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明眸若雪》深井汽水 文案: 萧斜阳被师傅逐出师门,他收拾好包袱后马不停蹄地滚出了清幽竹舍。 纵横江湖,兴风作浪,公然调戏雅洁清正宛如天山雪莲的凌月尊主,后果是被武林正派打成了歪魔邪道。 面对各位绿林好汉不遗余力地截杀,萧斜阳干脆缠在凌月尊主身后抱大腿求收留。 攻高贵冷艳,不染凡尘,一剑凌月惊天下,人生开挂,吊打一众江湖豪杰不在话下。 受不作不死,放浪形骸,招魂控尸是常态,符咒一出,阴尸腐尸邪灵怨灵全归麾下。 [日常搞基抓鬼掀僵尸,夜里依旧搞基捉鬼掀僵尸。] PS:你见过冷如幽深寒潭的高岭之花黑化暴走么? 步倾流【攻】X萧斜阳【受】 我问:君可有意与我携手相伴,共度良辰? 君曰:有病吃药,多喝热茶。 属性: 静水流深攻,桀骜不羁受 警示: 1、逆CP警示,长得漂亮的不一定是受,霸道总裁范儿的不一定是攻。 2、攻不苟言笑,受狂撩不止。 3、背景略诡异,如有不适,敬请基友指引。 4、新人新文,希望诸君多多支持!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步倾流萧斜阳 ┃ 配角:武林高手青楼女子白脸书生等众多群演 ┃ 其它:木有 第1章 第一章:诡术残卷   萧斜阳背着一身家当,站在乐亭楼的门庭前,剑眉一挑,星目一眨,唇角一勾,引得乐亭楼的姑娘们飞扑过去,众星拱月般迎他进乐亭楼。   萧斜阳刚选了个位置坐下,便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道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他迎着那些视线乐呵上了,好久没被这么痛快地仇视过。   距离花魁出场还有半个时辰,席间有人不堪等待,便开始大声交谈,萧斜阳点了一壶酒,一边听一边细酌。   “林家出事前的几个月,林家金铺的生意一直停滞不前,林家老爷跟林家少爷也不出来掌管金铺,那么大的店面,就靠林采之一个丫头撑着,可怜那丫头在出事那晚就再没现身,怕也是凶多吉少咯。”   “林家现在就是一个死宅,怨气重重,夜晚还会传出一阵鬼哭狼嚎,林宅附近根本没人敢靠近。这林家也算是奉月大户,跟官府有点交情,但官府听闻事件诡秘,根本不敢查。”   “据闻林氏是被‘阴尸借宅’了,林宅在夜晚不仅会传出鬼哭狼嚎之声,还会传出滴滴答答的水声。见过阴尸的人都说,阴尸出现的时候,蓬头垢脸,满身滴水,活像是刚从潮湿的墓地里挣扎出来。林宅这滴水声,细思极恐。”   “阴尸借宅这事邪乎着呢,阴尸在子时出现,带着满身的腐臭味去敲人的门,那扣扣的声音足以把人给吓死。”   “阴尸?别说没什么人见过这种邪物,即便是见过,也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见过它们的人皆已骨化了。诸位就不要胡乱猜测了。”   “近百年间,民间对阴尸传言颇多,它们随着诡术手稿一同重现于世,修诡术的人越来越多,修的路子也越来越野,越来越邪,常常是把命都赔进去了。”   “诡术虽邪,若是修炼得当,招魂控尸不在话下,江湖之大,非人人皆想走正途。”   “谈起邪乎的事儿,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前傅皇后吗?傅皇后生出二皇子的那夜,皇家养在天池那尾福禄锦鲤翻肚了,随后帝崚国道上的花草全数枯萎,至今还未长出来。”   有人大笑道:“二皇子出生那夜,墨空惊雷阵阵,星辰隐匿。接生的女官刚为二皇子裹上锦袄,一道闪雷突然炸响在澜苑内,直接把二皇子给劈死了。”   乐亭楼的东家上前来给席间的人倒酒,东家名唤洛娉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长裙雅步举止端庄。   洛娉婷浅笑道:“二皇子也是无辜,一出生就遇到奇异天象,可怜傅君南一代贤后,因为二皇子的事,被不少人唤作妖后。”   “即便是妖后又怎样?傅君南收礼水,定江山,亲自请缨到西北乌羽族当人质。这般功绩,这份豪情,问天下女子谁能相及?”   数十支红烛被吹灭,周遭的光线暗了下来,原来是花魁抱着瑶瑟上台了,宾客瞬时安静下来。   花魁面带素纱,只露出眼睛以上的地方,她扫视台下宾客一圈,目光停留在萧斜阳的身上,花魁向萧斜阳福了福身子。   洛娉婷拿了一坛好酒,给萧斜阳倒了一大碗,浓郁酒香四散,萧斜阳好笑地看着洛娉婷,问道:“东家,我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洛娉婷道:“这是乐亭楼至尊位,身家若是没有五千两,可轻易坐不得。”   萧斜阳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味甘醇浓烈,绝对是藏了数十年的佳品,跟刚才那壶酒口感完全是天差地别。   放下酒碗后,他默默想道:真是江湖险恶,初出武林,就遇见一家黑店。   台上的花魁开始弹起瑶瑟,低眉信手,瑟音千回百转,难掩哀愁。   洛娉婷在萧斜阳隔壁坐下,道:“乐亭楼的规矩是,客人坐在尊位上,代表会替今晚的花魁赎身。花魁的赎身价是五千两。公子……”   就在洛娉婷说话间,光影一闪,一把匕首直往彩云的喉间飞去,而彩云依旧低头弹奏。   萧斜阳眼疾手快,从洛娉婷发间抽出木簪,飞射出去挡匕首,匕首被木簪一挡,跌落。   怎料第二把匕首立刻飞出,彩云惊得跌坐在地,眼神惊恐地看着匕首飞来的方向,一时间,萧斜阳无计可施。   匕首就要刺穿彩云的喉咙时,一柄黑色古剑带着凌厉的剑气飞出,硬生生把匕首反弹到墙上。   四座皆惊,座中有人大呼:“凌月剑!凌月步倾流!”   凌月回鞘,一名俊雅极致的青年凌空飞至彩云身前,将心魂丢了一半的彩云挡在身后。   青年手握黑色古剑,一身蓝衣翩翩,面容如玉石雕琢,表情清冷,眼底不带波澜。   纵是青年神色肃穆,气质高贵,冷艳不凡,但凡那面容被人一看,就逃不出“风姿卓绝,绯色倾城”八字形容。   萧斜阳看向步倾流,心里劈了一道惊雷,他把手捂在心间,发现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然而并不是因为一见钟情。   彩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她心神恍惚,浑然不知自己的面纱已掉落于地面,在她从步倾流身后探出半张脸的时候,有人惊恐道:“林家二小姐,林采之!”   被‘阴尸借宅’的林家二小姐,林采之!据闻林家全数为阴尸所灭,而林采之却出现在乐亭楼,此举引来宾客一阵喧哗。   林采之躲回步倾流身后,纤白素手紧紧握着步倾流的水蓝衣袖。   步倾流看向周围,没有异常,暗刀伤人的凶手隐藏得很好。   萧斜阳看见步倾流这万年不变的冰山样,玩心大起,飞身落在步倾流身侧,步倾流本想挥剑攻击,在看见萧斜阳嘴角噙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之时,他神色有所松动,硬是把挥剑的冲动按捺了下来。   萧斜阳抬起手,用食指挑着步倾流的下巴,戏言道:“凌月尊主,数年不见,分外想念。”   步倾流轻轻拿开他的手,眼底波平如镜:“别在人前疯。”   座下之人见他俩此般,都倒抽起了一口气:凌月尊主是断袖,是断袖,是断、袖……   突然,萧斜阳抽出林采之插在发间的金簪,直往乐亭楼第二层的西北方向射去,发簪狠狠插在了一名灰衣男子的环跳穴处,男子下肢麻痹,倒地不起。   “人人皆处于惊愕之中,你却只想着逃,可是心里有鬼?”萧斜阳施展轻功,坐在了二层的雕花木栏处,动作狂放,锐气难当。   灰衣男子捂着麻痹的左腿,语气无辜:“公子可有证据证明我内心有鬼?”   萧斜阳从木栏处跳下来,抓起灰衣男子的左手,男子的左手上沟壑纵横,覆满陈年旧疤,也有数道最近才愈合的伤口,看上去像被利物割伤,只有把刀玩到出神入化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   灰衣男子明白自己已经曝露,心灰意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斜阳在他跟前半蹲下,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随意把玩着:“说吧,想怎么死?”   灰衣男子看向那把匕首的眼神带了一丝狠戾,他猛然伸手夺过匕首,萧斜阳猝不及防,手一歪,匕首打横在灰衣男子脸上划了一道狠的,瞬时,血水不断涌出,灰衣男子糊了一脸血。   萧斜阳收回匕首,他根本没打算杀灰衣男子,处置灰衣男子是步倾流的事,与他无关。   萧斜阳拽过灰衣男子的衣领,带着他飞落到步倾流跟前,随后手一松,灰衣男子被摔了个痛快。   凌月出鞘,剑指灰衣男子喉间,众人都知道,凌月这把由玄铁所铸的长剑,并未开刃,凌月此举并不是有意杀害灰衣男子。   “凌月尊主,此等孽障,可否交由我无剑山庄处置?”一位黑衣青年踱步到步倾流跟前,看了两眼趴在地上的灰衣男子,接着道:“此人涉嫌杀害我师傅,十年前就从我无剑山庄叛逃,我庄追捕无果。岂料他今日在这里露了马脚。”   萧斜阳心道:这位黑衣庄主是想步倾流给他一个清理门户的机会。   步倾流道:“宋庄主,此事请恕我未能应承。”   凌月尊主话一出,宋青瓷身后跟着的一干徒弟开始躁动。   “凌月尊主,此人与我庄有深仇大恨,还望尊主能让我庄肃清门风。”   “凌月尊主,此人杀害我庄上任庄主,与我庄有不共戴天之仇。”   “……”   萧斜阳向天翻了两个白眼,看无剑山庄一干弟子那一身恭谨的衣服还有价格不菲的佩剑,就知道无剑山庄在江湖威望不低,可那一个个小少年完全没眼色,嚷嚷着让步雪莲把人交给他们处置。   就在宋青瓷打算与步倾流交涉之时,灰衣男子口中涌出大量鲜血,神色凄惨,随后七窍流出紫黑色的血,便一动不动了。   步倾流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宋青瓷则微微惊讶道:“怎么说死就死了?我庄的仇还怎么报?本庄主什么都还没问出来……”   萧斜阳半蹲下,捏住灰衣男子的嘴巴,发现男子舌根一片紫黑,看起来像是咬碎了藏在齿后的剧毒,自尽身亡。他心道:方才还满脸戾气,现在说自尽就自尽?该不会是……   萧斜阳拿出一道符咒,灌了两成力道一把拍在灰衣男子的后背上,道:“那便让我来试探试探,能否把死人的性命唤回来。”   在座宾客皆因萧斜阳这句话大惊,步倾流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波澜,萧斜阳话音刚落,灰衣男子猛然睁开双目,表情狰狞,手背青筋暴起。   萧公子心里乐道:本少就知道你装死,还有谁能比老子更了解离魂草的假死作用!   萧斜阳把符咒撕下来,塞回怀里,刚想把灰衣男子揪起来好好教育一遍,结果灰衣男子恢复为刚才的死状,趴伏于地面,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萧斜阳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道:难道是我用力过度,把人拍死了?   萧公子感到气场不对,他抬头一看,发现周围目光已从不怀好意变成了彻底的仇视,尤其是宋青瓷身后那一干暴躁小少年,个个满眼愤恨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读者大人萌,为了不妨碍各位哒阅读心情,中二少女如我特意先声明以下几点:   1、我是纯新,在本文开始连载之前,我只写过800字高考作文(还从不写议论文或者交白卷。)   2、本文虽说是江湖风,却涉及灵异内容,准确来说本文是灵异江湖风。   3、本文架构太大,脑洞过于浮夸,于我而言,自是笔力欠缺。文中若有不妥之处,望指正及包含,不胜感激。   4、本文感情线是一条‘你我本无缘分全靠我死撑到底’的‘双向暗恋竹马线’,表现手法略为隐晦。   5、或许,这是一个关于命数的‘信与不信’的故事,全文主题大概也是这个。   谢谢大家听我废话排雷!好啦,如有缘分的话,总有我们一起装13的时候,不论怎样,我衷心感激点击进来看到此番话的各位读者大人萌! 第2章 第二章:月下吊影   宋青瓷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抽出长剑直指萧斜阳:“诡符!你是什么人,师承何派?!”   萧斜阳没有避开那柄长剑,他勾了勾唇角,笑道:“正常人,无门无派。”   宋青瓷神色里满是怀疑:“你手上拿着的诡符怎么解释?那可是修炼诡术之人才会使用!”   萧斜阳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符咒,在各路英雄豪杰面前扬了扬:“你们是说这个吗?本公子自己画的。”   萧斜阳话音刚落,各路英豪就已经冲上前来,对他刀剑相向,他在心里默默道: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江湖是个恐怖的存在,豪杰是群不讲道理的主。   步倾流一手扯过萧斜阳,把林采之抛到他的背上,冷声道:“背上,跑。”   萧斜阳一愣:“跑去哪里?回江陵?”   步倾流用剑气逼退各种攻击,一边后退一边道:“林宅。”   萧斜阳拒绝道:“那里闹鬼,我不去!”   步倾流一脚踢向萧斜阳的小腿:“废话少说。”   萧斜阳被踢得一痛,背着林采之就施展轻功,逃出了乐亭楼。   林二小姐在他背上哆哆嗦嗦,一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惊恐道:“这位公子,您真的要去我家?!”   萧斜阳道:“姑娘,你手劲轻点,我不是僵尸不堪捏。”   林二小姐抓得更紧了:“公子您速度太快,我不抓紧怕会掉下去。”   萧斜阳无言以对,他把林采之背到林宅偏远处的一家酒馆内,因为林宅闹阴尸,附近的小店被牵连,方圆十里内没有一丝人气,因而酒馆内也是死气沉沉,掌柜早已卷铺盖走人。   林采之找了张木凳坐下,问道:“公子,我们不是去林……我家宅子吗?”   林采之从林宅逃出已有一段时间,隐姓埋名在月亭楼卖艺,她不敢露面于人前,是害怕别人把她当作引来阴尸的不祥之人。   萧斜阳找出了一坛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道:“先休息一下,怕等会儿心理冲击太大。”   风吹过,夹杂着一阵絮语,惊得林采之死死掐住了萧斜阳的手臂。   门板被吹得咿呀作响,萧斜阳紧紧盯着酒馆的木门,木门被推开,步倾流披着半身风尘踏入酒馆。   步倾流扫了一眼萧斜阳摆在桌上的酒和酒碗,道:“你刚才所使之符咒,交予我。”   萧斜阳爽快地把符咒拿出来,一把拍在步倾流胸口前,步倾流因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倒退两步。   萧斜阳笑道:“凌月尊主,你可站稳了。”   步倾流撕掉胸前的符咒,发现这不过是一道普通的镇尸符,顾名思义,此符咒专门用作于镇压墓里的陈年僵尸。   萧斜阳道:“方才我怀疑那灰衣男子服用离魂草制作的药假死,便想试探试探,但众目睽睽之下拍死人一掌显得不太道德。”   为了师出有名,萧斜阳才借用符咒为掩饰,试探灰衣男子,却因这事被众人误认为他修炼诡术术法。   步倾流道:“你能否长点心?”   萧斜阳跳起来,道:“尊主,我怎么没心了?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呐,不信你摸摸,每当看见尊主那……”   步倾流直接把镇尸符塞入萧斜阳口中,忍无可忍道:“够了,跟我去林宅。”   萧斜阳把镇尸符从嘴里拿出来,叠好,放回怀里,然后抓住步倾流的衣袖,脸上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步倾流面无表情地从萧斜阳手中抽出那截水蓝色的衣袖,道:“小心冤魂出没。”   萧斜阳把衣袖抢回来,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还是带上我,说不定能帮个忙。”   萧斜阳不怕阴尸,不怕僵尸,不怕诈尸,独独最怕冤魂,理由很敷浅,因为冤魂会尖笑,而那笑声常让他毛骨悚然。   林采之亦步亦趋地跟在步倾流身后,交代了她所经历的一切……   那夜,林采之从金铺回来,发现守在林宅门外的仆人不见了,一对大灯笼也没亮起来,疑心有它,林采之小心翼翼地推门,刚跨入宅子一步,便感觉脸上有湿意。她抬头一看,飞檐正往下滴水,不同于一般的水,滴到她脸上的水带着一丝墓地里的腐气。   整个宅子里死气沉沉,除了月色,再无一丝光亮,林采之心心念念着她爹与她哥,即使是头皮发麻,也要继续往屋子里走去。   林采之越过客堂,往他哥的卧室走去,月色划过纱窗,她清楚地看见纱窗上投射出一个影子——那是一个人被吊死在房梁的影子。   她咬着自己的手,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突然一阵诡异的笑声传出来,纱窗上投影出另一个影子。   “没有头,却能正常移动,那个人,没有头!”林采之再次掐上萧斜阳的手臂。   步倾流问道:“林姑娘,请问令尊跟令兄在林宅出事之前,有何异常?”   林采之仔细想了一下,犹疑道:“我哥日渐消瘦,我爹愁眉苦脸,也不出门,金铺就靠我打理。出事前几日,我哥一直神神叨叨,总是在碎碎念。”   谈话间,三人逐渐接近林宅,林宅周围一片死寂,死寂中透着一股尸体腐败的恶臭,萧斜阳问道:“林姑娘,你家仆人有多少?”   林采之道:“不多,整三十。”   萧斜阳问:“你那夜回宅,仆人是否一个不在?”   林采之道:“全都不在。”   步倾流推开了林家大门,一阵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林采之狠狠抓住萧斜阳的手臂,眼珠子死死盯着飞檐。   萧斜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飞檐,道:“林姑娘,放宽心,没水。”   林采之把目光收回来,眼里竟盈满泪水,萧斜阳本想安慰两句,却发现地面上有一道水痕,从林宅大门一直延伸进庭院。   萧斜阳顺着水痕走,水痕消失在井边,井内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他敲了敲井盖,刚想搬开井盖一探究竟,就被步倾流一把扯了过去。   萧斜阳心道:数年不见,暴力一如既往。   林采之被这诡异的水痕吓得不敢动,萧斜阳拉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跟上步倾流的脚步。   步倾流在林家的祠堂前停下,这里是尸臭最浓烈的地方,萧斜阳感觉要喘不过气来,抓过步倾流的的宽广衣袖捂住嘴巴,步倾流身上常带雪莲香气,这香气萧斜阳很喜欢。   萧斜阳见步倾流迟迟不推门,干脆用脚把门踢开,祠堂内的景象吓得林采之当场晕了过去。   二十八具腐败的尸体被吊在祠堂的横梁上,尸体四肢皆被砍断堆积于地上,引人作呕的蛆虫正在尸体的躯干上蠕动啃食着。   看吊尸那身装束,可以判定他们是林家的仆人,但尸体只有二十八具,可能有两个仆人成功逃出了林宅。   凌月古剑颤动着,欲要出鞘,步倾流敲了敲剑鞘,它才安静下来,他道:“养尸阵,利用群尸死前的惊恐与怨念,还有对尸身不全的愤恨,把这里养成怨毒之气大盛的养阴地。”   萧斜阳虽不了解诡术,但因为上任师傅有着一身盗墓的好本领,他大概能明白步倾流说的话。   步倾流道:“去寻无头尸。”   萧斜阳背起林采之,摸索着路去厢房,场景惊人地相似,月色划过纱窗,厢房内显出吊尸的投影。萧斜阳有点好奇,是不是每当有月亮,这具吊尸就会借着月色投影在纱窗上。   步倾流推门而入,一具腐败得看不清面容的尸体被挂在厢房中央,皮肉零落地挂在身上,左腿骨骼扭曲地垂落下来。凭那斑白的两鬓还有那身华服,可以判定这是林家老爷。   而林家老爷身后的床边,躺着一具无头尸,意外的是,这具无头尸的腐败程度远不如林家老爷,除了胸膛处跟双手为蛆虫啃食,无头尸身上其他地方还算完好,蛆虫像是故意避开无头尸身上的其他部位。   无头尸断头处的伤口齐齐整整,像是被利器一刀切断。那双开始骨化的手指节扭曲。   步倾流点亮室内宫灯,那具无头尸在烛光的笼罩下,浑身泛出一层青黑,萧斜阳留意到,那双手露出的骨头跟尸身的颜色一样。   步倾流靠近那具无头尸,抽出匕首,在尸体上撩拨两下,发现尸体的关节位都有很深的伤口,像是为利器所勒出。凭那具无头尸的身材及装束,可以判定这位是林家少爷。   步倾流道:“不论是尸身还是骨头,都呈青黑,林家少爷生前曾修炼诡术。”   萧斜阳将林采之放下,让她靠在门边昏睡,自己则走到步倾流身旁,与他一同观察那两具尸体。   萧斜阳道:“吊尸的腐烂程度比无头尸要重,看上去不像是同一天死的。”   步倾流道:“人若无头,断不可继续存活。两人是在同一天死去。”   萧斜阳道:“可他们腐烂程度不同。”   步倾流道:“修炼诡术不当之人,身体肌肉呈半僵尸化,林家少爷身上的人肉早已腐烂,没腐烂的是他的僵尸肉。他关节处伤痕深可见骨,生前曾为傀儡线操控。”   萧斜阳道:“诡术究竟是何等邪术?”   步倾流道:“招魂控尸之术。”   萧斜阳道:“凌月尊,你能否与死人对话?”   步倾流一脸‘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多’的表情看向萧斜阳。   萧斜阳轻轻地踢了踢林少爷的尸体,道:“既然不知此地发生过何事,那便只能推测了。林姑娘那夜回宅,宅子未曾有人点灯,也就是说事情该发生在天黑以前。”   步倾流道:“林家少爷修炼诡术不当,日渐消瘦,肌肉开始僵化,这种状况若是持续下去,他会变作活死人。”   萧斜阳道:“林姑娘说林少爷在出事前几日,絮语不断,神神叨叨,很有可能是被自己那半僵尸化的身体逼疯了,有了心魔,想要用特殊的方法挽救自身性命。因此才会想到残害家仆,把林宅祠堂变成养尸地。”   萧斜阳拿出匕首捅了捅林老爷还挂着皮肉的左腿,道:“林老爷左腿骨骼扭曲,证明生前曾被人打裂左腿,行动不得。林少爷先是杀了家仆,把他们吊挂在祠堂的房梁上,再回头杀了自己行动不便的老爹。在乐亭楼杀害林姑娘不得的灰衣男子手上有几道刚愈合的伤口,也是为利器所割,可以推测那灰衣男子不仅会飞刀,还会傀儡术……”   接下里的一切便能串联起来,傀儡术是诡术的一种,将特殊丝线制造的傀儡线附于人的关节之上,使之牢牢嵌进关节之内,控制人的行动。   灰衣男子极有可能是因为诡术残卷而出现在林宅,但他刚好碰上林家少爷诡术入魔,灰衣男子用傀儡线压制林家少爷,利线割下了林家少爷的头颅。   林采之所以会看见无头的人在动,是因为她刚好撞见了林家少爷头颅滚落在地,但傀儡线还束缚在四肢上的情况。   萧斜阳道:“灰衣男子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杀了林姑娘,而选择事后追杀?”   步倾流道:“灰衣男子最开始许是想放林姑娘一条生路,后来却违背初衷追杀林姑娘,在乐亭楼之时也守口如瓶,迹象表明,该名男子幕后有人,并不是他要追杀林姑娘,是他幕后之人要林姑娘性命。”   萧斜阳突然用手压低了步倾流的肩膀,步尊主的身子差点被萧斜阳压在地面上。   萧斜阳道:“我猜床底下有东西,尊主能看见何物?”   步倾流道:“一颗头颅。”   萧斜阳道:“还有一事无法解释。”   步倾流道:“何事?”   萧斜阳道:“从林宅大门前一直延伸到井边的水痕又是怎么回事?”   步倾流道:“去探探便知何事”   萧斜阳捏捏步尊主的脸,好奇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让我掀开井盖,而是先去祠堂?”   步倾流拿开萧斜阳的手,答非所问:“两具尸身在前,自重。”   萧斜阳不死心地拿手挠挠步尊主的下巴,道:“那你告诉我阴尸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是否真的存在?”   步倾流拍开萧斜阳不安分的爪子,道:“阴尸只为民间传言,是否存在并不知晓,方才我阻止你掀开井盖,是怕井内真有异状。”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可以拿再也白不起来作为日更的保证条件吗?) 第3章 第三章:阴尸借宅   步倾流话音刚落,发现萧斜阳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和靠在门边昏睡的林采之,他立刻背上林采之,跟在萧斜阳身后,若是这小子离了自身视线,不知会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萧斜阳重回洒满月色的庭院,发现那道水痕犹在,他用手指往地上的水痕处一抹,拭了点水,放到眼前仔细观察,那水显出淡淡的血黄色,还泛着腥气。   萧斜阳无视水井盖内那阵让人闻之惊悚的咕咚声,直接揭开水井盖,他刚把脑袋探进水井,就被尾随而来的步倾流扯着辫子一把拉了出来。   步倾流的黑眸流动着些许愠色,道:“意欲何为?”   萧斜阳从步倾流手中抢回自己的辫子,道:“我觉得井下藏着东西,例如阴尸之属,便想往井下看看。”   步倾流一把将萧斜阳的脑袋按回井内,道:“仔细看清楚了。”   萧斜阳被步倾流抓住后颈,他不耐疼,扑腾了两下,道:“尊主,你手劲轻点,我一天下来得被你跟林姑娘暴力对待多少回?”   步倾流松开他的后颈,改为掐住他的胳膊,位置刚好与林采之抓的位置重合,萧斜阳闷哼一声,忍了,谁让你是凌月尊。   萧斜阳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往井内一照,能看清楚井底下那翻腾着的井水,阴尸倒是看不见,反倒是水中央依稀有一个方形轮廓显出来。   萧斜阳把火折子咬在嘴里,示意步倾流松开掐着他胳膊的手,放任自己直往水井里栽。   步倾流瞳孔一紧,马上伸手去够,但萧斜阳以四肢撑在井壁上,一步步向下移动,这般功底完全不用步倾流出手相助。   步倾流道:“水井下藏着什么?”   待到固定好了位置,萧斜阳把咬在嘴里的火折子插在了井壁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里,才答道:“看上去像是锦盒”   步倾流道:“就一锦盒?”   萧斜阳一边伸手去够锦盒,一边道:“还有……”   步倾流道:“还有什么?”   萧斜阳道:“一张脸……他奶奶的……拉我上去!”   步倾流双手抓住萧斜阳的脚腕,被他背在身后的林采之直接顺着他的背摔了下地。   萧斜阳紧紧抓住锦盒,想要把它带出井外,但锦盒像是被吸住了一样,萧斜阳用了死力也无法移动它丝毫。   那张没有瞳孔的脸渐渐往上浮起,被火折子的光一照,显得分外惊悚,纵是胆大如萧斜阳,也觉得头皮发麻。   头发随着那张脸的缓缓上浮,不断飘散在水井内,一阵腥臭扑面而来。   此时,火折子燃烧到了尽头,火光挣扎了一下,彻底灭了。   因为萧斜阳不肯松开锦盒的缘故,步倾流一时之间无法将他从井内拉出,他眼内划过一丝担忧,向来不咸不淡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道:“萧斜阳,你怎样了?”   萧斜阳怕惊动那张鬼脸,便没有答话,撑在井壁的左脚蹬了两下,表示他还好。   上任师傅曾教过萧斜阳,遇到此类邪物,切勿惊扰,但因为长时间倒挂在井内,萧斜阳身上所戴物品摇摇欲坠,咕咚咕咚地直往井下掉。   突然,锦盒松动了,步倾流见萧斜阳腿部肌肉收紧,立刻发力将他扯出来,萧斜阳生平第一次呈半弧形摔在地面上,念在摔自己那人是步雪莲,他忍了。   盒子从萧斜阳手中滚落,翻了两圈后,盖子自己打开了,里面掉落出一张残旧的布帛。   萧斜阳一个挺身,潇洒地站起来,半蹲着捡起了那布帛,只见布帛上满是凌乱的黑色符咒,看上去像是某种古老的禁术阵法。   咒语字体虽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但在萧斜阳眼中这就是一张鬼画符,好看程度远没有萧公子自己画的镇尸符。   步倾流对这张布帛的出现感到一丝意外,他从萧斜阳手中接过布帛,道:“寻到了。”   萧斜阳道:“什么?”   步倾流道:“散落九州的诡术残卷。”   萧斜阳看那张符咒不怎么顺眼,道:“这就是人人趋之若鹜的诡术手稿?抱歉,请问这乱糟糟的符咒谁能看懂?尊主,你能看懂吗?”   步倾流道:“对诡术没有了解或对诡术没有邪念之人,断然无法看懂个中术法。”   萧斜阳道:“既然是邪术,那何不趁此机会将它焚毁?”   步倾流道:“这块布帛记载的不仅是诡术心法,它更相当于一张招邪符,若是将它焚毁,会引来方圆百里的邪祟。”   萧斜阳觉得那井水有一股腐臭味,拿过步倾流的衣服就开始擦手,擦了手还不够,他坏心地将手往步倾流的怀里伸,道:“尊主,帮忙去去味道呗。”   步倾流一把将他的双手抓出来,丢在一旁,顺手把诡术手稿藏入怀中。   萧斜阳道:“尊主,数年不见,你脸皮比以往更薄了。”   步倾流转过脸,道:“谁如你这般厚颜。”   萧斜阳道:“对,我不仅厚颜,还无耻。”   步倾流道:“不无耻,光厚颜。”   萧斜阳心道: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与他讨论本少爷脸皮究竟厚不厚?   步倾流道:“方才你在井内看见何物?”   萧斜阳道:“一张鬼脸罢了,它也没有害我之意。人要与妖物和谐共生呐~”   萧斜阳重新把水井盖好,顺手把那碍事的锦盒也丢了回去,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步倾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找出了林宅被灭的原因,还意外得了一张诡术残卷。   步倾流的目光落在庭院内,眸色流转,他道:“明日午时三刻,把三十具尸体火化。”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在此时火化尸体,才能消除林宅留下的怨毒之气。   萧斜阳道:“在点火之前,我要先把祠堂的二十八具尸体放下来,帮他们把尸身拼全。”   萧斜阳没打算把这功夫给步倾流做,在他看来,步倾流从头到脚皆是一尘不染,身上泛着的雪莲香气更是衬托他如同一朵高岭之花,整张脸就是大写的“高贵冷艳,落俗不凡。”   步倾流没接受萧斜阳的建议,他把林采之放在萧斜阳背上后,就直接去了祠堂,用一张肃然的脸去拼凑尸首。   萧斜阳把林采之放靠在祠堂门边,踏入祠堂后,他再次被浓烈的尸臭熏得不敢呼吸。   半蹲在林家祠堂,萧斜阳道:“尊主,我想要手帕。”   步倾流低着头,正认真地拼凑尸体,闻言,从尸堆里翻找出一张带着蛆虫和尸油的手帕丢给萧斜阳。   萧斜阳堪堪避过,眼珠子瞄到步倾流的发带,伸手扯了,霎时,步倾流半挽着的长发洒了满肩,他瞪着萧斜阳,脸色被气出一丝微红。   萧斜阳哈哈一笑,道:“借我一用。”   步倾流没抢回发带,任由萧斜阳拿它当手帕用,他依旧认真无比地组着断肢残臂。   残月将坠,天边现出第一道霞光,鸡鸣声起——破晓   拼了一夜,终于把二十八具尸身拼凑完整,萧斜阳累了,靠睡在祠堂门外,他头一歪,身子即将往林采之身上倒。   此幕正好为步倾流所见,凌月尊主伸手把萧斜阳的头扶正,将他从脸上掉落以至于箍在脖子上的发带摘下来,束好自身长发。   林采之幽幽转醒,她近来烦心事太多,哀伤过度,自进入乐亭楼便从未睡过一宿好觉,昨夜晕倒后便直接从昏迷状态过渡到睡眠状态,期间一直没有醒过。   步倾流问道:“林姑娘,身体可有异样?”   林采之木然了一下,摇头道:“谢谢凌月尊主关心,小女身体已无大碍。”   时间尚早,未到正午,林采之到林家后院那挖了些先前种下的农作物,做了顿早饭,救命之恩重如山,她自身力量微薄,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她再无其他方法以示感谢。   萧斜阳将事情的大概经过告知林采之,并让林采之亲手替她爹跟兄长收尸。   正午在后院种植园点火的那一刻,林采之泪眼朦胧,却没多做犹豫,最后,她捡了两把骨灰,装进瓷瓶。   萧斜阳与步倾流将林采之送至渡口,萧斜阳把早晨时分在林宅摸出来的一袋金子还有几件值钱的首饰塞给她,道:“我会想办法告知奉月百姓,你因伤心过度已投井自尽。”   林采之勉强露出笑容,道:“公子,能否想个似样点的死法?”   萧斜阳道:“林姑娘,人生还需继续往前走……要开船了,日后有缘再会,保重。”   渡口旁,微风拂面,步倾流蓝衣翩翩,萧斜阳青衣渺渺,煞风景地,萧斜阳总觉得步倾流身上依旧雪莲清香阵阵,而自己却满身尸臭味。   萧斜阳道:“尊主,我满身家当皆留于乐亭楼处,望尊主收留。”   步倾流不发一言,转身离去,萧斜阳跟在他身后,只想找个地方洗掉这满身味道。   走至一处瀑布时,萧斜阳见步倾流有留下歇脚的意思,便毫不犹豫地跳入水里,水花溅了步倾流一脸。   步倾流面无表情地抹掉脸上水珠,在附近捡了两把干枯树枝,顺道打了两只野山鸡,摘回一些香料。   萧斜阳在水里把衣服洗了,而后发现,自己没有换洗衣衫,他做好了挨瞪的准备,想让步倾流帮他把衣服烤一烤,结果发现岸边放着一身黑衣。   萧斜阳穿好衣服,把野鸡抢过来杀掉,拔毛,祛内脏,抹香料,上烤架,整串动作一气呵成,他还另起了一个火堆烤衣服。   步倾流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他就连坐着也是如此端正,看不出是在休息,反倒像是在潜心钻研心法。   萧斜阳以为他睡着了,想过去抚弄他的眼睫,手还没触到就被步倾流一个睁眼给震回来了,只好滚回原位继续烤山鸡。   山鸡烤好以后,步倾流只吃了几口,于是,萧斜阳吃撑了。   两人继续赶路,很快抵达一间形象破败的小酒馆,萧斜阳被那阵酒香吸引进去,落座后却不见有人来招呼,原来酒馆掌柜跟客人叨嗑上了。   酒馆掌柜道:“你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告诉我,我免你一壶酒,怎样?”   老头道:“一壶酒?一壶酒可换不来这人人都想知道的诡秘事件哟。那可是林家老仆亲口告诉我的,掌柜的,真想知道的话,可得有点诚意。”   酒馆掌柜道:“那,一壶加一杯?”   老头道:“掌柜的你真当我穷酸,啊……公子你这金子?”   一身穷酸打扮的老头被萧斜阳手中那锭金子给吸引得两眼放光,准确来说,是萧斜阳从步倾流钱袋里摸出的金子。   萧斜阳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头两眼放青光,道:“当然可以!”   萧斜阳将他带到附近的林子里,老头看金子还在萧斜阳手上,随问随答,他道:“我一位老朋友是林家家仆,一夜,林家老爷交给他一个锦盒,让他藏于井内……”   萧斜阳打断道:“那你可知道,林家出事那天的情况?”   老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敌不过那金子的诱惑,只好将事情娓娓道来:“那日中午,我友人正好出外替林家进粮,进粮回去后,竟发现全数仆人被林家少爷绑在了祠堂里,林家少爷不断怪笑,笑声尖锐异常,然后我友人听到几声惨叫。他害怕,便从林家逃了出去。”   萧斜阳心道:跟昨夜推测的八九不离十,此人该是林家老仆,不敢承认是害怕别人把他当作不祥之人。   老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公子,这金子。”   萧斜阳把金子塞到老头手里,道:“归你了。”   老头千恩万谢,他从林宅逃出的时候匆匆忙忙,只靠身上的一些碎银荡到今日,连一点饭食也得靠酒馆老板慷慨。   萧斜阳道:“据闻林家小姐那日逃出了林宅,但后来因伤心过度,回到林家投井自尽了。”   老头眼里划过一丝惊愕,眼里竟盈满了泪花,握着金子的手不断抖动,随后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双更是因为,我要拼字数(看我这一脸淡定的扑街相[此处手动再见,大眼睛一脸真诚say bye bye])   会一直更下去[诸君若是有意收藏,直接收藏别点网页收藏好咩咩咩咩~] 第4章 第四章:历笑井坟 第五章 :历笑井坟   萧斜阳跟着步倾流在荒山野岭走了两天,他心道:步雪莲果真不走寻常路。   顺着下山的小道走,在黄昏之时抵达了一个小村落,步倾流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正在检查木窗的掌柜立刻上前招待。   两鬓斑白的掌柜笑脸相迎,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好久,心念道:这两位公子气度不凡,多少年难遇的贵客。   掌柜问道:“两位公子,要点菜还是要住宿?”   步倾流道:“住宿,饭菜请送至房内。”   掌柜问道:“公子是要两间天字号吧?天字号配送饭菜,无需另点。”   萧斜阳道:“一间。”   步倾流道摆出两锭碎银,目不斜视,道:“两间,若是要一间,你去睡马圈。”   掌柜笑道:“好勒,两位公子请随小二上房歇息,饭菜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萧斜阳留意到,这客栈环境不错,但除了他俩便再没有其他客人,生意非常冷清,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只有一个小二招待。   萧斜阳挤进了步倾流的房内,抢在步倾流开口以前,道:“觉不能一同睡,饭总能一同吃吧?”   步倾流不置可否,拿起茶壶想要倒茶,却发现壶内没有一滴茶水。   萧斜阳道:“一路走来,可有发现此村异样之处?各家各户皆把木窗封死,门外更是贴满了镇阴符。”   步倾流道:“村民看向村外人之目光,不甚友善,这村庄许是经历了一些事情。”   萧斜阳道:“这客栈条件不错,生意却如此凋零,恐怕是没人敢在这边投宿。”   两人交谈间,掌柜亲自把饭菜送上,米饭配野菜,茶水无一壶,萧斜阳表示啃不下去。   萧斜阳道:“店家,你这里可有好酒?”   掌柜笑道:“自是有的,不过……银子方面。”   萧斜阳一摆手,道:“那给我来一壶——茶。”   掌柜尴尬笑道:“等下便让小二给两位公子沏茶,不过小店酸寒,最近生意冷淡,这茶也需要几个铜板。”   步倾流将一锭碎银放到桌面上,掌柜两眼放光地取了,看着萧斜阳道:“这位公子,还要酒不?”   步倾流替萧斜阳答了:“不用酒,沏一壶好点的茶,劳烦掌柜了。”   萧斜阳留意到掌柜在木桌上放了几团棉花,他乐道:“店家,你这棉花?”   掌柜把碎银握在掌心,正考虑该如何开口,见眼前这位俊公子问了,便道:“私人赠送,夜晚风大,怕吹得两位睡不着,把棉花塞在耳内,能消除室外杂音。记住千万得塞好,不然夜晚,哈哈……”   萧斜阳见掌柜笑得一脸僵,便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这几团棉花,隔除的怕不是风声,而是一些了不得的声音。   店家下去了,萧斜阳啃着野菜,食不下咽,丢下筷子准备等下出去觅食,而步倾流则坐得端端正正,无一丝嫌弃之意。   萧斜阳滚回了自己的房间,以手托腮打算看窗外夜景,却发现木窗一样被封死了,无聊至极如他,干脆动起手,利落地把窗户给拆了。   举目往窗外看去,只见一片乌灯黑火,除却月色,整个小村落没有丝毫人气。   萧斜阳心觉有异,跳出窗外,打算探探情况,昏暗的小村落里没有一丝人气,那低低的风声更是带来一片死气沉沉之感。   萧斜阳顺手撕下了一张镇阴符,在萧公子眼里,这镇阴符劣质如垃圾,怕是挡不了什么邪煞,但他还是放怀里了,打算回去之时好好问问掌柜这符是谁写的,竟能写得如此糟糕。   正想作进一步打探,突然,一阵阴风夹带着风沙呼啸着刮了起来,仔细听那风声,仿佛风中有人在窸窸窣窣地低语。   萧斜阳被吹了满头风沙,难以忍受发丝与沙粒的摩挲感,他只好顶着凌乱的头发先回客栈,在井边打水洗发。   三两下拧干发丝的水,萧斜阳披着半湿的头发,打算找店家要条干布擦擦。   风狂烈地拍打着门窗,毫不停歇,像是有人在外要用蛮力扯开门窗挤进来,风中时不时夹带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还有那‘咿咿呀呀’,如被人割肉的惨叫声。   尖锐笑声突起,萧斜阳披着满头湿发,以风一般的速度撞入步倾流的房内,直接带熄了房内的蜡烛。   萧斜阳双手紧紧抓着步倾流的肩膀,道:“尊主,尊主,尊主,笑声……”   步倾流背对着萧斜阳,神色僵硬,他道:“你先放手。”   萧斜阳死死地闭上眼睛,握得更紧了,感觉指腹之处触感细腻,察觉有异,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步倾流身体僵直地坐在浴桶里。   无月色,无光亮,却依稀能看到步倾流后背雅致的轮廓,那优美的颈部线条,惑人的蝴蝶骨,还有那过分漂亮的脊背沟……   凌月出鞘,挑起床单直接盖在了萧斜阳身上,步倾流出浴,拿过衣衫,快速穿着。   木窗被狂风拍得咿呀作响,尖锐的笑声随后而至,就像有一双眼睛在窗外窥视。   萧斜阳全身起满了鸡皮,他顾不得形象,掀开被单,冲上前就要扯步倾流的衣袖。   ‘撕’一声,萧斜阳直接把步倾流的裤带扯了下来,步倾流堪堪挽住裤子,脸上一阵滚烫。   萧斜阳正想把裤带交还给步倾流,木窗外又传来一阵冷笑,惊得他半蹲在地上,直直抱住了步倾流的腿。   步倾流自萧斜阳手中扯过裤带,就着萧斜阳抱着他腿的姿势重新把衣服整理好。   萧斜阳扯着步倾流的衣袖,顾不得挨打挨瞪,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步倾流身上散发出的雪莲清香让他心神宁静了一点。   步倾流轻声道:“门外有人。”   萧斜阳也听见了那脚步声,压低声音道:“是店家。”   待到确定店家走远了,萧斜阳才牵着步倾流的衣袖走出门外,从第二层的走廊往下探看,发现店家举着灯笼,手上挽着一叠纸钱,独自出了门。   两人尾随其后,期间萧斜阳一直拉着步倾流的衣袖,打死都不肯松手,步倾流干脆丢给他两团棉花,让他塞在耳内。   室外妖风肆虐,店家的灯笼被吹得胡乱晃悠,罩内火光不断扑腾着,终究抵不过那漫天妖风,熄了。   店家随手丢下灯笼,只死死抱着怀中纸钱,踉跄着往前走去,嘴里絮语不断。   约莫走了一刻钟,店家在一块墓碑前停下,手哆哆嗦嗦地掏出火折子,然而妖风太盛,火折子无法点着。   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不时氤荡在周围,店家跪下,举着那些纸钱,嘴唇颤抖,道:“你就歇歇息吧,歇歇息吧,夜夜这样,惹人心慌。”   步倾流感觉衣袖一松,原来是萧斜阳直接往店家所在方向走去了,只见他半蹲下,拍了拍店家的肩膀。   店家被吓得直接跌坐在地,脸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片惨白,他捂着心脏不断地大喘着气,惊恐道:“公子,你怎会出现在此地?”   萧斜阳凭着店家的口型大概猜出了店家说什么,他道:“那你呢?妖风大作,邪灵肆虐,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步倾流一身蓝衣飘渺,站在店家面前,背后的凌月古剑不断震颤,像是随时准备出鞘。   店家见眼前两位公子完全不害怕此处景象,便知这两位不仅气度不凡,更是能人所不能。   尖笑再起,凌月出鞘,剑气凌厉,直指店家所拜祭的那处坟墓,顷刻间,风平浪静。   萧斜阳摘下耳内棉花,道:“店家,我见你们村,家家户户皆把木窗钉紧,而且一到天黑,人便躲在屋内不出门,门窗外更是贴满镇阴符。”   说话间,萧斜阳把一道镇阴符丢给店家,店家道:“公子你这镇阴符。”   萧斜阳道:“方才从某家村民的木窗处撕下的。”   店家大惊失色,道:“公子你怎么可以把这镇阴符撕下?你知不知……”   萧斜阳摆摆手,打断店家道:“得了,就这劣质的镇阴符,什么牛鬼蛇神都镇不住,你们村卖符那位可把你们坑惨了。”   步倾流道:“掌柜,可否告知我二人,此处曾发生何事?”   店家站起来,抖了抖身上风沙,嘴唇颤抖着,道:“实不相瞒,一个月前的夜里,我家那没爹没娘的侄女给我留了一封血书后,便投井自尽了”   “第二天我看了血书后,便寻人来打捞,结果只捞上她跳井前夜身穿的绿色流仙裙,跟一双鞋子,那丫头的尸体,不见了。”   “村民们怕呐,怕她是被井内的什么东西给吃掉了!便派人下井去探,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唉……就算是被某些东西吃掉了,也不可能不剩下一根骨头啊!”   “后来村里的老人说,若她的尸体不是被分食掉了,便是怨气太重,成了水鬼,自己游走了。”   店家一边叹气,一边拍大腿,眼里满布唏嘘与惆怅,那是一种无能为力与追悔莫及的眼神,真正的疼到了心坎里。   萧斜阳道:“这井下若是没有通向别处的地方,这水鬼定游不走。”   店家道:“村内几位后生已经探过了井下,没发现任何特别之处,村里有一套说法,说是要把井填了,当作我侄女的坟墓,这样才能让她落叶归根,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为祸人间。”   萧斜阳看那墓碑,果真是按照村里的说法,把井填了,成了店家侄女的坟墓。   “怎料把井填了以后,这里便夜夜风声大作,风猛烈起来之时席卷黄沙,伴随惹人惊悚的尖锐笑声和凄厉笑声,村里穷,搬不走,村民只好各自封死门窗,天一黑便躲进屋子里,烛火也不敢亮。”   萧斜阳道:“掌柜,你家侄女为何投井自尽?”   店家道:“那傻丫头的情郎,在三个月前跟随一位道士上山采一种特殊草药,却一去不返,村里派人上山寻了数十日,只带回一只沾血的草鞋。那草鞋是我侄女亲手为她情郎织的。”   “可怜我这侄女没爹亲娘爱,自小便受了不少欺负,我一个小掌柜也给不了她多少照顾,她自是最看重爱惜她的心上人。眼见着那丫头就要跟那后生修成正果了,那后生却意外出事了,我那侄女最受不得这种打击,一时想不开,便留书跟那后生去了……唉……唉!”   萧斜阳道:“只有那后生跟随那道士上山采药?”   店家摇头道:“跟随那道士上山的共有十二人,都是村里的年轻后生,皆乃弱冠之年。”   步倾流神色微变,问:“请问店家,那道士跟那十二位后生有何特别之处?”   店家回想了一下,道:“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道士雇人之时,需要提交生辰八字。说的是怕自己的生辰八字与那十二位生辰八字冲撞,惹来不吉祥,可即便都算准了生辰八字又如何?一群后生跟那道士已有三月不见人了,定是殒命于那山上了。”   萧斜阳道:“店家,真的只捡回来一只草鞋么?山上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店家道:“寻遍了山头,除了那带血的草鞋,都死不见尸呐,许是被山上神出鬼没的野兽给分食了。”   步倾流道:“店家莫要忧心,明日一早,我便上山寻人。”   店家看向步倾流,心里再多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只不断点头。   萧斜阳犹疑了一下,道:“掌柜,村里可有开眼之人?”   店家连连摇头:“有是有,但不行呐,村长家的孙女还是个小姑娘,若是寻她前来,看见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怕是要吓坏她。”   萧斜阳道:“掌柜,此次碰上的可是恶灵,若是不把事情搞清楚,村民便夜夜担惊受怕。今日有我两人在此,你自不必害怕。”   店家看向步倾流那柄乌黑泛红的长剑,想起它是一把能够镇压邪祟的剑,心里才定了下来。   萧斜阳道:“不能等到明日,趁着今夜,把村长家孙女寻来。”   步倾流留在井坟旁,以剑气镇压恶灵,萧斜阳则跟随店家去寻村长孙女。 第5章 第五章:子夜恶灵   村长孙女小名唤作轻轻,是个灵慧的小姑娘,俊俏脸蛋,剪水双瞳,正懒洋洋地趴在萧斜阳背上,连连打了几道哈欠。   萧斜阳把小姑娘放在那井坟前,道:“哥哥背了你一路,现在你到这儿了,不许害怕。”   轻轻脖子上挂着一只犀牛角,那犀牛角专门用作辟邪,阻止她看见这个凡间以外的东西。   步倾流敛去一身剑气,凌月回鞘,村里的状况回复到之前的状态,风声呼啸,恶灵尖叫,狂沙怒起,阴邪之气大盛,萧斜阳很不淡定地摸出棉花,塞进耳内。   小姑娘握紧步倾流的衣袖,迟疑了一下后,便将挂在脖子上的犀牛角扯下,交予步倾流,随后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看向坟墓处。   萧斜阳留意到,小姑娘握着步倾流衣袖的手,不断地抖动,牙齿也被吓得发颤,她退后了两步,甚至想要躲在步倾流背后。   店家道:“轻轻,不论看见何物,你尽管告诉这两位公子。”   轻轻看看身旁如古玉雕琢的步倾流,再看看那旁神采俊逸的萧斜阳,久久才道:“一个……一个脸上肿胀,皮肤惨白的女子,站在坟墓上……惨叫。”   步倾流道:“她长什么样子?”   轻轻紧了紧握住步倾流衣袖的手,细声道:“她眼皮肿胀,脸色白得看不清真切面容,发丝长而凌乱,没任何衣服蔽体,身下尸山血海,被一堆凸出来的手臂猛烈撕扯着,手势恶毒,像是……要把她撕烂。”   步倾流将犀牛角交还给轻轻,轻轻立刻接过挂到脖子上,手还是颤的。   凌月在步倾流的心法允许下,剑气爆发,周围立刻安静下来,萧斜阳把那团棉花拿了出来,让小姑娘重复一遍她刚才看见的事物。   萧斜阳过去敲了敲那墓碑,唇角一勾,勾出一个明俊的笑容,道:“看来这下面,还有东西。”   步倾流道:“什么东西?”   萧斜阳道:“既然是尸山血海,那便至少有上百具死人的骸骨。”   萧斜阳话一出,直接把店家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店家嘴唇不断打颤:“还有,还有这么多,死人,这井……”   萧斜阳道:“将要到子时了,若是此时挖井,怕是怨气沸腾起来之时,凌月剑也压不住。轻轻姑娘,明日午时,请尊祖父找几位能干活的村民,在这边把井给挖了。”   步倾流把凌月剑插在墓碑前,道:“今夜我会守在这里,明日破晓上山寻人。”   萧斜阳本来刚迈出一脚,想要回客栈睡大觉,一听步倾流的话,便把脚收回,不走了。   店家见两人轻松压制住了那些恶灵,终于放下心来,便要把轻轻送回家。   步倾流在井坟旁寻了一块平整的地,开始闭目养神,月光洒落在如玉的脸庞上,更添一层莹白,那眼睫微微卷翘,不似主人那般冷淡。   萧斜阳形容步倾流,那就是八个字:端正雅致,不染凡尘。   萧斜阳靠躺在墓碑前,嘴里叼着根坟头草,一派气定神闲,但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找事做,尤其是身旁坐着个步倾流,他便更加作死了。   这次,萧斜阳的手终于碰到他心心念念的眼睫,后果是被步倾流一脚踹开,然而长夜漫漫,萧斜阳哪会因为被踢一脚就停止撩那一脸肃然的男子。   最后,步倾流忍无可忍,脸上气出了两道薄红,扯了萧斜阳的裤带,将他双手缚在身后,摆成一个侧躺的姿势,道:“睡觉!”   萧斜阳道:“凌月尊主,你就不怕我裤子掉下来?”   步倾流道:“你不动,它自不会往下掉。”   萧斜阳道:“凌月尊主,凌月尊主,凌月尊主。”   步倾流作势要拔出插在井坟前的凌月剑,萧斜阳立刻安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一夜梦境凌乱。   一时回到江陵绿流河岸,轻逐流水,嬉笑怒骂;   一时回到仙境忘忧山脚,碧桃树下,落花漫天;   ……   鸡鸣破晓,凌月回鞘,萧斜阳翻了个身,额头直接撞上了墓碑,他睁开双眼,才发现双手束缚已被解开,裤带安静地束在他腰上。   愉悦地在地上翻滚了两下,被喂了两口坟土,随后看到步倾流一脸嫌弃之色。   步倾流转身道:“起来,上山。”   萧斜阳站起来,认真地拍拍衣衫上的尘埃,不然等下步倾流该不让他靠近。   两个时辰后,萧斜阳爬上了一颗结满果实的梨子树,朝下喊道:“尊主,你渴不渴?要不要吃梨子?”   步倾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找了根树枝在附近的杂草处撩拨,心道:四处都没草药。   萧斜阳不甘寂寞,拿着个在衣衫上擦过的梨子便往步倾流所在的方向甩,步倾流徒手一接,手中就多了个黄澄澄的梨子。   萧斜阳再摸了几个梨子,便跳下树,见步倾流不知在思索何事,道:“尊主,吃梨子。”   步倾流闻言咬了一口,缓缓地嚼着,萧斜阳乐道:思考起来的时候最听话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斜阳肚子里的坏水翻腾了起来,他道:“尊主,我手脏了,借个衣袖擦擦。”   然而步倾流直接把树枝放下,结束了要考虑的问题,他道:“此山并无草药。”   萧斜阳道:“若是那草药这么容易寻到,那道士也不用请十二位村民上山采药。”   两人交谈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萧斜阳转身一看,原来是村长家的赶牛夫牛大哥。   牛大哥弯下腰喘了一会儿气,才道:“两位公子,寻你们好久了,请快随我下山,村民们因为挖井的事情,暴动了。”   萧斜阳摸出一个梨子,啃了两口,道:“暴动了?”   牛大哥擦擦汗,道:“村长今晨寻来八个村民,准备在午时挖井,但其他村民恐防时间不够,将家里的镇阴符全拿出来压在身上,便要挖井,村长根本压制不住,寻了十余村民上山通知两位公子。”   萧斜阳看了眼天边的太阳,道:“放心,那井内的并不是厉鬼邪神,不会在白日作恶。”   牛大哥道:“还请两位公子前去看一眼,若是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萧斜阳道:“我随你前去,这位公子还需留在山上多作查探。”   步倾流一言未发,萧斜阳自诩轻功独步,牛大哥还未来得及转过身,他便消失无踪了。   萧斜阳几下子便回到了井坟附近,脚刚落地,便看见村长老泪纵横地对井下的人道:“不能挖呐,不能挖呐!”   井边一群村民在啃瓜子,剥花生,叨家常。   “什么不能挖呐,这么多镇阴符还害怕哩?担惊受怕这么多日。”   “就是呐,得尽早找出是什么邪祟,不然大家都不好受。”   “村长,您就别哭了,昨夜既能相安无事,白日那东西又怎敢多生事端。”   萧斜阳过去,拍拍村长的后背,安慰老人家,道:“挖出什么东西了吗?”   突然,井下传来两道兴奋的声音:“挖到了!挖到了!”   萧斜阳半蹲在井边,继续啃着刚才没啃完的梨子,道:“两位兄弟,可是挖到骸骨?”   井下两位脚脖没在井水里的村民被萧斜阳的话吓得木然,半晌才举起手中玉佩,道:“许是挖到古董了。”   萧斜阳在风中凌乱了,那两位村民顺着绳子往上爬,把小半边玉佩交到萧斜阳手里,那小半边玉佩被磕了一个角,露出半个小小的圆弧形小洞了,猜想之前该是用红绳佩戴于脖子上。   萧斜阳道:“挖到原来的深度了么?”   方才挖井的村民点头,道:“有水渗出了,还差不了多少就有之前的深度了。”   萧斜阳敲了敲那被村民放倒的墓碑,道:“继续挖,把井周边也挖了。”   村民扛起锄头跟铲子,道:“公子,挖到什么程度?”   萧斜阳道:“挖出地下那东西,方能休止。”   萧斜阳倚在附近一颗老树上,嘴里咬着梨枝,放眼往步倾流所在的山上看过去,直直看了两个时辰,望眼欲穿。   村民辛水辛汗,整整在井周边挖了两个时辰,因为井周面积太广,还未挖到井坟原来的深度。   村长靠上来,问道:“萧公子,挖了如此久,却还没挖出东西来,这井周会不会根本没东西?”   萧斜阳回过神来,唇角勾了勾,道:“要么是埋得太深,要么是那东西往地下钻了。”   村长被萧斜阳的话吓得老心脏乱跳:“萧公子,你别开玩笑,往地下钻这个会不会太唬人了。”   萧斜阳道:“既然挖不到,那便只能把它震出来了。村长,你可知哪里有朱砂?”   村长迟疑道:“朱砂,有是有的,还请公子随我去取。”   萧斜阳跟着村长前去,一刻钟过后,村长拿着一个陶瓷大碗,把萧斜阳带到一条巷子里。   村长道:“朱砂难得,我们这种贫苦村子供不起,为了辟邪,每家每户分了一点,抹在门缝边。”   萧斜阳剑眉跳了跳,道:“村长,我们是要从门缝边刮洗,才能取得朱砂?”   村长道:“这朱砂炼制艰难,即便是有充足的银子也买不到,朱砂是数月之前,我在一间药材店买的,贵着呢,藏起来根本舍不得用。后来村里大乱,我便派给村民以作辟邪之用,就这么点了,不刮门缝,便没有了。”   萧斜阳只好取了点水,挨家挨户地刮洗朱砂,足足刮了半个时辰,才刮到小半碗,那小半碗还得算上碗里的水。   萧斜阳把朱砂晾干,向村长取了两道黄表纸,拿了点糯米粉,村长不明所以地看着萧斜阳。   萧斜阳咬破指尖,往朱砂上滴血,将血与朱砂混合后,便用手指在黄表上龙飞凤舞地画了两道镇阴符。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我就是个标题党,谁也阻止不了我要二更那浪荡的心~   另外,我真的很想三更啊三更啊三更啊~(不好意思,三更只能裸奔了) 第6章 第六章:诡谲古墓   带着符咒赶回井坟,放眼四处,皆无人影,唯独看见一抹蓝色身影隐没在井坟边。   萧斜阳立刻上前,只见井周被挖得一片凌乱,挖得最深的地方竟显出了一个漆黑的洞穴,萧斜阳暗暗心惊——那是一角古墓,村民正好挖中了古墓的墓道。   古墓被地下水浸泡,水位为人膝深度,想到步倾流刚才是往里走了,萧斜阳毫不犹豫地便跳下古墓。   萧斜阳心道:轻轻说的尸山血海,该是这古墓下面的陪葬坑。   古墓寒凉,墓内阴暗,越往里走越不见光,萧斜阳摸出火折子,把墓道旁立着的一盏长明灯点亮。   烛光摇曳,明明晃晃,清晰地映出了长明灯灯座上那一片紫黑色花藤纹路,纹路繁复,形象大气,色泽妖艳。   萧斜阳发现,托着长明灯的灯座为青铜所制,触感古旧,历史比砌墓壁的石头还要远久,他一时间难以辨清这座古墓的年代。   萧斜阳举了一个灯座,以作引路之用,顺手把墓道两边的长明灯一一点亮,如他所料,每个灯座上皆有相同的繁复纹路。   涉水走了一刻钟,前方显出一道打开的墓门,萧斜阳还未来得及踏进墓门,身侧被带起一阵阴风,一具不明生物露出一口白牙,重重地往他身上扑过来。   萧斜阳侧身避过,反手拔起蜡烛,将灯座敲在那不明生物背后,道:“搞偷袭,没人比本公子更阴。”   萧斜阳眼里的不明生物,眼泛青光,脸露紫黑,却是村民扮相,萧斜阳抬眼观察墓道,只见墓道角落处,有一把浓密乌黑的长发,自上而下倾泻下来。   步倾流整个人倒挂在墓道之上,他的目光与下方的萧斜阳对上,眸色出奇清亮,半晌,他指了指地下。   瞬时,水花飞溅,又一具不明生物往萧斜阳身上扑过去,萧斜阳从身上摸出镇尸符,往那中了尸毒的村民头上一拍。   那村民停了一下,没有动作,随后淡定地撕下了额头上的符咒,丢水里了。   步倾流道:“镇尸符没用,他们还是人,中的尸毒只是微量,还有救。”   萧斜阳掏出糯米粉,直接往那村民嘴里洒了一把,立刻,那村民从嘴里吐出了几口青绿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墓壁靠坐于地面。   步倾流道:“水里还有,此处山民水性较好,你当心。”   步倾流话音刚落,两位村民先后从水里飞奔出来,那泡在墓道里的凉水溅了萧斜阳一脸。   萧斜阳给他们一人塞了一把糯米粉,又抓起被他拍晕的村民,再塞一把,随后将他们一一放靠到墓壁上。   步倾流翻身下地,背后的凌月剑异常安静,萧斜阳心道:凌月并无蜂鸣,看来墓里的主很安分。   步倾流道:“你为何进入此处古墓?”   萧斜阳道:“此话我正想问你,若不是见你进了古墓,我也懒得进来。”   步倾流道:“方才我在古墓入口,看见游动的未明物体,心觉不妥,便进来一探究竟。”   萧斜阳道:“那你还敢涉水进来?就不怕那东西在水下拽你一把?!”   步倾流道:“只有你会涉水进来,方才我一直以凌月剑倒插在墓顶,翻身前进,并未涉水。”   如今知悉水下作怪的是中了尸毒的村民,步倾流便开始往下涉水而行。   萧斜阳道:“你在山上有何发现?”   步倾流从怀里摸出一个古旧的青铜盒子,道:“在出山口的小溪旁,发现了一盒朱砂。”   萧斜阳从步倾流手上接过盒子,触感竟与那灯座一致,看上去像是同一时代的产物,只是这个时代有点难以划分界限。   萧斜阳跟在步倾流身后,感觉脚下的水越来越凉,带着隐隐的腥气,像是那夜林家井边的腐水。   萧斜阳道:“凌月尊,你有否觉得不妥?”   步倾流道:“水汽寒凉,腥风迎面。”   凌月尊主话音刚落,萧斜阳整个人扑倒在他背后,死死抱住他的腰才没往下掉。   步倾流身子僵硬,连动都不会动了,一口银牙更是咬得死紧,见萧斜阳完全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他冷声道:“放开。”   萧斜阳咬了咬唇,把步倾流的腰握得更紧了,他轻声道:“尊主,有东西缠在我脚下,方才绊了我一脚。”   凌月出鞘,插入水间,挑起一条浅青色丝带,那是女子别在腰间的衣系,萧斜阳站直了,从凌月剑上扯过那根丝带,道:“店家侄女跳井时,穿的便是与这颜色相仿的留仙裙。”   昨夜店家讲述事情经过之时,曾说过,那丫头变成水鬼,从井底游走了。   萧斜阳道:“店家侄女的尸体,许是在这古墓里。”   步倾流从萧斜阳手上抽过衣带,丢回水里便继续往前走,萧斜阳跟在步倾流身后,总觉得方才绊倒自己的那股力道,不仅仅是丝带那般简单,那感觉像是被人用双手握住脚腕再扳倒。   想到此处,萧斜阳脑里不禁浮现出那夜林宅井底那张浮起的鬼面,同是游走水间于无声,同是阴气重重腥风扑面。   想及此处,为求心安,萧斜阳从怀里掏出从忘忧境带出来的最后一点腐尸粉,撒入水中。   两人在及膝的水中行走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见第二道被打开的墓门。   萧斜阳道:“走过两道墓门,再往里,若不是中室,便是主室。此处古墓年代未明,一时难以推测墓道结构。”   步倾流道:“两截墓道的墓门均被打开,另外四位村民,是往更里面去了。”   萧斜阳道:“你怎知有八位村民进了古墓?”   步倾流从怀里摸出一张镇阴符,萧斜阳以烛光一照,看见黄符背后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萧公子,我等八人往墓里去了,请勿挂念。   萧斜阳将镇阴符揉成一团,丢到水里,嘴角勾出一道冷笑:“先是不加探测,便在古墓上建了一座坟墓,大败村里风水,招致恶灵肆虐。再是挖到古墓便直往里走,摸金为上,不顾后果。这村子的集体智慧,真是感人不已。”   步倾流将朱砂往萧斜阳怀里塞,道:“我不会用,送你。”   萧斜阳乐了,道:“尊主,这是陪葬品吧,喂,别走那么快啊,怎能把陪葬品送人。”   中室内并未被地下水浸入,萧斜阳用脚往地下探路,发现中室外有两道台阶,两道台阶刚好把地下水拦截在外。   萧斜阳举着烛火往里探,眼前逐渐显出一具具被放置得横七竖八的棺材,棺材被烛火一映,泛出温润色泽。   萧斜阳将长明烛交予步倾流,示意他将中室内的长烛一一点亮,自己则上前,仔细地观察那数十具棺材。   棺材整体造型颇具气势,触感细腻,纹路清晰,在潮湿的墓穴里,透出一股特殊的木材香气。   萧斜阳道:“寿木之王,此处棺材具为金丝楠木所制,但棺身一律纹刻着特殊符咒,这些都是名贵的陪葬棺。”   一路走进来,萧斜阳发现此处古墓设计恢弘大气,比寻常皇宫贵族规格还要高上许多,墓主断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他眉头轻皱,手压着一具金丝楠的棺材盖,道:“此墓规格凌乱,纹刻诡异,葬下来的怕不是个死人。”   步倾流道:“活人入殓?”   萧斜阳觉得步倾流总能莫名其妙地戳他乐点,他摇摇头,道:“不是死人未必就是活人,这世上,走正途的信正神,走歪路的,信的便是邪神了。”   步倾流道:“你的意思是,这墓主,不是人,是一位被供奉的邪神。”   萧斜阳道:“我对古墓之事,只略懂皮毛,方才一切皆为推测,此墓年代不明,眼下也不能贸然开馆。为免多生事端,还是继续探路,寻那几位剩余的村民。”   步倾流道:“昨夜那小姑娘说的尸山血海,指的是此处的陪葬馆?可陪葬馆只有数十具,并未达到尸山的数量。”   萧斜阳道:“也许前面还有棺木,也许,这些棺木里,葬的不仅是一具尸体,先探路。”   步倾流自己举了一根长明烛,给了萧斜阳一根新的长明烛,带灯座的。   萧斜阳道:“凌月尊主,你为何将灯座也交予我?”   步倾流道:“你手上没一件称手的兵器,多个灯座安全些。”   萧斜阳举着那青铜灯座,竟无言以对,就在即将迈出中室之时,身后一阵声响令萧斜阳止住了脚步。   步倾流道:“滴水声。”   萧斜阳道:“地下水只蔓延到膝头之处,墓顶虽潮湿,但并未形成滴水之势。”   一阵猛烈的声响突然出现在墓室中央,一具金丝楠木的棺盖轰然滚落在一旁,两人立刻转身,只见棺木内盈满黑水,黑水猛烈震荡着,溅落于地面,霎时满室腐臭之气。   步倾流撸高衣袖,动作快捷,萧斜阳以为他要上前去跟棺木里的东西拼命,结果步倾流把修长白皙的小手臂横在他眼前,面无表情,道:“咬。”   萧斜阳以为凌月尊撞邪了,但看那一脸肃然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正常着,况且凌月在手,步倾流自是百邪不侵。   见萧斜阳无动于衷,步倾流眸里现出一点焦急之色,他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力度甚大,泛着异香的血立刻流出。   步倾流将出血的地方放在萧斜阳唇边,见萧斜阳愣在原地,毫不客气地压低萧斜阳的头,强迫他把那流出来的血吸干净。   步倾流道:“我自幼开始便服用天山雪莲,血可解百毒。”   萧斜阳舔舔唇,道:“尊主,我没中毒。”   步倾流道:“预防尸毒只需少量血,若是中了尸毒,便需要大量血才能保住性命。”   萧斜阳见步倾流要往那具装满尸毒水的棺木走过去,伸手便拦住了他,道:“你背靠在我身后,这种东西我能应付。”   萧斜阳前进一步,步倾流便后退一步,两人形成背靠背的姿势,警惕十分。   萧斜阳在距离尸毒棺木一尺远的地方,将青铜灯座插入棺木,竟然顺利地一插到底,萧斜阳用灯座挑了挑棺木,发现除了一摊尸水,棺木内并无任何东西。   萧斜阳一惊,暗道不好,既有尸毒水,那棺木内不可能没有尸体。   步倾流道:“有何发现?”   萧斜阳道:“尊主,尸体,不见了。”   墓道里的地下水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带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中室内的长明烛尽数熄灭,萧斜阳死死护住手里那烛火,不让妖风将它带熄。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规律的滴水声从阔长的墓道传来,带来一阵恐怖的压迫感,腥风较方才更浓烈,气味使人作呕。   萧斜阳摸出一张镇尸符,一张镇阴符,举高长明烛,正想烧符,却发现离他两尺远的地面,形成了一个小水洼,这是个方才并没有的小水洼。   步倾流抽出凌月剑,剑气盈满昏暗的中室,但那滴水声依旧在持续。   萧斜阳面前突然被带起一阵腐臭之风,重物袭来之兆,他转过身压下步倾流的身子,两人齐齐趴在地面上,最后的烛光熄灭了。   萧斜阳换了一个半蹲的姿势,掏出火折子,再次把长明烛点亮,举高烛火之时,一个倒挂的人头赫然出现在眼前——就在方才一眨眼的时间内,有人将一具尸体倒挂在墓顶。   尸体还未腐败,但眼窝处已成一团烂肉,嘴巴张大成正常人无法达到的程度,左边嘴角被割裂到脸颊之处,看起来竟像是在狞笑,尸体喉咙怪异地鼓起,像是被人强硬地塞进了什么东西。   滴答,滴答,滴答……黑色的尸水顺着尸体不停地往下滴落,萧斜阳认真地听着那滴落的水声。   步倾流借用萧斜阳的火,点亮手上的长明烛,光线倍增,更能看清眼前景物。   萧斜阳道:“这具尸体除了眼窝腐败,其他部位保存完好,应该就是方才那具金丝楠木棺内的尸体。”   以金丝楠木入殓,加以特殊丹药放到尸体喉咙之处,可保尸身不腐。   步倾流道:“凌月并无异象,并不是此尸作祟。”   萧斜阳道:“滴水声与方才频率不一致,墓里还有东西。”   那么就剩下一个解释,‘它’掀开了棺木,在两人不为意之时,将尸体倒挂在墓顶。   萧斜阳剑眉轻跳,心道:此墓不简单,方才离自己两尺之外的那摊水迹,怕就是‘它’倒挂尸体之时留下的。   步倾流与萧斜阳绕过尸体,背靠背将墓室内的长明烛重新点亮,倒挂的尸身完全暴露在烛光之下。   尽管浸满尸水,仍旧可以看出尸身套着的寿衣华贵非常,但那头颅垂落的姿势很是奇怪。   步倾流用匕首拨开寿衣,还未来得及观察,尸体突然掉落在地面,唯独一只脚被铁钩勾在墓顶处。   萧斜阳道:“这尸身,破碎得,有点容易。”   步倾流再次挑开那身寿衣,道:“这具尸身不是完整的,头颅有缝合处,他是由几具尸体拼凑而成。”   萧斜阳道:“难怪轻轻说那具女尸身下尸山血海,有着无数残肢断臂,若是每具棺木内的尸体都由不同的肢体拼凑而成,那么这里少说也算是葬了上百个人。”   步倾流道:“尸身不全,最易成就怨念,典型的诡术手法。轻轻姑娘说店家侄女正被断肢猛烈撕扯着,不仅是因为店家侄女的坟墓败了这古墓的风水,更是因为店家侄女死后尸身完整,激发了这些碎尸的怨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是刚才那诡异的滴水声,萧斜阳猛然抬头,发现角落处垂落着一大把枯黑的乱发,水顺着那把头发往下滴落,在地面积成一个小水洼。   ‘它’倒挂在墓顶上,满头乱发遮住面容,尖锐的指甲卡在墓壁上,一动不动。   渐渐地,那枯黑的头发动了动,里面探出一张没有瞳孔的苍白鬼脸,萧斜阳一惊,把手上的青铜灯座紧了紧。   凌月出鞘,‘它’立刻警觉,迅捷地避开,顺着墓顶一路爬出了中室,尖锐的指甲在墓顶划出数道深痕。   萧斜阳道:“它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步倾流道:“什么感觉?”   萧斜阳道:“那夜林宅井底的鬼脸,与它一样,带着一种阴寒之感。”   话毕,萧斜阳匕首一飞,震落了墓顶的铁钩,倒挂着的残肢掉落在地,刚好砸在尸体上。   尸身一经震动,头颅竟然动了动,歪到一边去了,萧斜阳拿出镇尸符,拍在尸体额头处。 第7章 第七章:腐尸阴笑   中室外还有一处墓道,不同于刚才走过的两处墓道,这次的墓道不再被地下水浸泡,但潮湿依旧。   这次的墓道比刚才要长得多,感觉一时难以走到尽头,但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腐臭味。   萧斜阳对这气味很熟悉,以往总被上任师傅揪着衣领,强迫下墓,摸那半腐烂的尸体,从尸体喉咙处掏那些防腐的珍贵珠子。   萧斜阳抓住步倾流的衣袖,道:“尊主,这墓道看似没有尽头,我们会不会撞上鬼打墙了。”   步倾流道:“鬼打墙是什么鬼?”   萧斜阳才想起,步雪莲言行端正,一身正气,怕是在此之前,从未下过古墓,因而对行内话并不了解。   萧斜阳道:“无论你怎么走,总会回到原地,绕不出去,这便是鬼打墙。”   步倾流道:“若是有鬼作祟,凌月会有反应。”   一刻钟过后,前方隐隐透出光亮,看来前方便是主墓室,只是,这光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潮湿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引得萧斜阳想整个人往步倾流身上埋,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后被步倾流一把推开。   主墓室内透出的光线与烛火有异,隐隐泛着一种幽绿色,像墓地里的鬼火色泽。   步倾流立在主墓室敞开的墓门前,背影刚好挡住了萧斜阳的视线,他道:“招魂禁术。”   萧斜阳歪歪头,从侧方看进墓室,内里景象令他眉心一跳——   一个道士衣饰的人,坐在招魂阵法的正中,尸体半僵半腐,姿势竟是用手桎梏着脖子,长而紫黑的舌头伸出唇外,暴露在墓室潮湿的空气内,他身旁,躺着一具浮肿的□□女尸。   墓顶,挂着一个巨大的灵盘,灵盘中央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墓内光芒便是由这颗夜明珠发出。   步倾流道:“想不到那道士竟拿此处古墓施用招魂禁术。”   萧斜阳道:“招魂禁术亦是那诡术的一种?”   步倾流点头,道:“招魂禁术,是诡术里一种异常邪恶且残忍的术法。”   利用生人流出的血,滴落在禁术阵法里,主持阵法的人坐在正中,待他们慢慢死去的时候,魂魄便会一个个分离出体外。   最后三魂七魄离析,以诡咒将魂魄镇压在锁灵袋内,日日供以鲜血,七日后子夜放了魂魄出来,那魂魄便会变成人间恶灵。   萧斜阳道:“如无意外,他旁边躺着的便是店家侄女的尸体,她没有变成水鬼,而是在投井的那一日,被这个道士捞上来了。”   步倾流道:“他不仅想招魂,还想控尸。”   萧斜阳道:“尊主,你不是说,那诡术就是招魂控尸之术?有招魂,必定有控尸。这道士把店家侄女的尸身捞上来以后,为了故弄玄虚,便把店家侄女衣服脱下丢回井内,让人误以为店家侄女变成了水鬼游走在这处地方,保护此处古墓不被别人发现,以便自己在此修炼邪术。”   萧斜阳踏入墓室,脱下外衣披在店家侄女的尸身上,那尸身大概被做过处理,只浮肿却并未腐化,抱起那姑娘尸身,移到别处,顺脚踢开了道士半僵化的尸体,再点上室内的长明烛。   萧斜阳寻到将灵盘锁在墓顶处的铁链,缓缓拉动铁链,头顶灵盘咿呀作响,黑色尸水不断滴落在阵法中央。   轰隆一声,灵盘被放置在墓室地面,萧斜阳正打算推开灵盘之盖,却被步倾流抢先一步。   灵盘内满是一团一团烂肉,有些腐肉还往外滋滋地冒着绿水,好几个头颅呈半骷髅形状态,腐烂的嘴唇堪堪包裹着透着黑水的牙齿。   萧斜阳眼尖,从烂肉堆里寻出一根红绳,绳子上挂着半边玉佩,是井里寻到玉佩的另一边,想那挂着玉佩的尸体,该是店家侄女的心上人,玉佩分半以作定情信物。   看来,灵盘之内的尸体便是那在山上失踪的十二人。   步倾流用匕首挑出几条麻绳,道:“生前皆被捆绑,割破手腕,供血进行阵法。”   萧斜阳道:“强迫别人用自己的血去分离自己的灵魂,这做法真阴损。”   步倾流道:“那道士许是入了心魔,在主持阵法的时候被诡术反噬,自掐而死。”   萧斜阳道:“也未必是入了心魔,还有一种可能,他在主持招魂禁术之时,招来了其他东西,那东西上身掐死了他。”   步倾流握紧了手里的凌月,道:“若是那东西,还没走。”   萧斜阳唇角勾出一个明媚笑容,笑得一派阳光灿烂,他摸出一道镇阴符拍在步倾流胸膛上,乐呵呵道:“尊主,放心,本公子罩你。”   步倾流面无表情地撕下符咒,塞回萧斜阳手里,道:“我有凌月,你自己留着。”   突然,主墓室外的墓道内传来一声惨叫,萧斜阳把镇阴符拍在步倾流额前,便往墓道里冲去,步倾流撕开符咒,紧随而上,将墓道内的长明烛一一点亮。   墓道内横层着四具尸体,眼球突出,满脸恐惧,他们一手狠狠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手抠入喉咙,像是喉咙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令他们非常急切地想要挖出来。   联合刚才那位道士的死法,萧斜阳可以肯定:这墓里,还有其他东西,而这个东西,本不该出现在此处,它是被招魂禁术吸引来的。   “科科,科科,科科……”   “撕……撕……撕……”   几道诡异的声响自主墓室传来,像是人错位骨骼的摩梭声,凌月剑颤动着发出阵阵蜂鸣,两人暗道不好,立刻冲回主墓室。   只见方才被踢到灵盘旁的那道士,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那张半腐烂的脸正对着两人阴阴发笑。   道士笑完以后,转过身去,胳膊一耸一耸,速度极快地往前移动着,因为身上的肉已经半腐烂并且脚步奇快,道士的背影看起来像畸形僵尸。   两人追至中室,发现那道士已经靠躺在那从金丝楠木棺里扯出来的陈年老尸旁,再次死气沉沉。   轰隆一声,一具金丝楠木棺材被掀翻,黑色的尸水溅落在地面,里面一具尚未腐化的老尸滚落在地。   棺材板直直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飞过去,萧斜阳飞身闪开,步倾流错步避让。   萧斜阳道:“白日作恶,这是个被招魂禁术引来的厉鬼邪神,肉眼凡胎皆不可视。”   凌月出鞘,剑气暴涨,追着那东西满墓室跑,那东西见步倾流放开了凌月,化作一阵阴风直往步倾流身上撞,被步倾流身上的镇阴符反弹了回去。   萧斜阳趁着那东西被凌月追得慌乱,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步倾流压在身下,就要掀开他的衣服。   步倾流愠怒,语气僵冷:“萧斜阳,你发什么疯!”   萧斜阳死死压住步倾流,坐在他后腰上,掀开他衣服,道:“没时间了,镇阴符扛不了多久,本少爷的鲜血才是王道。”   紧接着,他掏出步倾流交给他的朱砂,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混上朱砂,在步倾流后背上画了一道镇阴咒。   尚未得空盖上衣服,一具完整的棺材便朝着两人所在方向飞了过来,凌月有灵,在棺材落地之前,将它狠狠劈成两半,尸水飞溅,尸体跌落在地,碎成一堆。   萧斜阳心道不好,棺木内的老尸本就因为村里人在古墓上修坟之事怨气重重,若是再被那东西拆棺,怕是会集体尸变,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脑里飞转想着解决办法,本在地上躺得好好的道士突然阴笑着伸出一只手,狠狠将萧斜阳绊倒在地。   没有一点点防备,萧斜阳就这样一脸撞在了躺在道士隔壁的老尸上,舌尖尝到一种恶心的味道。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具棺木狠狠朝萧斜阳飞过来,萧斜阳瞳孔一紧,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这回要看看是金丝楠木硬还是本少爷的身子骨硬。   眼看着萧斜阳要被金丝楠木压成肉酱,步倾流箭步上前,一把拉开萧斜阳,‘哐当’一声巨响,棺木砸落在地面,步倾流被金丝楠砸中了左肩,鲜血瞬时浸满了蓝衣。   萧斜阳抹干净唇边的绿色尸水,神色一紧,咬牙切齿地道:“跟老子玩阴的,老子陪你玩到底。”   步倾流靠在墓壁,水蓝衣袖被血浸成一片深红,他紧紧握着萧斜阳的衣袖,道:“它是故意将我们引到此处,方便以棺木袭击。”   又一具棺木飞过来,萧斜阳拉着步倾流避开,轰隆一声,棺材正面立于地上,棺材盖却滚落在地。   萧斜阳顾不得那棺木盈满尸水,里面还装着一具由多方肢体拼凑而成的陈年老尸,他将身上的朱砂以及所有的镇阴符丢落在地,随后一个翻身,隐入了那具棺木中。   一阵阴风刮起,直直往棺材里面撞,萧斜阳在最后一刻从棺材里翻了出来,立刻抓起地上的朱砂,往棺材里洒,随后用尽力气,搬起棺材盖,狠狠盖在上面,将一道镇阴符贴在棺材盖上,再以血在上方重新描画了一遍那道符咒。   萧斜阳将‘它’封在了里面,朱砂镇邪,再加一道镇阴符,这回它便只能安安分分地躺在棺木里,重归宁静。   萧斜阳抹干净脸上的尸水,额角隐隐作痛,步倾流将外衣脱下,递给萧斜阳,道:“换上。”   萧斜阳浑身滴着尸水,也便没有客气,转身便将那染血的外衣换上。   步倾流捂着肩膀,指尖满布鲜血,如古玉雕琢的脸上因失血过多而染上一层苍白,下一刻,他便被萧斜阳按在墙壁上,一把将衣服脱至肩膀处。   昨夜还触感细腻的肌肤,此刻却被棺木砸得血肉模糊,萧斜阳摸了摸那被砸坏的左肩,庆幸骨头没有错位,他把步倾流的中衣撕开,低头认真地给伤口做包扎。   步倾流把脸转到别处,脸上带了点不自在,待萧斜阳包扎完,正想穿好衣服,却被萧斜阳将衣服拉得更下了。   萧斜阳发现,步倾流那覆盖着漂亮肌肉的胸膛上,心脏位置,竟有一朵妖异的血边雪莲。   步倾流道:“看够了没?”   萧斜阳替他将衣服整理好,乐道:“尊主,你这天生的还是后天纹上的?”   步倾流拿开萧斜阳放在他衣领上的手,道:“天生自带,天降……”   顿了顿,步倾流眸色黯然,眼睫低垂,别过脸去不再说话,配上那苍白的脸色,一派楚楚可怜之姿。   即便是在忘忧山脚生活的那些年,萧斜阳也少见步倾流露出这样的神态,他有点不知所措,欲要安慰却不知说点什么。   步倾流拉开跟萧斜阳的距离,神色回复为惯有的肃然,他扯开话题道:“还未知晓此墓墓主为何人,也未清楚是谁将灵盘放置在墓顶。”   萧斜阳一经提醒,发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道:“历来贵族修墓,均把主棺放置于主墓室,而此处的主墓室却没有棺木。”   步倾流道:“那灵盘,也许是被充当做主棺之用。”   萧斜阳摇头,道:“不可能,那灵盘材质为铁,而陪葬馆均采用金丝楠木,铁比金丝楠规格要低,主棺不可能是那灵盘。”   步倾流道:“想要练就深层次的招魂控尸术,灵盘必须存在,看那灵盘的规模还有灵盘上的铁锈,那灵盘是在修墓期间放置的,并不是那道士后来遣人挂上的,修此墓之人,目的不纯。”   萧斜阳道:“此墓与诡术有关,那么,墓主生前会不会与诡术有所关联?因而才会在主墓室修上灵盘?”   就在萧斜阳推测间,头顶突然掠过一个黑影,那黑影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子便隐没到墓道里。   带着异味的液体从四周墙壁渗出来,开始浸润地面,萧斜阳扯上步倾流便要离开中室,千钧一发间,墓门从外被关上。   萧斜阳咬牙道:“那张鬼脸动了墓里的机关,这四处浸润的是尸油,待到尸油浸满整个中室,火种会从一处地方被带出,它想烧死我们。”   步倾流尝试推开墓门,却发现墓门外被顶死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扯过萧斜阳便往主墓室里冲。   步倾流道:“那道士是在山上将十二人骗进此处古墓的,而我探山之时,在出山口的小溪下游捡到青铜朱砂盒。亦是说,此处古墓除了方才那地方,还有出路。”   萧斜阳道:“若它封住了那出口呢?”   步倾流道:“那你与我便只能一同死在此处。”   萧斜阳道:“可惜了尊主你这张脸。”   步倾流一言未发:“……”   萧斜阳道:“尊主你能多说说话么?从小时候起便一脸肃然,整日不苟言笑,我不撩你便不会多说,吃斋菜的和尚也没你这般修心齐身,你我有可能葬身此处,不如趁此机会多说两句。”   两人越过主墓室,萧斜阳看了一眼那披着他外衣的女尸,心里愧疚道:姑娘,如今自身难保,无法将你尸身带出这血海,若我此番逃不出去,便当给你陪葬了。   两人越过主墓室后,那女尸的七窍涌出血水,喉咙里发出‘科科’的声音,像是在惨笑。   墓室内温度开始升高,想必是中室的尸油被点着了,萧斜阳心道:古墓空气有限,若不尽快寻到出口,空气耗尽,两人也会窒息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字数稀奇(算啦不管啦,这一章是存稿的说,今天一样是二更,裸更迟早会肾虚。) 第8章 第八章:古青铜牌   涉水走在烛火摇晃的墓道上,方才自掐而死的四位村民的尸体,依旧维持着那僵硬的姿势靠在墓壁上。   紧急关头,萧斜阳突然停在一具尸体身前,他在尸体怀中摸了摸,摸出几张墨水糊成一片的镇阴符,还有一些陪葬的青铜明器,心念:果真是为了陪葬品才进来的。   步倾流静静地站在萧斜阳身旁,神色微变,他道:“四周墓壁,有异。”   萧斜阳站起身一看,发现四周墓壁现出了与青铜灯座一样的紫黑花藤纹路,连墓顶亦是。   步倾流道:“这些纹路方才并没有,许是古墓内温度升高了,才会出现。”   萧斜阳拉起步倾流就飞奔逃亡,越过长长的墓道,终于抵达一片漆黑的后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纵是两人眼力过人,也所视有限。   萧斜阳拿出火折子,点亮长明烛,火折子用尽了,这长明烛是两人最后的光源。   步倾流道:“没有墓门,此处是死路。”   后室一片凌乱,陪葬的明器乱成一堆,步倾流不小心踩到了一副猫骨,那猫骨顷刻碎了。   后室偏东一角,放着一个巨大的玉盘,萧斜阳还未来得及观察那玉盘,便听见‘啪嗒’一声,像是有东西从墓顶跌落。   步倾流道:“那紫黑的纹路,溶出来了。”   随着墓里温度的升高,那紫黑的花藤纹路越发妖艳,最后竟溶出了墓壁,往下滴落,在地面形成一道道迤逦痕迹。   萧斜阳眼见着那紫黑汁液越融越多,最后竟全部从墓顶脱落,墓顶却渐渐渗出一个诡异的血色符咒,中央八个血字显露出来:诡术之道,万劫不复。   萧斜阳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去继续观察那巨大的玉盘,只见玉盘内盈满清水,时不时泛起一丝涟漪。   萧斜阳道:“这玉盘引的是活水,底下必有路,尊主你会潜水么?”   步倾流道:“会。”   萧斜阳道:“跟着我。”   随后,萧斜阳一头扎进了那玉盘内,步倾流紧接着跳进玉盆,水花溅起那一瞬,墓顶塌下了一块。   即便是在水中,也能听见身后巨响,萧斜阳回过头去,只见墓顶出现血字的地方,显出一片红光。   那红光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他长发垂下,四肢被束缚在墓顶里,萧斜阳终于明白到为何此处没有主棺,因为墓顶为主棺,墓主的尸体就被嵌在石壁上。   闭气一直往下游,游着游着,萧斜阳就游到了步倾流身后,不知是否因为受到水体的压迫,他觉得眼睛泛疼。   萧斜阳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块泡在水里的布帛直往他脸上撞来,他从脸上拿下布帛直接揣在怀里了,直觉那是步倾流身上的手帕。   两人游得极快,待到萧斜阳觉得眼睛疼得快要支撑不住之时,眼前显出了一阵波光——光线折射在水面上带出的一阵粼粼波光。   浮上水面之时,步倾流距萧斜阳一尺之远,萧斜阳揉了揉眼睛,眼泛刺痛,眼眶欲裂。   此刻已是黄昏,余晖万里,火烧云蔓延天边,洒落满地烟霞。   萧斜阳尾随步倾流上岸,眼睛紧紧盯着步倾流后颈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他牙痒痒的,直想往上咬一口。   脑海内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萧斜阳一个虎扑上前,将步倾流死死压在身下,张嘴就咬,直到口内盈满雪莲异香才肯松口。   萧斜阳一个翻身下地,舔了舔唇边鲜血,暗骂自己神经病,但他就是克制不住,想要咬人吸血……咬人,吸血……这特征……他心道:老子该不会中尸毒了吧?   步倾流摸了摸后颈,摸出满手鲜血,他转过脸看萧斜阳,才发现萧斜阳双目突出,脸露青灰。   步倾流立刻将手往萧斜阳嘴里塞,道:“不要浪费。”   萧斜阳拿开步倾流的手,跑到水边一照,看着自己的鬼样子乐了,他转过身,看向坐在草地上的步倾流,道:“尊主,把我搬回去后,找点糯米粉给我服用。”   步倾流还未消化萧斜阳的话,便只见萧斜阳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直接晕倒在自己身前。   清风徐来,星辰漫天,银月如勾……   萧斜阳幽幽转醒,只觉口齿间盈满异香,他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昏黑,夜色浓重,月色稀薄。   萧斜阳立刻看向身旁,只见步倾流躺在他身旁,睡姿标准,凌月在他身侧,安安静静。   这不是刚才那片草地,看来在他晕倒后,步倾流背着他走了一段时间。   萧斜阳探上前去,只见步倾流嘴唇苍白,面无血色,他抓起步倾流的脉搏探了探,手腕冰凉,脉象虚弱,失血过多的征象。   萧斜阳将步倾流的衣袖撸高,左小臂上除了一个咬痕,还有有两道很深的刀痕,看来是方才割伤手臂取血给自己解尸毒了。   萧斜阳小心翼翼地背上步倾流,顺脚勾上凌月插在腰间,便往远处有硝烟的地方赶,他不敢施用轻功,怕步倾流被他颠着颠着,颠出点毛病来。   萧斜阳走路很稳,但步倾流还是有所察觉,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见那人步调平稳,无大碍之色,便合上眼睛继续睡了   将步倾流背到村长家,萧斜阳从村长家的后院抓了两只老母鸡,宰了洗干净,扔进锅里炖了,又毫不客气地切了村长家一头猪,掏出猪肝,清炒了。   一边干活,一边给村长说今日发生之事,听得村长泪眼昏花,连连叹气。   村长道:“可请两位做一场法事么?钱银方面可以商量。”   萧斜阳道:“村长,我与屋内那公子,非是懂法事之人,下面起了一场火,该烧的都已经烧干净了。”   村长道:“那中了尸毒那四位后生,有生还的可能么?”   萧斜阳道:“只看他们有没有及时从墓道里逃出。”   村长抹了一把眼泪,满脸愧疚之色:“都怪我无用,若是我能力相当,这村子也不会如此穷困,那些小子也不至于那么急着下墓盗取陪葬品。”   萧斜阳不太会安慰老人家,只从怀里摸出一根红手绳,放置村长手心,道:“各安天命罢了,此绳是我从家乡带出,不是贵重之物,却可保吉祥。”   村长握紧那根红手绳,哽咽着问了一句:“萧公子,你信命么?”   萧斜阳顿了顿,从锅里把炖好的鸡汤拿上来,道:“从来不信。”   萧斜阳转过身的那一瞬,正好看见脸色苍白的步倾流站在厨房门边,两人对视一眼,步倾流转过身,往房内走去。   萧斜阳跟着步倾流走进房内,将鸡汤放置桌面上,道:“尊主,先喝汤,我去拿猪肝。”   步倾流有点恍惚,舀起鸡汤便往嘴里送,结果被热腾腾的鸡汤烫了个彻底,他含着口热汤,看着萧斜阳离开的背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萧斜阳刚把猪肝装盘,便听见庭院内一阵嘈杂,那嘈杂声中还伴随着嘻嘻的怪异笑声。   本已睡着的轻轻被惊醒,披起衣服冲出去找村长之时,正好撞上从房内出来的步倾流,轻轻立马抓紧了步倾流的衣袖,跟着他往庭院走。   庭院内,十余位村民围着一个后生,那后生蓬头垢脸,衣饰脏污,嘴角仿佛不受控制地扯动着,发出一阵阵怪笑。   步倾流认得出,这位是墓里中了尸毒的那位后生,他死里逃生了,只是精神看似不太正常。   看到步倾流的那一刻,那后生瞪大了眼睛,脸容扭曲,上来死命抓住步倾流的衣袖,满眼惊恐之色,他口齿不清地道:“左边是,右边是,到处都是,到处都有,嘻嘻,到处都有,嘻嘻,嘻嘻,墓顶,水里,哪里都是!嘻嘻,嘻嘻……”   步倾流眉头轻皱,道:“到处都有?公子可否告知我那是何物?”   步倾流话一出,那后生仿似见到令他为之色变的东西,抖动着缩成一团,拼命摇头。   萧斜阳出现在庭院之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他上前一听,只见那后生嘴里不断重复着一些类似的话:“到处都是,嘻嘻,到处都是,嘻嘻……”   萧斜阳跟着那后生,在地面上缩成一团,故作害怕,声音颤抖着道:“我……我看不见,那,那些,都是……都是什么?”   那后生突然跳起来,大声喊道:“影子!到处都是影子!嘻嘻,到处都是影子!左边有,右边有,墓顶有,水里也有,嘻嘻……”   萧斜阳见那后生腰间鼓鼓,正想着如何让那后生交出怀里的东西,那后生手舞足蹈起来,腰间那东西随着他的动作,大部分跌落在地,他见境况如此,竟一股脑儿将怀里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扔在地面。   那被扔出的东西安静地散落在地面,有被地下水浸泡成一团烂纸的符咒,亦有摸来的明器之属,只是,那堆东西里还有一个不太显眼的青铜牌。   步倾流弯下身子捡起那青铜牌,那后生看见这一幕,立刻疯了似的,喊着:“别碰它!别碰!”   几位村民死命拉住那后生,叠声道:“村长,快想想办法丫,这样下去不行啊!”   “公子,两位贵公子,这后生怕是撞邪了,两位公子能力过人,可有办法救救这后生?”   “我们发现这后生时,他正蹲在草丛中怪笑,初开始以为又是什么邪祟,后来才发现是村里的后生。”   “这村子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请两位一定相助啊。”   步倾流手握青铜牌,发现此青铜牌质感古朴,看上去竟是比墓穴里那青铜灯座古老许多,他将青铜牌反过来,摸索着上面凹凸的纹路。   村长抢过那青铜牌,待到确认上面的纹路后,整个人惊慌失措起来,他跌坐在地,声音发颤着道:“天意难违啊!天意难违啊!”   轻轻挽着祖父的胳膊,不断安慰着,圆眼睛快要溢出泪水来,无助地看向萧斜阳和步倾流。   村长轻拍孙女的手,闭起眼睛落下两行老泪,道:“你们把他带回去,好生伺候,他碰了碰不得的东西,早晚魂归苦海。”   轻轻搀扶着村长往屋内去了,院子里那后生看着地上一堆明器,尤在不停怪笑。   萧斜阳道:“这位兄台可能得了离魂证,先找大夫好生医治,若是不行再来寻我。”   萧斜阳在村民心中形象高大,因而村民都对他敬信有加,扯着那后生便离开了。   夜寒风起,两人立在庭院内,静静地吹了一会儿风。   萧斜阳道:“那古墓诡异不可测,那后生许是看见了一些东西,被吓疯了。”   步倾流道:“到处都是影子,那影子……”   萧斜阳打断步倾流的话:“什么鬼影都被埋葬在地底下了,你给我好生休息。至于那青铜牌,明日再询问村长便是。”   步倾流望着夜色,双目澄明,随后转过身回到了屋内。   萧斜阳赖在了步倾流房内,看着步倾流把猪肝吃净,而后掀被子上床,摆出标准的睡姿,方吹灭蜡烛,离开。 第9章 第九章:诡影重重(上)   明月清风,处处虫鸣,步倾流一双澄澈眸子睁开在夜色里,抓过静静躺在身旁的凌月,背上。   白靴还未穿上,背后一阵劲风来袭,步倾流的左手腕被从窗外跳入的萧斜阳握了个死紧。   萧斜阳向来清亮双眸染上了一丝愠怒,他握着步倾流的手紧了紧,道:“去哪里?”   步倾流避开萧斜阳的眸子,挣了挣手腕,发现挣不脱,垂下眼睫道:“夜里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萧斜阳乐了,咬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独自一人,夜里探墓。那古墓年代未明,邪祟满布,步倾流,你还真敢!”   步倾流正视萧斜阳,道:“那古墓与诡术有重大联系,我不可不探。”   萧斜阳让思绪平静下来,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把凌月尊给拍晕了,他道:“若你真要去,我与你一同前去。”   步倾流冷声道:“不用。”   萧斜阳被这冷漠的拒绝挑起了一把邪火,他道:“什么叫不用?”   步倾流道:“诡术是我个人之事,萧公子不便插手,古墓之行已危险重重,前方等待我的绝不会是善物,是时候与萧公子别过。”   萧斜阳眸色暗了暗,道:“凌月尊,不论你能力再强,论鬼神之事,你却只是半路出家,诡术难测,你自己一个人是要去送死么?”   步倾流道:“宿命难违。”   萧斜阳道:“什么叫宿命?我从不信命。”   步倾流道:“我信。”   萧斜阳松开了步倾流的手腕,白皙的皮肤缓缓爬上一圈青紫。   步倾流道:“多谢你陪我走过这一路。”   萧斜阳恶狠狠道:“不用谢,因为我以后还会跟着你。”   步倾流:“……”   就在萧斜阳想着是不是该用链铁把步倾流锁上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萧斜阳本想去开门,又怕步倾流趁他转身后,擅自离去,便示意步倾流去开门。   步倾流打开木门,只见轻轻红着眼圈,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一见步倾流,泪水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步倾流僵在门前,有点不知所措。   萧斜阳离远见了,立刻上前,拿过手帕给轻轻擦眼泪,半蹲下道:“别哭,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轻轻握住萧斜阳的衣袖,声音哽咽着道:“阿爷,阿爷不见了。”   萧斜阳道:“怎么不见了?”   轻轻道:“阿爷前些时辰神情恍惚,我怕阿爷夜里难眠,便要起床看看阿爷,却发现阿爷并不在房内。哥哥,您快帮我找找阿爷……找找阿爷……我就只剩阿爷了,阿爷也只剩我了。”   步倾流道:“轻轻姑娘,尊祖父失踪之前可有异常?”   轻轻抹着眼泪,道:“阿爷曾摸着那面青铜牌流泪,还说放不下我……放不下我,我只有阿爷了,真的只有阿爷……哇!”   轻轻突然大哭起来,萧斜阳立刻拍着她的肩膀,道:“哥哥现在带你去找阿爷,不哭了,再哭要变丑,将来寻不到如意郎君。”   轻轻听到萧斜阳要带她去寻阿爷,立即止住大哭,换成了低声啜泣。   萧斜阳站起来,向步倾流道:“看来村长是往井坟那边去了,这下不想去也得去了。”   步倾流道:“我们进入墓道之时,没有见过青铜牌。”   萧斜阳道:“可能那青铜牌之前是被塞在哪个疙瘩里给人供奉的吧。”   萧斜阳背起轻轻,三人往井坟那边赶,距离井坟二十五丈远之处,只见一个憔悴的背影,关节僵硬地往前搬弄石头。   轻轻见到那个背影,欲要大喊,被步倾流止住了,他道:“尊祖父有异。”   萧斜阳放下轻轻,道:“村长神情恍惚,形容憔悴,不能大喊,会吓到他,等会儿你一路小跑过去,不断低声喊阿爷。”   轻轻按着萧斜阳的话去做,村长听见熟悉的喊叫,缓慢地转过身,在看见自家孙女的那刻,嘴唇张大,一脸讶异。   轻轻见到了村长的正脸,小跑着往前扑入村长的怀里,村长抚着轻轻的头发,一脸茫然地看向周围,直到视线定在两人身上。   两人走上前,发现那古墓入口经已坍塌,四处满是碎石泥土,不像是自然坍塌,反倒像是人为封住了墓口。   萧斜阳问道:“村长,我们随轻轻姑娘来寻你回去。”   村长抬起自己的双手,发现上面满是血痕,再看看那被搬出的几块碎石,猜疑那些碎石是方才自己搬上来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斜阳道:“方才,方才我想,挖开这古墓通道?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做?搞错了,搞错了。”   萧斜阳道:“村长,您知道自己为何会前来这里吗?”   村长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夜了,都回去睡吧,人老了病多,可能是受了惊吓梦游。”   萧斜阳道:“村长,这古墓扑朔迷离,怪异非常,若是不搞清楚情况,恐会连累村里人。”   村长叹了口气,停住脚步,道:“此事我本就难以独善其身,该来的总会来。”   萧斜阳道:“什么叫做该来的?”   村长目光平静:“我终究也是要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本村人造的孽,就让本村人来扛。两位公子快请连夜启程,离开此处是非之地,以免牵涉进那些不祥之事。”   萧斜阳看着默默在一旁流泪的轻轻,道:“村长,你可放得下轻轻?没了你,她一个小姑娘怎样活过去?”   村长眼角湿润,道:“没了啊爷,总能活过去的,轻轻,别哭,不要哭,阿爷……阿爷……”   村长哽咽着说不下话,只一味抚摸轻轻的头。   步倾流道:“村长,此事可是与那青铜牌有关?”   萧斜阳道:“我并非好事之人,但造成此种情况我二人也有责任,不能丢下这烂摊子不管。”   步倾流道:“村长,此墓与我追寻的邪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望村长能告知真相。”   村长摆摆手,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青铜牌,递予步倾流,道:“罢了,看来就算我再瞒下去,二位公子也不会停止追查。”   步倾流接过青铜牌,借着月色仔细观察,却发现除却那诡异的纹路,青铜牌并无异状。   萧斜阳见步倾流看不出个所以来,便拿过青铜牌,认真细致地摸索着上面的纹路,看了一会儿,萧斜阳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萧斜阳闭上眼睛,将青铜牌交予步倾流,复睁开眼睛,眼神一派清亮,道:“那纹路中潜藏着一张脸,方才在对我邪笑。”   步倾流道:“为何我看不见?”   萧斜阳道:“那笑容阴森邪气,只一闪而过,这青铜牌上的纹路是一个特殊的符咒,看得久了会使人产生幻觉。尊主你心术太正,心无邪念,兼之凌月在手,自是百邪不侵。”   步倾流道:“村长,你可曾从青铜牌上看见什么?”   村长缓缓道:“我夜里忐忑,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摸出这青铜牌看了看,醒了以后便在这里了,唉,我本以为这一生能逃过这一劫,却料想不到,那青铜牌还是出现了,终究是,宿命难违。”   萧斜阳道:“村长,你可曾经历过什么非常之事?”   天边残月将坠,村长目光遥远,一眼沧桑看回多年以前,沉吟良久,方道:“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我在段将军征兵之时,顺利入伍,期待建立军功,加官进爵,却在许城之战被敌军重伤腹部,自此身体羸弱,军功立不成,却成了残兵一员,从步兵变成了粮草兵……”   ——   惨烈的许城之战一直持续了三月有余,战场上腥风血雨,尸积成山,护城河泛起了一片化不开的红,银枪沉沙,浮尸满河。   冬至,温将军出城归降,许城之战后,大局初定,段将军带领许城十万精兵攻入帝崚,乾嘉帝自刎,元澄太子败走。   段将军民心所向,于麒麟台黄袍加身,称景临帝,改国号宁,然保皇党勾结世仇乌羽族,扰乱西北政权,景临帝派温将军伏击保皇党,明王于后方运送粮草,武器以及马匹,这一战,便是三年有余。   景临五年,明王遭温将军弹劾,被控‘谋逆’罪,举国震惊,景临帝大怒,派人彻查事件始末,明王在民间声望极高,罪名并未成立,有心人传言道:那是景临帝有意放过明王。   景临六年,明王被发配到西北,负责镇西北军之粮草与炊事,明王带领大队,走了三月有余,终于抵达西北。   景临七年,明王以粮草军不足为由,于西北秘密征兵,同期开始在西北开采矿山。   一天夜里,明王突然点兵,最后挑出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在深夜往一个山谷里赶,士兵被一层又一层黑布蒙上眼睛,明王军令,遇任何情况也不得摘下眼布。   林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半点虫鸣,士兵一个拉着一个衣袖,绕过一圈又一圈山林。   没有半点风,树林却开始沙沙作响,像是有东西在头顶飞掠而过,连续一天的死寂与黑暗早已让士兵情绪失控,那是一种被封闭五官之感,加之头顶有不明生物快速掠过,令士兵更加惊恐,有的甚至想要扯下眼布逃跑。   此时,几名士兵开始怀疑军中传言:温将军弹劾明王,全是景临帝有意为之,目的在于能够名正言顺地将民望极高的明王派往西北,此行是要守住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负责带路的两位老兵几番喝止队伍提那扰乱军心之事,但流言却没有止住。   流言一经传开便引发了军内恐慌,唯独几名新兵胆大,跃跃欲试,想要看看明王带领队伍前往镇守的山谷是否真如军中传言那样,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一夜依旧没有风声,什么都没有,留给队伍的就是满眼的黑暗以及四处的死寂。   一名士兵忍不住要问那老兵,究竟是为何要令他们蒙上眼布,老兵冷笑一声,道:“有些东西,不见倒好,若是见到了,可能命也保不住。”   五十名士兵在山林里草草睡了几个时辰,第二日便继续赶路,依旧是在山林中颠簸,终于在黄昏之时抵达一个山谷。   一队士兵被允许摘下眼布,只见山景幽深,却无一丝风,静,静得能听见同行士兵的呼吸声。   带路的两位老兵,一路皆是面无表情,与队伍士兵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老兵只强调了一件事,山洞前带铁索的石门,无论如何,不得打开,否则论死罪处理。   新兵胆大,好奇心盛,在老兵离开岗位之时,忍不住拉扯一把那锁住石门的漆黑铁索,铁索被拉动,石门震了震,松动些许,露出一条缝隙来。   新兵借着黄昏稀薄的光,往里探看,发现此山洞越往里越宽广,且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看过山洞的数位新兵,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惊恐,总觉得有一股邪气隐约透露在四周,便急急把铁链归位。   “老冯,你跟随明王多年,可知军中传言是否属实?”   “听闻明王在运送粮草到许城之时,曾几度无故消失于军中,你可知明王那是为了什么事?”   “行军经过乌镇之时,两员老兵曾被生生吓晕,据说是子夜之时被从井底里爬上来的不知什么东西给吓的,这是真的么?”   ——   谈及此处,村长顿了顿,方道:“那时军中确有不少关于明王的传言,但我只是明王麾下一员残兵,一直负责炊事,根本接触不到明王,我又如何知道传言是否为真?那几位新兵问不出结果,便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镇守,许是被那洞内的邪气吓怕了,不敢再妄动。”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一直手机开wifi给电脑传送文件,然后再用手机更新,所以字数完全控制不好,今日重新编辑字数(如有混乱之处,诸君请轻拍) 第10章 第十章:诡影重重(下)   山谷夜里阴寒,依旧死寂一片,仿佛被人封闭了感官,陷入一种虚无的感觉,抵受不了那要将人逼疯的静,一名士兵低声向对面站着的士兵说道:“说说话吧,说点什么也好。”   巡视的那名老兵敏感地捕捉到那名破坏规矩的士兵,一个犀利的眼神射过去,低声道:“这点静根本不算什么,无论如何也得把夜守好。”   抵达山谷的第二日,有士兵陆陆续续往这边运东西,他们搬着一个个木箱,动作极其小心稳当,像是怕一个不小心便把里面的东西撒了。   镇守山谷的士兵认得,那些运送木箱的士兵皆是明王亲兵,在民间素有虎狼之师之称。   明王亲兵一贯冷若冰山,面无表情,绝不与无谓人作交流,即便是新兵对其行礼,他们也不会施舍个目光,完全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亲兵将一个个封得严密的木箱运往山洞内,每一次都是很久很久才出来,镇守的士兵并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直到有一天,山洞内传来了动静——一阵重物划过地表的声音,伴随着‘嘎机嘎机’的粗粝摩擦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内显得尤为可怖,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步步往山洞外走来。   镇守山谷的士兵吓得连呼吸也分外小心,却碍于军令如山,只能继续镇守。   摩擦声过后,便是一阵阵的敲打声——‘咚——咚——咚’,那与丧钟无异的声音终于激得一个胆小的士兵腿软。   老兵一声历吼:“站稳了,这点小事便能吓到,日后怎继续在军中混下去?”   老兵巡视过后,一位新兵笑出声来,道:“我看这山洞内也没有什么秘密,那敲打的声音呐,怕是打铁声,许是明王想要在这里制造点秘密武器。”   有士兵回应道:“明王是要造反么?怎在山洞里制造武器。”   新兵道:“许是真的要谋反吧,明王是出了名的智谋双全,若不是明王在后助景临帝一臂之力,别说许城之战,景临帝当年可能连乌镇也拿不下来。”   另一士兵回应:“看来这西北,我们是来对了,若是明王真有意与景临帝平分天下,我们跟随来西北的,少不了加官进爵。”   “若是明王失败了呢?‘谋逆’罪要是坐实了,可是死罪一条,到时候我们也逃不了。”   “呵呵,当年景临帝也曾被冠上‘乱臣贼子’的称号,成者王,败者寇,谁能笑到最后,这天下历史便可随意扭曲杜撰。”   “好了,安静镇守吧,那两老兵快要回来了,若是知道我们在背后论圣上和明王的是非,定要罚。”   “得了吧,那些老兵还要督查运过来的木箱呢,哪有空经常来管我们的闲事儿,如今我们就是军中的一群闲杂人等,只管日守夜守。”   “嚼嚼舌根还好,若是没有谈话声,待在这不闻风声虫鸣的地方,怕是要被吓死。”   黄昏日落,光线稀薄,亲兵依旧冷着一张脸,往山洞内运木箱,随后山洞内便会传来一阵类似铁链拉拽的声响。   一连几日,亲兵从未停止搬运木箱,直至明王亲临,新兵初次近距离见明王,只觉明王果如民间所言,丰神俊秀,贵气逼人。   毫无悬念,明王那日前去,并未在山谷周围多作视察,而是直接入了山洞,从清晨一直待到黄昏日落。   明王从那山洞内出来后,面容憔悴,眸光暗淡,惹人深觉诡异的是,明王脸上有一道紫色纹路,一直从脖颈延伸到了眼角,整个人显得苍白而妖异。   老兵本就守在山洞外等待明王,明王一出来,老兵便迎上前,明王只说了一句话:“必须请到他。”   就在明王离开山洞的那个夜晚,洞穴来传来了不一般的声音——‘喀——撕——喀——’   那种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啃食什么,吃得急而粗暴。   士兵被这声音折磨了好一段时间,深觉毛骨悚然,僵立着镇守在山谷外。   明王再次出现之时,身旁站了一个神秘人,那人头戴斗篷,虽看不清面容,但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两人一同进入山洞,待到黄昏,才从里面出来,石门被打开之时,山间竟然刮起了一阵风,直接把那人的斗篷吹落在地。   白衣男子俊美的脸曝露在周围士兵的视线中,只觉他眸光清浅,眼神凌厉。   明王弯腰,捡起那被吹落的斗篷,笑道:“元德,这阵妖风,可是上天为你而起啊,你果真是天生的招邪体质。”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夺过明王手上的斗篷戴上,道:“我邪没用,内里那东西邪才管用。‘它’要活的,死的没用。”   明王眉毛一挑,桃花眼顾盼生辉,歪头一笑,弯了眼尖,道:“八个够不够?”   白衣男子冷声道:“随你。”   第二日黄昏,明王再次亲临,这回却带了八个死囚过来,死囚浑身脏污,囚服破败,身上满是被鞭打留下的伤痕。   死囚被明王带入山洞内,这一次,听见昨夜明王与那白衣男子对话的士兵皆是脸色惨白——明王没有打算在内里炼兵器,他要炼的是一种邪物。   那夜,月色皎洁,不见星辰,那是噩梦的延伸点,山洞内传来一声又一声惨叫,伴随着铁锁拉动的声音,惨烈的叫声响彻山谷,把士兵的腿都给吓软了   ——   回忆起旧事,村长满眼憔悴,语气艰涩:“那些叫声持续了很久,极其凄惨,像是被人活生生削骨挖心。我年纪较长,心内不忍,又发现那些老兵不在,便与几位士兵悄悄地打开了那石门。”   “木门里红光暗现,一张满是污血的脸从土里抬起来,张着手臂向我爬过来,他只有一条手臂,也只有一条腿,像是畸形怪尸,我立刻想起了明王想要炼制的那邪物,便要立刻关紧木门,却发现自己被吓得手抖身僵。”   “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一堆影子蹲在地面,它们手很长,身体往前弯着,硕大的头颅不停地摇晃着,同时传来一阵阵啃食声。我竭力控制自己回过神来,方与站在我身后的数人合力把门关上。”   ——   那夜数位士兵目睹的事很快在整个队伍内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就在那时,士兵们发现,那两老兵已经消失无踪。   剩下的粮草只够四十多位士兵熬个半天,若是粮草再不送来,在这幽深山谷内,即便不被那从洞里爬出的邪物给活生生撕烂,也会被饿死。   那一刻,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从一开始,就被明王抛弃在这个山谷——那夜明王点兵,点的不是些无父无母无妻无儿的孤家寡人,就是些伤兵残兵,明王从未想过给他们活路。   无论如何也是死,自保为上,士兵结成队伍在山谷内走了整整走了两天,却找不到一条出路,数次都重复回到起点。   这种周而复始的折磨让整整两天粒米不进的士兵狂躁起来,白日太阳照射之时,他们终于决定重开石门。   在白日,山洞内并不会有任何动静,士兵们疯狂地劈断铁链,开了石门,不停地折枯枝运枯枝到山洞内,直至塞满了整个洞口,随后士兵一把火点燃那堆枯枝,欲要熏死洞内那邪物。   树枝烧没了,再折,再塞,再折,再塞……如此大半天下来,却还未见洞内有丝毫动静……   黄昏将至,晚霞如火,洞内硝烟散尽,士兵们再也等不了,燃了火把举着□□和剑往洞穴内探,看那东西是不是已经死了。   当士兵们背靠背形成一个圆圈走到山洞内,却发现脚下红光暗现,他们已经站到了一个阵法中央。   洞内突然起了一阵历笑,数名新兵翻身出去,在外将石门合上,用铁链死死拉紧石门   ——   村长狠狠拍着自己的大腿,哽咽着道:“我被那数名新兵从洞内拉了出来,他们念我对他们有恩在前,才没把我也困在洞内……他们说来不及了,山洞顶内满布影子,若是不先逃出关上石门,怕那堆影子会跑出来……山间静得恐怖,我脸上肌肉抽搐,却见一大片鲜血从石门里涌出来,沾到了我的鞋子……”   “我只记得那暗红阵法泛着浓烈的腥气,那是血的味道,那是个会吃人的阵法啊!我记得,记得那上面的纹路跟这青铜牌上的一模一样!那新兵自小便是孤儿,在市井长大,因而做事较为平常人胆大,他手上拿的青铜牌不知是从洞穴里的哪个疙瘩找出来的。”   “我劝他不要再碰这妖邪之物,他却道山谷幽深,林影迷踪,说不定那青铜牌能起点什么作用,既然是妖物,自然也能对抗妖物,还是拿着稳妥些。”   “我们不敢再回去那个山洞,只好继续寻路,走了一天一夜,未曾找到些许食物,只能啃野草和树皮果腹,我身体病弱,力气不济,正欲倒在地面之时,看见天空飞过几只白鸽。我们用树枝做的弹弓把白鸽打下来,往几只白鸽腿上系上树藤,终于在第二天夜色来临之时,翻过山谷,越了出去。”   “那与我一同死里逃生的数名新兵,因为怕明王截杀,便与我一同安居在一个小村落,从此隐姓埋名。但好景不长,那几名新兵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不得善终……一名倒在家里的血泊中,仰躺在地面,手上举着斧头,下肢被自己活生生地砍断;一名死相怪异,头颅歪倒贴着后背,全身骨骼错位,最后的一名吊死在家中……徒留我,过了这么多年……怕也是熬不了多久了……报应啊,害死这么多人,真是报应啊!该上门的,始终会上门啊……”   轻轻搂着村长的胳膊,与村长一同哭了起来,萧斜阳替老人家顺背,步倾流掏出手帕给轻轻擦拭眼泪。   “后来元澄太子身死,明王再次被弹劾,这次的罪名却不是谋反,而是通敌叛国,明王勾结前朝太子元德,暗中为保皇党招兵买马,证据确凿,判死罪,于午门开斩。明王害了如此多的人,总算是得了报应……”   待到村长情绪平静下来,萧斜阳方问道:“村长,你可还记得那山谷在何处?”   村长摇头,道:“这么多年,忘了,忘了,我也是跟着白鸽一路往南,才抵达这个破败的小山村。二位公子,真相已经告知你们了,奉劝一句,这水太深,不要轻易涉进去。”   轻轻扶着村长回去休息,待到村长走了约莫五十步,萧斜阳问道:“村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村长没有回头,哑着苍老的声音道:“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因为字数问题而重新编辑,其实内容上木有改变(改了两个错别字) 第11章 第十一章:一路往北   眼见村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处,两人也要决定接下来该走哪一条路。   萧斜阳道:“即便村长知道那山谷在哪,也绝不会告知我们,若是真要查探那山谷,只能自己寻路了。”   步倾流道:“往后路途多艰险……”   萧斜阳直接无视掉步倾流,往后倒着走,边看着眼前人边道:“尊主,快跟上前。”   步倾流刚离开那处乱石堆,萧斜阳神色微微一变,却立刻回复过来——方才那乱石堆里探出了一张脸。   步倾流见萧斜阳往后倒退着走得潇洒,刚要提醒他身后有树,萧斜阳却一转身直接把额头磕到树上。   树枝粗糙,在萧斜阳的侧脸上磨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萧斜阳心念道:还好脸皮够厚。   随后,萧公子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帕,正要往脸上擦拭,却发现那手帕不干不净,并不是他方才替轻轻擦拭的那一手帕。   萧斜阳想起,这手帕是在水底之时,迎面撞在他脸上,被他顺手塞怀里的,借着月色仔细观察手帕,发现手帕上竟画着一副血图。   萧斜阳道:“尊主,你的手帕……”   步倾流接过手帕,眉头轻皱,道:“这不是我的手帕,你从哪里得的。”   萧斜阳道:“在那水底之时,那时眼睛剧痛,没看清楚,也没多想便把它往怀里塞了。”   步倾流仔细观看那手帕上的图,道:“手帕上……”   萧斜阳道:“墓室。”   那手帕上的血图,画着一个墓室的结构,墓道,中室,主墓室,后室,陪葬坑。   萧斜阳道:“莫非这便是那古墓的结构图?难道是以前修建墓室的工匠留在墓里而被水流冲出来的结构图?”   步倾流摇摇头,他半路出家,只对诡术有所了解,对古墓之事,不甚通窍。   萧斜阳道:“不对,我们进入主墓室之前,并没有发现陪葬坑,这不是那古墓的结构图,那这会是哪个古墓的结构图,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步倾流道:“那古墓经已疑秘重重,这张结构图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先放好,日后说不定有用。”   萧斜阳接过手帕,放回怀里,方道:“既然现在是要寻那山谷,那便是一路往北。”   步倾流道:“遇到可疑的山谷便查探,总会寻到的。”   两人一路往北走去,破晓之时在一间小店停下歇息,虽只是鸡鸣之时,但市集人流颇多,小店方开市便坐了不少人。   萧斜阳向店家要了那酒馆的特色酒——妃不愁   小二捧了一坛酒上桌,萧斜阳拉住小二,笑问:“这酒的名字,有何来头?”   小二笑嘻嘻地道:“听公子口音,该不是本地人吧。”   萧斜阳道:“我乃江陵人士。”   小二道:“就算公子是本地人呐,也不会知道这酒的来头!这酒可是小店镇店之宝,酿酒之法是掌柜从渝州带过来的。渝州那可是如梦天堂般的地方,公子可曾听过渝州宁家?”   萧斜阳道:“略有耳闻。”   小二见两人气度不凡,猜想断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干脆坐下与两人叨嗑上了:“这妃不愁是渝州当地百姓为了纪念宁家长女德贵妃而酿制出来的甜酒,说起来可有一段唏嘘的故事哟。”   “未封贵妃之前,宁姑娘便以德善闻名渝州,她素有慈善怜悯心肠,封了贵妃以后善举更多,深得天下百姓爱戴,可惜二十年前与天子一同惨死在宁府,死状凄惨。”   “百姓不忍,送德贵妃的队伍从渝州的南城门排到北城门,后来百姓便酿了妃不愁以作对德贵妃的怀念与追思。这妃不愁算起来也有二十年历史咯,两位年纪轻轻,对此不了解也正常,何况这还是渝州特色。”   小二话音刚落,一道清越亮丽的声线立即响起:“妃不愁的酿造是为了纪念德贵妃,那这里有没有什么特色的物品,是为了纪念傅皇后的呢?”   那道声线吸引了在座客人的注意,只见一满手银镯的女子坐在一个角落里,抬起黑眸看向小二。   女子的漂亮颜色令小二看得呆住了,萧斜阳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   突然,一名客人猛拍木桌,怒容满面道:“莫要提那妖后,她怎能跟德贵妃相提并论?”   女子冷笑一声,一条红鞭甩出,直直劈裂了那客人的桌子:“傅君南一代贤后,岂容你肆意侮辱?!”   小二赶忙上前劝架,站到那漂亮女子身旁,道:“姑娘息怒,息怒,姑娘看你年纪轻轻,许是没听过民间关于傅皇后的传言。”   女子收起红鞭,眉目略显不满:“什么传言?”   座中有客人道:“姑娘,傅皇后生出妖胎之事你可听过?”   女子眉头一皱,声音凌厉:“什么妖胎?!”   小二被女子的眼神吓了一跳,心念道:初见惊艳,再见惊魂呐。   女子手摸着红鞭,像是随时准备再抽出来甩桌子一鞭,小二见状,声音有点瑟缩:“姑娘,傅皇后生二皇子那夜,帝崚之花一夜凋零,满城草儿尽枯黄,就连皇家养在天池那尾关系到整个宁朝命运的锦鲤,也反肚了。”   女子道:“莫要在这里妖言惑众。”   方才那位被甩鞭子的客人站起来,不屑道:“帝崚风水皆被那妖后败尽了,还好她早已命绝幽云八荒,不然宁朝铁定要败在她手上。”   女子冷哼一声,语气凌厉:“帝陵之花凋零,帝陵之草枯黄,皇家之锦鲤反肚,又与傅皇后有何关系?是否连那德贵妃命绝宁府,也要说是被傅皇后克的?是不是日后帝陵的雨水少点,日光多点,也要怪傅皇后?圣荆帝未亲政之前,这宁朝天下可是靠傅将军撑着,圣荆帝亲政以后,六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这傅将军是傅皇后之父,圣荆帝是傅皇后之子!你若说傅皇后是妖后,那当朝天子是否为祸胎?!”   女子此言一出,只逼得那客人面红耳赤,他不甘示弱道:“既生出了那等妖孽,她便是妖后!当年妖后坚持给二皇子造皇陵,追封靖王,可那靖王陵年年招雷,惹得附近风水尽败,连颗草也不长!是不是要等她搞得宁朝生灵涂炭,你们这些追捧她的无知人士才肯点头承认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后?!”   女子一脸讽刺,冷漠道:“宁朝哪里民不聊生?你倒是告诉我,让我也看看傅皇后的威力是否如此之大。傅皇后舍身入幽云八荒,换来西北十数载安宁,结果呢?民间有人非但不感激,还处处诋毁,请问这位兄台,你如此忘恩负义,得寸进尺,还算是个人么?”   客人被女子逼得哑口无言,连连拍桌好几下后,拔腿离去,女子甩出鞭子,直直打翻了那客人留在桌上的妃不愁。、   女子眼神锐利,一眼转至萧斜阳桌面上那坛妃不愁,顺着那酒坛往上看,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   萧斜阳举起酒碗,向那女子作敬酒姿势,道:“姑娘,酒是好酒,造酒的端着一颗好民心,可绝无半点诋毁旁人之意,莫要迁怒,气坏自己。”   女子正在气头上,一言不合便把鞭子甩出,萧斜阳敏捷地偏过身子,滴酒不洒。   萧斜阳唇角一勾,笑意翩然,道:“姑娘莫要气了。”   女子右手举起鞭子,却是个假动作,待萧斜阳准备避开鞭子之时,她伸出左手,手上银镯猛然朝着萧斜阳所在方向飞过去。   凌月出鞘,将来势汹汹的镯子全部反弹回去,步倾流挡在萧斜阳身前,冷声道:“无意与姑娘缠战。”   女子收起红鞭,道:“让开。”   步倾流道:“一言不合便要伤人见血,非君子所为。”   女子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女子与小人,向来难养。”   萧斜阳从步倾流身后探出半张脸,道:“尊主,我数三声,转身跑,一,二……三!”   本没想着步倾流会与他一起落跑,但步倾流竟然跑的比他还快,萧斜阳追了一路,停下来方有空问道:“尊主,你还真跑?”   步倾流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道:“不是你说跑的么?”   萧斜阳:“……”   两人从奉月出发,一路往北,路见丘陵地势颇多,周边小镇林立,好不热闹。   日落黄昏,两人抵达一间客栈,从外观来看,那客栈像是开了好些年,内里桌椅却一尘不染,干净如新。   掌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两人身上,打量良久方恭敬道:“两位公子?可是住店?小店寒酸,怕有怠慢。”   萧斜阳道:“掌柜,请给两间房。”   掌柜脸上滑过一丝为难之意,但又立刻讨好地笑道:“没问题,两间是吧?立刻给两位公子腾出来。”   萧斜阳道:“掌柜可是有不方便之处?”   萧斜阳话音刚落,掌柜连连摇头,语速飞快:“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两位公子要什么房都有!宿费减免,酒菜随意!”   步倾流上前一步,道:“掌柜,若有隐情,不必隐瞒,尽管说出。”   掌柜见步倾流气质翩然,古韵无双,又语带尊敬,方试探着问道:“二位公子可是湘宜柳家之人?”   萧斜阳乐道:“湘宜柳家?略有而闻。可这湘宜柳家是有特权能得到减免宿食的照顾?”   掌柜见萧斜阳否认是柳家公子,松了口气,方道:“这湘宜柳氏可是皇亲贵族,轻易惹不得。”   萧斜阳道:“是皇亲贵族就可横行无忌?真当是天高皇帝远?不是说圣荆帝勤政爱民,是难得的好皇帝么?他怎不管管?”   掌柜道:“公子有所不知,当年景临帝起义之时,那军费可是柳家出的,景临帝与柳家有约,他日若成帝王,柳家幼女柳若竹必成帝后,后来种种事故,景临帝娶不成柳家幼女,便封柳家米铺为以后宁朝御用贡米,保柳家十世无忧。”   掌柜还想说下去,被其夫人一个警示的眼神给打断了,怕就怕在后嚼舌根之时被柳家之人发现,铁定被整死。   步倾流也无意继续打探,便道:“掌柜,可还有房?”   掌柜道:“有是有的,还有一间天字号空着,就看两位公子肯不肯屈就一房,其实,这天字号空间也挺宽广……”   步倾流见这个时分,外面的客栈该是满了,便要了唯一剩下的天字号,由小二领着上房。   萧斜阳方坐下,小二便问:“二位公子,要点些什么酒菜?”   步倾流看向萧斜阳,道:“你点。”   萧斜阳先是无语半晌,随后道:“盐水豆腐,上汤青菜,清炒猪肝,灵芝炖鸡,烈酒一坛。”   小二道:“这位俊公子,小店之酒为自家酿造,后颈奇强,确定要一坛么?”   萧斜阳唇角一勾,摆出一个明媚笑容,道:“就喜欢烈的。”   小二下去后不到半个时辰,饭菜便做好,摆到桌子中央。   萧斜阳筷子未动,便要倒酒,却被步倾流握住手腕,道:“空腹喝酒,伤身。”   萧斜阳放下酒碗,道:“我身体底子厚,不怕。倒是尊主你,整天一本正经,循规蹈矩,连酒也未曾见你碰过,该不会是个一杯倒?”   步倾流看着萧斜阳酒碗内那澄澈的液体,道:“我千杯不醉,没人喝得过我,无敌是最寂寞,所以我滴酒不沾。”   步倾流话音刚落,萧斜阳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带着他特有的明俊与不羁。   步倾流道:“你不信我。”   萧斜阳道:“信,尊主说的话我都信。”   步倾流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对萧斜阳作出敬酒姿势,随即扬起脖颈,一碗干尽。   萧斜阳满眼都是步倾流灌酒时露出的漂亮下颌以及修美脖颈,心内念道:要不要这么犯规。   萧斜阳把碗内的酒豪爽干尽,烈酒辣喉,一滴不漏,把碗扣在桌面上,唇角顺势一勾,笑得明媚。   两人像是斗酒斗上瘾了,最后让小二捧来好几坛酒,一人一坛便喝上了。   就连举着坛子喝酒,步倾流也能做到滴酒不洒,比起真正的世家公子更有风范。   萧斜阳扶着桌子站起来,脸色微红,动作轻晃,双眸更是水气氤氲,他转过身在房内走了几步,便要推开木门,往外走去。   步倾流放下坛子,问道:“你去哪里?”   听闻步倾流的说话声,萧斜阳呆滞了几秒,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便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步倾流。   萧斜阳眸光流转,顾盼生辉,软软糯糯地道:“去放水呐。”   步倾流脸上带了点不自然,将目光移开,方道:“快去。”   萧斜阳应了声好,转过身打开木门便走出房间,走了好几步,察觉到身后有人,萧斜阳道:“尊主,你为什么跟着我呐?”   步倾流一脸正经地道:“怕你站不住,栽茅桶里。”   萧斜阳已是微醺状态,江陵口音全跑出来了,他糯着声音道:“多谢尊主照顾,栽茅桶里可要看人品……我人品……这么好……”   步倾流倚在客栈后院的树上,等萧斜阳放完水方跟在他背后回房内,在二层走廊之时,萧斜阳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步倾流的腰,死不放手。   步倾流道:“你醉了。”   萧斜阳道:“尊主,你别走,别走……”   步倾流扒开萧斜阳的手,无奈萧斜阳抱着步倾流的腰抱得很紧,死不松手。   步倾流用了点力,扯开萧斜阳的手,但萧斜阳马上又黏上来。   扒开,黏上……再扒开,再黏上……再扒开……再黏上……   最后,萧斜阳忍无可忍,抬起眼睛一脸哭诉地看着步倾流,那指责的眼神让凌月尊主心内一阵愧疚,便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将萧斜阳带回房内。   步倾流同手同脚地往床边移动,萧斜阳觉得头晕,见了床便松开抱着步倾流腰的手,直往床上扑过去。   步倾流还未来得及离开床边,萧斜阳的爪子又黏了上来,微红的脸在步倾流带着雪莲清香的衣服上蹭了蹭。   步倾流放松僵硬的身子,坐在床边,由萧斜阳抱着,衣袖一挥,隔空熄灭蜡烛,随后闭目养神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萧斜阳许是想翻个身,却又不愿意松手,呢喃了两句后,便继续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因为字数和修文问题,所以重新编辑此章节,另外之前预告错了,下一章应该是江陵旧事(注意此处是少年时代回忆杀杀杀杀杀杀杀,反正都扑街了回忆杀就干脆写够两章[此处big smile and 一脸淡定的扑街样] 第12章 第十二章:碧桃花下   少年时期的萧斜阳,由师傅层见带着,养在江陵河畔,天天摸虾摘果子调戏姑娘。   萧斜阳自幼性子顽劣,不是摸了别家的鱼,就是打了别家的鸡,因而常惹得周边村民前来投诉,但幸在生得俊俏,气质澄澈,往往低头向村民认个错,便能逃过责罚。   那时的日子总是清汤素面,萧斜阳吃腻了,在外打了个野山鸡,在河边烤好山鸡后,把一整个鸡翅留下,吃饱后便回到清幽小舍,趁着层见不为意,在层见装着素面的碗底丢了一个鸡翅。   层见看到那素面上浮起的一片油脂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凤目一斜,道:“死小子,又去偷了哪家的鸡?”   萧斜阳道:“师傅,我这是从山上打回来的,专门留了个鸡翅膀孝敬您老人家。”   层见咬了一口鸡翅,心念道:烤得不错,这混小子心里还有我。   层见解决晚饭后,吩咐萧斜阳把桌子收拾好,便开始清点下墓要用的东西。   萧斜阳从厨房内探出半张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层见,只见层见拿了个麻袋,几捆绳子,两把铲子以及一些药粉。   萧斜阳轻手轻脚地将碗筷搁好,便要翻窗往外逃,却被层见飞速地扯住了裤子,从窗台上摔落下来。   萧斜阳被摔了个龇牙咧嘴,绝不示弱地翻身继续往窗外奔去,层见扯住他的辫子将他往客堂拉。   萧斜阳双手扒着层见的手腕,道:“师傅,您老人家快放开,我自己走,自己走!”   层见将萧斜阳摔在客堂,剑眉微皱,冷声道:“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萧斜阳直起腰,端坐在地面上,一本正经地道:“师傅,我不想摸尸,这种事太缺德。”   层见直接无视萧斜阳的话,道:“混小子,少拿这个跟我说事。若是让你留在地上,一炷香的时间你便能跑到忘忧境去。”   萧斜阳捂着良心道:“师傅,自从您上次将我吊起来毒打一顿过后,我就再没踏进过忘忧境一步。”   层见道:“快滚起来,今日往村东去,那里有户官宦人家前日下葬。”   萧斜阳慢悠悠地站直身子,道:“师傅,前日下葬的,尸骨未寒,尸体还新鲜着呢,您真要这么急着把人家尸体挖出来呐?”   顿了顿,萧斜阳作了个恐怖的鬼脸,道:“若是墓主晚上来寻你呢?”   层见一巴掌将萧斜阳的鬼脸打散,冷道:“敢来寻我的,除了被我打得魂飞魄散,再没别的路可走。”   层见让萧斜阳把藏在床底的两个稻草人放在客堂,一个摆成伏案读书的模样,一个摆成打坐的模样,随后把蜡烛折断,让它只够燃烧半个时辰。   之后,萧斜阳苦着一张脸被层见押往村东。   层见每次下墓都要挑小路走,那些疙瘩路上布满野草和石头,因而萧斜阳身上总被虫子咬出几个血包。   待到夜色尽黑,师徒两人终于抵达村东,层见探墓过后,只用半个时辰便打出了盗洞。   层见让萧斜阳在外拉着麻绳,自己先进墓里打探,确定没危险后才招呼萧斜阳下来。   墓内阴暗潮湿,萧斜阳害怕那股墓气,但也得硬着头皮往前。   一般不是涉及到重要人物的墓,都不会设有致命机关,但会有一些防止有心人盗墓的技巧形机关。   层见在前举着长明烛,一丝丝极其细微的阴风缠绕在周围,将烛火吹得四处摇晃,像是有东西,在周边,要把唯一的光源给吹熄。   萧斜阳看着那明灭烛火,身上感到一片寒意,他道:“师傅,是否有东西在周围。”   层见正摸索着打开主墓室的机关,他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些怂人的玩意,怕鬼不盗墓,盗墓不怕鬼。”   萧斜阳心道:虽说开关十逢九次遭尸毒攻击,但师傅您老人家可是实打实的鬼见愁。   层见道:“墓内空气充足,证明有从外引风进墓,在墓内形成对流,那些吹得烛光摇摆不定的阴风便是这样来的,起的不过是吓人作用,逼退胆小的盗墓者。”   ‘咔——嗒”一声过后,墓门逐渐往上升起——   萧斜阳瞪大了眼睛,只见墓门两侧各有一对带血的烂眼珠子盯着他,那两张惨白的死人脸在烛火下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那两张脸五官不整,异常扭曲,脸下的脖子跟身子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层见踏入了主墓室,见萧斜阳一脸嫌弃地站在墓门外,正想着喊那混小子一声,却发现那被放置在墓门两侧的怪尸有不妥。   两张带着烂眼珠子的脸缓缓往萧斜阳的方向移动,阴邪的笑容扩散在扭曲的脸上,手臂逐渐举起一把屠刀。   萧斜阳一把抄起墓道旁的灯座,将那两张盯着他的脸捅了个对穿,这对穿不是一般的对穿。   萧斜阳用灯座头捅了左边的脸,再用灯座尾插进右边的脸,将那扭动的两颗头颅钉在门框上,随后顺手打落那两把屠刀,最后往那两具尸体的胸膛上拍了两张镇阴符。   层见道:“看出那把戏来了?墓门跟尸体连着一根麻绳,墓门往上升之时,便会扯动嵌在尸体内的绳子,拉动尸体,也是怂人的玩意。”   萧斜阳道:“若是我定不会将墓内机关设计得如此拙劣。”   层见找到主棺,边开馆边道:“那你会如何设计?”   萧斜阳道:“把那两具守门的尸体放置在门底,头颅内连着绳子,待到墓门升起之时,两张脸便会随着墓门往上升,形成鬼脸探出门外之景象。”   层见把棺材盖推开,只见那以金玉饰边的棺木内躺着一具面容祥和的女尸,以尸体的状态观测,此尸并未开始腐化。   女尸周边具是些名贵的陪葬品,金饰显财,珠玉显贵,但层见从不缺银子,他下墓永远只会从尸体的喉咙里掏东西,或者背两条尸回去切几刀。   层见往手上抹了层油脂,待到那油脂凝固在皮肤上,才伸手往尸体的喉咙内探去。   萧斜阳倚在棺木边,见层见从那尸体喉咙内摸出一块寒玉,方道:“师傅,下墓之事你一人就成,为何偏要带上我?”   层见语气淡然,道:“你出生时命里带着一道正气,一般尸体遇见你不会轻易诈尸。玄门自古有奇术,你天资聪颖,出生正好配足了天时地利,若是肯勤加修炼,将来招魂控尸便可轻而易举,即便是阴兵十万,也可随你使唤。”   萧斜阳道:“师傅,我对那个没兴趣。”   层见道:“你想走正道?”   萧斜阳道:“正道邪道,不过都是道,走邪道的人未必心邪,走正道的人未必心正,只要人心正,走邪道跟正道,又有何区别?”   层见道:“有时候,人心想正,却未必能正。”   层见领着萧斜阳往原来的盗洞方向走去,顺手在墓门外捡了一条尸塞进麻袋里,丢到萧斜阳背上。   爬出盗洞之时,银月如霜,照得四处一片皎亮,萧斜阳把那被他捅了个对穿的尸体从盗洞里拉出来。   装着尸体的麻袋被尸水和血水润湿了,萧斜阳一脸嫌弃地将其丢在一旁,心心念念都是找个地方洗掉那满身尸臭味。   没等层见出来,萧斜阳率先逃了,若是被层见逮着,他这趟绝对浪不成。   在去往忘忧境的路上,萧斜阳翻上树摘了一颗梨子解渴,昨日去忘忧泛舟,明明还看见这颗梨树上面满是果子,今夜竟只剩下几颗。   一路啃着梨子,一路走得潇洒,眼见破晓之光逐渐笼罩大地,萧斜阳好心情地勾起唇角。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萧斜阳终于抵达那钟灵毓秀之地——忘忧境。   忘忧境人杰地灵,水秀山明,处于喧闹之处却独显幽静,终年都笼罩着一股灵气。   萧斜阳刚踏上木桥,迎面飞来一个梨子,那是岸边贩卖果蔬的姑娘赠他之礼。   那眉目精致的姑娘大方喊道:“小公子,又来啦?”   萧斜阳咬了一口脆甜的梨子,道:“姐姐,梨子很甜,多谢。”   姑娘道:“姐姐这还有,你还要不?”   萧斜阳道:“不瞒姐姐,来的路上已经吃了两个,再吃要吃不下咯。”   姑娘脆笑一声,声音清脆如环佩交碰,她道:“那下次来想吃梨子,记得找姐姐。”   萧斜阳问道:“姐姐,为何每次皆送我梨子?该不是?”   萧斜阳的话引来附近几位姑娘的轻笑,那赠他梨子的姑娘道:“我见你长得特惹人喜欢,嘴巧会说话,你看在忘忧境作贩卖的姑娘,哪个少赠你礼物了丫?”   萧斜阳每次来忘忧境,必定满载而归,姑娘们撩他好玩,总赠他东西。   萧斜阳跟岸上的几位姑娘道别过后,便跑到忘忧河的下游去了,正泡在润泽的凉水里,离远看到岸上的碧桃树下有一抹蓝色的衣角。   萧斜阳不动声色地游近一点,再游近一点,终于看见那雅正的背影。   步倾流端坐在树前,凌月安静地躺在他身侧,他一动不动,看似在凝神思考。   萧斜阳向来不作不死,看见步倾流就要撩,就要浪,不逼得步倾流出手打他就绝不收手。   萧斜阳挑过岸边的黑衣披上,悄无声息地来至步倾流身后,灌了两成力道拍向那碧桃树。   步倾流受到惊扰,警惕心起,迅速抓过凌月剑,一脸戒备地站起。   落花辞条,纷纷扬扬,落在步倾流的发丝以及肩上,衬得他整个人更加超凡脱俗。   萧斜阳笑得弯下了腰,见步倾流脸上被气出了一道薄红,逗弄的心思更不能停,他道:“哟,是谁家公子如此风韵无双?”   步倾流收起凌月,放回背上,拿过方才被他挂在树枝上的包袱,快步离去。   萧斜阳道:“别走呐,我夸你俊你还跑?你又不是姑娘家,怕什么羞。”   步倾流停下脚步,道:“你就终日无所事事,四处撩,四处浪么?”   萧斜阳道:“撩也是一种处世态度,整天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你就不嫌刻板烦闷么?好好的生活被你过得无聊至极,将来哪会有姑娘家心悦你呐?”   步倾流道:“我不需要。”   萧斜阳见他腰间鼓鼓,像是装满了东西,一时手贱,直接从步倾流后腰伸手进他怀里。   步倾流一惊,转过身来,距离萧斜阳十步之外,脸色由红转黑,冷声道:“你干什么?”   萧斜阳道:“看看你此趟下山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步倾流道:“那便看看你能否搜到。”   步倾流话音刚落,萧斜阳就摆出招式,正面等待步倾流的攻势。   步倾流还未攻上前,萧斜阳瞳孔一紧,手指指向步倾流身后某处地方,用口型道:“别动,别动……”   步倾流很乖顺地没做任何动作。   萧斜阳僵着身子,用气声道:“你身后……有……一条……大蟒蛇……”   出自忘忧境之生物,从孵化之时起便吸取日月精华,仙山灵气,若是真遇到了境内的大蟒蛇,可不好对付。   步倾流凝神感受来自背后的那股蛇气,但丝毫未觉蛇息隐现。   萧斜阳趁着步倾流分神,迅速冲上前,“撕——”一声后,步倾流的裤带就被握在萧斜阳手上。   步倾流立马挽住裤子,塞满腰间的梨子抢救不及,哗啦啦地滚了一地。   萧斜阳想不到步倾流腰间装的竟都是黄澄澄的梨子,他勾起唇角,笑得灿烂。   步倾流的脸彻底地黑了,他往裤头打了个结,转身便要离去。   萧斜阳追在身后,不停道:“裤带,裤带……你不要裤带了么?表生气拉,我保证下次……喂,别走呐……真生气了……”   步倾流一路往忘忧山的方向走去,萧斜阳隐约看见步倾流头顶冒青烟,方知玩脱了。   那一日,萧斜阳蹲在碧桃树下,看着灵气缠绕的仙山忘忧,一看便是两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预告又错了,下一章才是江陵旧事(你妹到底要预告失灵多少次?[此处抽巴掌])   没错,萧斜阳小时候的性格是爱作死的软萌。 第13章 第十三章:白脸狐狸   萧斜阳回到清幽小舍之时,四处摸不到层见,知道层见定是在太平房剖尸。   萧斜阳踢开了太平房的木门,见层见拿着小刀正认真切割尸体,他迟疑了一下方道:“师傅,我想要朱砂和黄表纸。”   萧斜阳若是想要点什么东西,通常会直接去翻,根本不会请示层见。   层见头也不抬地道:“混小子,你今日撞邪了?”   萧斜阳道:“多谢师傅关心,然而并未。”   层见丢下小刀,过去捏住萧斜阳的脸,直将他的脸皮往左右拉扯,萧斜阳向层见翻了两个白眼,道:“师傅,你还未洗手。”   层见松开萧斜阳脸上那点肉,道:“你要的东西在木柜内,自己去翻。”   萧斜阳道:“您老人家这么多木柜,等会儿要是我翻出点什么碎尸来,我就给您丢了啊。”   层见一巴掌招呼在萧斜阳头上,萧斜阳轻巧避过,丢了的那魂儿总算是回来了,满脸不正经地在小舍内翻起需用之物。   两个时辰后,萧斜阳背着一支白旗,在隔壁县的市集上晃悠,白旗上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玄门道。   萧斜阳本就生得俊,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天生自带皎如月光之气质,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位由几名丫鬟陪伴的贵夫人停步在萧斜阳跟前,只见那夫人衣饰不菲,却妆容落魄。   几名丫鬟皆手捧贡品,结合现在这个时分,萧斜阳猜想,这位夫人原本该是要到庙里去拜祭,但不知什么原因,拜祭不成,所以把贡品捧回来了。   萧斜阳道:“请问夫人尊姓。”   那名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怕是觉得自己形容憔悴,站在萧斜阳身边有点自惭形秽。   夫人道:“小公子,免尊,夫姓梁”   萧斜阳见她已挽起发髻,脸上不施脂粉,却相貌年轻,方道:“梁夫人可是怀孕数月的新嫁娘?”   梁夫人心里微微一惊,暗想眼前这位小公子观察人真是细致入微。   萧斜阳道:“夫人脸色发暗,眼眶泛黑,近日来是否难以安眠?”   梁夫人叹了口气,道:“近日噩梦频频,心慌神躁。”   萧斜阳道:“缘何?”   梁夫人道:“近日夜里家中总有阵阵怪笑,府内之人却未曾听闻,都道是我怀孕三月,心神不宁。我恐家中有异数,便请道士作法事,可几场法事过后,我竟噩梦频起,夫君道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吩咐大夫开了几济安神保胎药,可并未起到任何作用……我依旧怪梦缠身,每逢夜里皆作同一噩梦。”   萧斜阳道:“请问夫人,噩梦内容为何?”   梁夫人道:“我整日梦见自己孤身一人,站于西厢庭院之内,院内有一口井,井内爬出一个穿红色喜服的女子,那女子长发及至腿弯,她从井内爬出以后,一直背对着我。每次在梦里,我都想绕至她身旁,看清她的面容。可每次……每次我距离她几步之遥,她便消失不见……此时有人拍我后肩,待我转过身去,身后却赫然出现一张狐狸脸。”   萧斜阳道:“狐狸脸?”   梁夫人捂着胸口,嘴唇一片苍白,她看着萧斜阳,声音微微发抖:“一张白狐狸脸,脸上,血肉模糊……那狐狸脸的血甚至沾到了我的小腹上……然后梦就止住了……”   萧斜阳问道:“近日家中可有冤案或怪事发生?”   梁夫人摇摇头道:“没有,除了我噩梦频发,耳边总能听闻怪笑,家中并无其他异像。”   萧斜阳觉得奇了,又道:“那夫人可知道,你夫君家近十年来有否发生过怪事?”   梁夫人道:“我对府中陈年旧事并不知晓,夫君日日在外,只夜里回来,能谈话的时间短,也就不会说从前的事。”   萧斜阳道:“府中可有老仆?”   梁夫人道:“有一老管家,侍奉数十年有余。小公子可否随我去府里一趟,看看是何事?钱银绝不会少了小公子的。”   即便不为银钱,以萧斜阳的处事态度,也绝对会到梁府一探。   跟随梁夫人走了一阵子,梁家大宅便显现在眼前——红墙青瓦,大户人家。   方进宅子,梁夫人便寻来终日窝在屋子内发霉的老管家。   老管家已年过古稀,双眼浊黄,满头斑驳白发,且记性不大好,梁家念他侍奉多年,忠心耿耿,且家无亲戚,便留他在梁府养老。   老管家想了蛮久,才想起来梁夫人这位初归媳妇,行礼问道:“未知夫人,寻我何事?”   萧斜阳站到老管家跟前,道:“阿公,您进府多年,府中曾发生过怪事么?”   老管家凝神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自是没有。”   萧斜阳道:“阿公,您再仔细想想。”   老管家还是摇摇头,他道:“进府多年,一切如常。”   萧斜阳道:“阿公,您是梁府老管家,梁府的仆人名册之前可经你手?”   老管家道:“自是经的,之前梁府每个仆人,都在我这有记录。”   萧斜阳道:“阿公能否拿名册予我查看?”   老管家从屋内拿出一本厚册子,萧斜阳翻了两下,发现名册上有一个名字用叉划掉了。   萧斜阳指着‘笑笑’两字,问老管家:“阿公,这位笑笑,是谁呐?”   老管家举起名册,离远观看,方看清那两字,依旧是冥想一阵,才道:“这位笑笑,二十年前……是紫台的花魁。”   萧斜阳道:“可您为什么会在仆人名册上划掉‘笑笑’两字?”   老管家语速缓慢,将所知之事一一道来:“那时候老爷整日到紫台风流,看中了那时小有名气的花魁,那花魁名唤‘笑笑’,老爷想要娶‘笑笑’进门,怕夫人不允,便私下替‘笑笑’赎身,以友人赠送歌姬为名,将‘笑笑’收到梁府。因而最开始,‘笑笑’是梁府仆人。”   萧斜阳道:“那后来呢?”   老管家道:“那时正室夫人进门数年却未曾怀孕,‘笑笑’进梁府没多久,夫人便怀孕了。算命术士说那是‘笑笑’之命格与夫人相配,有‘笑笑’在她才会有儿女命。于是夫人怀孕数月后,便松口了,允许老爷纳‘笑笑’为妾。可没过多久,‘笑笑’却跟情郎私奔了。唉,也难怪丫,从一开始‘笑笑’便是被强行从紫台赎身的,她根本就不爱老爷啊。”   萧斜阳道:“阿公,您可否随我去西厢庭院一趟?”   老管家道:“小公子叫到,不敢不从。”   于是,三人开始前往西厢庭院,萧斜阳看见庭院内除了几张石桌和几张石凳,便是些花草树木,根本没有井。   萧斜阳问老管家:“阿公,这里是否改造过?”   老管家绕着庭院走了一圈,道:“我记得这里曾有一口井,好多年前老爷说因为风水问题,需要改造庭院结构,便把井给填了。”   萧斜阳道:“井在何处?”   老管家道:“忘了。”   萧斜阳道:“那阿公可还记得,井是何时填的?”   老管家道:“好多年前呐……我记得……好像是在二姨太与情郎私奔后的一个月左右。”   萧斜阳觉得事情明朗了一些,他让梁夫人站到每夜作噩梦时所站的位置,大约估计出当年的井所在位置。   萧斜阳站在原来井的位置上,对梁夫人道:“夫人,我有一事告知于你,你怀有胎儿,莫要太惊慌。”   梁夫人顺了顺心口,道:“小公子尽管说来。”   萧斜阳道:“二姨太非是私奔跑了,而是私奔后被人活捉回来,以私刑弄死,填井了。”   梁夫人后退两步,脸上满是惊疑不定,呆滞了几秒,她方道:“这,怎么可能?小公子你……从何推测出?”   萧斜阳道:“夜里你看到的背影一身红妆,却头发散乱,可能是因为她被梁家老爷抓获之时,正与情郎拜天地,当然这只是推测。我之所以会道被填井的是二姨太,是因为你看到的是一张狐狸脸。”   “二姨太生前是紫台的花魁,不论是出自勾栏,还是嫁作小妾,都逃不了狐狸精的称呼,而她化作狐狸脸,是因为死前被人骂作狐狸精,一口怨气哽在心头,不得释怀。至于狐狸脸上血肉模糊,怕是为私刑所弄,她死前,被毁容了。”   梁夫人惊得捂住了嘴唇,一脸无助,看着萧斜阳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每夜入我梦里?”   萧斜阳道:“人是有磁场之生灵,每人磁场皆不相同,鬼怪也会以磁场之方式存在。每夜人睡觉之时,身体磁场皆对外打开,因而容易招来与自身磁场相仿之东西,有时候,鬼压床便是这么来的。”   梁夫人道:“公子,你是道,我与她磁场相仿?”   萧斜阳道:“夫人你原本磁场与那二姨太并不相同,但你怀孕数月,腹中胎儿开始稳定,因而你周身磁场遭到了改变,那二姨太便能进入你梦内。”   梁夫人道:“那……那她,求的是什么?”   萧斜阳道:“夫人,你的梦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二姨太想要让你寻人替她捡回骸骨,好生安葬度化。她死前曾遭私刑毁容,怨气凝结于胸不能散,且被埋在井内多年无人知晓,因而她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你梦里。”   梁夫人道:“小公子,第二层含义……是?”   萧斜阳道:“梦里的你上前去,想要看清她的面容,是因为她一开始并未有害你之意,你才敢前进。但她却消失不见,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吓你,甚至将血滴到你的腹上。”   萧斜阳顿了顿,等梁夫人平复一下心情,方继续道:“二姨太枉死多年,未得任何香火纸钱,也没一个灵位,本就是孤魂野鬼,又被封于井内,多年魂魄难安,欲投胎又不得。因而她的残魂动了邪念,想要侵入你腹内,借助你腹中胎儿,转世为人。”   梁夫人被萧斜阳惊得一头冷汗,她护着腹内孩儿边摇头,边倒退,满眼惊怖。   萧斜阳立刻上前,搀扶梁夫人,梁夫人抓紧他的袖子,连声道:“小公子,小公子,你可有办法?可能化解?可能保我腹中孩儿……小公子,请一定想办法……保我腹中孩儿!”   萧斜阳道:“办法自是有的,也不算太难,只需给她度化,让她魂魄得以安息。”   梁夫人道:“有劳小公子设阵,小公子需要何物,尽管跟我道来。”   萧斜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歪头想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冒险,方道:“夫人,度化虽不是难事,但我非是精通此道之人。还请夫人另请高明。”   梁夫人死死抓住萧斜阳的袖子,道:“小公子,你帮帮我……帮帮我……”   萧斜阳缓缓摇头道:“夫人,非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实在不能。”   梁夫人把萧斜阳当作救命稻草,萧斜阳话一出,她眼眶内便盈满了泪水,哽咽着道:“小公子,我今日本是想要到忘忧境那边去,寻那仙山上之圣人。可忘忧山根本不是平常人能寻到的呀,即便是寻到……寻到了……也上不去阿。小公子,我跪下求您了,求您了……”   萧斜阳一把握住梁夫人的手臂,阻止她往下跪,抿唇一下,方道:“师傅说我非是佛家有缘人,无法主持度化,若是强行进行……恐怕会招来恶灵。度化之事,我不能亲手而为,但可在一旁监察。夫人可请附近有名的住持过来设阵主持度化,但度化之前,需要开井,将尸骨捞上,放置好。”   梁夫人依言而行,寻来几名家仆,准备将尸骨打捞出来。   原来的井只是被封住,并未被完全填堵,因而不费多少时间,井的轮廓就被敲出来了。   萧斜阳往井内一探,道:“二十年了,死不瞑目,残魂不散。”   梁夫人道:“公子,接下来……”   萧斜阳道:“打捞,许是尸骨被连同什么重物一同捆绑,压在水底了。”   梁夫人寻来水性与身手都较好的家仆,开始往井下探去。   萧斜阳在那家仆下水之前对他道:“若是遇到异数,不必害怕,立刻爬出,这镇阴符可保你平安,另外,记住小心查探,不要踩到她的尸骨。”   家仆身上捆着一根绳子,四肢攀着井壁缓缓往下移动,萧斜阳靠在井边,家仆每往下一步,他便放一截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疯狂打脸了[此处一脸真诚的装B样]我不敢再告诉你萌江陵旧事是下一章了。   明日十一点更新→_→ 第14章 第十四章:井下藏骨   井内泛着一股水汽,在日光的映射下,井壁四周被反射出粼粼薄光。   梁夫人微微弯过身子,往井内探看,只见那家仆已开始拭水,便向那家仆道:"阿丁,定要小心。"   阿丁仰起脸,道:"夫人请尽管放心,我定谨慎再谨慎。"   说罢,阿丁松开了攀在井壁上的手,开始沉入水中。   萧斜阳看着那一方并不平静的井水,眉头轻皱,心道:这一趟,看来并不容易应付,该我下去才好。   突然,井水猛烈翻腾,阿丁一头扎出水面,脸上带着隐忍的苦痛之色。   萧斜阳急道:"小哥,发生何事了?"   阿丁抬起左手,只见他手心一片鲜红,血水横流,掌心上竟插了一支铁钗。   梁夫人暗暗心惊,右手下意识地便握住了萧斜阳的袖子。   萧斜阳对阿丁道:"小哥莫要惊慌,先上来,二姨太许是不想你碰她。"   阿丁左手有伤,仅能靠右手撑着井壁,萧斜阳让他不必以四肢撑住井壁上来,放心攀握住绳子就好。   萧斜阳年纪虽小,学术跟武功造诣却不浅,让他独力将阿丁拉上来完全不成问题。   萧斜阳将阿丁往上拉了几下,却再拉不动了,阿丁额上满是薄汗,浑身颤抖地对他道:"小公子,下面,下面有东西缠着我。"   萧斜阳感觉周围不妥,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只见浮云敝日,能力尚未出师的萧小公子暗道一声:糟了!   萧斜阳道:"小哥,你是后生,阳气充足,不怕。我拉着绳子,你动动腿,一路往上爬!"   阿丁皱着一张脸,道:"小公子,我,我不敢。"   萧斜阳道:"你要不敢,二姨太便要把你捉下去陪葬了!"   阿丁听了萧斜阳的话,鸡血没打成,反倒是腿软了,更是没力气上来。   萧斜阳见他状况如此,手臂发力,一把将阿丁从井内扯出。   阿丁摔在地面上,脚腕上缠着一片大红喜服,萧斜阳眼疾手快,连续几道镇阴符压在那喜服上。心道:若是度化不得,镇压不能,便只好选择灭绝。   阿丁突然□□一声,手指着被那片红衣所纠缠的脚腕。   萧斜阳摸上那片喜服,只觉喜服内有凹凸的不寻常之物,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着阿丁的那片喜服,待到喜服解开后,阿丁脚腕上已一片血淋淋,五道抓痕异常明显。   那片被解开的喜服内,藏着一只骷髅手,方才便是它死死捉住阿丁的脚腕。   萧斜阳用衣袖先替阿丁将脚腕上的血擦尽,洒上药粉,随后再处理阿丁手上的伤口。   萧斜阳道:"小哥,方才你潜入井内,发生了何事?"   阿丁缓了一下,方道:"小公子,我潜进井底小心摸索,不久便发现了那喜服,喜服上有一根绳子,和石头连到一块。我方解开那绳子,手上便被那铁钗刺穿了!”   萧斜阳挑开那喜服,那衣服在经年浸泡下,颜色经已暗沉,且那喜服上有不少道破口子,像是为鞭痕所致。   萧斜阳心想:果真因私刑致死。   梁夫人道:"小公子,这井下尸骨。"   萧斜阳道:"夫人,我会下去一趟,将二姨太尸骨完整带出。时间尚早,你快寻附近有名的住持过来主持度化。"   梁夫人立刻寻人去找住持前来,萧斜阳看了一眼那被摊开的喜服,便往井下探去。   论身手而言,萧斜阳横能翻山越海,竖能上树下墓,因而几下身手,便沉入了井内。   井水寒凉,萧斜阳试探着在水内微微睁开眼睛,待到适应了,再把眼睛睁大,赫然看见井底角落里有一个骷髅头,骷髅头旁边还有碎骨残骸。   萧斜阳解开外衣,将那骷髅头以及碎骨一一捡起,包进衣服内,绑好后往背上一放,便浮出水面。   梁夫人正绷紧神经在井边张望,待到看到萧斜阳后才松了口气。   萧斜阳四肢撑着井壁往上爬行,出了井外,放下碎骨后,便开始在梁夫人寻来的金丝楠棺内拼凑碎骨。   待到尸骨拼全了,一名法号叫作尚无的少年和尚才姗姗来迟。   萧斜阳合好棺木,转过身一看,那小和尚正对他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解释道庙里主持外出,无法前来度化,因而只能遣他来此。   萧斜阳原本并不知此行事故百出,因而对所用时间估量不准。他抬眼看着将要昏暗下来的天色,心念再不主持度化便时间无多。   小和尚在几位家仆的帮助下,迅速摆好了阵法,萧斜阳撕去贴在那红衣上的镇阴符,度化与镇压,只能选其一。   所谓度化,是以死者生前所经之事,所历之人,感其残魂,消其邪念,而接受度化之死者,需心甘情愿。   可小和尚坐下念经不过一刻钟,那金丝楠木棺棺盖竟然镇了镇。   萧斜阳暗道不好,小和尚亦感觉不妥,但他只继续端坐着加紧念经。   突然,轰隆一声,那棺盖竟然被镇了开来,棺内飘出一截红衣,带来丝丝阴风。   萧斜阳打断小和尚,道:"别念了,她不肯接受度化,佛不度无缘人,镇压为上。"   小和尚端坐在地上,毫无反应,萧斜阳见他还在念经,眉头一皱,掏出镇阴符便要丢进棺木内烧。   小和尚察觉到萧斜阳的行动,猛然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一把握住萧斜阳拿符的左手。   萧斜阳急道:"你干什么?"   小和尚不慌不忙,道:"度化为上。"   萧斜阳甩开小和尚的手,誓要镇压那恶灵,但那小和尚也不是寻常人,一言不合便和萧斜阳对上了手。   萧斜阳几下按倒小和尚,咬牙道:"顽固不化!经已成为恶灵,为何不镇压!"   小和尚一个擒拿手,将萧斜阳的压制化解,道:"镇压以后要如何?不过是让世间多一残存的恶灵!度化方是上策!"   萧斜阳见天色将暗,心念要尽快镇压恶灵,而小和尚却坚持度化,萧斜阳心一狠,道:"镇压不得,那便灭绝!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小和尚道:"她生前已遭受大难,更是多年被藏骨井下,有怨气在所难免,而你却因为她死后残魂的一时邪念,便要将她灭绝,连魂魄安息之机会也不予她!"   两人缠斗间,香火已东歪西倒,阵法被破坏得一片混乱,那抹红衣在棺内肆意飞扬,带来阵阵历风。   就在萧斜阳要飙脏话之时,一柄黑色古剑带着凌厉的剑气破风而入,紧紧插在棺木前,那阵邪风立刻止住,四周恢复安静,庭院内却是凌乱一片。   萧斜阳得空抬眼看向那剑飞来之处,只见步倾流披了满身的落日余晖,站于红墙青瓦之上,目光清浅。   萧斜阳下意识地勾起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随后一手将小和尚推开。   小和尚看向上方的蓝衣少年,合手施礼,步倾流离远回了一个佛家礼。   梁夫人正惊魂未定,抬眼只觉来者眉目如画,雅致不凡,就连周身也隐隐透着一股灵气。   萧斜阳正考虑是否就此下棺,步倾流飞身而至,小和尚对步倾流道:“步公子,此残魂生前曾遭受大难,坎坷一生,更是含怨而死二十载,若是再被镇压灭绝,便显得‘无道’了。”   凌月回鞘,那抹红衣再次飘动起来,萧斜阳心头一震,心念道:怨灵生前为烟花女子,一生经历惨淡,她本就不愿接受度化,若是度化之时,勾起了她的不好回忆,残魂强行挣脱,怕是会从怨灵直接转化为厉鬼。   萧斜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步倾流,只觉他一脸淡定地面瘫着,心想步倾流与那尚无肯定不是第一次相见,而且视情况而言,步倾流对小和尚很是信任。   想及此,萧斜阳欲言又止,默默地站到一旁。   尚未继续进行度化,又一阵妖风作乱,步倾流神色微微一变,凌月阵阵颤动。   萧斜阳想了想,还是道:“她不肯接受,步公子,你刷颜失败。”   小和尚道:“那亦不能镇压。”   萧斜阳乐了,道:“你佛慈悲,总是要尽全力令这个世间的所有恶灵得以解脱苦海,但若是在度化之时,恶灵作乱,为祸人间,所作恶果谁来承担?你还是佛?”   萧斜阳话音刚落,那棺板竟裂了开来,步倾流立刻按住欲要出鞘的凌月。   萧斜阳正欲镇压那怨灵,步倾流身子一矮,直接端坐下来,开口便道:“我与小姐不曾相识相见,但大概知悉小姐生前所历,望小姐听我一言。”   萧小公子举着镇阴符的手僵住了,完全是被步倾流吓的,步倾流刷颜失败后,竟坐下与那棺木内的二姨太讲起了道理。   妖风停息了,那抹红衣亦不再飘扬,步倾流见此状况,便继续道:“世间从不容恶灵之存,若是小姐坚持逞一时妄作,所得后果只会是灰飞烟灭,失去灵魂安息之机会。况且小姐生前曾遭种种大难,个中艰苦滋味小姐定深知,若是小姐心善,定不会想世间多些因你作难而受苦之人。”   日落西山,树静风止,步倾流一席话竟让那恶灵安份下来。   梁夫人见此状况,立刻吩咐家仆重新摆好阵法,尚无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萧斜阳,方继续主持度化。   步倾流手抱凌月,坐于青瓦之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庭院内的景象。   萧斜阳亦坐于青瓦之上,却是距步倾流一丈远,他左腿屈起,左手置于膝上,右腿则垂下,于虚空当中随意晃荡。   萧斜阳见步倾流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心觉自己离步倾流越远越好,雪莲早些时分的气还没消,若是自己再忍不住去撩他,后果……   萧斜阳没继续去想后果,他跳下地捞回自己的一杆白旗,拍了拍沾上的尘,便快步离开了。   反正有步倾流坐镇在此,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他还有正经事儿要做,虽然好像也不太正经。   萧斜阳重新回到市集之上,但日落黄昏,多数人皆已回家用膳,只有少数人仍在晃荡。   萧小公子看向正前方正在收拾档口的烧肉大娘,上前去道:“大娘。”   他还未说明来意,烧肉大娘豪爽地一刀砍在砧板上,道:“俊哥儿,烧肉卖完了,明日请早。”   萧斜阳道:“大娘,我不是来买烧肉的。”   大娘笑出了一朵花儿来,道:“哟,那小公子是来干嘛的呀?”   萧斜阳指指白旗,道:“大娘,我想借您档口一用。”   大娘看清那白旗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方哈哈一笑,道:“俊哥儿,四周都有干净档口,你独看上我这油兮兮的。莫非是玄门中人,口味与众不同?”   萧斜阳道:“不瞒大娘,我是看您慈眉善目,定是好心肠之人,方斗胆借您档口一用。”   大娘道:“只要小公子不嫌我档口油腻,尽管拿去。”   于是,萧小公子厚着脸皮在大娘的烧肉档扬起了白旗,玄门道三个大字在油腻腻的档口肆意飞扬。   萧斜阳百无聊赖地在档口等夜市,但等夜市实在无聊,他亦没事可干,便顺手将大娘的档口收拾了一遍,连砍肉刀也擦得光可鉴人。   一个时辰后,萧斜阳的档口挤满了人,不为其它,就为一张镇压邪祟的符咒。   萧斜阳本来就是要来卖符的,可没想到中途去探望了一次怨灵,弄至赶早市变成了赶夜市。   画符看似龙凤凤舞,但内里却大有乾坤,决不可敷衍了事,颠倒笔画,否则一张镇邪符可能会变作招邪符。   以朱砂画符,可驱邪避恶,画符材质自然重要,可画符人之道行更为重要,萧斜阳惯以朱砂混合自身精血画符,那样不但可以镇压一般邪祟,亦可镇压怨灵恶灵,但少年时期的萧斜阳修炼未到家,那符咒不可镇压厉鬼邪神。   等到夜市散尽,已是戍时中,萧斜阳掂掂钱袋里的铜板,心道该让层见给他炖个鸡汤补补血,问题是那样层见会直接一巴掌拍飞他,说不定还会拿他验尸毒。   萧斜阳赶在绸缎铺闭门谢客之前挤了进店,向店家要了一匹上等的布匹以及金银丝线,扛在肩上便打道回清幽竹舍。   屋内孤灯一盏,层见正在烛光下夜读,见萧斜阳回来了,直接一本书砸过去,萧斜阳侧身一闪,书砸到了门框上。   层见凤目一斜,冷声道:“回来了?”   萧斜阳道:“多谢师傅关心……”   层见打断萧斜阳,道:“混小子,你哪次见我关心过你?这几日不准乱跑,要准备出远门一趟。”   萧斜阳剑眉跳了跳,道:“远门?”   层见道:“大概三天以后,从绿柳河渡口走。”   萧斜阳还想说点什么,但见层见那斑白的两鬓,便将要说的话都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停止更新实在是因为木有时间,前日说好十一点更但码字一半码到手抽筋,因而这个章节太监了,今日重修,修够一章4000字(讲真,我觉得够4000字的章节才顺眼。)   明日十一点更新……准备码字码到肾虚。。。。。。   整天修修补补真不好意思,但鉴于首篇架构就有点大,所以([此处打脸]) 第15章 第十五章:江陵旧事   萧斜阳双手枕在脑后,明亮双眸盯着竹舍横梁,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后,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匹绿布。   辗转反侧一番,萧斜阳决定到太平房冷静冷静,因层见常以太平房存尸,太平房内终年泛着一股凉气。   萧斜阳方靠坐于太平房的一堵寒墙上,便察觉到有东西从眼前划过,他伸手一抓,抓来了一张镇尸符。   萧小公子的心抖了一抖,眼睛飞快扫过草席上那尸体,那是前夜层见命他从墓里拖出来的畸形尸。   萧斜阳见它没动静,又不想睡得不安心,便直接把尸体切开了几段,干脆利落,手法娴熟。   层见在鸡鸣之时起床,发现了萧斜阳的杰作以后,直接将萧斜阳五花大绑,以白布塞入他口内,顺手倒挂在后山山头的一颗老树上。   层见的绑人技术非一般人能做到,不知练过了多少年,兼之绑萧斜阳的次数也不少,次次绑法皆不相同,因而萧斜阳一时无法挣脱。   萧斜阳在清晨的风中不断晃悠,看似在荡秋千般休闲,但晃了一段时间后,萧斜阳便感觉有些微头晕。   晕眩间,萧斜阳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远处那抹蓝色身影,这个时分,该是步倾流下山之时,只是不知他今天为何经过这里,平常他都经忘忧河而走。   萧斜阳极力想引起他的注意,当步倾流的目光真放到他身上之时,萧斜阳莫名地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像是顽劣过头被惩罚之时,当场被抓包。   步倾流弯下身子在山地间捡了几颗石子,刷刷两声地断了萧斜阳身上的绳子,萧斜阳从树上跌落下来,第一时间便是扯开嘴里的布条,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步倾流经已走远。   萧斜阳本想直接到五里之外的石头房找绣娘,但想起那匹上等青布仍在清幽小舍内,便只好先回去一趟。   由小到大,每当犯事以后,萧斜阳都想尽办法避开层见,因为层见分分钟能整死他,但他每次都逃不脱。   为了节省时间,他这趟没有选择避开层见,而是大摇大摆地进入清幽竹舍内,欲要正经向层见表示抱歉。   萧斜阳打开竹舍的几道门,都没发现层见,便跑去了太平房,但今日之太平房却被层见从里面锁起了。   萧斜阳敲了敲竹门,脸上布满正经,道:“师傅,徒儿……”   突然,竹门猛烈震动起来,那股由内及外的震动令萧斜阳的神经紧了紧,内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萧斜阳几下手势干掉那锁,破门而入,只见层见一脸肃杀,眼神凌厉,肩头鲜血已将一身白衣染红。   见萧斜阳踢坏了太平房的竹门,层见凤目一瞪,意思传达得再明显不过:混小子,找死。   萧斜阳没空留意那么多,他飞速站到层见身后,手里已经燃起镇尸符,欲镇压师徒二人正对面那癫狂的凶尸。   但萧斜阳的举动却被层见厉声喝止,此时,层见手上的匕首跌落在地,满头冷汗。   萧斜阳才留意到,层见左手青筋暴起,脉门处更是凸起了蜈蚣形状的图案,他急了,大喊一声:“师傅!”   层见冷声道:“叫那么急做什么,我还没死。”   说罢,层见脱下了那身白衣,直直往那凶尸身上扔过去,那凶尸瞬间撕烂了层见的衣服。   萧斜阳见到层见肩头那几道极深的血痕,心里大骇,刚要问一声,层见便道:“稳住它,镇压,不许伤不许灭。”   层见说的话自有他的道理,萧斜阳知道他定是拿这凶尸有用,但层见也无法镇压的凶尸,萧斜阳又如何能镇压。   于是萧斜阳便在太平房内上串下跳起来,那功夫堪比猴子,凶尸被他惹得一阵躁狂。   层见闭目打坐,左手一片青筋,萧斜阳偷空看了一眼,担心层见会暴血身亡。   萧斜阳边跑边道:“师傅,师傅……”   层见的冷汗顺着发梢滑到后背,溅落在地面,痕迹如花开,随后他猛然睁开眼睛,瞳孔一紧,左手指尖生生被逼出了一条蜈蚣状的多足节肢虫。   那虫子被逼出以后,爬得极快,被从小就自诩轻功独步的萧斜阳一脚踩死了。   见此状况,层见的眉角跳了跳,却一言未发,他站起来,手上燃起二十四道镇尸符,一一打在那凶尸周围,凶尸直接躺下。   层见见萧斜阳一脸生无可恋,道:“得了,玩儿去吧。”   萧斜阳指着他肩上伤痕,道:“师傅……”   层见冷然道:“不过是尸毒,服两颗尸丹就没事了,你以为你师傅我是那弱不禁风的女子?”   萧斜阳摇了摇头,道:“师傅,那……我……先出去了,你好生休息,记得服尸丹。”   所谓尸丹,实则是解除尸毒的丹药,层见不想给它取名字,便直接叫它尸丹,不仅顺口还能恶心人。   萧斜阳走出外面一里路,才发现他忘了扛走那匹上等青布,借着这个机会,他又跑回清幽竹舍去看了两眼层见,确定层见无大碍以后,才扛起布匹,拿过金银丝线离开。   萧斜阳这趟直接跑去找村落里较为有名的绣娘姐姐去了。   绣娘一见萧斜阳便乐开了花,笑道:“哟,阿阳,今日怎想起看我来了?”   萧斜阳放下那匹青布,也不生疏,道:“姐姐,可否教我做点东西。”   绣娘摸了摸那匹青布,道:“这布很是上等,可你想我教你什么东西?”   萧斜阳道:“我想姐姐教我做一朵青莲。”   绣娘扑哧一下笑了,她忍住笑道:“阿阳,我虽会做布偶之类的玩意,可青莲这种精致之物,需要精湛手法方能完成。我只是区区绣娘,又如何能教你做这种东西。”   萧斜阳道:“真不行么?”   绣娘道:“就算行,阿阳你第一次做,手工定很差,若是拿去送人,恐怕要被人嫌弃。”   萧斜阳微微侧头,想了片刻,方道:“姐姐,那你可教我做个钱袋么?往上绣雪莲的那种。”   绣娘道:“当然可以,刺绣可是我最拿手的,就看你技术如何,前几次定是绣不好的。”   萧斜阳自幼独具慧根,自是心灵手巧,但却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好,学了半天下来,钱袋是做好了,可那雪莲刺绣却难看到宇宙。   萧斜阳指着那钱袋上的雪莲,道:“姐姐,像吗?”   绣娘点头,一脸肯定地道:“像!像灯盏!”   待到正午之时,萧斜阳终于在青色钱袋上锈了一朵雪莲,虽然怎么看都像灯盏花,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地滚去了忘忧境。   忘忧境的渡口旁,小贩们依旧不歇息地在叫卖,萧斜阳跳上采莲姑娘的船,船身轻微摇晃,荡出一片水波。   绿裳姑娘道:“小公子,今日怎么来了?”   萧斜阳奇道:“姐姐,我今日怎不能来?”   红裳姑娘道:“今日那凤凰台要举行武尊大会呢,好热闹的人都赶往那边去了,若不是急着采这莲子,我亦想去看看,我们以为小公子会去那里呢。”   萧斜阳道:“姐姐,这武尊大会,我怎未听说过?”   紫裳姑娘道:“我们亦是听村里前辈说的,那武尊大会十年才举行一次,可是江湖盛事,小公子没听过也不奇怪。”   萧斜阳道:“那几位姐姐可还知道点关于武尊大会的有趣事情?”   红裳姑娘道:“谁是武尊我就不知道了,可我听说这趟去观战的有不少江湖世家的公子小姐,皇亲贵族也不少。”   绿裳姑娘道:“听闻湘宜柳家幼女柳颜玉豆蔻年华,却已出落得颜色无双,这趟呀不知要俘获多少公子哥儿的心。”   紫裳姑娘道:“再是颜色无双,也抵不过那倾国倾城的霜华宫少主顾挽晴。”   红裳姑娘道:“那霜华宫少主一直带着面纱,只露出眼睛跟额头,江湖人又怎知她长相如何?”   ……   萧斜阳听着听着便走了神,他以手托腮看向忘忧山之方向,穷极无聊。   侃了许久,绿裳姑娘仿似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拍拍萧斜阳的手臂,道:“小公子,上几回拿来想要赠你的,却总看不见你,如今见了你一会,才想起来,莫要怪我。”   萧斜阳接过绿裳赠他的礼物,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是一颗颗糖莲子,萧斜阳笑得阳光灿烂,道:“谢谢姐姐。”   绿裳姑娘道:“忘忧境内的村民百姓可不会做呢,这是我娘从渝州带过来的……”   所谓糖莲子,是将莲子煮熟后入油锅炸一炸,融上糖浆,待到糖浆凝固在莲子上,糖莲子便做好了。   萧斜阳从前也不是没见过糖莲子,层见以往出远门,见了新鲜的事物总给他带回来。   莲子入口,甜中带着一丝丝苦意,不像以往吃过的糖莲子,渝州的糖莲子带着一股特别的莲香。   落日余晖,忘忧河半瑟半红,萧斜阳赶在睡莲合上花瓣以前,摘了一朵把玩——出水芙蓉,脉脉灵动,雅洁清正。   日薄西山,小贩走了一名又一名,几位采莲姑娘亦向萧斜阳道了别,直到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消失,萧斜阳犹站于孤舟上,手里握着个装满莲子的青色钱袋。   钱袋造工粗糙,袋身中央绣着一朵状似灯盏花的雪莲,饰以金丝银蕊,被塞满莲子后显得更丑了。   萧斜阳等的人始终没来,他嘴角撇了撇,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跑到昨日的碧桃花下,将那青色的金边雪莲钱袋挂了上桃木枝,钱袋沉甸甸,却亦孤零零。   萧斜阳回到清幽小舍之时,层见正合上信封,他第一句便是:“来不及了,明早出发。”   萧斜阳的心有种隐隐的不安,他道:“去多久?”   层见将那封信烧了,道:“暂时未知。”   萧斜阳道:“有时间跟邻里道别么?”   层见道:“不需要,今夜收拾好,明日到渡头寻条小船,破晓便出发。”   萧斜阳回到房内,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着眼睛等天光。   层见说破晓,便是破晓,不多留时间,亦不少留时间,即便萧斜阳不想走,他也会直接打晕了萧斜阳再拖他走。   师徒两人很快赶至绿流河岸,层见甩出一大把银子雇了船夫,租了一条不错的小船,押着萧斜阳离开。   层见端坐在船舱内,闭目养神,萧斜阳站于船头,迎风而立。   船越行越远,萧斜阳终于等来了那抹身影,却不是一身蓝衣飘渺。   步倾流一身黑衣,自忘忧山脚而下,方向背离萧斜阳,一步一步,行得极其缓慢,仿似四肢僵硬。   萧斜阳从步倾流的背影中察觉到一丝不寻常——那个背影,带着一种能淹没一切的绝望气息。   萧斜阳心神乱了,他想踏水而行,飞至步倾流身侧,看他究竟出了何事,但他想起船舱内的层见,脚便生了根似的,走不动了。   终究有些事,非我所愿,我亦无能为力;终究有些人,非我所亲,我只能静静目送。   待到萧斜阳回到忘忧境,便再也未曾看见过那雅正的蓝衣少年,从那往后的四年,萧斜阳只听到过那段关于凤凰台的传言——绯色倾城,武绝天下。   凌月步倾流的名号,彻底为江湖人所熟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木有什么话要唠叨……下一章,林影迷踪(虽然预告总是失误,再失误,像我一样不靠谱) 第16章 第十六章:一剑凌月   日光透过被打开的纱窗,投落在萧斜阳身上,萧公子的眼睫颤了颤,翻了个身子打算避开刺眼的日光,结果直接摔了下地。   萧斜阳睁开眼睛,眼神朦胧呈放空状态,抬起左手揉了揉泛着阵阵疼意的额角,一会儿脑子才回复清明,发现怀里多了把凌月剑,而房内却没有步倾流的身影。   萧斜阳不是个喝醉就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情之人,昨夜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和步倾流劈酒,自认千杯不倒却被凌月尊劈醉了,事后还一直抱着步倾流的腰,死缠烂打,怎样也不肯松手……   想及此处,萧斜阳老脸一红,不知死不要脸的自己睡着以后步倾流有没有推开他,看样子是有的,不然怀里也不会多了把凌月剑,该是步倾流想抽身,自己又不肯松手,步倾流就拿过凌月塞自己怀里了。   萧斜阳摸摸剑身,一脸淡定地道:“凌月,多谢你陪我度过昨夜良辰。”   萧斜阳话音刚落,步倾流捧着早膳推门而入,正好看见萧斜阳‘一脸深情’地对着凌月说话,萧斜阳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以惯有的洒脱姿势站起来,洗漱去了。   洗漱过后,刚坐上凳子想要动筷,步倾流淡淡道:“先喝茶,解宿醉,治头疼。”   萧斜阳见他一本正经,心里总有个爪子在挠,乐道:“尊主,昨日我没对你作什么吧?”   步倾流一脸冰霜样,道:“一切如常。”   萧斜阳唇角一勾,道:“那尊主可有对我作什么?”   步倾流握住筷子的手僵了片刻,许是没想到萧斜阳会问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随后淡定地夹菜——青菜,纯水煮的。   萧斜阳看了两眼菜色,一碟子青菜,一碟子酱菜,一碟子白馒头,一碟子炸馒头。   步倾流碗里的粥,颜色清白,油腥都没半点,两字概括:清淡。   萧斜阳碗里的粥,颜色不浅,荤腥兼备,同样两字概括:丰富。   见步倾流坐得端端正正,萧斜阳便坐不住了,总想撩一撩,看他那一脸霜雪破裂的样子。   就在两人用膳到一半之时,下层客栈却一片喧哗,步倾流方才进来之时并未合上房门,因而萧斜阳的身子再坐直一点,便可看清楼下状况。   只见两名衣饰华贵,世家公子模样的人进了店内,后面跟随着一大片身穿青衣的家仆,为首那男子颇有几分俏色,但神情异常倨傲,跟在他左侧的那位挺俊的白衣少年,一进门就给掌柜打眼色。   但惹萧斜阳注意的,并不是那两名世家公子,而是那名跟随在两人身后,一身黑衣,约年过不惑的男子,他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掌柜笑脸逢迎,立刻带着店内的所有小二列队伺候,讨好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小心翼翼道:“柳少爷,原来是您大驾光临,怎不派人先知会一声,小店这不什么都没准备好,还望柳少爷见谅,见谅,哈哈……小店能再伺候到柳少,真是有幸……有幸。”   几名家仆上前将凳桌一一擦净,柳少爷作出一个颇有风度的邀请姿势,那黑衣男子首先落座。   柳少爷坐在那黑衣男子对面,而那白衣少年则站在柳家大少的左侧。   伺候这位主,掌柜事事亲力亲为,雨前龙井沏了一壶又一壶,可那柳少爷不是嫌水温过高就是嫌水温偏低,最后眉头一皱,直接将茶盏打碎了,语气极其不满,道:“水温这次是对了,可茶味不足,我让你拿出点好茶叶来,你却敢给本少爷喝这垃圾玩意儿?是不是觉得上次给的教训还不够?想让我再砸一次店么?”   掌柜赔笑,赔到嘴角都僵了,马上去重新沏茶。   那黑衣男子只管喝自己眼前的茶,道:“剑清,这茶也不是不好。”   柳剑清嗤笑一声,道:“师傅,这茶对平民百姓来讲,是金贵有余了,可我堂堂柳家大少,柳家未来的当家,与那些庶民可不一样,若是对简单的生活都没有些要求和挑剔,将来这里的人便会以为我柳家人好欺负了。”   柳剑清这一句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他师傅也算入了那些庶民之列。   黑衣男子并未将柳剑清的话放入耳内,而是继续品茶。   白衣少年道:“大哥,你以往喝的都是贡茶,这里的茶自是不能比的。这家店沏的龙井,茶香清新,气味芬芳,该是这里百姓能供起的最好的茶了。”   柳剑清冷笑道:“书程,我告诉你,我不管这里的人能供怎样的茶,若是不合我身份口味的,一概砸店。”   柳书程道:“大哥,可你来的这几日,已经砸了不下数十家店,这家店前些日子已经被你砸过一遍了,你还要再砸,会不会显得有点不道德了?况且征地之事尚未谈成,大哥这样横行无忌,怕是会对征地有所影响。”   柳剑清脸色一黑,拍桌站起,道:“柳书程,你不过是庶出之子,竟敢质疑你大哥?我爹见你尚有几分才学,顺便给点面子你娘的世家,才让你跟到此地。你真以为你能挑战我这柳家大少?想上位,你还差得远了。关于那征地之事,只要我柳家想要,谁敢不给?!天下人都知道,我柳家是当朝……”   柳剑清的话还未说完,二层天字号内走出来一位拿着经书的小公子,那小公子眉目清秀,一身清新的书卷气儿,脸上挂着明媚灿烂的笑容。   小公子脸上的笑跟嘴里说出的话完全不协调,他看着楼下飞扬跋扈的柳剑清,道:“哟,我还道是谁呢?真巧呐,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宣扬到极致的柳大少。一早火气便这么大,看来柳家私下屯了不少炸药,让你都吃了吧。”   ‘柳大少’三个字从那名小公子的嘴里说出,有一种异常的讽刺之感。   柳剑清抬眼,正好看见靠在二楼木栏上,一身浅紫色衣裳的小公子,咬牙切齿道:“温言,方才的话,你敢再说一遍?!”   温言歪歪脑袋,一脸不解,道:“柳大少,怎么?听人骂你还听上瘾了?要我再骂一遍?不对呀,你在湘宜该是天天被人在背后指着骂的吧?”   柳剑清瞪着温言的眼神异常恐怖,像是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撕烂温言的嘴,他道:“温言,你别给脸不要脸!若不是本少爷念在温笑语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今日会死得很惨。”   温言道:“柳家大少如此身骄肉贵,长得又俏丽非常,怕是连那青楼名妓之颜色也要让你三分,家姐出身贫贱,怎能配得上高贵的柳家大少,我看这姻亲多半是结不成了。”   温言的讽刺字字入骨,刺得柳剑清的手摸上了匕首,黑衣男子见此状况,用眼神示意柳剑清不要轻举妄动。   温言是当年开国功臣温如炙之直系亲孙,背后有一个偌大的许城作靠山,便是圣荆帝也要给温家三分面子。   温笑语与柳剑清的姻亲,是柳家求来的,若是论门当户对,温家可还比柳家高出一个层次。   柳剑清自视过高,自幼嚣张惯了,自是最看重面子,他能不出手打温言,但嘴可管不住了,道:“圣荆帝圣旨赐婚,可轮不到你温家作悔,温言,温笑语我是娶定了,我不仅要娶她,娶了她以后,我还要娶湘宜青楼最有名的花魁作平妻,让她与一个□□平起平坐。”   温言经书一合,状似惊恐,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他只道:“哇,柳大少好不要脸,妻子都还未过门,就整日想着那烟花酒地,保重身体阿,不然肾不虚,也会得花柳。”   温言的话彻底激怒了柳剑清,柳剑清听不得周围人的偷笑,在黑衣男子反应过来之前,已一把匕首飞至温言那处。   柳书程暗暗心惊,握住柳剑清的手腕不让他轻举妄动,而二层的温言只稍稍一避开,便道:“柳家的夺命匕首可是天下闻名呐,可柳大少功力怎么如此之差,连我头发都没割断半根,反倒是射到人家房里去了,丢脸呐,丢脸呐。”   萧斜阳拔出那插入桌内的匕首,向还一脸淡定吃素的步倾流道:“尊主,我出去一下。”   步倾流尚未有所表示,门内又刷刷地飞来几把匕首,凌月出鞘,将那匕首全数挡了回去。   柳剑清眼见几把匕首迎面飞了回来,尽管黑衣男子已经替他挡下了数把匕首,他还是躲闪不及,一把匕首直接擦过他的头发,将他那发带割断开来。   柳剑清惊魂未定,僵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经已披头散发,实在狼狈,他咬咬牙,道:“门内之人,立刻给我滚出来!”   温言见柳剑清的气急败坏的样子,极其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那清朗的笑声不间断地荡漾在客栈内,把柳剑清惹得更火了。   柳书程知道温言这一笑,绝对把他大哥给激得快要爆血了,他立刻拉住他大哥的衣袖,劝他大哥不要冲动,他道:“能把匕首全数挡回的,定不是好惹之人,大哥,息事宁人吧。”   柳剑清衣袖一挥,直直挥落柳书程的手,对着楼上那天字号历声道:“门内的,你可知道我是谁?!识相的就快点滚出来,本公子尚能留你条狗命。”   萧斜阳见柳剑清语气激烈,怕他被气得要炸裂,不想弄出人命的萧公子立刻滚了出去,对着楼下,戏谑道:“不知是柳家大少,真失敬。”   温言看了眼旁边天字号走出来的萧斜阳,只觉他一身黑衣,却丝毫不像那喜欢穿黑衣的人那么安静肃杀,反而眉目清俊,唇角那抹明亮笑容尤其显眼。   萧斜阳燃起一张符咒,直直往柳剑清所在位置飞过去,道:“初次见面,赠柳公子一点小礼。”   黑衣男子挥剑挡开那道符咒,柳剑清看向萧斜阳的目光带了一股恨意,区区小子竟敢对柳家大少出手!   萧斜阳见符咒被隔开了,剑眉一跳,道:“不要紧,我这还有许多,你还要吗?”   说罢,萧斜阳手上燃起了十道符咒,每个手指上各有一道,顺手就往柳剑清的方向飞过去。   萧斜阳飞符手法刁钻,一道符咒直接贴在了柳剑清额头上,柳剑清只觉眼前一片明亮火光,眩得他睁不开眼。   待到他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衣服破烂,一副穷愁潦倒之姿,在他跟前的柳书程却一身华贵,满脸春风得意。   柳剑清冲上去,对着柳书程就是一通死掐,眼神怨毒,嘴里不断说着:“还给我,把我的都还给我!”   黑衣男子知道柳剑清是中了萧斜阳的符咒幻术,呈现出了半疯癫状态,便让人立刻按住柳剑清,等待他那阵幻觉消去。   温言哈哈大笑起来,道:“柳二少,可得好好按住你哥哥呐,等下像疯狗咬人就不好了。”   柳书程终于避开了他大哥,退到一旁,对温言道:“自是会的,我也怕被咬。”   周围杀气突增,黑衣男子一脸憎恨,握着剑对楼上的萧斜阳道:“歪魔邪道!”   萧斜阳伸手指着自己,唇角勾起,道:“你是说我呐?不敢当不敢当。”   黑衣男子见萧斜阳一副不将他放在眼内的样子,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萧斜阳耸耸肩,道:“初出江湖,未听过你的尊姓大名,莫要见怪。”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   温言见那黑衣男子满脸杀气,向萧斜阳道:“这位先生可是涧水第一剑,顾沉风,平生最恨歪魔邪道,公子你可小心了,顾先生的君子剑可是削铁如泥。”   温言话音刚落,顾沉风的剑直往萧斜阳挥来,萧斜阳侧身一避,乐道:“剑名君子,主人该是嫉恶如仇,却没想到顾先生正好相反,喜欢助纣为虐。”   顾沉风见萧斜阳腿功了得,有时快得只剩下一个影子,君子剑直接分成了三把,将萧斜阳包围。   此时,天字号内凌月出鞘,剑气强劲,直直将顾沉风的阵法打破。   顾沉风一惊,讶异道:“步凌月?!”   步倾流一脸肃然,飞身而至,挡在萧斜阳身前,道:“顾先生,他只是实话实说,你何必如此计较?”   顾沉风见来者是江湖敬称的凌月尊主,便收起了君子剑,步倾流少年成名,一剑凌月惊天下,他虽是涧水第一剑客,却未必打得过步倾流。   但打不过,却未必讲不过,步倾流一身正气闻名于江湖世人,如今却与施用邪术之人在一起,实在有损凌月尊主尊号。   顾沉风道:“凌月,你怎会与此等妖人在一起,甚至替他出头。”   萧斜阳看看自己身上,一丝妖气也没有,他从步倾流身后探出半张脸,淡定道:“抱歉,顾先生,您老人家说的妖人是我么?”   顾沉风道:“闭嘴,这里没你这妖人说话的份儿。”   萧斜阳道:“恩,我会闭嘴的,那顾先生有事再叫我。”   话毕,萧斜阳缩回步倾流身后,当起了‘缩头乌龟’。   此时柳剑清幻觉已消除,当得知方才是受了萧斜阳的术法影响以后,他又开始不甘寂寞地要飞匕首。   柳书程见凌月剑都出来了,赶忙拉住柳剑清,道:“大哥,息怒,息怒。就当是给凌月尊主一个面子。”   柳剑清怒火攻心,恶道:“他是你爹也没用!”   柳书程无奈道:“我爹就是你爹呐。”   步倾流见顾沉风脸有不甘,直视顾沉风道:“我与谁同行不重要,正如我亦不会多管你与谁同行。”   一句话,直戳顾沉风痛处,想他涧水第一剑,竟为了还柳家当年的人情,当上了柳剑清这孽徒的师傅。   顾沉风也不想被步倾流拂了面子,况且他向来不喜用邪术之人,便毫不示弱地道:“上回听奉月城的百姓道,凌月尊与施用诡符之人同行,我还当是传言。看来这段时间,你一直与这小子在一起。凌月,你就不怕他害死你?”   萧斜阳心道:诡符之事,真是水洗也不清了。   柳剑清懒得听顾沉风与步倾流争论,冲着顾沉风道:“师傅,把他掀翻再说。”   顾沉风压住柳剑清欲要甩匕首的手,道:“冷静。”   步倾流不欲再待在这乌烟瘴气之地,道:“若是顾先生没其他事,我两人便就此告辞。”   在步倾流与萧斜阳出了客栈后,柳剑清亦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温言从二楼笑呵呵地喊了一句:“柳大少走好,今日之事我会一字不漏地禀告圣荆帝!”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结束拉结束拉结束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更新的速度比较慢,因为不想将就,也不想草草更新,感谢加收藏的几位,渣手速希望大家能等等我,会尽量做到日更。   貌似预告又错了[打脸真是我的日常动作] 第17章 第十六章:天雷断江   自客栈出来以后,两人继续一路往北而去,萧斜阳跟着步倾流在附近的小山晃悠了好些天,皆没发现有何异常之处。   萧斜阳道:“尊主,按村长之词,当年明王大队从帝崚出发,走了三月才抵达西北,而我们从奉月出发,路程短了不说,脚程也比粮草军快,再走几天,西北该是到了。”   步倾流道:“一般而言,从帝崚到西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只需五六日。当年明王大队多数是步兵,因而才走了三月有余。”   萧斜阳将目光放远,接到了一位异族女子抛来的媚笑,萧斜阳唇角勾了勾,向步倾流道:“尊主,你看,这边市集的路上有不少异族女子,看来该是乌羽族族人。”   步倾流道:“过了西北边境便是幽云八荒,近二十年来宁朝也与乌羽族交好,才有此番民风和谐景象。”   萧斜阳见前面酒馆有位讲古先生,示意步倾流一同上前去探探,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讲古先生是个小老头,头发斑白,年约古稀,胡子特地绑成了一条小辫子。   “关于傅皇后被毒杀之事,今日到此为止,若想再听后续,欢迎明日再来。”   说罢,讲古先生摆出了一个小铜盘,周围百姓蹭蹭地将铜板往上扔,讲古先生见今天收获甚为丰厚,口一松,道:“既然大家如此捧场,我便给大家说两件最近几天发生在帝崚的趣事吧。”   周围百姓齐声说好,吃饱喝足以后,有八卦听便是最好不过了,典型的‘我有酒,你有八卦么?’   讲古先生喝了一口辣酒,方缓缓道:“近日乌羽郡主入帝崚,除却早朝,圣荆帝抛开政事,日夜陪伴,三日来,帝崚烛影摇红,千歌未央。”   有人道:“这回是变相的宫廷相亲宴吧?圣荆帝是否要封古木郡主为后?”   有人道:“孤身那么多年的皇上,总算是有个能看上眼的女子了。”   有人道:“古木锦月最多能封皇贵妃,毕竟是一个异族女子,大□□从来没有立外族女子为后的先例。圣荆帝那后位是留给湘宜柳家二女柳伊玉的,不然柳家也不能独霸湘宜。”   有人道:“圣荆帝少年称天子,居于明堂之上已六年有余,若他真想娶那柳家二女,何必等到现在?古木郡主身份是低了我朝天子许多等,可怎么说也是才情双绝的美人。”   讲古先生对下面一众百姓的意见不置可否,对于不真实的事情,他不便评论,否则很容易就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   讲古先生见评论声停了些许,便继续道:“聊起帝崚的趣事,可还有一件,温家的小公子往帝崚去面圣,结果被赶了出来。”   此话一出,惹来众人不可思议之目光,讲古先生见大家被勾起了兴趣,淡淡道:“若想知道为什么,那便明日再来,明日午时,准时开讲。好了,各位散了,散了。”   通常为了勾得更多的人作听众,讲古先生往往是讲到一半便不讲了。   众人还要挽留,讲古先生却怎样也不肯留,跳下桌子,拍了拍自己胀鼓鼓的钱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讲古先生走到后巷之时,被玉树临风的萧公子一个潇洒的抬腿拦住了,萧公子身后不远处站着高岭之花凌月尊。   讲古先生见两人面相,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遂摸摸被自己绑成辫子的长胡子,摆出先生该有的正经模样,道:“公子,寻我何事?”   萧斜阳甩出一锭金子,准确来说是从凌月尊钱袋里摸来的金子,对那讲古先生道:“先生,可否告知我二人,那温家小公子何故被圣荆帝赶出大殿。”   讲古先生并不为那锭金子所打动,他只道:“若想知后事如何,明日请早。”   萧斜阳收起那锭金子,一身不正经地搂住小老头的脖子,满脸邪气,悄声道:“您见了那位肤色欺霜塞雪的公子了么?”   讲古先生偷偷打量了步倾流两眼,方才他看见步倾流之时,只略微看了半眼便收起目光。   萧斜阳道:“他的脸不是重点,他的剑才是重点,若是您老人家不将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刀剑无眼阿。”   讲古先生收回目光,胡子抖了三抖,道:“你,你……威胁我!你欺负我小老头,你!”   萧斜阳道:“我没欺负先生您阿,我给过您金子,您不要而已。”   讲古先生道:“你……你目无律法!厚颜无耻!当街……当街……”   萧斜阳道:“好了,先生无非是怕我将您今日告知我之事泄露出去,明日少了听众。先生,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让无关人士知道,我萧斜阳向来一诺千金。”   讲古先生见萧斜阳不好打发,也不是好惹之人,斜着眼睛道:“当真?”   萧斜阳爽快道:“当真。”   讲古先生道:“你发誓。”   萧斜阳道:“我发誓,有违此誓我就被腐尸斗。”   讲古先生许是没听过如此独特的誓言,怔忪了一下,方道:“那温家小公子上帝崚面圣,请求圣荆帝取消温姑娘与柳少爷的婚事,圣荆帝不允,温家小公子便在大殿上跟圣荆帝一番争论,温言虽取名温言,可那张嘴却不一般,逼得一向笑得如沐春风的天子脸都黑了,天子直接派人将温言拖出了皇城之外。”   萧斜阳道:“他说什么了?”   讲古先生道:“那我可不知道了,若想知道,你到帝崚去问那些当时在朝的大臣吧。”   萧斜阳道:“先生知道事情甚多,我再问您一件事。”   讲古先生一脸不敢恭维,抬眼看萧斜阳,道:“公子,你还要问呐?这些可都是我的吃饭老本呐。”   萧斜阳道:“我方才已发誓不会讲出去了,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信那边那位公子,你知道那位公子是谁么?”   讲古先生摇头,道:“气质脱俗,出落标致,非是寻常世家公子。”   萧斜阳道:“绯色倾城,武绝天下,我已经给足了先生提示。”   讲古先生一脸惊愕,看着远处步倾流那张脸,眼睛都直了,初初觉得那边站着的那位公子极其抢眼,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看多两眼都觉亵渎,原来竟是凌月尊主。   萧斜阳道:“好了,别看,再看他要生气了,现在先生可以容我发问了么?”   讲古先生道:“当我给凌月尊主面子,你想问什么尽管问,知无不言。”   萧斜阳方才并无意问讲古先生温言之事,只是一开口便让那先生讲明王之事,实在太唐突,有点不妥。   萧斜阳道:“我见先生熟悉历史之事,先生可否告诉我二十多年以前,有关于明王的事?”   许是没想到萧斜阳竟会问起明王,讲古先生迟疑了一下,方道:“明王通敌叛国,勾结前朝太子元德在西北作妖,早被景临帝赐死了。”   萧斜阳道:“民间传言明王在西北有重要之物要镇守,先生可否告知我是哪样物品?”   讲古先生道:“民间传言只为民间传言,不可当真,没有事实依据的我一概不评论。”   萧斜阳道:“明王曾点兵,镇守西北一处山谷,此地临近西北,先生可知道附近有没有一座进去了就难以出来,经常遇见鬼打墙的山谷?”   讲古先生道:“我只知道几日脚程以外的阳山镇之东有一座召阴山,那召阴山靠近西北边境,那山以前是个坟山,据闻很邪,没人敢往那边去,再往下问我便不知道了,我只是个讲古的,对那些邪祟之事是真不了解。”   萧斜阳摸出那锭金子,塞入讲古先生手里,顺道给了讲古先生两道最近画的镇阴符,以作感谢。   讲古先生拿着那两道镇阴符一脸僵硬,许是想不到竟然会收到这种赠礼,真是无言以对。   萧斜阳将打听回来的事一一告诉步倾流,两人在市集上买了点干粮,直接往阳山镇赶过去。   两人脚程极快,抵达阳山镇之时,正是第三日黄昏,萧斜阳专门找了一家老店落脚。   客栈掌柜送饭食上来之时,被萧斜阳一番热情地嘘寒问暖,最后被哄得直接坐下跟萧公子喝酒侃人生。   步倾流依旧滴酒不沾,只喝清茶,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萧斜阳见掌柜喝得越来越尽兴,方道:“老板,我今日黄昏抵达你镇,发现西边之山树没东边之山树葱郁,而樵夫却只往西边砍柴,何故?”   掌柜脸上顶着两坨红晕,已是微醺状态,他摆摆手,道:“公子初来此地,对此有所不知也是正常,东边的山可是召阴山阿,邪得那叫有一道儿,很多年没人敢往那边走了,哪还有樵夫敢往山上砍柴。”   萧斜阳给掌柜满上酒,道:“召阴山,听名字就知道很邪,掌柜你是此地原住民,该是知之甚多,那山头你以前可去过?”   掌柜道:“哈哈……知道也不是很多……那片山我自是去过的。俊公子,我们一见如故,这事我可只告知你两人阿……那片山以前不叫召阴山,叫故者山,是个坟头山,因为从前是一块风水福地,因而上面葬了这镇上的许多先人。”   萧斜阳道:“那便奇了,好好的山,何故会变成一座召阴山呢?若是安葬井然有序,互不干扰,那山也不会邪到哪儿去。”   掌柜道:“公子颇有见解,本来故者山的风水还是适宜安葬死者的,但二十多年以前呐,镇里附近的澜江中坻突然响了几道晴天霹雳……不……准确来说,该是天雷……天雷把澜江中游那段地直接劈断了,可澜江的水是劈不断的,水继续顺着那被劈裂的地儿往下流,这一流就成了瀑布之势。而那瀑布,正对着故者山。”   掌柜一说,萧斜阳便明白了,故者山之所以会变成召阴山,是因为被那几道天雷改了风水。   故者山上被修了很多坟,本来死者可以安息,但澜江瀑布正好对着故者山,犹如一面镜子对着山坟。镜子对着山坟,只有两个字——招邪。   这样一来,故者山风水大乱,风水宝地自然成了一块邪地。   萧斜阳道:“那掌柜你可知道,那二十多年间,召阴山还有人进去么?”   掌柜想了想,道:“有人想要将先人的坟迁往别处,但还未抵达召阴山,便被那股邪气吓了回来;也有胆大的,请了道士一同往山上去,却再也没回来过,不过这都不足为道。让人真正再不敢往山上跑的,只有那么一件事。”   顿了顿,掌柜继续道:“一个小丫头带着她几位哥哥往山上去,想要将她爹的坟迁出,过了好些天都没出来,大家都道这几兄妹是凶多吉少了。结果那小丫头最后衣衫褴褛地用树枝搭成的拖板,将她几位哥哥的尸体拖出来了。那几具尸体身上满是抓痕,骨头发黑,明显是中了尸毒,大家都道召阴山上起尸了,后来小丫头回来没几天,也扛不住,去了。”   萧斜阳道:“外面的人不敢进召阴山,那有从召阴山上翻出来的人么?”   掌柜凝思了一下,道:“有,二十多年前,有几名身穿兵服的士兵拖着一员残兵,从那座召阴山上翻出来了,还问我要了几份干粮,他们那眼神我至今忘不了。”   萧斜阳道:“什么眼神?”   掌柜道:“时而惊恐极致,时而却狂喜万分,我道他们是经过了召阴山的大起大落,有点精神失常了。”   掌柜如此一说,萧斜阳可以肯定,他们要寻的山谷,便在召阴山下。   以酒将掌柜劈倒以后,萧斜阳叫来小二,将掌柜扛了回去。   步倾流道:“是召阴山没错。”   萧斜阳道:“明日一早,上山查探?”   步倾流微一点头,道:“你要在这里睡么?”   萧斜阳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怦怦乱跳了两下,凌月尊问他要不要……一起睡?   怀疑自己听错了,萧斜阳道:“尊主,你方才问我什么?”   步倾流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萧斜阳厚着脸皮点头了,本想看看步倾流有何反应,结果步雪莲神色未变,带着一张霜雪脸,往萧斜阳的那间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新,还热辣辣哒[其实码了两天,终于够七万字了]   下一章林影迷踪[这次预告应该不会错了了了了了了了了吧]   每次都手贱想要修改文章信息,还整天想要改笔名[真是一脸欠揍的作死样] 第18章 第十八章:此山招魂   第二日一早,萧斜阳难得没赖床,也难得没摔下床,洗漱完方推开门,迎面便撞上了步倾流。   萧斜阳一把抓过步倾流瓷碟里的包子,道:“多谢尊主。”   咬了一口,那包子竟然是肉的,萧斜阳心里乐了,看来步雪莲碟子里的肉包子就是拿来给他作早膳的。   萧斜阳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装,往靴子上插上几把匕首,再准备了一些符咒,便随着步倾流往召阴山的方向走去。   去召阴山之前,萧斜阳特地吃了两颗尸丹,昨日自己配的,上回入那古墓,尸丹用完了,被迫喝了步倾流两口血,后来却还是尸毒入口,步倾流割了手才助他将那陈年尸毒解了。   想起步倾流面无血色的样子,萧斜阳的心就隐隐泛疼,步雪莲的血啊,矜贵着呢。   一路往召阴山方向走去,一路人丁逐渐减少,待到距离召阴山约莫两三里远之时,周围只剩下些伶仃的废弃房屋,四处阴森森的,没一丝人气。   召阴山本来是个坟头山,附近少人住也不稀奇,待到进入召阴山山脚附近,更是一间屋子也未曾看见。   召阴山二十多年来人迹罕至,树木在内肆意生长,重重落叶早已覆盖住入山口。   反正只要翻过召阴山,就不愁寻不到当年明王所在那山谷,没有挑方向,两人直接进入召阴山,为了避免错过有利线索,萧斜阳随着步倾流一步一步跋涉上山。   萧斜阳从层层烂叶中抽出脚来之时,被靴子上的脏污之色恶心了一把。   尚未走出第二步,萧斜阳感觉正上方有个身影在晃动,抬眼一看,一个稻草人迎面摔了下来。   萧斜阳侧身一避,那稻草人跌落在落叶堆中,稻草人太轻,碎叶不起波澜。   步倾流听到动静,停下脚步,往萧斜阳的方向看去。   萧斜阳将那稻草人翻过身来,在那稻草人背后摸出一盏钉子,他将那生了锈的铁钉子□□,对步倾流道:“尊主,这是个经过特殊处理的稻草人,带防腐功能。至于这钉子,是往稻草人背上钉生辰八字之时留下的。”   步倾流道:“那生辰八字有带防腐功能么?”   萧斜阳道:“该是被多年的风水雨打腐蚀掉了,这种稻草人看来不止一个。”   步倾流抬眼仔细观察树顶,只见枝丫上稀稀落落地挤压着些稻草人,经过特殊处理的稻草人颜色深绿,与那树色无异。   萧斜阳道:“往稻草人身上钉逝者生前生辰八字,设以邪坛,便可召来逝者残魂。”   步倾流道:“天雷断江后,此山风水大变,邪灵作祟,招魂容易非常。”   丢下那稻草人后,两人继续跋涉着往山顶而去,走到山腰处之时,萧斜阳听见脚下有轻微响动。   萧斜阳抬起脚,半蹲下,从那烂叶堆里掏了掏,摸出来一截泛黑的人骨,萧斜阳摸了摸那人骨,道:“碎骨。”   步倾流察觉到那碎骨附近那落叶凸起了一块,学着萧斜阳往叶堆里掏,人骨没掏到,却掏到一块朽木,步倾流道:“棺材板?”   萧斜阳道:“碎骨的主人,被掘坟了。明王所为?”   步倾流道:“大有可能,既然明王熟知诡术术法,那也必定精通招魂术。”   萧斜阳道:“看来方才在入山口附近看见的那些稻草人,便是用来招这些死者,此山坟墓甚多,那应该不止一处被掘坟了。”   一路往前,寻出不少朽木棺板,召阴山的山坟全被招魂者掘了个遍。   萧斜阳看着一块歪倒在树边的墓碑,迟疑了一下,方道:“天雷断江,此山招魂,没有这么巧。”   步倾流道:“待寻到那山谷,说不定就能知道天雷断江之真相。”   萧斜阳伸手戳了戳被步倾流从烂叶堆里摸出来的朽木,道:“尊主,这山邪气满满,你猜会不会炸尸?”   步倾流道:“尸体之事你比我了解得多。经已二十余年,即便是……”   步倾流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萧斜阳亦默不作声。   两人皆感觉到,附近有第三道呼吸声,那呼吸声不轻不重,像是人熟睡之时所发之声。   尽管召阴山邪气重重,萧斜阳却不相信那些烂骨还能起尸,就算起了,也构不成杀伤力。   萧斜阳走在步倾流前面,循着那道呼吸声而去,待到看到被繁茂枝叶掩埋的那抹浅紫色衣裳时,眉心跳了两下。   温言被一根铁链倒吊在树干上,而他,却就着这个姿势,睡死了,那规律的呼吸声便是温言进入深睡时所发出的。   温言这副样子,看来是中了从前村民为防掘坟而设的小机关。   想起温言被圣荆赶出皇城一事,萧斜阳很不厚道地笑了出声,不知温言是不是想不开,才跑到召阴山上来寻刺激。   步倾流几下手势解开锁住温言的铁链,温言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摔在了烂叶堆中,还是面朝地下,因而温言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温言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两人,刚想说话,便发觉嘴里多了两片叶子。他将嘴里的叶子吐出来,开口第一句竟不是问眼前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而是问舔过那烂叶会不会中毒。   萧斜阳道:“这个,我没有想过。若是那树叶底下埋着几块陈年尸骨,说不定那树叶会染上尸毒。”   萧斜阳的话吓得温言立刻站起来,离那堆树叶远远的。   步倾流见温言反应激烈,道“温公子,你上山之时可是没遇见过碎骨?”   温言道:“凌月尊,我自是遇到过,可我不知这树叶有令人染上尸毒的可能。”   萧斜阳见温言冷静了下来,方问道:“你既知此山是坟头山,为何还往上闯?就不怕半路杀出个厉鬼邪神?”   温言道:“我身上带了符咒与朱砂,想着应该能顶住一阵子。”   萧斜阳见温言说话时愁眉紧锁,不复初见时眉目生辉,遂问道:“温言,你上此山可是有紧要之事?”   温言道:“实不相瞒,我上帝崚面圣,请求圣荆帝解除柳剑清与我家姐之婚事,可圣荆不允,约定十一月礼成,我别无他法,只能入西北边境寻傅将军帮忙。”   这便是温言入召阴山之原因,他希望柳剑清与温笑语之婚事能尽早解除,因而他一刻也耽搁不起,若是顺着大道走,也不知要晚多少天才能抵达西北,因而他寻了一条捷径,这捷径,便是直接翻过召阴山。   本来,温言是骑了匹骏马过来的,那匹马是他被圣荆赶出皇城以后,一怒之下命太监从皇家马场里牵出来的,据闻是圣荆最爱的白马,很是有灵性。   怎料温言骑了马到召阴山入山口,马就冲他甩尾巴,怎样也不肯走了,温言拿鞭子抽了它一下,它直接将温言从马背上甩下来,自个儿回皇城去了,于是温言只能自己爬上山。   想起圣荆的马,温言也是好一阵无语。   萧斜阳知温家是许城之主,皇帝也要给三分面子,他不解为何圣荆不理温家意愿直接赐婚。   温言道:“柳家是真正的百年世家,早在安朝之时,便已供起了百姓的一半粮食,那时乾嘉年年讨伐周边小国,导致国库空虚,柳家替乾嘉供税供粮……”   乾嘉十二年,段将军在平定南城起义军之时,万民跪地不起,求将军策划叛变,推翻沈氏皇朝。   段将军见乾嘉之役弄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深思熟虑过后,决定揭竿起义,成了起义军首领。   段将军虽民心所向,却缺少行军打仗最必不可少之物:军饷与粮食。   就在段将军举步维艰之时,湘宜柳家背弃乾嘉帝,支持段将军起义,为段将军筹够了军饷,筹足了粮食,将军立下誓言,他日若称帝,柳家幼女柳若竹必为帝后,怎料柳若竹还未戴上凤冠,便离奇身亡。   段将军称帝后,欲助柳家加官进爵,柳氏当时的家主不欲后人走仕途,只想一心产好粮,便拒绝了皇帝好意,亦立下家规:凡为柳氏子孙,皆不得入官途。景临帝为了报答柳家,封柳家之米为今后宁朝御用贡米,许柳家十世无忧。   久而久之,柳家生意越做越大,最后将宁朝一半的粮食大权握在手中。   温言道:“因而柳家一求婚事,圣荆毫不犹豫便赐婚了,从未问过家姐意愿。”   温笑语接到圣旨之时,亦是强颜欢笑了好些天,看得温言的心都紧了。   温言继续道:“宁朝推翻安朝后,百废待兴,然国库空虚,完全拿不出钱银支持战后重建。此时柳家又再出面,拿出差不多是柳家家产一半的钱财,上缴国库。”   宁朝建立的数十年间,柳家每年都缴大笔税,支持宁朝休养生息。   萧斜阳道:“我见那柳家公子气焰嚣张,做事随心所欲,若是真让他当了柳家家主,湘宜百姓怕是没好日子过。”   温言道:“柳家近十年来,做事越发过分,强行征地,剥削农户,抬升米价,幕后操纵湘宜税收。”   萧斜阳道:“圣荆帝不管?”   温言道:“圣荆是位典型的权术帝王,平常面容和善,内里性情却深藏不露,即便他知柳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亦当不知。”   萧斜阳道:“何故?”   温言道:“宁朝建朝时间尚短,目前还处于休养生息期,赋税自然要减免。但赋税一旦减免,国库便拿不出银子去作其他建设。”   温言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圣荆帝想征税,但又不好直接征收,便借柳家之手收税。   这样,既保留了明帝形象,又拿到了银子,还能稳住柳家。   萧斜阳道:“圣荆这法子无法长久。若是柳家再如此无道,总有一天湘宜会被弄致民不聊生。”   温言道“圣荆是个明白人,他亦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因而他总有一天会想方法灭掉柳家,拿得柳家的全部财产以及势力。到时候,家姐恐难逃厄运。”   萧斜阳道:“圣荆帝该会念在温姑娘是温将军之亲孙女,网开一面。”   温言苦笑一声,道:“不可能,圣荆一直以来都以明帝之称示人,他会为了塑造自己大公无私之形象,而放弃我家姐之性命,况且,牺牲一个温笑语便能换取天下百姓利益,保王朝安宁,对圣荆来说,实在太值了。”   萧斜阳道:“圣荆如此做,就不怕你怀恨在心,继承许城之后有反心?”   温言神色一变,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圣荆就是看准了,温家不会反,从前不反,现在不反,将来亦不会反!圣荆虽总是笑如春风,内心却黑得有一道。”   萧斜阳用手拉了拉步倾流的发带,道:“尊主,温言讲了这么多,你能用一句话形容圣荆帝么?”   步倾流道:“表面温和无害,内里鬼畜凶残。”   温言一乐,道:“这句形容真绝。圣荆听到了怕是要变脸。”   萧斜阳听温言讲完了柳家家事,得知温言决心翻过召阴山,问其要不要同行。   温言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下来,道:“若是两位不嫌我麻烦,那便有劳了。”   萧斜阳道:“你嘴不毒的时候,还挺有礼貌的。”   温言:“那也要看谁,遇上柳剑清那种渣滓败类,几天都不够我骂。”   萧斜阳道:“所以你才被圣荆帝赶出皇城。”   温言道:“圣荆说话比我毒得多,私下他赢我几条街。”   步倾流在前默默地走,萧斜阳与温言在后边讲边笑。   突然,温言停住不动了,迈出的那只脚也没收回来,他就着这个姿势拉了拉萧斜阳的衣袖,道:“我好像,踩中了一点东西。”   萧斜阳示意温言淡定,道:“踩中碎骨了?”   温言道:“我感觉脚被卡住了。”   萧斜阳半蹲下,要助温言将脚拔出,步倾流用凌月挑住萧斜阳的手,阻止了萧斜阳的进一步动作。   萧斜阳道:“尊主?”   步倾流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不是刚才那种困住温言的小机关,方示意温言抬腿。   温言腿一抽,一个重心不稳,摔到了落叶堆上。   萧斜阳戳了戳那卡在温言脚上的东西,道:“铁头盔?”   温言道:“能弄掉么?”   步倾流两下就将那铁头盔从温言的脚上拿了下来,道:“只是刚好卡中了。”   萧斜阳道:“凌月尊走在前,你走在后,你却被这铁头盔卡中,人品不错。”   步倾流将那铁头盔递给萧斜阳,道:“看看有无异象。”   萧斜阳唇角一勾,敲了敲那铁头盔,再从内摸索一番,突然神色一变。   步倾流与温言只见萧斜阳从那铁头盔内,撕出了一块富有弹性的东西,那东西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孔洞上皆有一个黑点。   萧斜阳语气阴沉,道:“人皮。”   温言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   步倾流以凌月插入那铁头盔埋藏之地试探,待到听见如铁碰撞的声响后,手臂发力。   步倾流以凌月剑挑出了一具无头盔甲。   温言用手探入那无头盔甲内部,指腹所及之处,触感滑腻。   摸索了两下以后,温言将手抽出来,脸色一沉,道:“这种阴损的事,元德还真做得出。”   步倾流道:“元德?”   温言道:“这种炼尸手法为元德独创,极其阴邪恶毒。将皮肤经过处理的活人困进量身定做的铁盔甲,置于火炉之上,以火活烤,待到盔甲表面如沸水般滚烫,再浇以冰水,此时那层人皮便会直接脱落在盔甲里。”   萧斜阳道:“要那层皮作何用?”   温言摇摇头,道:“我只知道,那邪术不会让盔甲内那人死透,要确保那人剩下一口气。”   萧斜阳道:“然后?”   温言道:“虽那人会剩下一口气,但整层皮被从身体剥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处于死亡与生存的意识混淆交界,此时将盔甲人拿去炼,炼出来的东西浑身血红,却不是人,也不是尸。”   萧斜阳道:“那是什么?”   温言给了萧斜阳一个“我不知道”的表情,道:“我也是听大牢内的俘虏说的,他一天只讲一段予我听,还未讲完,就被圣荆拉去流放了。”   就在温言要推开那盔甲之时,地表有轻微的震动。   只见一只血红的手,从层层烂叶堆里伸出来,一把握住了温言的脚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昨日开电脑的时候,电脑蓝屏了,暂时修不好,今天这一章用手机码的,可能字数会掌控不好。   此章温言拉着柳家强行出镜,凌月尊存在感减弱了一点,ORZ。   明天晚上有更新呐!(希望不要打脸)   再次感谢收藏的几位!!你萌是我更新的灵魂支撑!(最近经常两三点睡有点语无伦次,修文也修了三遍才觉得语句通顺。) 第19章 第十九章:此尸有毒   步倾流反应迅捷,以凌月劈向那血红的手,只闻凌月发出‘锵——’的一声,那手竟完全不受凌月影响。   步倾流收回凌月,从怀里摸出一把泛着冷光的黑红匕首,直直插到那看似血淋淋的手上,但向来锋利的‘无邪’,竟无法伤那从地面伸出的手分毫。   那手不仅铜皮铁骨,还极其有力,它死命握着温言的脚腕,硬要将温言往地下扯。   萧斜阳抱着温言的腰往后拉,咬牙道:“过了二十多年还不化,这尸还真坚强,尊主,换我来。”   步倾流跟萧斜阳换了个位置,但他却没自身后抱着温言的腰,而是直接握住温言的小腿,阻止温言被那手拉往地下。   温言被那只血红的手弄得一脸生无可恋,心念道:圣荆你真是我的生死劫,就不能等到那俘虏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再流放他么?!   萧斜阳从怀里摸出镇尸符,点燃了以后拍在那只手的手背上,手指抵着额心,念了两句咒语后,道:“定!”   那只手安静了一下,随后手背像是被烫到了,略微缩了一下。   温言缓缓睁大眼睛,以为那只血手怕火,正要让萧斜阳用火烤它之时,血手却像疯了似的,拉扯得更用力了。   温言完全顾不上礼节,脏话直接出口:“我操!!!什么鬼!!!想废掉老子么?!!”   步倾流灌了两成力道,稳住温言的身子,淡淡道:“那道符咒惹怒它了。”   温言被那手拉扯得膝盖以下阵阵发麻,拿过步倾流插在腰上的‘无邪’就去刺那血手,可那血手左摇右摆,温言也随着他左摇右摆,根本找不准点。   萧斜阳想要直接用火烧,可那血手受了一点刺激就像疯了似的,根本拉不住,等下它直接废了温言那便糟了。   步倾流道:“把它引出来再说。”   萧斜阳道:“怎么引?”   步倾流指着远处那副无头盔甲,道:“把它的皮全部撕下来,盖到它的手上。”   萧斜阳道:“尊主,能行么?”   步倾流道:“我不知道,直觉能行。”   温言心内默默念道:凌月尊主,我想不到你竟然可以这么可爱。   萧斜阳依步倾流之言而行,忍住恶心将无头盔甲内的那层人皮全部剥落下来,顺道捡起那被他从铁头盔内撕下的人头皮,凑成一副完整的人皮后,把它往那只血手扔过去,作势要烧掉那层滑溜溜的皮。   那东西像是感觉到那层皮的存在,竟直接松开了温言的脚,摸索着靠向那层皮。   温言尚未站起,那手竟越伸越出,初时只能见到小手臂,如今能见到手肘,那东西有从地表里爬出来的趋势。   步倾流对温言道:“上树。”   温言像是没听见,愣在原地,眼睛死死看着那爬出了半个身子的东西——那东西浑身血红,表情狰狞,正龇牙咧嘴地拨开烂叶,想要从地底爬出来。   萧斜阳拍了温言的后背一下,温言才反应过来,趁着那东西还未爬出来,挑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忍着脚上的疼痛爬了上去,抱着能承受自身体重的枝丫,往下探看着。   萧斜阳与步倾流将那东西围在中间,满脸警惕。   步倾流举着凌月,紧紧盯着那东西,道:“铜皮铁骨,既不是人,也不是尸,亦不是鬼,‘无邪’无用,‘符咒’无用,‘凌月’亦无用。”   萧斜阳微微皱眉,正在凝神思索对付那东西的方法,突然脑海里闪过层见说的一句话。   萧斜阳往温言所在的方向看去,喊道:“温言,你有没有童子尿。”   闻言,温言差点从树上跌下来,他眉心跳了跳,道:“我见你比我年长不了多少岁,难道你就没有么?”   萧斜阳老脸一红,道:“即便是有,我现在也没办法弄出来。”   眼见那东西就要爬出来,步倾流拉着萧斜阳跳到了树上,打算想到办法对付那东西再下地。   步倾流与萧斜阳躲在同一颗树上,两个人的动作却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萧斜阳正面朝下,懒散地挂在树干上,正思索着该如何对付地下那东西。   步倾流背着凌月,正襟危坐,表情回复到一如既往的霜雪样,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是高岭之花,凡夫俗子离我远点。’   不多时,那东西的身子已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它浑身血红,表情带着垂死时的狰狞,眼球暴突,黑牙外露,嘴角裂开一道大大的口子。   它将那层皮堆在一旁,站在原地嗅了嗅,便直往温言所在的那棵树过去,完全无视了步倾流与萧斜阳。   萧斜阳见温言将树抱得紧紧的,也就不担心温言的生命安全,继续挂在树上晃悠。   步倾流见萧斜阳晃得越来越欢,就连树干也被带得抖动起来,淡淡道:“别晃。”   萧斜阳尚未想到对付那东西的方法,闲着没事干,就忍不住撩步倾流,步倾流话音刚落,他便摇晃得更厉害了。   步倾流身子一个不稳,险些跌到地下去,萧斜阳乐道:“凌月尊主,你可坐稳了。”   这边萧斜阳玩得心花怒放,那边温言一声大吼,抱着不住晃动的树干,身子被甩得像是在荡秋千一般,只听他咬牙道:“还给我撞树,撞死你得了。”   萧斜阳见那东西不住往温言所在的那颗树撞,对温言喊道:“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特别吸引它的东西?”   温言想了想,对萧斜阳喊道:“我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萧斜阳吹了个口哨,想把那东西往自己这边引来,结果那东西不为所动,倒是步倾流说了一句:“难听。”   萧斜阳道:“那我天天吹给尊主听,吹到尊主觉得好听为止。”   步倾流没有理会萧斜阳的话,他见温言快要支撑不住了,周身剑气爆发,凌月出鞘,引得那东西四处跑。   温言总算不用被那东西强迫荡秋千,他问道:“怎么它不往你们那边跑?”   萧斜阳道:“它见你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有句话就叫:柿子就挑软的捏。”   温言乐道:“还挺有脑子。”   萧斜阳道:“你不是说它既不是尸体,亦不是人么,它既有作为尸体浑身僵硬不怕疼的特点,亦有相当的为人意识,而且行走灵活。即便是三观有点不正,但不得不说,元德太子是个炼尸奇才。”   温言道:“元德生来带着一股邪气,据闻长得俊逸若仙,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他本来走的便是邪道,对皇位并不关注,但元澄死后,他肩负复国重任,才勉强成了保皇党之首。”   萧斜阳看着地下那东西,想起它曾经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却因为皇位相争的破事儿遭到惨绝人寰的对待,语气一沉,道:“心狠手辣么,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温言道:“元德做过最无道的事,是将宁家灭口,除却宁将军,那日在宁府的全数人皆死于元德之手,包括微服陪德贵妃回娘家探望亲娘的天顺帝,而德贵妃那时正怀胎七月,胎儿被元德生生剖出,制成了鬼婴丢在田地里。”   闻言,步倾流略略皱眉,似是对元德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   萧斜阳道:“元德天生招邪,明王暗藏诡术,元德勾结明王可以说是为了复国,那明王借助元德招魂炼尸是为了什么?”   温言摇摇头,道:“听街边的讲古先生道,明王自小便是个人精,才貌双全,风流浪荡,贵有自知之明,从来只做力所能及之事,讲话总带着一副戏谑口吻。宁朝建立后,明王地位很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实在想不出他为何要作此等妖邪之事。”   温言话音刚落,那东西冲着温言所在的那棵树狂奔而来,它放弃了去追一直骚扰自己的凌月剑,决定还是先对付温言。   温言瞳孔一紧,道:“又来,什么鬼,我不想荡秋千阿阿阿阿阿阿阿——”   温言的怒吼飘荡在邪气又冷清的召阴山上,带来一串回音,那东西一直撞树,凌月一直戳它后背,可是它不为所动,因为凌月根本刺不进去。   萧斜阳道:“尊主,你看勒死它成么?”   步倾流道:“它从土里钻出,可见不怕窒息。”   萧斜阳对温言道:“不想荡秋千就给我挤出点童子尿。”   温言道:“别说我没有,就算我有,亦不知管不管用,况且我没有当众——的习惯。”   萧斜阳道:“我又不看你。”   温言道:“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我操!!别撞了!!!再撞我就要飞升了!!!我要叫许城精兵铲平这座妖山!!!”   萧斜阳也有点急了,他对温言道:“你搂着的那棵树就要被它撞得露出树根了,温言……”   温言打断萧斜阳,大喊:“童子尿没有,童子血成么?!”   萧斜阳道:“不知成不成,就算是成,你亦没有那么多血可以浇它全身!我看淹死它得了。”   步倾流经温言的话提醒,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他淡淡道:“这种尸体,带尸毒么?”   萧斜阳迟疑了一下,方道:“我不知,它既不是尸,亦不是人,但藏在地下如此多年,又与众多尸骨埋在一处,该是带的吧。”   萧斜阳话音刚落,步倾流召回凌月,跳到萧斜阳的那根树干上,树干晃荡了一下,微微往下坠了一点。   萧斜阳不知步倾流想干什么,但直觉不是好事,只见步倾流从萧斜阳的靴子里翻出一把匕首,直直往自己小手臂上割了一刀。   萧斜阳瞳孔一紧,从树上站起,极快地走到步倾流面前,死死抓住他不断涌出血来的小手臂,脸色一暗,语气阴沉道:“你干什么?!”   步倾流就着被萧斜阳握住手的姿势,将涌出的大量鲜血拭于凌月剑尖上——凌月颤动着爆发出一阵蜂鸣,随后往那东西所在的位置冲过去,一剑插进那东西口内。   那东西眼球裂开,双手红筋暴凸,以手紧紧扣住凌月,拼了死命地想要把凌月□□,最后,凌月没被拔出,那东西却倒下了。   萧斜阳没空管那东西,他脸色不善地用先衣袖给步倾流捂住伤口,再从怀里掏出些自配的止血药,往步倾流的伤口上一倒就是半瓶。   步倾流的小手臂被大量的止血药辣得发疼,他抽了抽手,没抽出来,萧斜阳压低声音,表情发阴,道:“别动。”   步倾流垂下眼睫,由着萧斜阳撕下一片衣服,给他包扎。   萧斜阳虽是心疼步倾流,手劲却不是那么回事,好几次疼得步倾流想要抽手,萧斜阳阴沉着脸色道:“我让你割,疼不死你。”   步倾流抬起眼睛看萧斜阳,道:“伤口不深。”   萧斜阳被步倾流气笑了,道:“尊主,你的血可以对付尸毒,我的尸丹亦可,做事之前能跟我商量一下么?!”   步倾流道:“来不及。”   给步倾流包扎后以后,萧斜阳从步倾流手上抽回匕首,插回自己靴子里,道:“你的匕首呢?”   步倾流道:“‘无邪’不能割自己,会死。”   萧斜阳:“……”   步倾流见萧斜阳的脸色平缓了一些,道:“要下去么?”   萧斜阳道:“下,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到现在[说好的昨日更新又打脸了,拖到了凌晨]   此章内容比较欢乐[我要给凌月尊抢镜的机会,不然大家都忘了他是个自带飞升功能的男主]   下一章:蛟蛇潜山,明日晚上更新(可能又会打脸)   我已经阵亡——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山景幽深   步倾流召回凌月,以衣袖擦拭干净剑身后,将凌月插回剑鞘内。   萧斜阳轻而快地跳到烂叶堆里,缓步走到那血红的东西身侧,它断了最后一口气,终于不再是处于阴阳交界之物,彻底成了一条尸。   萧斜阳半蹲下,抽出匕首戳了戳那条血尸,那血尸被干掉以后尸身依旧僵硬,刀刃根本插不进去。   温言见步倾流以一个轻盈的姿势下树,亦跟着跳下树,不同步倾流的稳当,温言差点摔在地面上。   温言将‘无邪’递还给步倾流,道:“尊主,匕首。”   方才温言被那东西握住脚腕之时,难以应对,一时心急便拿了步倾流顺手插在腰间的匕首,手忙脚乱间来不及还予步倾流   温言方才观察过那黑红匕首,发现自己曾在一本古书中见过它,但当时温言只粗粗翻了翻那典籍,并未细看那书对它的介绍。   温言对步倾流道:“尊主,我曾在一本介绍兵器的典籍中见过这匕首,未知它有何来历?”   步倾流淡淡道:“它叫‘无邪’,只是一把年代较为久远的普通匕首,并无特别之处。”   说罢,步倾流走到萧斜阳身侧,与他一同观察那血尸。   萧斜阳正凝神思索,他心念道:此东西亦阴亦阳,非人非尸,而造成它这个状态的原因是它有一口人气哽在喉间,若是能拍出那口人气,让它直接变成尸体,镇尸符就能对付它。   步倾流半蹲在萧斜阳身旁,轻声道:“状况如何?”   萧斜阳道:“若是再遇上这种东西,试试先导出它口内那□□人气。”   步倾流道:“此邪物铜皮铁骨,要导出它喉间那股人气,不容易。”   萧斜阳道:“我会想办法对付这种东西,前提是你不能再割手。”   说罢,萧斜阳走向那层人皮,只见那层被剥落开来的人皮没有任何变化,完全不随那东西的死而变皱。   温言道:“不知明王要元德制出这种人皮,作何用。”   萧斜阳道:“要想炼出的邪物更具攻击性,必须满足一点,那便是怨气。怨气越重,邪物越凶狠,而火烤活人,剥下人皮这种手法极其恶毒,能很大程度激发怨气。”   步倾流道:“但方才那攻击温公子之邪物,并未有多大怨气。”   萧斜阳踢了踢那被扔在一旁的无头盔甲,道:“这一点能解释,这东西是个失败品,被明王遗弃在此的失败品。”   温言道:“何以看出?”   萧斜阳道:“以此残忍手法炼制邪物,不论人皮完整不完整,都能激其怨气。然而明王将人皮完整保留下来却又丢弃在此,而此邪物怨气不够浓亦不够重,是个败笔。”   温言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种东西还有升级版……而且,明王不仅要炼制此等邪物,还要完整的人皮另作他用。”   萧斜阳看了眼天时,只见层层日光破瘴射入斑驳树林——正午将至。   温言迟疑道:“若是前方还有此等妖邪之物……”   萧斜阳道:“将要到午时了,任何邪物也不会在这个时分作祟,我们得在午时末以前,寻到那山谷,否则就要在树上躲到第二日正午。”   温言道:“即便是寻到了那山谷,出来时已过午时,我们又该怎样出山?那东西潜藏在下,我们亦不知它何时会冒出来。”   萧斜阳道:“赖在此地亦不是办法,趁着午时,一边走,一边想该如何防备那东西。”   如今这种境况,温言只能跟随两人继续前行,温言的目的也只有一个:翻过召阴山。   况且温言饱读史书典籍,对世间之奇事怪事亦知之甚多,也可助两人一臂之力,要论温言的缺点,那就是:只会三脚猫功夫。   待到午时正,脚程极快的三人已翻过大半个召阴山,行至一颗粗壮大树之时,步倾流停下了脚步。   萧斜阳循着步倾流的目光,看那树干旁的那片草,道:“三叶草?”   步倾流道:“不是草,是一种花。”   温言半蹲下捏了一片嫩绿的叶子,道:“这种花叫作迷兮花,类似三叶草的模样,中间有个很小的花苞,开花时花期为一个月,花开时产生的香气能迷惑人的心智。”   萧斜阳眼见这边的树脚都布满了迷兮花,脑海里闪过村长对他说的话:士兵想要翻出山谷,但走来走去皆在原地,就像是遇见了鬼打墙一样。   萧斜阳道:“此地就是明王对付那五十位士兵的天然屏障,士兵本就要翻出召阴山,却在此地吸了迷兮花的香气,弄至心智不清,一直在原地打转。明王从来没想过要让那五十位士兵活下去。”   温言虽对整件事并不是很了解,但一路上听萧斜阳的话,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便道:“既然明王不想那五十个士兵存活,那为何不直接一一杀掉,而是遗弃在召阴山内?”   萧斜阳道:“明王是算准了,士兵翻不出召阴山,就会想办法走进那个被锁住的山洞内,他该是想用生人的血,供养洞内的一种邪物。”   如此一来,除却明王信任的亲兵,再没人会知道明王曾派兵驻守一个邪气非常的山洞。   温言道:“何种邪物?”   萧斜阳摇头表示不知,他看着正午的太阳,眼瞳清亮,淡淡道:“那血红的东西尚且能存活二十余年,山洞内那邪物,定能存活更久。”   步倾流看着萧斜阳的侧脸,想要说点什么,但萧斜阳没给他这个机会,道:“尊主,你别讲话,除非你与我一同下山,不然就与我一同寻那山洞。”   温言亦道:“尊主,我定是要留下的,我熟读史书典籍,对志怪也有一定了解,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况且你要赶我亦是赶不走的,因为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离开召阴山。”   萧斜阳揶揄道:“去掉后面那句没关系,如此直白让步雪……凌月尊怎么回答。”   步倾流还未发一言,萧斜阳就弯下身子,摘了一大把迷兮花放入怀里,温言见萧斜阳摘得那么爽,好奇道:“你摘此花作何用?”   萧斜阳一脸淡定:“炼制迷药。”   萧斜阳话音刚落,只见温言亦弯下身子,认真细致地采摘着,经他之手摘下的迷兮花,朵朵精致完整。   萧斜阳道:“你作何用?”   温言道:“作标本,日后存进许城的忠义学堂。”   萧斜阳从步倾流怀里掏出一袋糖麦饼,丢给温言一块,自己拿了一块,一边往前走一边抱怨道:“这鬼地方怎么连个山鸡都没有,我不想吃素阿阿阿……”   步倾流握着被萧斜阳丢回来的糖麦饼,拿出一块咬了一口,兀自道:“太甜。”   一路往下走,一路山景幽深,萧斜阳咬着麦饼,总觉得有些不妥,他对步倾流道:“尊主,你觉不觉得,差点什么东西?”   步倾流道:“邪气没有方才浓烈。”   温言道:“会不会是因为正午的原因?”   萧斜阳微微摇头,道:“邪气是随着我们翻过召阴山而逐渐减弱的,若是正午刹邪,邪气浓度会降低到同一水平,而不会越来越弱,因而邪气降低的原因与正午无关。”   就在萧斜阳思索着是不是跑偏了路之时,隐约从对面繁茂的枝叶中看见一道石门,他手一指,言语中带了点兴奋,道:“寻到了!就在那边。”   步倾流顺着萧斜阳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道石门与三人所在的位置隔了一道山涧,他推测道:“这边曾经有小溪流过,但干涸了。”   萧斜阳道:“干了正好,直接走过去,不必涉水。”   萧斜阳在前,温言在中,步倾流在后,三人争取时间快速翻过山涧,再往上跋涉一会,一道被生锈的粗铁链锁住的石门便出现在眼前。   一切场景都很简单,没有使人窒息的静,也没有一丝丝邪气,有的,只是微风。   萧斜阳用手拽了拽那道铁链,铁链锈蚀太深,抖动着发出粗哑的声响。   萧斜阳将手抽回,拇指与食指不断搓黏着,一边戳掉手指上的深红铁锈,一边心念道:如果内里真困有邪物,那不可能没有邪气……除非!   步倾流见他唇角勾起,双眸闪烁,不禁问道:“想到什么了?”   萧斜阳乐道:“这内里的邪物该是死透了。”   温言一怔,将信将疑道:“没有开玩笑?”   萧斜阳道:“初上召阴山之时,邪气浓重,不仅因为风水问题,更因为地下藏着众多碎骨与邪物……”   而路过迷兮花阵以后,就再没踩到碎骨,可见明王只拿了召阴山向阳处作招魂场,而没将整个召阴山当作招魂场。   方才越往下走,邪气越稀薄,来至山洞前时,更是没发现一丝邪气,而且山景不如村长说的那般有着一种封闭人五官般的死寂。   那便只剩下一个解释:二十多年前山谷内那股邪气与死寂,均由明王所供养的那邪物所带出,而现在那邪物已经死透了,就再作不得妖,因而山谷内回复到初时的纯粹。   萧斜阳勾了勾唇角,剑眉一挑,很是想看看内里那已经死绝的邪物到底是什么鬼,于是他发挥出自身最拿手的本领——拆。   不多时,萧斜阳便将铁链拽了下来,丢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铁锈,毫不迟疑地推开了那堵石门。   石门内之景象逐渐进入眼帘——是一个山洞,一个极其幽深,越往里越阔的山洞。   待到石门被完全推开,刺眼的阳光射入山洞内,清晰映出了地面上一个暗红的阵法。   步倾流踏入山洞内一步,仔细观察那阵法后,从怀里摸出那块出自古墓的青铜牌,道:“此阵法与青铜牌上之纹路,一模一样。”   萧斜阳道:“村长说这是个吃人的阵法,我倒想看看它如何吃人。”   说罢,萧斜阳一边谨慎地往里走,一边仔细观察洞内境况——洞顶修了一条粗长的铁链,铁链一直嵌入地下,末端隐没在地表里。   萧斜阳试着拉了拉那蒙了一层红锈的链子,铁链发出低沉暗哑的声音,那足以惹人抖落一地鸡皮的难听声音在空旷的山洞内显得尤为明显。   “吱——吱——吱——”   随着铁链的被拉动,地下那暗红的阵法张合着显出一道道锋利的锯齿,那密密麻麻的锯齿上布着一层黑色的沉淀物。   萧斜阳心里暗暗一惊,地面上暗红的图案,竟然是一个以阵法模式制造的锯齿机关。   这种机关能轻易将站于阵法上的人切成碎块,而人被切成肢体碎块后,就会跌入阵法下方的空旷处。   锯齿上那层黑色的沉淀物,是沉积的一重重人血。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业繁重到生无可恋,感觉脑洞不够用,所以……如果说停更两日的话,会不会被打死。   衷心感谢收藏的各位[总怕掉收藏是肿么回事?]   我已阵亡……有事烧纸……   我觉得需要告诉各位一件事:千万站稳CP!!!CP是 步倾流(攻)X萧斜阳(受)!!!另外,圣荆跟温言没有任何□□。。。。。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蛟蛇潜山   步倾流趁着那锯齿阵法处于打开的状态,以凌月将铁链插于地面上,稳住铁链,禁止锯齿阵法合上。   萧斜阳踏入锯齿阵法之内,微微弯下身子往那阵法下方空旷处探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巨大的骨架,骨架头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鳞片,正反射出淡雅的银光。   而那巨大骨架周围,则布满着森森白骨,那白骨一截一截的,是被切断的肢体残骨。   地面上视线有限,无法看清地下的真正状况,萧斜阳避开那副骨架所在的位置,轻盈地跳入阵法下方空旷处。   步倾流见状,跟温言交代了几句,让温言留守在地面上,也随着萧斜阳跳到了阵法下。   萧斜阳见那骨架尾部挂着一条铁链,而那铁链正是透过地表穿下来的那铁链,他道:“尊主,你看。”   步倾流正在观察那层银鳞,闻言抬起头,看向萧斜阳所在的地方。   萧斜阳指着那根铁链,道:“这绑在邪物尾巴上的铁链,正链接着地上那根控制锯齿阵法张合的铁链,也就是说,这邪物能够直接控制锯齿阵法,此时要是阵法上有人,就会直接被切碎,肢体碎块跌下来,这邪物便有东西吃了。”   步倾流看着那堆森森白骨,想起村长曾经说过的话:每当明王亲兵进入山洞之时,便会听见一阵阵铁链拉动的声音,以及类似敲打铁的声音。   现在可以推测出,那不是明王制造兵器的声音,而是这东西进食时拉动铁链的声音,以及铁链敲打锯齿阵法的声音。   萧斜阳道:“看来当年明王亲兵运进来的木箱,里面装的都是人体碎块。”   闻言,步倾流半蹲下,以‘无邪’在那堆陈年的白骨下翻了翻,果然翻出几块发黑的朽木碎块。   当年的士兵并未将碎块拿出来,而是直接把整个木箱丢在阵法上,等那东西自行甩动铁链,摆布阵法切开木箱,吞入碎块。   按村长的话,明王本来是以死人喂的它,后来元德说了一句要活的,明王便真的以活人喂它。   那夜村长与几位新兵打开石门,看见的那断了手臂断了腿,满脸污血往洞口方向爬来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邪物,正是其中一个从锯齿阵法内逃出来的死囚。   萧斜阳戳了戳那泛着一层柔和白光的骨架,道:“尊主,你看它像什么。”   步倾流见那东西头有鳞片,骨架极长,身体盘曲,类似忘忧仙境上的银蟒,但银蟒的骨架比它要小得多,他一时难以推测这邪物是什么东西,便抬起眼睫,看着萧斜阳,摇头表示不知。   萧斜阳咬了一下唇,脑海中闪过一种想法,但又不敢确定。   步倾流见他剑眉微皱,似是犹豫不定,道:“想到什么,不妨说出。”   萧斜阳迟疑了一下,方道:“我觉得……这东西……像传说中的,蛟龙。”   萧斜阳话音刚落,便见步倾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心道:不会吧,步雪莲还真相信这不靠谱的推测?   此时,一直留守在地面上的温言,在听到地面下两人的对话后,喊了一句:“那东西是不是头带银鳞,骨架像蛇却又比蛇大得多,就连骨头上都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   萧斜阳对上方的温言喊了一句:“正是如此,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温言端坐在地面上,看着正对面那空旷的山洞,道:“那不是龙,是蛇,蛟蛇,因为体型外观像蛟龙,因而被先民当作是能兴风雨的蛟龙遗留下来的近亲。”   萧斜阳道:“蛟龙不是只活在传说中?还未听闻过蛟龙真正存活于现实中。”   温言道:“据闻很久以前,蛟龙是真正存在过在这个世上的,但接下来的几千年间,再未有人见过蛟龙,因而蛟龙的存在逐渐被传说化,最后成了一种被人供奉在神坛之上的圣物。”   萧斜阳道:“那这蛟蛇?”   温言道:“蛟蛇生性极其阴邪,喜爱阴湿之地,故常在有湿气的山间打洞。但蛟蛇……这种邪物,已有几百年不曾出现在世间。想不到二十多年前,这里竟曾出现一条蛟蛇,也不知死前曾活了多少百岁……我正前方这山洞,应该就是它被明王活捉以前的打的窝。”   萧斜阳从蛇尾骨绕到蛇头骨,站在步倾流身侧,只觉银鳞璀璨,忍不住要动手摘下两片。   步倾流一把握住萧斜阳的手腕,道:“别动。”   萧斜阳就着被步倾流握住手腕的姿势,定住了,还未来得及问步倾流为何不得触碰那鳞片之时,那层银鳞竟开始微微起伏,像是荡开的一层一层水纹。   萧斜阳剑眉一挑,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轻声对步倾流道:“它该不会,想要炸尸吧。”   步倾流见萧斜阳不作乱了,便松开了他的手腕,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层正在起伏的银鳞,方才他便觉得,有几片银鳞特别奇异,像是有白色的粒状物夹杂在里面。   突然,步倾流脸上霜雪般的表情破裂了,只见那层银鳞一片接一片抬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急着从鳞片下方挣扎而出。   不多时,鳞片下方竟开始爬出一条条米白虫子,那虫子身体细长,头带触须,爬行速度极快,只一会便爬到了森森白骨之上,抬起身子欲要往萧斜阳所在的位置冲过去。   萧斜阳看着眼前那堆勇气可嘉,战斗力爆表的虫子,正欲抓两条看看究竟是何种东西,却被步倾流在情急间狠狠一扯,直往他的胸膛撞过去。   在撞入步倾流怀里的那瞬间,萧斜阳想的是,万一撞疼了步雪莲就不好了,他一抬头,见步倾流一脸警惕,扭头往后看,身后白骨已赫然爬满长虫。   步倾流一推萧斜阳,道:“上去!”   萧斜阳不作不死,道:“上去以前我可以先抓两条试试……”   话还未说完,便觉步倾流周身冷得掉渣,为了避免被步雪莲暴力相对,萧斜阳立刻转过身,几下功夫便回到地面上。   萧斜阳见到地面上的温言之时,温言正捧着用树叶装着的油状的液体,僵硬着动作站在锯齿阵法旁。   温言见萧斜阳上来了,急道:“下面情况如何?”   原来是温言知道下面发生变故,便开始四处寻兵器,兵器寻不到,倒是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尸油坑,温言也不管有没有用,把树叶叠成杯状舀了上来再作打算。   萧斜阳还未答话,步倾流紧接着也跳上了地面,得知温言手上拿着的是尸油以后,直接拿过泼到阵法下方那堆森森白骨上,扔了一个火折子,点着了。   尽管步倾流还是那个表情,但萧斜阳却能感到他神色不大好,他道:“尊主,方才那是,什么?”   步倾流道:“傀儡幼虫。”   听闻步倾流的话,温言神色一变,道:“尊主,你没看错?”   步倾流道:“的确是傀儡幼虫,感应到人体温度时,才会孵化,一旦侵入人体,便会立刻化为黑色带触角多足长虫,控人行动,惑人心智,引人入死局。”   温言接着道:“这是一种经已失传多年的蛊毒,只有熟悉此种蛊毒的人方敢使用,否则一旦蛊毒反噬,那人的五脏六腑便会被蚕食殆尽,空剩躯壳。”   萧斜阳道:“此蛊毒出自何处?”   步倾流道:“诡术残卷。”   萧斜阳懂了,明王是怕将那蛟蛇练成邪物以后,蛟蛇不受控制,因而在它还被困着之时,便对它下蛊,方便日后操控。   萧斜阳心念,到底练出来的会是什么邪物,要这样铁链蛊毒重重加持?   温言见阵法下方火光四起,想该是能烧干净下方那些傀儡幼虫,便安乐地坐到了地面上,心一宽,他便扯了两句:“传言这蛟蛇,可以修炼成蛟龙,蛟龙若是能避过天雷直接游到东海,便能化成水龙,那水龙可是真正的……”   温言就这样随口一句,却让萧斜阳想起了那几道天雷,他道:“蛟龙会被雷劈?”   温言道:“《藏海》古籍里曾提过,蛟龙化为正龙必须渡过天雷这一劫,若是入东海的途中被天雷劈残了,就算日后再化龙,也只能是一条妖龙。但天雷不仅会劈蛟龙这类需要经过天择的神物,更会劈极其凶邪之物。”   萧斜阳认真的地听着温言的话,待到听到最后一句,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答案,虽然感觉不太靠谱,但串联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又觉得可能性很大。   萧斜阳道:“我们之前遇见的那凶尸是‘因’,天雷是‘果’。”   温言道:“怎么说?”   萧斜阳道:“明王要招魂炼尸,必须找一个邪气够重,怨气够浓的地方。但这种地方可不好找,明王便只能自己造一个,他选择了故者山这个满布坟墓的山头,将炼成的凶尸丢到澜江中游,引来天雷断江,瀑布照山,硬是将好端端一个风水山变成召阴山。”   步倾流看着地下那重重火光,明眸若雪,神色平淡。   萧斜阳继续道:“选择故者山的原因,不仅是地理原因,更是因为这里潜藏着一头活了数百岁的蛟蛇,明王想要将这蛟蛇炼成蛟龙,再令蛟龙化成一条邪龙。”   温言被萧斜阳的结论怔了一下,这推测很好很强大,他竟觉得很有道理,但依旧想不出明王炼制如此多的邪物,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如今这个状况,想要猜测明王炼妖龙作什么,铁定猜不出来,明王跟元德那种变态的思想,非是一般人能猜出。   步倾流见地下那堆虫子皆被烧成灰烬,便召回凌月,没了凌月的加持,那锯齿阵法又再次运作起来。   萧斜阳使了两下狠劲,将隐没在地表里锁住蛟蛇蛇尾的那截铁链拉了上来,缠绕成一团丢到地面上,彻底封住了那锯齿阵法。   步倾流道:“温公子,方才那尸油,你从何处寻来?”   温言道:“山洞外附近,一个呈人形坑状的地方,那上方布了一层尸油,看来曾有一条死尸……”   说到此处,温言顿住了,方才他情急来不及细想为何附近会出现一个呈人形且布了一层尸油的坑,如今一说起,他竟开始汗毛倒立,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里本来有个死人,而那死人……诈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客官[此处媚眼],既然都从前几章看到这里了,确定不要加个收藏么[此处搔首弄姿飞丝巾脸]   看见积分上涨速度突然有种[生不如死]的赶脚~   第一次写便画了如此大的架构有时卡文卡得抓心挠肺,感觉有点东西没在文中交代清楚怎么破?   已经写到这里了,其实很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欢迎下方留言哦[怎么感觉自己不要脸地在骗评论?]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林影迷踪   萧斜阳见温言脸色不善,立刻便想到了诈尸的可能,荒山野岭有具迷失在此的死尸不足为奇。   温言见萧斜阳一脸淡定,想起他是位掀僵尸绝不手软的主儿,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再看端坐于地面的步倾流,腰背笔直,神色平静,只是周身隐隐透出一股寒气。   萧斜阳知道步倾流有意在此继续等待,因为他一心寻觅,有关于诡术残卷的线索,到这个残忍的锯齿阵法前,便断了。   步倾流需要等夜色降临,等那堆鬼怪影子给他带来新的线索。   萧斜阳对步倾流背景的了解,仅限于年少时期,他只知道,步倾流师出仙山忘忧,师傅为隐世多年的圣者悠哉,但这一点,步倾流从未对人提起。   因而,当年步倾流在凤凰台以凌月一剑惊绝天下之时,并未有人知他师承何处,人人只道他清雅脱俗,出尘不染。   自那日在绿流河岸见到一身黑衣整个背影都带满绝望的步倾流,到重逢如今这个高贵冷艳面带霜雪的步尊主,已足足四年有余。   这四年,没人知道步倾流去了何处,人人都道红尘滚滚太世俗,他这位如清风皓月之人,自然是隐世去了,直到步倾流在乐亭楼召出凌月剑,江湖才道:步凌月回来了。   萧斜阳感觉到,即便是半路出家,对鬼神之事了解甚少,步倾流对追寻诡术残卷有一种执着,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宿命感,一切都似乎与那日出走忘忧有关。   因而,他始终没问步倾流,为何要离开忘忧境,为何要追寻诡术残卷。   萧斜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步雪莲想做,他便陪他一直做。   温言见萧斜阳看着步倾流的侧脸,陷入无限回想状态,拍了拍他的大腿,道:“你冷静点,凌月尊快要被你看出洞来了。”   萧斜阳唇角一勾,道:“行走的冰雕很厚,没那么容易看穿。”   温言道:“你的目光太炙热,冰雕会被融化,看你这一脸思春的模样,奉月的传言该是真的了?”   萧斜阳道:“什么传言?”   温言道:“凌月尊被一个妖人当众调戏。”   萧斜阳道:“妖人这个说法是什么鬼,敢不敢再恶心一点。”   温言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有更恶心的,你要听么?”   萧斜阳空闲之余,除了作死,也便没什么事情干了,便让温言直接将那恶心的传言道来。   温言懒洋洋地道:“奉月传言,调戏凌月尊主的是位修诡术把自己那里修残了的太监。”   萧斜阳向天翻了个白眼,竟无言以对,他在心里对自己浪道:本公子明俊逼人,玉树临风,智高才绝,今日你们这群豪杰不将本公子放在眼内,明日本公子要你们跪下磕头叫爷爷。   当然,萧斜阳只是腹诽一下,毕竟让人跪下叫爷爷这种事儿太没品,他不会干。   见萧斜阳听完自己的话便转过身,想要往山洞外去,温言微微惊讶,立即拉住他的衣袖,慌忙道:“传言而已,听听就罢了,不必想不开。”   萧斜阳拿开温言的手,笑得春光灿烂如十里花开,一排皓齿银光闪闪,道:“是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出去打点野食,我饿了。”   萧斜阳一说起,温言也感到饿了,可是一路走来,这荒山野岭只有尸骨跟树皮,连飞鸟也不见一只,他道:“你去哪儿寻果腹之食?”   萧斜阳徒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道:“不要挑食,我看方才炸起的那腐尸便不错,再喝些草汁,管饱。”   萧斜阳的声音越来越远,温言被他的话惊得待在原地,半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一脸淡定的凌月尊。   温言托住自己的下颌,睁着圆圆的眼珠子,词穷道:“尊主,你方才……听到了……么。”   步倾流看向那隐没于林间的一抹黑色衣袖,淡淡道:“他心一宽,唇舌便管不住。”   听见步倾流的话,温言才放下心来,万一萧斜阳真的拖一条尸回山洞,他选择闭上眼睛,拒绝直视。   萧斜阳去了片刻便回来了,毕竟在外猎食他可是行家,怎样说也有十多年野外生存经验。   温言不是很淡定,因为萧斜阳手上拎着的是几只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山鼠,山鼠不是问题,真的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山鼠是吃什么长大的。   温言脑补了一边山鼠吃尸体的样子,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转过身去默默挠墙,他突然觉得糖麦饼是种绝对的美食。   萧斜阳见了温言那抓心挠肺的样子,从怀里摸出几个野果,抛过去给温言,又递了两个给步倾流。随后到外面拣了几把枯枝,起了堆火,开始烤已经抹上了香料的山鼠。   温言一边啃着酸酸甜甜的野果,一边看向坐在火堆前认真烤东西的萧斜阳,嚼着嚼着感觉味道不对劲。   他低头一看,终于领会到了那句:悲剧的不是你在果子里发现了一条虫子,而是那条虫子已经被你啃了一半。   于是,从未遇到过此种境况的温家少主,一脸便秘的表情于风中凌乱了。   萧斜阳道:“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   温言强忍着反胃的冲动,道:“虫子,被我吃了一半。”   萧斜阳一脸云淡风轻地道:“我就是见上面有虫洞才摘的,不然不知道有没有毒,虫子是种好物,补身。”   向来能说会道的温言竟无言以对,他看着那剩下的半个野果,啃也不是,丢也不是。   山鼠烤好后,萧斜阳递了一只给步倾流,心想步倾流有野果和糖麦饼,该是不会接的,出乎意料,步倾流竟然接了。   萧斜阳道:“温言,你要不要?”   温言道:“吃过虫子后我感觉自己神清气爽,山鼠于我而言已不是问题。”   于是萧斜阳递了一只给温言,咬了一口肉汁四溢的山鼠,温言平生第一次感到野味原来可以这么极品,当然,也得看烤的人是谁。   温家少主已经将山鼠吃什么长成的问题抛到了脑后,嗯,彻底地抛到了脑后。   待到萧公子解了荤馋以后,已是暮色四合,眼见着一轮新月勾上了天边,三人在石门外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起来。   接下来要等的,便是曾在这个山洞内还有那个不辨年代的古墓里出现过的鬼怪影子。   ——   星辰熹微,银月如勾,丝丝细风引来树影婆娑,温言见这种场面少,总感觉环境阴得凄凉。   一番等待,待到月正高悬,却依然等不来任何动静。   温言靠坐于一块背着月光的怪石下,小幅度地伸了伸腰骨,突然,头顶枝丫摇曳,一滴不明液体滴到了温言的脸上。   萧斜阳见温言僵住不动,便没有急着去追那飞驰而过的影子,而是先看看温言到底有什么状况。   温言低着头,将那摸过脸的手给萧斜阳看,指尖上赫然带着一抹血。   萧斜阳拭干净温言手上那抹血,再用拇指一搓,语气冷道:“腐尸血。”   步倾流隐匿于树上,看着下方在研究那抹血的萧斜阳与温言,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他跳下树来,往那东西出现的方向追了过去。   萧斜阳本想拉住步倾流,让他切勿过急,以免打草惊蛇,却见步倾流停在了山间一块怪石前。   萧斜阳心觉不妥,快速上前,却见那岩石上摊着一堆腐臭之物——肠子。   尚未来得及惊讶,前方枝丫一阵剧烈起伏,有东西跳上了树顶,萧斜阳立刻扯过步倾流的手,与他一同藏身于岩石下。   两人分别偷偷从岩石两旁探出,窥视那月夜下的影子——它立在枝丫上,头颅硕大,四肢奇长,弓着身子,肩膀一耸一耸,而它嘴中,赫然叼着一条人尸。   方才那滴到温言脸上的血,以及跌在岩石上的肠子,皆属于那尸体。   它仿佛知道有人暗暗追踪,扭转着头颅四处张望,动作小心谨慎,待到确定周边没危险以后,方敢继续在枝丫上跳跃。   萧斜阳轻声道:“尊主,方才那东西,该就是村长曾经在山洞里见过的影子。它食腐,可以知道它是实的,并不是虚的。”   步倾流淡淡道:“追。”   萧斜阳道:“等会儿。”   步倾流道:“为何?”   萧斜阳道:“温言还未上前来。”   步倾流这才从萧斜阳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绝对的快、狠、准,他只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等,我追。”   萧斜阳眉心跳了跳,但还是回过头去看温言追上了没有,温言此般弱鸡,若是不被惦记惦记,下一个被叼走的可能就是他。   温言追到气喘,才碰到站在前方等他的萧斜阳,毕竟萧斜阳追步倾流的速度简直像是在飞,他不可能赶得上。   温言道:“尊主呢?”   萧斜阳道:“高岭之花跑了,我们得尽快赶上。”   温言道:“再跑这样快,我会瘫尸,这里本就不好走,一脚深一脚浅,每一步都是烂叶。”   萧斜阳捏了捏温言的肩膀,确定温言的骨头不会轻易地被他捏碎以后,领着温言,飞了。方才他一心想着步倾流,竟将温言抛到了脑后。   萧斜阳的动作快而静,温言被不少凸出的枝丫割裂衣袍,比倒挂在树上显得更加惨淡破败。   萧斜阳循着步倾流离去的方向追,温言问他是如何得知凌月尊主所在的方向,萧斜阳邪魅一笑,只告诉温言两字:直觉。   温言从萧斜阳唇角那抹邪笑感觉出他并未讲真话,他硬是从萧斜阳的笑里感到十足的心机。   果然,萧斜阳追的方向绝对正确,只见步倾流背着月色站于一个狭窄山洞旁,身形笔直,看样子是抵达不久,可见他方才追赶那东西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萧斜阳见他伸手在山洞外壁摸索着,看样子像是在确定什么东西。   温言见步倾流身旁有一块凸起的怪石,累极了便坐了下去,低下头的瞬间总感觉哪里不对,这石头貌似……有毛?   温言立刻从怪石上站起,只见那怪石被分开成五块,上面皆布满毛状物,温言胆寒地抬头一看,看到头顶上悬着一对瞪直了的大眼睛。   他方才,坐到这东西,脚上了。   步倾流道:“温公子不必惊慌,不是活物。”   萧斜阳往后退了好几十步,方看清被镶嵌在山壁上之东西之真面目,那东西头颅硕大,四肢奇长,毛色漆黑——方才看见那叼着腐尸的它的无敌放大版。   此处背光,而那巨型动物之毛色与山壁似乎融为了一体,因而方才并不能一眼看出。   萧斜阳道:“这东西,怎么如此像……猴子?”   温言道:“我看就是猴子的变异版。”   步倾流一直在摸索那东西的皮毛,是在确定这东西究竟是逼真的雕塑,还是死后被制成标本镇守在此山洞前的动物。   萧斜阳看着眼前那狭窄的山洞,想该是它的老窝,既然一场来到那便该拜访拜访。   但他尚未踏入半步,便被步倾流扯了回来,雪莲冷道:“未知此物危险程度如何,不要轻举妄动。”   步雪莲的话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不要作死。   萧斜阳道:“尊主,你看这修这猴子状动物的断不会是洞内那些奇怪生物吧?那便能确定这守在洞外这尊像是明王修的,那这洞也该是明王打的,里面或许有你想要的线索,你确定不让我进去?”   步倾流道:“先把它引出来。”   萧斜阳道:“好,你们先藏到树上,我来引开它,到时你与温言再探洞。”   步倾流还未说好,萧斜阳便往树上一跳,直接装起了猴子的叫声,温言直想给他来一盘冷水醒醒脑,那东西像猴子却未必是猴子之属,装猴子叫也不知管不管用。   但萧斜阳很淡定,装猴子叫若是引不出来,那便装猫,装老虎,装猎狗。   出乎意料,萧斜阳才撕心裂肺地凹了两声猴子叫,那山洞内便有了动静——一对蓝眼睛从山洞内探了出来,随后,渐渐地,渐渐地显出了整个身影。   它弓着身子蹲于地面,一蹦一蹦地往山洞外跳出,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   探出洞外以后,它先是左右张望,随后小心地将嘴里咬着的一条烂掉的手臂放置于地面,仰头——唧——唧——地叫了两声。   萧斜阳乐了,这东西以为遇见了同类,分了腐尸的一根手臂出来,正招呼同类过来吃食。   叫了好几声后,它尚未见到同类出现,因而重新叼起手臂,跑入了树林内,看来是寻同伴去了。   萧斜阳正欲装作它的同类,将它引开,方便步倾流与温言进入洞内探看。   结果,那东西进入树林没多久,连那根手臂都不要了,惨叫着想要冲回洞内,结果被从树上跳下来的萧斜阳直接抓住了尾巴。   它转过头来,张牙舞爪地——喔!——喔!——地叫着,一双大眼睛里竟盈了些泪水,却硬是没用那奇长的四肢去与萧斜阳对抗。   萧斜阳心念道:难道这东西怕人?   此时,温言举着一根树枝从树林内出来,无奈摊手道:“我见它冲向我的方向,一时紧张便折断了一根树枝想要作武器,没想到,吓到它了,想不到这东西如此胆小。”   萧斜阳道:“吃死人倒是敢。”   步倾流见萧斜阳拽着它的尾巴扯来扯去,对萧斜阳道:“放它走。”   萧斜阳手一松,看着它跑入山洞内,一边跑一边唧唧叫,没多久,山洞内冲出了一大群那类似猴子的动物。   萧斜阳道:“拉上一家老少,寻仇来了?”   正打算严阵以待,结果一家老少全分散跑了,感情不是来玩群殴,是玩逃跑的。   ……一片沉默……   温言感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执一墨友友的提醒,可惜不能直接回复,五点走在马路上的时候想起那段话突然有点方[也有可能是怕黑]   我以后不会再随便授权的,感谢收藏到现在的各位,爱死你们了,么么哒![鞠躬]   虽然更新慢,但我保证绝对不会坑,因为最近很忙所以更新又慢了,在此对大家说抱歉。   之前有童鞋站错CP,萧公子的性格是霸道总裁范儿,不作不死狂撩不止,但他……真的只有被压的份儿,在我的角度,他初入江湖涉世未深其实尚有几分天真,往后性格会慢慢转成狂傲不羁。   稍微剧透个:步雪莲中后期会黑化得很严重……严重到占山为王直接宣布称霸[这剧透是什么鬼阿阿阿阿]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雅体古言   萧斜阳见温言愣在原地,便拿过他手上那根树枝研究,看看是否上面附有什么东西,让这群猴子类动物举家逃离。   事实证明,树枝就是树枝,树枝上除了挂着树叶,再无其它,萧斜阳心念:难道是被步雪莲那身霜雪气冷跑的?不像,那……难道是被自己帅跑的?   步倾流见萧斜阳唇边勾起的那抹浪笑,知道他定是又在想什么不靠谱的东西。   萧斜阳对上步倾流的目光,步倾流猝不及防,立刻错开眸子,躲闪得极其不自然。   萧斜阳也不顾温言在场,手上捏着根树枝挑起步倾流的下颌,道:“尊主,看我呐?我俊不?”   步倾流拿开树枝,对萧斜阳的挑逗采取一贯的不理睬态度。   萧斜阳自小撩惯了一本正经的他,早就习惯了他的不苟言笑,即便是步倾流不理会他,他也可以一个人撩得不亦乐乎。   萧斜阳见步倾流一眼都不再看过来,继续作死道:“尊主,还没回答我,我俊不?”   步倾流感觉两颊颇热,他脸上飞速窜起的两抹桃红,也不知是因为被气的,抑或还是因为被气的。   幸好有月色遮挡,萧斜阳无法看清凌月尊白玉般的脸上发生了何种变化,不然又是一番更没节操的调戏。   步倾流选择不见为净,径直往山洞内走去,萧斜阳跟在他身后,一下子就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步倾流停住脚步,愠怒道:“够了,别笑。”   萧斜阳颇为艰难地止住了笑声,忍不住提醒步倾流一句:“尊主,你走路同手同脚。”   步倾流方才并未留意自己走路姿势异常,如今被萧斜阳一提醒,低头一看,才觉真是如此。他迅速将姿势调整过来,走得比方才更快了,为的是尽快拉开与萧斜阳的距离。   萧斜阳想起凌月尊那十年难得一见的蠢萌样,心内就想有只爪子在挠,挠得他心肝痒,尽管还想再撩,但他还是有所分寸,毕竟不能真让步雪莲生气了。   萧斜阳摸出根火折子,昨日在市集上补的,拿着步雪莲的银子一口气补了十多根。   火光有限,仅能照明两人四周之路况,萧斜阳顾着观察凹凸不平的洞壁,没留意步倾流停住了脚步,一个不小心,直接撞他背上了。   萧斜阳立刻稳住火折子,慎防失手烧穿了凌月尊的衣服,他站稳身子后,从步倾流身后探出半张脸来,只见地上赫然躺着一颗腐烂的人头,旁边还堆着一些被啃得干干净净的人骨。   萧斜阳道:“倒还挺爱干净,人骨叠放整齐,山洞内也不杂乱无章,尊主,我想收一只作宠物。”   步倾流一言未发,绕过那颗露出舌头的人头与碎骨,便要继续往前走。   萧斜阳扯住步倾流的衣袖,让步倾流先别急着走,他半蹲下仔细观察那人头,只见一条紫黑色的舌头从那颗半腐烂的人头嘴里伸出来,垂落在地面上,滴下一滩青绿色液体。   萧斜阳道:“它曾尸变过,看来那群……姑且叫它们猴子先,那群猴子的攻击力挺强,能单独对付已经尸变的尸体。但是……既然它们有攻击力,那方才为何不攻击我?”   步倾流道:“若是你懂得与之沟通,可以去问。”   萧斜阳道:“尊主,你师出忘忧,自幼见惯奇异生灵,与它们沟通该是你更在行才是。”   步倾流无意与萧斜阳就这无意义的话题继续谈下去,他越过萧斜阳的肩膀往后探看,见温言还未上前来,便道:“温公子呢?”   萧斜阳一囧,唇角有点僵硬,道:“被我忘在山洞外了,尊主你先拿着这火折子,我去看他,别走太快。”   说罢,萧斜阳又划了一根火折子,往山洞外快步走去,没多久便在那尊巨大猴子像的脚下,发现了温言。   温言趴贴在地面,拿着根树枝不停地拨弄那猴子像两爪中间的山壁,神情认真,动作细致。   萧斜阳道:“发现什么了?”   温言做事过于投入,被突然出现在洞外的萧斜阳吓了一跳,方才萧斜阳在山洞外撩步倾流之时,他已被山壁上出现的文字吸引住,因而全程无视了两人的对话。   后来,萧斜阳因为步倾流把温言给忘了,温言也因为山壁上的文字把萧斜阳给忘了。   温言见萧斜阳半蹲在他身侧,便指着山壁上的文字道:“此处有一段古言。”   萧斜阳摸着那凹下去的山壁,感到那山壁上的确是被刻了一段字,时间该有很久了,不然也不会被覆盖了一部分,要靠温言用树枝磨出来。   萧斜阳摸了那堆文字一会,好奇道:“这种文字?”   温言道:“我亦想不到在此处能见到此种文字,这种文字被喻为雅体古言,有三千多年历史,现在懂得解读此种古言的人屈指可数。”   萧斜阳道:“那你会么?”   温言道:“我家书库中藏有此种古言,但文卷不全,纵然我将文卷全看遍了,亦是无法完全准确翻译,只能辨清一两句话。若是真要翻译此段文字,可能要到皇家藏书室那寻古言全解,一个字一个字对着怿。”   萧斜阳道:“那你现在可能辨出一二句来?”   温言点头,摸索着上面几行文字,道:“捕尸猴像,攻击,尸变,食腐……为善?”   萧斜阳道:“你这叫句子么?”   温言道:“将就将就,串起来大概就能猜出意思来了,这里还有两个词,造之者:稀禾?稀禾……稀禾……稀禾!”   温言先是一脸疑惑,后来却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最后重新陷入了思考。   萧斜阳道:“稀禾,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温言顺口接道:“他是诡术祖师,如今人人争抢的诡术残卷,据闻是当年稀禾流传下来的手稿。那手稿不仅是一张记载诡术术法的布帛,更是一张招邪符,什么邪祟都能招来。”   萧斜阳听步倾流提到过,诡术手稿不能毁,因为它融入了稀禾的邪血,若是烧毁了后果不堪设想。   温言继续道:“民间一直有一则传言,当集齐所有手稿,一次性烧毁,便能换回史无前例的巨大邪气,将稀禾的灵魂重新召回。”   萧斜阳道:“稀禾也是个人,诡术残卷也有一段历史了,稀禾就算是有魂魄,也早该散了,如何还能重新聚魂?”   温言道:“民间有关于稀禾的事历来都是稀散的,一直只为口头相传,不知真假,毕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萧斜阳见稀禾的话题续不下去了,转而留意起那捕尸猴来,捕尸猴,顾名思义,捕捉尸体的猴子,而这尸体并不是普通躺倒的尸体,而是已经尸变的尸体。   萧斜阳懂它们方才为何不攻击自己,只一边叫着一边可怜兮兮地想要逃跑,因为它们绝对不会伤害人,但怕人伤害它们。   萧斜阳看着微微摇曳的繁枝,凝神回想着村长说的话……这种与人为善,专用作于保护人的捕尸猴,真的是他们曾经见过的那种鬼怪影子么?虽然村长的描述与自己所见的捕尸猴样子相差无异,但……   一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划过,萧斜阳开始不忍心去推敲当年发生在那队士兵身上的事……   那队士兵,本已跨过重重尸阵,快要迈出召阴山,却因为吸入了迷兮花之香气,心智不清,以为撞上了鬼打墙,一直在原地转了两天,却不知前方便是出山路。   迫于无奈之下,一队士兵返回明王命令镇守的那个山洞,希望能从山洞里转出去,却跌入了明王圈套,被锯齿阵法切成肢体碎块,入了蛟蛇之腹。   那日那堆满在洞壁的影子,正是披着月色的一堆捕尸猴,它们不是要干什么吃人的事,而是想要提醒山洞内的人,下方的锯齿阵法,很危险。   几位新兵却误当捕尸猴是邪物,恐防逃离不及,自己逃出后为了防止那堆影子追出来,便将同伴困死在山洞之内。   有时候,结果很简单,简单得让人为之唏嘘,若是士兵当中有认识迷兮花之人,若是捕尸猴不是那般怕人……可结果却是如此,如此……   萧斜阳于夜色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心绪转回正事上来,他道:“温言,你知明王可会此种文字?”   温言道:“若是这捕尸猴像是明王修的,那明王对古言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明王该是跟捕尸猴很熟才对,也许,可以与它们交流。”   萧斜阳道:“明王会猴语?”   温言道:“纵是再会,也只能到地下用了。”   萧斜阳道:“温言,我需要这段文字。”   温言道:“此处没毛笔,你要刻在背上么?”   萧斜阳淡定地从身上撕出一截白色中衣,咬破手指,龙飞凤舞地将山壁上那段文字记录下来,随后交给温言,道:“有劳了。”   温言道:“我出了此山,还要去寻傅将军,我先将此布帛带于身上,待回到许城,方请示圣荆借那古言全卷,一一翻译,写成信件,再派人快马加鞭赶过你所在的地方告知你,可还行?”   萧斜阳道:“那便顺手再抄录一份古言全书送来。”   温言:“……”   萧斜阳道:“多谢。”   温言懵在原地,萧斜阳转过身子寻凌月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旷课两节被点名我竟然毫无心里压力[感觉自己要上天]   那,那明天继续旷……吧。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但为君故   萧斜阳复入山洞,没走多久便看见那俊雅身影——步倾流举着火折子面壁,似是在思索什么,他周身被一层薄薄的火光笼罩着,衬得人有些许迷离。   萧斜阳站在距凌月尊两尺远的地方,看着那抹披着薄光的古韵身影,不免心猿意马:假若现在上去一把抱住他,凝神思索如他,会不会立即察觉?   如此想着,乱了心神的萧斜阳便不动声色地往凌月尊身后靠近,待到距凌月尊一步之遥之时,凌月尊突然转过了身子,与他正面相对。   萧斜阳将伸出的手放在身后,就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一样,他抬眼看近在咫尺的步倾流,深觉这距离太近了,近得……想就这样直接将他扑倒。   步倾流知道萧斜阳在身后,但没想到他会靠得如此之近,转过身来之时心里一跳,僵住了身子。   萧斜阳见凌月尊浑身不自在,立刻醒了过来,敛去眼底那抹带着占有欲的邪气,挑眉乐道:“尊主,又看我呐?靠那么近,可看清楚了?”   步倾流淡淡道:“清楚,很俊。”   这回换萧斜阳僵在原地,他从没想过步倾流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还回答得如此直接,本还想再调戏两句,却被步倾流扯到一旁,跟他一同面壁。   火光投射于洞壁之上,照出一片陈旧的斑驳,步倾流以食指轻轻描绘那些刻画在洞壁上的经年旧图,认真细致。   萧斜阳循着步倾流骨节分明的手,将山壁上那旧图看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一个圆形处,他以指节轻敲那个符号,道:“这是,战图?”   步倾流道:“战图,从前明王该是在此处策划谋反。”   萧斜阳道:“明王真会挑地方,荒山野岭的,既可招魂控尸,炼制恶蛟,亦可谋划叛变,隐藏秘密。”   步倾流将火折子移到别处,侧过身子往前走了几步,道:“此处还有。”   萧斜阳顺着步倾流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火光照映出的那副刻画在墙壁上的图,与之前看见的不一样,那不是战图,是地图。   萧斜阳总觉得这幅地图有熟悉之感,却又一时难以说清熟悉感在何处。   步倾流道:“宁朝地图。”   萧斜阳道:“绝不是简单的宁朝地图……尊主,你看此处。”   步倾流顺着萧斜阳触摸山壁的指尖看去,只见那副地图上出现了一道深痕,深痕正好画在帝崚的正北方。   萧斜阳道:“痕迹很新,不像是二十多年前划上的,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前来。”   初进召阴山之时,萧斜阳便奇怪,为何那隐藏在树上的稻草人能在无风的境况下自己往下掉,但他开始时不为意,只当是那稻草人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下来的。   如今一进入此处山洞,便能确定,之前到这里的人,碰过那些稻草人。   步倾流道:“帝崚的正北,是……乐平。”   萧斜阳不知那无名人来自何处,但从他可以避开这召阴山上的各种尸怪,并能准确地寻到此地这两点,可知他并非等闲之辈。   无名人定必与那诡术有所关联,只要寻到那无名人,说不定便能清晰诡术的一切秘密……但乐平疆土辽阔,寻一个人,很难。   萧斜阳突然想起山洞外的那本活地图,对着洞口向温言喊了两句,将温言喊进山洞里来。   温言本还蹲在山洞外仔细研究那捕尸猴像,看看有没有遗留掉的古言,听闻萧斜阳的喊声,便只好先往山洞内跑。   萧斜阳见温言进来了,示意温言看那地图,问道:“此处有何特别?”   温言道:“被划花了。”   萧斜阳换了一个方式问道:“划花之处有何特别?”   温言道:“帝陵正北,乐平群山……要论特别之处……只有一地方。”   萧斜阳见温言神色不善,便道:“何处?”   温言语带迟疑,道:“处于群山中央,却寸草不长,寸木不生,邪气漫天,障气重重……唯有……靖王陵。”   萧斜阳道:“皇家造陵之处,本就是个邪地,还是?”   温言道:“乐平群山本是个风水地,但自从皇家在群山环绕之处给二皇子建了陵后,乐平群山年年招雷,以至于靖王陵那一带草木不生,完全成了一处死地。”   萧斜阳唇角一勾,道:“我想去看看。”   温言出言提醒道:“那地儿很邪,你要多些准备才好往那山上跑,那是皇家也不敢管的地儿……”   末了,温言又喃喃道:“也难怪,天子日理万机,征个税还要处处算计……他本就为了国事耗尽心神,又何以能腾出时间来管这些邪门破事。”   温言此番话就像是碎碎念,萧斜阳一时没听清,想着大概也不重要,便没追问。   步倾流举着火折子继续往前看,看到的大多是些明王刻在上面的陈年旧图。   萧斜阳道:“明王跟元德太子联手,总得有个理由。”   温言道:“明王费了数年才跟在先帝身后推翻沈氏皇朝,先不论他位高权重,就明王作为段宁宗室一员这一点来讲,明王该是视沈安宗室为宿仇,断不可能跟元德勾结才对。”   萧斜阳道:“那便剩下一种可能了,元德太子手上有明王需要的东西,而这件东西,能让明王不惜奉上家国,以整个宁朝江山为筹码。”   温言叹息一声,道:“明王与诡术牵扯甚多,此等妖邪之事还需靠你两人多担待,我……是帮不了多少了……”   温言作为许城少主,肩负保家卫国重任,迟早是要被送往边疆历练的,他这一生注定不得自由,此等歪魔之事,他不可牵涉过多。   步倾流见再无迹可寻,将燃尽的火折子放置于地面,又向萧斜阳要了一根插于地面之上。   萧斜阳对温言道:“先休息一晚,明日便可翻过这座山,届时你往边境去,我与尊主往乐平去寻靖王陵。”   温言靠坐于洞壁上,抬头看着被火光渲染得一片昏黄的洞顶,轻声道:“嗯。”   彼时寂静,再无声响,温言的眼里透出一种无奈之色,命途这东西,又岂是自身能掌控的?   萧斜阳连日奔波身子也倦了,方闭上双目,却奈何总也睡不舒坦,活动筋骨间把火折子潦倒,火光扑腾了两下,彻底熄了。   无风,无月,无声,四周尽是一片漆黑,萧斜阳有点怂了,怕半夜冒出道尖笑声来,他蹭着蹭着便窝到了步倾流身侧,伸出爪子死死扯住步倾流的衣袖,方安心阖上双目。   步倾流本是端坐着闭目养神,被萧斜阳的动作弄至睁开双眸,萧斜阳睡不踏实,总爱往他身上蹭,萧斜阳本是扯着步倾流衣袖,睡眼朦胧间,直接抱上了步倾流的腰。   步倾流正了正他的姿势,让他睡得安稳些,不然他会一直往上攀,直到把人扯下来陪他一起睡,这点早在客栈之时,步倾流便深有体会。   萧斜阳终于不折腾了,心满意足地抱着凌月尊的腰,安分地睡上了。   一夜无梦,直至晨曦。   ……   萧斜阳在熹微的晨光中睁开双眸,眼神朦胧,下意识地打量四周环境后,睡得恍惚的脑子才回复清明。   他坐起,随性地伸了个懒腰,凌月直接顺着他的动作跌在了地上,萧斜阳看着冷冰冰的黑柄古剑,眼皮一跳,敢情自己昨夜抱着凌月睡了一晚……   萧斜阳老脸一红,心念自己难道真的如此急性?抱着凌月也将就了?步雪莲他会不会……   环顾四周,步倾流根本不在,他无论休息得多晚,也会照常起身,早起规律得令人无语。   此时,温言翻了个身,正面对着萧斜阳,半边脸上满是泥沙。   萧斜阳见温家公子这幅样子,亦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好,没沙子……看来小爷连睡觉也全身自带风流倜傥之气质。   正在傻笑间,目光对上了捧着野果回来的步倾流,萧斜阳唇边的傻笑僵住了,毕竟傻得他都要鄙视自己。   步倾流见惯了萧斜阳这幅样子,他早起时总要先懵一阵子,此时方最接近少时的样子。   步倾流将以树叶兜着的果子放置于萧斜阳跟前,道:“此处没水,待到寻到客栈再洗漱一番。”   萧斜阳伸手拿果子啃了一口,脆甜入喉,他看着步倾流道:“尊主,不急?”   步倾流道:“线索朦胧,路线未知,那无名人也不知离开多久。”   步倾流意思明了,那无名人是追不上了,靖王陵又不会跑,因而并不急,先找客栈休息才是道理。   两人谈话间,温言也醒了,却只睁开了眼睛,身子照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是脑子醒了,四肢还未醒。   自上召阴山来,温公子终于尝到了刺激的滋味,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待一番整装,三人往出山口赶去,最终在山脚下与温言分道而行。   温言前往西北边境寻傅将军,请求傅将军帮忙取消温笑语与柳剑清之婚约。   步倾流与萧斜阳顺着帝崚方向而去,寻那邪地——靖王陵。   离开前,温言怕翻译好的古言来不及送置两人手上,便决定写信请示帝王开藏书库,先将古言全译送至西北,待到他翻译好了那古言,再派人信往乐平驿站。   如此一来,萧斜阳只需到乐平驿站,便能取得那份古言。   温言方想对两人说保重,萧斜阳便来了一句:“皇帝若是知道你在西北拆他台的话,他还会给你寄书么?”   温言那声‘保重’硬是被萧斜阳这句话逼得梗在了喉头,最后是萧斜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说珍重。   温言目送两人,待到那两抹背影消失在眼前,温言才转过身子,往相反方向迈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近几日有点恍惚,今晚过分地过上吃吃吃的日子,动力终于回来拉。   感觉近几章的基调变成了欢乐向,可能我又精分了,打boss神马的都先丢一边……我记得我要让宋庄主露个面哒,结果到现在宋青瓷还未抢镜成功。   明日章节——皎皎一心(这个章节绝对不打脸!不打脸!不打脸!)   晋江逢节必抽原来是真理→_→到现在还没给我过审 ⊙_⊙我是在大概九点半的时候更新哒!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皎皎一心   萧斜阳领着步倾流寻了一处环境不错的客栈落脚,当掌柜问他要何种菜色之时,他脱口而出的便是‘鸡汤’二字。   连日来风餐露宿,奔波不停,萧斜阳总想着要给一言不合就割手取血的凌月尊补补身子。   此回两人没选择在房内用膳,而是直接坐于客栈厅堂处,与世隔绝好几天,是时候听听江湖八卦了。   每逢民间开始在茶楼酒馆传‘八卦’,便总少不了店掌柜与店小二的参与。   各道声音混合在一起,消息片段零零碎碎,萧斜阳只选了几道连贯的往下听。   “听闻那风头正盛的柳家又出事儿,几年前的一桩农家姑娘毁容案被翻出来了,柳伊玉差点就被压上公堂。”   “就算那事儿是柳伊玉干的又能怎样,柳家动动手指便能让她洗脱罪名。柳家飞扬跋扈,眼睛长在头顶上,仗着家世不凡经常作些欺压百姓的事。”   “可不就是欺压百姓吗?!我上回在表亲那里吃到的湘宜米,竟然混着沙子!柳家是要上天了。”   萧斜阳听着听着便腻了,如今四处都在传柳家的‘风光’事,他也不是没见识过让人不敢恭维的柳家人,柳剑清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如此想着,萧斜阳便将注意力放回到步倾流身上,想要拿凌月尊洗洗眼。   步倾流见萧斜阳以手托腮,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脸,眼睫颤动了一下,替萧斜阳斟茶。   萧斜阳见步倾流就连斟茶的手势也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忍不住调笑道:“尊主,你这斟茶的手势也是一绝。”   步倾流放下茶壶,一如既往地鲜言少语。   萧斜阳见步倾流垂下眼睫看杯里茶水的样子,突然想起,他还从未见过步倾流笑的时候。   步倾流见萧斜阳失了神,鲜有问了句:“想什么?”   萧斜阳被步倾流唤回神来,满脸不正经地戏谑道:“想你。”   步倾流不置一词,萧斜阳从怀里掏出一张镇阴符,当作银子似的拍在桌面上,勾起唇角浪道:“来,给小爷笑一个。”   步倾流眼也没抬,唇角略微浅浅一勾又立刻恢复原状,正经道:“笑不出来。”   一阵可惜混合着伶仃的酸楚在萧斜阳的胸口弥漫开来,他知步倾流自小便要遵循许多苛刻条例,做人规束自我,正德立身,做事一丝不苟,不得差错。   悠哉就是用此种变态的教育方式,将步倾流养成了一尘不染的正人君子,但同时亦养成了他遇事肃然,言笑寡淡的性格。   就在萧斜阳想着凌月尊高贵冷艳的打开方式是不是错了的时候,掌柜一声大嗓门打断了他的思索。   “就这一幅了,价值连城阿,都给我退后点别蹭着了阿。”   “你们先别急,别挤着在这里,退后,退后!”   “掌柜,不就一幅画像,又不是真人,用得着如此宝贝?”   “对阿,我看那边角落背剑的公子大概也能把画像里的人比下去。”   掌柜翻了个白眼,跳上桌子,不满地举着手里的画卷,道:“给我消停点,不然都别想看!废话那么多,看是用嘴看的么?!”   如此说着,掌柜让人群退后数步,方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上画卷。   随着画卷的渐渐展开,一个气质翩然若仙的水墨女子,以手握软剑的姿势逐渐显现于众人眼前,瞬时,惊叹声一道接一道响起。   那女子面带素纱,额间朱砂红得仿似要滴出血来,荫秀明眸下一笔胭脂自眼角处勾出一朵艳丽桃花。   步倾流看了那画卷上的女子一眼便垂下眼睫,但却没错过画卷上那苍劲有力的楷书——霜华剑光,惊鸿一影,惑我心神,乱我余生。   霜华宫宫主——顾挽晴   步倾流看着已见底的瓷杯,黑瞳幽深,眼底无波无澜,漂亮的手指握着瓷杯,却是举杯欲饮。   萧斜阳提醒道:“尊主,杯中已无茶水。”   步倾流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萧斜阳的眸子带了一丝飘渺,似是心不在焉。   萧斜阳将杯中茶水饮尽,将瓷杯倒扣于木桌上,方缓声问道:“尊主,你与霜华宫宫主,可是旧识?”   他这一问,虽是声音轻缓,唇角微微勾起的那抹笑却带了几丝寒气。   步倾流看着那杯萧斜阳用力握住的瓷杯,知道他是笃定了自己与顾挽晴有所牵连,干脆直言道:“几面之缘。”   萧斜阳道:“尊主,你看她的眼神不一般。”   步倾流道:“几分惊艳。”   萧斜阳乐道:“你不是向来清心寡欲,原来见到艳丽女子也会动心。”   步倾流以一个雅正的背影当作对萧斜阳的回答,萧斜阳心道:好了,步雪莲被气走了。   看着凌月尊离去的背影,萧斜阳眸色一黯,总感觉方才出口的那几句话带有几分酸意。   步倾流离开以后,小二才将鸡汤上桌,萧斜阳死气沉沉地道:“送到那位公子房间。”   小二应了声好,便将鸡汤往楼上送去。   萧斜阳的目光越过围在顾挽晴水墨画像前的人群,看了那倾国佳人的画像几眼,心里沉了下去,总觉得有把小刀在自己的心尖上戳了好几下。   他心里很不舒服,有件事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明确,却又难以有所动作。   晚膳时分,萧斜阳没点菜,只点了好几坛酒,当掌柜问他要何种酒之时,萧斜阳只回了一句:“能把小爷醉倒的就成。”   掌柜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让人往萧斜阳房内送了三坛最贵最烈的酒。   萧斜阳活了十八载,从未试过以酒消愁,举酒独倾间看向窗外皎洁月色,心内酸胀难以平复,痛得隐忍。   清风徐来,浮云遮月,见此境况,萧公子一搁酒杯,黑眸发亮,神色阴沉,牙一咬带着三分狠意自言道:“小爷看中的人,难道还能让他跑了?”   萧斜阳衣袖一挥,撩倒酒杯,脚下生风地往步倾流所在房间跑,酒太烈导致他头脑有点发晕,本想抬脚去踹步倾流的房门,但处于微醺状态的他脑子还未完全恍惚,于是……为了保持形象,改成轻敲房门。   步倾流方打开房门,便看见脸上顶着两团微红,神色不善的萧斜阳。   萧斜阳烈酒喝多了,脑子有点迟钝,没想到步倾流开门速度如此快,快得让他来不及敛去脸上不善之意——于是,萧公子立刻换了种表情,唇角微勾,眼神戏谑。   步倾流见萧斜阳变换神色迅捷,当他是喝醉了,错开身来让他进门。   萧斜阳唇角邪笑依旧,就连那弧度也未曾有一丝变化,他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步倾流见萧斜阳这幅蠢劲儿,眼底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转过身子往房内走,房门大开着,留萧斜阳杵在门外,也是在留些时间予他缓缓思考,这门到底进不进。   萧斜阳见步倾流就这样离开了,脸上笑容尽失,眼底一片赤红,他疾步跟上步倾流,自身后一把抱紧了他的腰。   步倾流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僵在原地,一时半会未有任何动作,时刻流淌间,只觉那紧贴在他后背的胸膛一片炽热。   片刻过后,步倾流腰上泛疼,萧斜阳下了死劲,搂得实在太紧,他轻轻拍了拍萧斜阳有点发抖的手背,缓声道:“先松开,你醉了,我领你去睡。”   尽管步倾流语速放缓的时候,声音富有磁性,但萧斜阳只听进了宛如天籁的嗓音,没有听进去内容,力道一点没松,他将下颌搁在步倾流肩膀上,用力在他颈间蹭了两道,呼吸间满是清新的雪莲香气。   步倾流也见识过萧斜阳醉后的样子,缠人缠得紧还不讲道理,他若是继续随身后人维持这个姿势,恐怕得站到天亮,便尝试着轻轻拉开那紧紧桎梏着自己腰身的手臂,尽量不惊到人。   萧斜阳察觉到步倾流的意图,不满地紧了紧双手,反倒是抱得更用力了。   步倾流当他醉了,言行举止间竟也不复以往清冷,漂亮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种颜色无双的笑意。既然他喜欢,便让他抱片刻好了。   步倾流被萧斜阳的呼吸撩得颈窝发痒,纵是贪恋如今时刻,为了避免自己作出出格的举动,他还是向萧斜阳道:“再不松手,我要断气了。”   萧斜阳将手劲收了一点,却是把脸埋在了步倾流背后,一番沉默后,他方开口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一室寂静如时光凝固,周边空气也仿似不再流动。   一句简单的话,直逼得步倾流僵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他眼睫低垂,脸色苍白,薄唇颤抖着欲言又止,手心被指甲掐出一片鲜红却不自知。   片刻后,萧斜阳依旧等不来步倾流只言片语,他感到手脚冰凉一片,周身血液仿似在流失,情绪濒临失控……他喜欢步倾流,喜欢得心脏泛疼。   “不喜欢么?不喜欢……你该从一开始便赶我走……不让我一路跟随…”   萧斜阳只觉被他抱着的步倾流浑身僵硬,泛着雪莲异香的血顺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滴落到地面上,溅开一道道血花。   见此状况,萧斜阳心头凉了一片,他道:“尊主,你该从一开始,便坚定地……推开我。”   他话音刚落,步倾流用力扯开他的双手,转过身来,清亮双眸直直看进萧斜阳红了一片的眼底,心神恍惚间,一吻落于对方唇上。   萧斜阳的话让他防线失守,一直以来的坚持被痛击得溃不成军。   萧斜阳那点微醺,被步倾流这一吻,彻底吻醒了,他微微睁大眼睛,眼底尽是不可置信,慌忙间,他一把推开步倾流。   步倾流见萧斜阳眼底澄澈,心一沉,冷声道:“你没醉?”   萧斜阳只立于原地,怔怔地看着眉间带了些许愠怒的步倾流。   窗外夜色浓重,银月为浮云所遮,窗内一室寂静,烛影明明灭灭。   步倾流手心的血越流越凶,滴落于地面形成一个个小血洼,雪莲异香飘满一室,他知道方才那一吻是不该,但他阻挡不了心底那股不断喷薄而出的情感。   萧斜阳见步倾流脸上阴晴不定,往前数步去握他的手,手心触感一片冰凉,如坠寒谭。   萧斜阳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方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破碎的话来,他道:“我不为难你。”   眼见他以风一般的速度消失于眼前,步倾流无暇思考,反应过来时人已在郊外,此刻正死死拉住他的手。   萧斜阳眼底弥漫出一股可怖的血腥气,他恶狠狠地看着步倾流,凶道:“不要摇摆不定,老子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你晚点给也可以,但老子现在就告诉你,老子撩你是因为喜欢你。”   步倾流被萧斜阳一番话炸得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没有回应。   萧斜阳扯了扯头发,明明心浮气躁,却竭力用和善的口气对步倾流道:“我们来换种说法,步倾流,我心悦你,懂了吗?”   步倾流怔了片刻,手紧紧握住萧斜阳,心脏仿似停跳般不知作何回应,他明知道这是不该,但情感最终战胜了他所坚持的理智,他看着萧斜阳,认真道:“我亦……”   他话还未说完整,萧斜阳便一个虎扑,将他彻彻底底地压在身下,萧斜阳心里被巨大的喜悦所盈满,难以言说,因而只能用行动表达。   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步倾流,萧斜阳眉飞色舞道:“既然尊主你亦心悦我,那我们便来确定一下。”   话音刚落,萧斜阳俯身吻向步倾流,这一吻急切而霸道,似是急于宣示主权,却又一往情深,柔情似水。   一番唇齿交缠,两心情思绵绵……   待到觉得无法再负荷如此甜腻的吻,萧斜阳才从缠吻中脱出,眉目生辉地看着乖顺地躺在身下的步倾流,心念这人终于是老子的了,怎么看怎么喜欢得紧。   清风皓月,疏影横斜,见萧斜阳眼神不对,步倾流深觉状况不好,正欲起身,却被萧斜阳往胸口一推,被迫重新躺回地上。   萧斜阳一吻动情,神色却是隐忍,他咬牙切齿,直接了当地对步倾流道:“别动,老子想睡你!”   步倾流看着上方眼眶红了一圈,却又不知从何下嘴的萧斜阳,唇角荡出一个七分俊雅三分妖邪的笑来。   色授魂予,颠倒容华。   萧斜阳从不知道,步倾流笑起来,是此般摄人心魂……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拖到现在才修文,给自己跪了(近几天持续脑抽期间,整个人像是吃错药了一样)   感情戏真是我的大敌[此处生无可恋吐血脸]   另外,雪莲他是喜欢邪邪,很喜欢的那种……   斜阳他没有反攻的可能,嗯,绝对不可能,他就只有被雪莲压的份儿。   原谅吃错药的我,下一章……继续……[靖王陵]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骄矜到底   萧斜阳眸光璀璨,眼底藏着的一片深情丝毫不漏地落入步倾流眼内,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许久回不过神来。   步倾流唇边笑意尤在,向来如幽深寒潭激不起一层波澜的冷眸内,也带了一丝浅浅的情愫。月色如霜,洒落在雅正端庄的他身上,溅出一层莹碎光芒。   萧斜阳胸口涌上了一股邪气,正欲有进一步动作之时,双腕却为步倾流所桎梏,他不满地挣了挣,却无法挣脱,才发现步倾流认真起来之时,力气竟是比他还大。   萧斜阳干脆就着这个姿势,俯下身来,在步倾流颈间一点一点,零零碎碎地亲吻着,当唇舌触碰到泛着雪莲清香的肌肤,他胸口那股邪火才勉强被压制了下来。   当萧斜阳在步倾流锁骨处轻咬了一口之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一个翻身,将萧斜阳死死按压在身下。   对于突如其来的逆转,萧斜阳并没过多的惊讶,步雪莲不可能一直容他如此肆无忌惮下去,这有违步雪莲做人准则。   萧斜阳躺在步倾流身下,唇角一勾,摆出一个璀璨笑容,道:“尊主,你笑起来太犯规了。”   步倾流一言不发,只看着眉目间熠熠生辉的他,仿似要于这片广阔天地间,将他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深深烙印在心间。   萧斜阳见他又回复到以往那高贵冷艳范,下颌一抬,乐道:“尊主,我们是在调情!调情!调情你懂么?请摆出调情该有的表情。”   此话一出,步倾流立刻红了脸,却还是眼也不眨地看着萧斜阳,不像以往,一被言语调戏便要别过脸去。   萧斜阳微微曲起左腿,轻轻地顶了顶他的腰身,剑眉一挑,浪道:“来,再给小爷笑一个,小爷满意了,以后就一辈子跟你走天涯。”   步倾流空出一只手,将他作乱的左腿压了下去,随后俯下身子,在他额上烙上一吻,低声道:“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双腕被步倾流松开,萧斜阳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作死劲儿一上来,拉下步倾流的衣领便要索吻,一边亲一边含糊道:“尊主,没下文了?”   步倾流被萧斜阳一通缠吻,连带着耳根也红了,正欲与萧斜阳拉开一段距离,身后响起了两声干咳。   萧斜阳抬眼一看,只见来人一身青衣立于草木中,脸色带了点不自然。   步倾流正欲从萧斜阳身上起来,却被萧斜阳一把拽住衣领,道:“来,我们继续。”   宋青瓷深觉萧小公子浪荡风流的名声真是名不虚传,即便在外人跟前也能如此……收放自如?但想起数月之前那诡符之事,宋青瓷便是再想忍也忍不下去了,他道:“萧公子,当着外人亦如此,实在有失礼仪君子风范。”   步倾流替萧斜阳整理好衣冠,拉着他站起来,迎上宋青瓷那不甚自然的目光。   萧斜阳眼睛一斜,剑眉一挑,乐道:“庄主,荒郊野外的,撞见别人调情非但不回避,反而偷窥上了,这不也是有失礼仪君子风范?”   步倾流捏了捏萧斜阳的手腕,往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向宋青瓷道:“宋庄主,若是无其它事,我两人便就此告辞。”   宋青瓷一脸和颜悦色,与初见时候的怒发冲冠截然相反,他道:“尊主,全江湖皆知,我宋家五十口皆因诡术被灭,我亦一直视诡术如仇,因而与萧公子初次见面之时才会刀剑相向。如今我与萧公子有缘再见,萧公子真的不解释解释,施用诡符之事?”   既然宋青瓷要一个解释,内心无愧的萧公子便如他所愿,解释道:“我上次施用的只是镇尸符,与那诡术并无任何关联。”   宋青瓷看着眼前明俊逼人的萧斜阳,目光带了点意味深长,与地下那些东西打交道的人,皆是一身的死气沉沉,断不会如萧斜阳有此般光辉灿烂之气质。   萧斜阳见宋青瓷的目光别有深意,笑问:“宋庄主,想到什么了?”   宋青瓷道:“请问萧公子师承何处?”   萧斜阳道:“我早已被逐出师门,如今无门无派,我曾经那师傅,也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无名之辈。”   萧斜阳话已至此,但不知宋青瓷是没听懂他话里意思,还是持续以往的天然懵,继续向他道:“看萧公子气质风韵,似是名家所教出的世家子弟,猜想公子的师傅断不会是平平之辈,若是萧公子不想说,我亦不为难你。”   萧斜阳道:“谢谢庄主,那庄主好走不送。”   宋青瓷在萧斜阳一片坦坦荡荡的目光下,信步走了。   待到宋青瓷走远,步倾流方问萧斜阳:“你对他有敌意?”   萧斜阳坦白道:“我与他道不同,江湖正派自认一身正气,向来看不起我施用的术法。”   步倾流道:“那我与你,道同?”   萧斜阳乐呵呵地攀上步倾流的衣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尊主,你与我绝对道同。况且,在我心间,从来没有正道邪道之分,只有正邪人心之分。”   若是人心不正,修炼得再多名门正派的武功绝学,也只会害人不浅。   只要能控制自己的心不为邪功反噬,不论那武功多邪,萧斜阳都敢炼。   步倾流将萧斜阳作乱的手握在手里,便要与他一同回客栈,明日还要前往乐平去寻那靖王陵,还是趁早休息为上。   怎料方回到客栈,萧斜阳便跟宋青瓷来了个相顾两相厌,他料想不到,宋青瓷竟也与他在同一客栈住宿。   宋青瓷正站于厢房门前,擦拭着手上的无名,见了两人,动作一顿,脸上露出惯有的温和笑意。   宋家青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两袖清风,尔雅清致——这是江湖人对无剑山庄庄主的一致印象。   萧斜阳不知宋青瓷背景,只在宋青瓷的只言片语间,知道他来自名声不错的宋氏世家,更详细的,他便不知了。   宋青瓷将无名插回剑鞘,站直身子,笑道:“又遇见了,真是有缘。”   萧斜阳也好奇,宋青瓷为何会出现在此,还不待他问,宋青瓷便交待:“此番我孤身前来,事因我庄有要事要处理。”   萧斜阳想起在乐亭楼那装死的灰衣男子,问道:“那日在奉月抓获的灰衣男子,如何了?”   宋青瓷道:“后来活了,又跌下山崖,该是死透了。”   萧斜阳道:“那庄主的仇,算是报了?”   宋青瓷叹了口气,道:“算是……报了吧。时候不早了,萧公子不去休息?”   于是萧斜阳丢下站在门外一脸沧桑故作孤独的宋青瓷,跟着步倾流往房内去了,他总觉得宋青瓷的眼神哪里不对……   萧斜阳倒了两杯茶,以手托腮坐于桌前,在步倾流低头饮茶之时,问了一句:“尊主,你不觉得,宋庄主他年纪轻轻,眼神……却太老道了么?”   步倾流的房间与宋青瓷的隔了一段距离,因而萧斜阳并不怕会被宋青瓷听见。   步倾流放下瓷杯,说出了一句让萧斜阳觉得被雷劈了的话,他道:“宋庄主已年过不惑。”   青丝三千未见一丝斑白,容颜俊秀难窥岁月留痕,怎么看亦不过是青年的宋庄主,竟已年过不惑?   萧斜阳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件事。   步倾流道:“若是修炼的武功心法上乘,容颜不老,亦不是不可能。”   萧斜阳道:“尊主,你还知道关于宋庄主的事么。”   步倾流道:“知之不多,据闻宋庄主的妻子是上任无剑庄主乔南山之女乔伊伊。”   萧斜阳道:“没了?”   步倾流道:“没了。”   萧斜阳道:“那我……先回房了。”   步倾流见萧斜阳想要就此离开,手一伸,拉住了萧斜阳的衣袖。   萧斜阳回过头来,见红了耳根的凌月尊一脸欲言又止,忍不住那颗要调戏的心,他挑起步倾流的下颌道:“尊主,舍不得我呐?”   步倾流轻轻拿开他的手,道:“你不留下来?”   萧斜阳的内心经过一番强烈的挣扎,坚持告诉自己:要傲娇,要矜持,绝对不能留!   于是,他从凌月尊手里一点一点地抽回自己的衣角,唇角一勾,邪魅笑道:“尊主,今晚就不了。”   随后,萧斜阳果真没回头地出了房门,留步倾流独自坐在房内,步倾流只觉萧斜阳表情忽明忽暗,却看不出他内心挣扎得有多艰辛。   回到自己的厢房,萧斜阳连续喝了一壶子冷茶水,才把胸口那口邪火忍了下来,与步倾流同房?他真怕自己三更半夜兽性大发把人给弄个体无完肤。   得来不易的人,他得好好珍惜,因而,必须骄矜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的麦当劳……是时候回归正轨了   下一章靖王陵,鬼婴殿,往生池[此处手动再见]   PS强调,逆一脸CP,斜阳是霸道总裁邪魅狷狂桀骜不驯——受。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老子的人(补字数)   熹微晨光伴随着阵阵清风散入房内,洒落在睡姿清奇的萧斜阳身上,听闻窗外鸟语,他搂过被子便将脸埋入被褥间,挡住了那扰他睡眠的声响。   囫囵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像是有一件要做的事情还未完成,经过与浆糊似的浓稠睡意的一番对抗,萧斜阳一掀被子,顶着沉重的眼皮,从床上坐起。   他记起来了,他想今日早起去给步雪莲送早饭,以往都是步雪莲把早饭拿给他,自己从来都是饭来张口,他心道:这样的恶习得改!   如此想着,萧斜阳却又抵抗不住那睡意,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继续睡死过去了,以往在江陵,除却为了碰见下山的步倾流,他一般不在清晨出没,清晨是他用来补觉的。   跟着步倾流的这一路,作息虽然是规律了,但可以睡的时候他还是不会早起。   步倾流左手捧着早饭,右手轻敲房门数次,仍不见萧斜阳来开门,思量一番,决定推门而入。   只见萧斜阳把脸埋在了被褥里,半个身子搭出了床外,一头黑发不甚整齐地垂落下来,堪堪遮住那因里衣松散而露出的线条流畅的左肩。   见此景象,步倾流将早膳置于木桌上,快步往萧斜阳床头走去,便要替还在熟睡中的人调整姿势。   朦胧中,萧斜阳感受到了萦绕在周边的雪莲香气,眼睛尚未睁开,手却自然而然地抱住了步倾流的腰。   步倾流正替萧斜阳翻身,以免他长时间埋在被褥内以至呼吸不畅,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抱住,难以施展动作。   步倾流尝试抽出身来,萧斜阳延续了以往‘死不松手’的特性,微微挣扎间,他本就不整的里衣,散得更开了,露出了一片漂亮的胸膛。   步倾流看得此番景象,脸上飞速起了两抹薄红,正要替萧斜阳将里衣整理好,怎料那人一把将他拉跌在床上,往他身上蹭了蹭,含糊道:“困……再睡一下。”   萧斜阳这一句话,声音嘶哑带着两分软糯,听得向来面无表情的凌月尊眼底泛起了一丝波澜,也便不忍心把凌月插他怀里了。   等到日上三竿,萧斜阳方睡足了,睁开眼睛方醒悟到自己半个身子都叠在了步倾流身上,手缠着他的脖子,左腿更是放肆地跨着他的腰。   尽管被萧斜阳毫无章法地一通乱缠,步倾流依旧规规矩矩,睡姿标准。   萧斜阳眼见近在咫尺,就连睡觉姿势也是一本正经的凌月尊,内心又盈了一汪坏水,他唇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伸手便去轻扯凌月尊的衣领。   步倾流本就只是假寐,因而萧斜阳轻轻一个动作,他便睁开双眸,眼底一片澄澈清明。   萧斜阳腿一跨,以手肘撑起身子,将步倾流困在身下那一处地方,剑眉一挑,乐道:“尊主,时辰正好,不如做点什么?”   萧斜阳那如丝绸般的发丝落在步倾流身上,有几缕更是直接碰到他颈间肌肤,带来丝丝凉意。   步倾流道:“醒了便起来洗漱,早膳我已放到桌上。”   萧斜阳这才想起今早那件没做完的事,想着下次不能这样了,若不是昨夜难眠,他今日也不会睡到此时此分。   爬下床洗漱完,方好路过一面铜镜,萧公子摸了摸自己的脸,乐了,自己眼底多了两抹青黑……昨夜不眠的教训。   见萧斜阳在木桌前落座,步倾流方道:“你是否彻夜不眠。”   萧斜阳咬了一口肉包子,爽快地点头承认了,昨日那股邪火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步倾流道:“为何?”   萧斜阳有意调戏,道:“看书,颠鸾倒凤十八式。”   步倾流被萧斜阳的话逼得耳根子红了,却没有离去,萧斜阳心内暗道,雪莲进步了,竟然没被气跑。   早膳过后,步倾流端坐在一旁,闭目练心法,萧斜阳则寻来朱砂,按照以往的习惯,混合自身精血,龙飞凤舞地画起了符,待到画到第十二道之时,他丢下毛笔,顺手拿起一张镇阴符。   仔细观察了那暗红的符咒一下,萧斜阳试着改了两笔,却是不满意,他剑眉一皱,将那符咒揉成一团扔到地下。   他想将镇阴符,改成召阴符。   萧斜阳不是初次尝试,以往在江陵就曾试过改符,奈何术法不精,画邪符无法像层见那般如行云流水。   有时候尸体戾气过重,简单的符咒以及术法无法压制,若是能靠召阴符引来一两个厉鬼邪神,那收拾凶尸定必事半功倍。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若是召魂者功力不够深厚,无法控制被召来的厉鬼邪神,那么就只有被反噬。   萧斜阳深知自身功力不足,因而不会轻易尝试去召那些凶神恶鬼,他一步一步来,看看能不能先召些魂息微弱的孤魂野鬼。   如此改着,很快朱砂便没了,萧斜阳为了省功夫,从窗台纵身一跳,一落地便引来一阵鸡飞狗跳。   混乱过后,丰神俊朗的萧公子胸口被砸上了几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抬眼一看,对面楼台几位妆容精致的姑娘正对他掩面而笑。   萧斜阳眉尖一抽,心想小爷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便无视一众向他抛媚眼的姑娘,快步往市集上赶去。   方买下两盒朱砂,离开之时恰好遇见有位姑娘在卖糖莲子,想起当年挂在碧桃树下那塞满莲子的青色钱袋,萧斜阳心中一动,买了半袋糖莲子。   但手上拿的却是一袋,剩下那半袋是人家姑娘免去银钱,送的。   萧公子不好白让人家姑娘赠礼,摸出一张镇阴符送给那姑娘,说是可保家宅平安,姑娘接到那符咒之时,笑得花痴乱颤。   待到回到客栈之时,步倾流已练完心法,正收拾好物品等萧斜阳回来。   萧斜阳方踏入房门,眼前一片整洁,方才被他弄乱的物品全数归位,就连被丢得满地都是的邪符也被收拾好,放到一边。   萧斜阳半举着手中莲子,浪到步倾流身前,道:“送你的。”   步倾流接过他手上的糖莲子,将桌子上叠好的十二道符放入他的怀里,道:“收拾好了,可以启程了。”   两人一路往乐平而去,在路上备了点干粮以便不时之需。   日日赶路,风餐露宿自然不可避免,入夜后,萧斜阳斜躺在树上,看着天边皎洁月色,想着将来若是得闲了,要不要带着步倾流到帝崚去开间青楼。   开青楼?那步雪莲肯定会被人奉作花魁……哈哈哈……绯色倾城,武绝天下的步倾流陪他去开青楼?哈哈哈……   如此想着,乐开怀的萧斜阳便笑弯了眼睛,爽朗的笑声传入端坐在树下的步倾流耳内。   步倾流问道:“想起什么了?”   萧斜阳答非心中所想,笑道:“想起年少时候的你,被我撩两句便要生气,偏生那肤色若雪,总带上两抹鲜红,似是要滴出血来。”   步倾流安安静静地听着,一言未发,脸上循例挂上两道薄红,眼底却有如星辰灿烂。   萧斜阳摘了根嫩绿的枝芽咬在嘴里,乐道:“呐,当年被你冷落还不放弃的我是对的,你如今是老子的人了……我要怎样怎样你的时候……”   他还未说完,便感觉枝丫一阵晃动,回过神来之时,步倾流已出现在他眼前,将他困在怀里。萧斜阳庆幸枝干够粗,不然绝对直直往下坠。   吐掉嘴里那根枝芽,萧斜阳双手攀住步倾流双臂,道:“尊主,等不及呐?”   步倾流一低头,吻住他的双唇,将他那些惹人脸红的话语全堵在唇舌间。   缠吻间,萧斜阳本想攻城略地,却被步倾流坏心地咬了一口,随后一手将他那作乱的双手紧紧握住,按压在树干上。   萧斜阳被吻得心猿意马,奈何双手为步倾流所压制,难以施展动作,只好曲起左腿,轻轻顶了顶步倾流的腰。   步倾流空出搂着萧斜阳的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示意他安分点。   萧斜阳咬着步倾流的唇,语气略带不满,道:“尊主,夜色正好,难道你还要发乎情,止乎礼么?”   萧斜阳这一声虽是含糊,但那声音低沉又带着两分嘶哑的磁性,真正的让人苏到了骨子里。   步倾流只觉下腹涌上一股莫名的热流,这种滋味他却是从来未试过,意乱情迷间竟一口咬上了身下人的左肩。   萧斜阳闷哼一声,生受了步倾流这重重的一口,火是他撩起来的,得负责到底,他尝试着让步倾流松开他的双腕,奈何步倾流不为所动。   萧斜阳勉强忍着胸口那股不停涌上的邪火,曲起右腿去蹭步倾流火热的下身,坏笑着道:“想要就给小爷乖乖躺平,保证伺候得你从此忘不掉小爷的功夫。”   闻言,步倾流竟又往他右肩狠狠咬了一口,随后顺着那流畅的线条一路啃咬到锁骨。   萧斜阳本想忍了这一遭,奈何步倾流根本没有停下的迹象,一路顺着锁骨又啃上了胸膛,下口是越来越重了,直在身下人的皮肤上留下一串齿印。   萧斜阳不耐疼,哑着声音委屈道:“尊主,别……别咬了,疼……疼,阿,还咬……哥~倾哥哥~我的好哥哥~别咬了……”   步倾流抬起头来,面带桃红,眼角眉梢尽是春情,唇边那抹笑更是让萧斜阳下身硬得发疼。   萧斜阳一条腿挂在步倾流腰侧,坏心地蹭着,道:“我的好哥哥~你就放开我呗,嗯?你手劲这么大,都快把我手腕捏碎了。”   步倾流将萧斜阳的几个动作看在眼内,然后无师自通地,用自己火热的下身蹭上了萧斜阳的。   步倾流一番动作过后,萧斜阳闭上红了一圈的眼睛,把脸埋在步倾流肩窝上,颤声道:“还想要的话……就给小爷乖乖……躺……平。”   步倾流尤要动作,却因萧斜阳那颤抖的声音顿住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向他的下身,只觉一片湿滑。   ……   萧斜阳,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诱攻而不自知的……凌月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鬼婴裂墙(修)   夜半时分,萧斜阳枕在步倾流腿上,惬意地滚了两下,身心虽舒畅,眼睛却依旧红着。   他本想调戏步雪莲,但没想到江湖人敬三分的凌月尊那身功夫不是盖的,一只手便能压住他的挣扎。   步倾流摆正他的姿势,淡声道:“睡觉。”   萧斜阳突然坐起来,不由分说地捧着步倾流的脸,直接印上一吻,乐道:“尊主,我心悦你,心悦得紧。”   步倾流红了脸,语气也带上了些许温柔,点头道:“嗯,我也是。”   没有什么能比步倾流的告白更让萧斜阳兴奋的了,就在萧公子元气恢复了正要考虑干点什么的时候,头顶的枝丫猛烈晃荡起来。   一个黑色影子从树顶急速掠过,却在即将跳出两人视线范围之时,重重坠落于地面,瞬时,一股血腥味飘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听闻那断断续续的痛苦□□,萧斜阳没有过多考虑,便往前去看那身受重伤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把脸埋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住那被一剑捅穿的腹部,萧斜阳将他翻过身来,只见血污中的是一张俊朗的脸。好吧,这人他不认识,既然刚好摔到他面前,那便顺手救一救吧。   黑衣人尚有意识,却因极大的痛苦而双目紧闭。   萧斜阳拿出火折子,示意步倾流将枯枝败叶堆好点上,随后拿那草木灰一把堵在那黑衣人的伤口上。   瞬时,黑衣人因那强烈疼痛而睁大双眼,在看清眼前人以后,更是眼眶欲裂,翻过身便要逃。   萧斜阳见那黑衣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也不以为意,只当他神志不清,分不清要救他和要害他的人,他对那黑衣人道:“兄台,再爬的话,你肠子都要掉出来了。”   黑衣人理都不理他,颤抖着竭力往前爬,仿佛他是来勾魂的黑无常。   萧斜阳让他爬了一阵,抓了两把草木灰,几步上去将他翻过身来,洒在他可怖的伤口上,顺口道:“你若执意要走,则必死无疑。”   黑衣人不动了,因为步倾流开始替他运功疗伤。   萧斜阳道:“我去寻点草药。”   步倾流方点头,萧斜阳便往丛林的更深处去了,他走得急,回来得也快,拿着一大把草药却只见步倾流一人,那黑衣人,消失了。   萧斜阳道:“尊主,人呢?”   步倾流道:“我方替他疗伤完,他便向我洒了一把迷魂烟,跑了。”   萧斜阳道:“为何?”   步倾流道:“他没有脸。”   萧斜阳道:“尊主,你是想说他不要脸么?”   步倾流道:“他没有脸。”   就在方才,步倾流见那黑衣人满面血污,便拿出手帕示意他擦去脸上血迹,结果那黑衣人心不在焉,浑浑噩噩地接过手帕,用手帕一抹,竟生生从脸上抹出一张人皮。   人皮下的脸,五官皆被磨平,在夜色中透着诡异的血红色,可怖至极,那人见自身秘密败露,惊恐之下向步倾流洒了一把迷魂烟,匆匆逃离。   步倾流避开了迷魂烟,那人受了重伤根本跑不远,但他没有往前追,因为萧斜阳尚未回来。   萧斜阳拣了两把草药放入怀里,向步倾流道:“他是想要去复仇吧,不然也不至于作出如此大的牺牲,把五官都磨平,就为了易容。”   而且很明显,那黑衣人复仇失败,还被仇家捅了一刀。   眼见将要破晓,两人便继续上路,往乐平群山的方向而去。   如此走了数天,终于抵达乐平,驿站太远,何况温言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将信寄到乐平,两人便决定先去探靖王陵。   在距离江湖人人避之甚远的靖王陵尚有一个山头之时,萧斜阳看了眼天色,便拉着步倾流席地而坐。   将要到正午,靖王陵那地带,该要响天雷了,萧斜阳不想跟老天玩一场躲避天雷的捉迷藏,便决定先解决午膳。   附近时不时泛着一丝邪气,但萧斜阳依旧心安地烤着刚猎来的山鸡,赶路那几日都吃不上野味,他口都淡了。   见步雪莲坐在他身侧淡淡地嚼着他摘来的野果,萧斜阳突然往他怀里一摸,摸出剩下的大半包糖莲子,道:“尊主,你怎么才吃这么点?”   步倾流道:“没了。”   萧斜阳眉尖一抽,乐道:“不是还有大半包么?”   步倾流道:“嗯。”   萧斜阳道:“你若喜欢,我见到就给你买,不必省着。”   步倾流一脸认真地点头,看得萧斜阳更乐了,他突然想起碧桃树下那饰以金丝银蕊的青色钱袋,想知道步倾流到底有没有发现它,便道:“我曾……”   ‘轰——隆——’一声天雷,打断了萧斜阳的话,他还想再说下去,奈何一开口,天雷便适时地响起。   最后,萧斜阳干脆不说了,安安静静地烤山鸡。   待到那天雷响完,正午已过,萧斜阳也吃饱了,两人便往靖王陵所在之处赶去。   进入靖王陵所在范围,飞鸟不见,草木不生,四周尽是一片凋零荒芜,萧斜阳看着这个光秃秃的山头,总感觉不对——这片荒域,太广阔。   往前走了数步,只见四处皆散落着一具具焦黑的骸骨,萧斜阳半蹲下,抽出靴上匕首,将那些细小的骨头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心内下了定论,这都是些尚未足月的婴儿骸骨,有的已经死去很多年,有的是近几年才死的。   步倾流按压着凌月,将目光落在远处的一片黑土上,待到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具被劈焦的婴孩尸体,看样子,方才招致天雷的邪物便是这具鬼婴。   萧斜阳用匕首往那婴孩僵硬的尸体上轻轻地戳了戳,道:“难怪年年招雷,这地下该是有个鬼婴殿,这鬼婴正从地底下爬上来没多久,便被天雷劈了。”   步倾流看向那鬼婴爬来的方向,只见一道深绿色的尸水一直往后延伸,停在一个怪坑前。   萧斜阳举起今早从市集上买来的铲子,几下子便把那怪坑打得更宽阔了,他丢下铲子身子趴低,往地下一探,只觉一片漆黑中,丝丝阴气不停地迎面扑来。   萧斜阳点燃火折子,往那坑内一探,只见墓室一片凌乱,正中央平放着一具被打开的棺材——这是直接挖到了主墓室。   眼见萧斜阳将整颗脑袋探入了墓内,步倾流心一紧,正要将他扯回来之时,他却一仰头,自己起来了。   萧斜阳道:“靖王陵,被盗了。”   步倾流早便料到,那日先他们一步前往召阴山的无名人,早已来过靖王陵,而他来的目的,是盗陵。   萧斜阳见步倾流神色不变,便知他早已作好了寻不到无名人的打算,但这靖王陵,却还是非探不可。   如此想着,他便直接跳下了靖王陵,快得连步倾流也没反应过来,他是不想步倾流因这陵太过阴邪,对他有所牵挂,而断了探墓的决心。   这座陵,比以往萧斜阳跟着层见探过的任何一座,都要阴冷邪气,他不禁想起近几个月在民间听说的,有关于傅皇后的传言——皇后二子乃妖胎降世,必祸及众生。   尚未来得及点亮墓室内的长明灯,肩膀却被狠狠一抓,转过身来正好对上步倾流那透着愠怒的双眸。   萧斜阳知他在想什么,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好了,我的好哥哥,这次就别生气了,我保证下次行动之前跟你打个招呼,嗯?”   步倾流道:“尚未看清情况便行动,危险。”   萧斜阳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况且这靖王陵已被盗过,危险性已降低了许多,何况哪具尸体敢在我面前轻易诈尸?”   说罢,萧斜阳便转过身子,点上了墓室内的长明烛,不多时,墓室便被烛光盈亮,及目之处,只见一室凌乱,各式陪葬品皆被打翻,棺材板堪堪靠在棺木身上,棺内早已空无一物。   靖王的尸骨,不见了。   萧斜阳踢了踢那堆珍贵的陪葬品,道:“满室奇珍异宝,却引不起那无名人的注意,看来他是为靖王的尸骨而来。”   细细地抚摸着那刻满咒文的棺木,萧斜阳惊觉,那棺木的材料……竟是桃木……他对步倾流道:“看来傅皇后她,并不是想要替靖王造陵,她是要将靖王的邪骨封入大山之下。”   而靖王的邪骨,却无法避免被盗取的命运……那无名人的目的,大概是要拿靖王的尸骨招邪。   感觉到萧斜阳脸色不太好,步倾流大概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正思考对策之时,只觉身后传来数声婴儿啼哭。   转身一看,身后一堵墙缓缓裂开,几只绿色的小手将墙壁撕裂,挣扎着探出一张张青黑的小脸出来。   萧斜阳一惊,他料想不到,鬼婴竟被堆砌在墙内,而且,看样子,该不是一堵墙,也许,这靖王陵里,四处都藏着鬼婴。   这靖王陵,自从建造以来便年年招雷,而靖王的出生年月,正好碰上明王当政的年月……何况这世间,唯有元德太子懂得炼制鬼婴。   靖王陵一开始,并不是一座邪陵,它是被明王与元德太子改造成一个邪陵的,一如当时将故者山改造成召阴山。   萧斜阳在那三名婴儿发出‘咯——咯——’的啼笑声时,便已震出一道道镇尸符,如他所料,镇尸符并无任何作用。   元德炼制的邪物,处于阴阳交界,凌月杀不得,符咒动不得。   眼见那三名浑身滴着绿色尸水的鬼婴越爬越前,步倾流抽出‘无邪’,挡在萧斜阳身前。   萧斜阳却将他往身后一挡,拿过无邪便割开自己的手,混合着朱砂,将血滴分别飞往那三名婴儿的额心处——定魂令。   婴孩的思想很干净,相较于成人的魂魄,更为易于控制,因而萧斜阳才敢冒险一试。   他将带血的手指抵在额心处,以自身精魂牵制那几名鬼婴,随着那混着朱砂的血融入几名鬼婴青黑的额心中,鬼婴僵硬着动作,定在原地。   萧斜阳方睁开眼,只见步倾流举着凌月,对准方才进入时的洞口,那上面,赫然趴着一张苍白鬼脸。   那苍白鬼脸的手举着引子燃烧到一半的炸药,往地下一丢,萧斜阳瞳孔一紧,拉着步倾流便往主墓室那堵铜门退去,退入了后室之后,死死关上那堵铜门。   轰——隆——隆——   强烈的爆破声响过后,主墓室轰然倒塌,后室被震得一番动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作为一个标题党的我,是越来越不会改章节名了。   一天到晚不过审也是醉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半身傀儡(补)   混乱中,萧斜阳一脑袋撞到了那堵铜门上,却在即将栽下去的关头,被步倾流一把扯住往怀里搂。   四周一片漆黑,腐败的血腥味隐隐散发在周围,地表传来一丝丝的破裂声,萧斜阳暗道不好,地下正有东西往外爬。   不多时,黑暗中透出两点幽幽绿光,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眼珠子所发出的青光,它已破土而出,正往两人所在的方向爬过来。   本打算敌不动,我不动,看清楚情况再做打算,奈何那东西却像是有夜视能力,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判断人在哪个方向。   既然如此,萧斜阳干脆点燃火折子,打算打它个永世不得超生。   火光亮起,入眼的一幕,令向来神色如若冰霜的步倾流,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就连向来不将邪物放在眼内的萧斜阳,也轻轻抽了一口气。   萧斜阳不知该如何形容所见的人,或者说,那不是人,姑且先叫它邪物。   那邪物上半身是眼睛泛着青光,面色惨白,獠牙横生,蓬头垢脸的女子,下半身却是……半条蜈蚣。   她以手肘支撑自身身体,配合着那蜈蚣的脚,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往前爬行,那张惨白的脸露出狰狞而凶狠的表情。   萧斜阳才留意到,她大腹便便,许是因为那奇大额腹部导致她行动不便,因而她的爬行的动作才会如此慢。   萧斜阳眉头紧皱,喃喃道:“下半身,是……蜈蚣么?”   步倾流摇头道:“不是蜈蚣,是傀儡虫。”   她嘴里发出可怖的‘咯——咯——”声,继续往两人所在的方向爬过来,鬼使神差地,萧斜阳竟觉得她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哭。   听见那声音,萧斜阳心内泛起一丝丝的不忍,让他对付此种邪物,他下不去手,就在他心中挣扎期间,那邪物停在了原地。   ‘啊——啊——啊——”   那是让人闻之惊悚的属于女子的,尖锐叫声。   她狰狞的表情件带出极大的痛苦,獠牙咬进自身苍白的嘴唇内,青色的双眼仿似即将破开眼眶而出。   “退后!”   步倾流一声历喝,将萧斜阳挡在身后,只见密密麻麻的米白色长虫开始从她腹部往外钻,急速往萧斜阳的所在方向涌过来。   步倾流抽出萧斜阳靴子上的匕首,狠狠往自己手间一割,浇满了凌月剑身,以凌月在两人周围,画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血圈。   萧斜阳还来不及心疼,步倾流又强迫他喝手上正涌出的血,本想抗拒,在步雪莲那冷得结冰的目光下,只好浅浅喝了两口。   步倾流见萧斜阳很快便从他的小手臂上抬起头,狠压了一把他的后脑勺,道:“不够,继续。”   萧斜阳再吸了几口满是雪莲异香的鲜血,步倾流才肯放过他,若不是感到了步雪莲那一丝丝的暴躁,萧公子绝对狠不下心来下口,他知步雪莲是怕他又中尸毒。   步倾流画这个圈,本意是要保萧斜阳不为傀儡虫侵入经脉,而他自身有莲血护体,傀儡虫奈何不了他。   正要往前踏出一步,看看那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之时,萧斜阳一把将他拉住,迟疑道:“她,可能……还活着。”   步倾流道:“何出此言?”   萧斜阳以手抚额,似是要理清思绪,沉思了一会方道:“她有表情,她会痛苦。”   似是为了证实萧斜阳的话,那邪物在满地的傀儡虫中不停地翻滚挣扎着,那双青眼珠子死命看向萧斜阳所在方向,口中不停地发出破碎的调子,似是有话要讲。   萧斜阳看着那不停被莲血反弹出去的傀儡幼虫,沉声道:“她被元德改造成了专门储存幼虫卵的母体,想不到那些个恶毒阴邪的虫子,竟是用这样残忍的手法制造出来的。”   本来在她腹部的只是幼虫卵,但因萧斜阳的到来,人体温度令虫卵开始孵化,幼虫纷纷挣扎着咬破她的腹部,往萧斜阳所在的方向靠过去。   看着那女子可怖的脸色,萧斜阳隐隐觉得心内发疼,他从来不知,世上竟真有元德此般心狠手辣之人,为了复国,竟可以心肠歹毒得将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制成怪物,还偏生有手段,能让她求死不得。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残酷二字,究竟为何物。   她似是要竭力引起萧斜阳的注意,尽管一张口便口吐绿水,她还是不停怪叫着,手指着通往墓道的方向。   萧斜阳不知她想干什么,但他还是很想跟她过去,看看墓道里究竟有什么。   步倾流一把扯住欲要走出血圈的萧斜阳,厉声道:“你干什么?”   萧斜阳回过神来,才记得那爬满在周围的傀儡虫,他揉了揉太阳穴,道:“尊主,有办法能让我出去么?”   步倾流道:“暂时没有。”   萧斜阳道:“晚点就有了么?”   步倾流道:“等我。”   萧斜阳只见他往那墓道内走去,回来时扛了一副棺木,放置于地面,傀儡幼虫怕火,步倾流是想以棺木作火源,烧死这堆傀儡虫。   萧斜阳眉尖抽了抽,他感觉步倾流今日的状态不太对,若是让他点燃棺木,窒息的得先是他们自己。   萧斜阳阻止步倾流点火,他还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但不知管不管用。   既然傀儡幼虫不敢往步倾流身上爬,那……若是步倾流背着他的话,他也许可以避过被傀儡虫侵入经脉这一劫。   于是,萧斜阳将步倾流喊来了自己身边,纵身往他背上一跳,很好,傀儡虫没有攻击他。   萧斜阳捏捏步倾流的脸,道:“呐,跟着那位……姑娘,走吧。”   步倾流:“……”   萧斜阳心道:还好这傀儡幼虫只是爬行速度极快,根本不会跳,否则肯定被啃得骨头都没得剩。   步倾流每背着萧斜阳走一步,那傀儡幼虫便爬开一步,要不是怕步雪莲黑脸,他真想趁此机会抓两条傀儡幼虫研究研究。   她见步倾流正往自身方向过来,立刻掉过头便要带人往后室的墓道爬去,也不顾腹部伤口尚未愈合,一直随她的爬行蜿蜒着拖出一条绿痕。   她爬行的速度比方才快了许多,许是没有了那腹部的累赘,但她的动作慌乱而颤抖,萧斜阳看得出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她害怕两人就此离去,徒留她一个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继续挣扎。   只有她才知道明王究竟在靖王陵里藏了什么秘密,但,她哑了。   既然还活着,那便还有一线生机,萧斜阳打算带她出靖王陵,回江陵找层见,看看层见有无办法能救她。   步倾流路过灯座的时候,将长明烛都取下,在后室的墓道前整出一条火舌,确保那傀儡幼虫不会爬进来,方放下背上的萧斜阳。   萧斜阳不知此墓道通往何处,只觉依旧阴气重重,但凌月没有颤动,表明附近没有邪灵。   跟着她一路往前,直到进入一个腥气扑面的墓室……萧斜阳认得这种腐败的血腥味,那是阴尸身上的味道。   难道此处有阴尸?萧斜阳举起一根点亮的长明烛,与步倾流背靠背,警惕十分。   萧斜阳见过阴尸三次,初次是在林宅的井底,但那时那阴尸不知何故缩回了井底,并未作出有害于他的举动;二次是在那不辨年代的诡异古墓,那次阴尸以尸油点火要烧死他;三次是在方才的洞口,阴尸对他扔炸药目的是炸死他。   想起这些,萧斜阳不禁心道:阴尸兄弟真是一只比一只凶狠,不过,江湖传言几百年没出现过的阴尸,他随随便便地就见了三次,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见萧斜阳站住不动,声嘶力竭地怪叫了一声,随后伸出那有着尖锐黑色长甲,伤痕累累的手,往萧斜阳身侧一指。   萧斜阳顺着她的目光往身侧一看,惊觉那里有一个很高的水池,准确来说,不是水池,而是一个盈满腥黄血水,死气沉沉的池子。   方才那腐败的血腥味,便是由这个池子所散发出的。   萧斜阳也不害怕她的样子,他半蹲下,问道:“那池子里有东西?”   她听懂了萧斜阳的话,猛然点头,却又拼命摇头,末了,用手死死指着自己黑色的腹部,空出的一只手指着那那潭泛着浓烈异味的死水。   萧斜阳懂了,她需要他,相助她进那死水池,他问:“疗伤功效?”   她愣了一下,方重重点头,萧斜阳硬是从她眼里,看出了一种坚定。   萧斜阳道:“你若疗伤好了,我便带你出去,找我师傅,他或许能救你。”   她惨白的脸滑下了两道绿水——那是眼泪。   萧斜阳也不怕她身上有尸毒,毕竟他被步倾流强迫喂了莲血,只要尸毒没有被他吞下去就没问题。   萧斜阳将她一把抱起,便要助她游进那血水池。   在她直直沉往池里的那一刻,萧斜阳突然感觉不对,她被元德改造得只能在地上爬,身高绝对碰不到这个池子,那她过去二十多年是怎样替自己疗伤的?!   萧斜阳暗道糟糕,她是要在这怪池里淹死自己,方才她点头时那般坚定,是因为早已有了必死的决心。   萧斜阳顾不得那么多,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那池水内,伸手要捞她回来,也顾不得那池水是作什么用的。   步倾流神色一紧,立即伸手抓住萧斜阳,可那池子却像是有一股特别的吸力,能一下子将人吸往池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斜阳一下子栽入池水中。   瞬时,血水翻腾着露出阵阵腥气,凌月出鞘,却被一阵尖历的笑声挡了回来,   步倾流封住凌月剑气,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按压着凌月剑柄的指节用力得泛出一片青白,他浑身冰凉,再压不住心底狂怒的血气,直到双瞳泛出幽紫。   随后,他冷冷地勾起唇角,祭出了一张古旧布帛——诡术残卷。   作者有话要说:   请无视章节名,实在不会改,今日的文风可能有点……不忍直视。   恢复日更,如果初审让我过的话,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能看见新章节。   感谢收藏么么哒! 第30章 第三十章:忘川往生   满身皆被粘腻腥臭的血水包裹,萧斜阳视线受阻,多次挣扎却依旧只能僵硬着身体直直往池底的一团漩涡坠去。   突然,一股浓烈的仿似要将他吞噬的阴气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耳畔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尖锐哭叫,惹得他头痛欲裂。   就在萧斜阳竭力阻止自身继续往下沉之时,恍惚间,他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站在一座桥上,对他温和地笑着。   萧斜阳咬紧舌尖,控制自己不受蛊惑,慌乱间见到池底的漩涡中显出一片金黄色泽,直觉将那漩涡中的青铜器拔出,便能不受阴气影响,他伸手就死死抓住那青铜器。   瞬间,池水翻腾得更为剧烈,周身不断传来厉鬼尖叫,四肢百骸剧痛难当,仿似要被撕碎一般,萧斜阳再抵受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他浑浑噩噩醒来之时,睁开双眼,只觉月明星稀,夜空一片清朗,步倾流把他带出了靖王陵。   萧斜阳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发觉脑后垫着一堆树叶,而他身上正披着步倾流的中衣,他本来的那身黑衣正被架在火堆上烤。   然而,步倾流人却不见了,萧斜阳心道,也许是到什么地方寻干净的水去了。   萧斜阳躺在地上,看着夜空,试图回忆在那池底发生的事,奈何一想起头便隐隐泛疼,依稀只记得他从池底带了什么东西出来。   往怀里一摸,果然摸出来一个色泽金黄的密封青铜香炉,香炉上刻着一行古言,总共七字,萧斜阳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心想这行字应该是有什么寓意。   把玩着香炉,他心觉奇怪,池底那团阴气是通过这香炉散发出来的么?如若他当时没有将这香炉拔出,那他将会被吸到哪个地方去?   如此想着,萧斜阳突然脸色一变,他想起了池底那位对他笑得温和慈爱的老婆婆,她站在桥上,而桥下,血水翻腾。   ——奈何桥,忘川水——   萧斜阳摇了摇脑袋,试图将思绪理清,他心道靖王陵只是区区王陵,元德也不过是个凡人,那个池子不可能是通往往生的路。   那么,是否那池腥黄血水,对人有迷惑作用,能使人在不知不觉间,死在池水里?   当时缠绕在他身侧仿似要将他撕裂的厉鬼,或许是多年前明王整死在池水里的人的怨魂。   萧斜阳突然觉得这香炉很烫手,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这香炉所起的作用,该是勾人生魂。   他将香炉塞回怀里,有点烦躁地坐直身子,只想等步倾流回来安慰安慰浑身一片疼痛的他,对了,头也痛。   望眼欲穿地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远方现出一抹水蓝衣袖,萧斜阳立刻躺下装死,故作虚弱,可怜兮兮地等步倾流靠近。   步倾流走近,方半蹲下,便立刻被萧斜阳抱住了大腿,手上以芭蕉叶装着的泉水差点洒了一地。   步倾流将他扶起,淡声道:“先喝水。”   萧斜阳坐直了身子,灌了半分泉水,入口甘甜,抚慰了那嘶哑干裂的喉咙,末了,不忘讲一句:“凌月尊主~倾哥哥~我的好哥哥,我头疼。”   步倾流让他枕到腿上,细细地给他按揉起头上穴位,手法极其到位,萧斜阳也不闹腾了,闭上双目静静享受。   按揉了一阵,步倾流道:“还疼么?”   萧斜阳翻身起来,唇角一勾,乐道:“不疼了,尊主好手艺,来,亲一个。”   步倾流让他在左脸上啃了一口,方从怀里掏出几个洗得晶莹透亮的梨子,递给他。   萧斜阳接过一个啃了一口,问道:“尊主,我睡了多久?”   步倾流正拿起一根树枝去戳那火堆,闻言淡声道:“五个时辰。”   萧斜阳差点被梨子噎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那么能睡,他心道,是因为喝了两口那血水才会昏睡这么久么?   五个时辰,该是亥时了。   步倾流只专注地撩拨火堆,明眸若雪,肤白胜霜,唇红如胭脂,火光中映出一张的脸,堪称人间绝色。   萧斜阳见他衣饰干净,知他并未进入那血水池,不禁问道:“尊主,你是如何将沉入池底的我,救出来的?”   步倾流动作一僵,却是神色如常,淡道:“你并未沉入池底,也许沉入池底只是你的幻觉。”   萧斜阳道:“那……位,姑娘最后怎样了?”   步倾流道:“找不回来。”   火光噼啪,萧斜阳已无睡意,他一闲,便又忍不住那作死的撩拨心思,他作势要掀开身上中衣,本想看步倾流有何反应,结果步倾流目不斜视。   萧斜阳道:“尊主,替我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步倾流:“……”   萧斜阳直接将步倾流扑倒在地上,将他胸前的衣服揉乱成一团,乐道:“呐,方才小爷全身都被你看遍了,好哥哥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看一下,现在你给我乖乖躺平~我要干坏事了!别扭头呐~唔!”   剩下的话被步倾流一个吻堵在了唇舌里,萧斜阳将手放在他的腰上,忘情地吻了一番后,方想起他还有正事要讲。   萧斜阳不知道在他昏睡的时候,步倾流这个盗墓渣是怎样从靖王陵寻到出口的,但步雪莲不讲,他也当那不是重要事儿。   他从步倾流身上翻身滚下,坐直了以后方从怀里摸出那被封死的青铜香炉,他想步倾流替他换衣服之时该是见过这香炉的,不然也不会塞回他怀里。   萧斜阳道:“尊主,诡术残卷有对这东西的记载么?”   步倾流微微摇头,淡声道:“以我目前收集的残卷来看,没有。”   萧斜阳道:“方才我跌入池底之时,有一股邪气一直将我往池底的漩涡里吸,旋涡之内就祭着这香炉,我当时想这应该是阵眼,就将它拿了出来。”   步倾流道:“它有何特别之处?”   萧斜阳道:“大概是勾人生魂,这上方还有一行古言,拿到温言将抄写的全书方能查清上方的是什么字,或许这上方的七字古言有提示打开它的方式。”   步倾流道:“你打开它作甚?”   萧斜阳道:“手痒……好啦,别嫌弃我,这香炉上方刻着古言,说不定与稀禾有关,我等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人见到与稀禾有关的物品,当然要好生研究一番,毕竟江湖正派称他为邪术老祖。”   步倾流道:“他是诡术祖师,不是邪术老祖。”   萧斜阳道:“怎么叫都一样,不过稀禾这名字,倒是挺有风骨的,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修邪之人。”   萧斜阳将香炉摸索一番,摸索不出个所以来,便将它放回怀里,试图理清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道:“不论是召阴山,还是靖王陵,本来都是一块适宜安葬死者的风水地,却硬是被明王改成了阴气重重的邪地,还好明王遭到温将军弹劾通敌叛国,被景临帝处斩,才不至于让召阴山变成一个炼尸场,也不至于将那头蛟蛇养成邪龙。依尊主你看……几百年不曾出现的阴兵与诡术手稿在这几十年间重现江湖,会不会也是明王当年搞出来的?”   步倾流道:“阴兵未必。”   萧斜阳道:“为何?”   步倾流道:“除了稀禾,没有人能直接控制阴兵。”   萧斜阳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步倾流道:“拿什么试?”   萧斜阳道:“现在没想到,尊主,你师出仙山忘忧,就没有在悠哉圣人的藏书阁看见过什么关于歪魔邪道的书?”   步倾流道:“师傅从不让我接触那种书。”   萧斜阳道:“层见却只让我接触这种书,虽然当年我死都不要学。”   步倾流微怔了一下,方道:“那你,为何还学?”   萧斜阳道:“为了今后能遇见你阿,好吧我承认这并不是实话,当初要不是见那老头子后继无人可怜兮兮的我才不要学,我原本可是那根正苗红好少年。”   步倾流道:“你想念你师傅?”   萧斜阳道:“无聊的时候会想一下,谁让我是那老头捡回来一手带大的,尊主,那你呢,离开忘忧这么久,你就没想过要回去见悠哉圣人一面?”   步倾流眼底划过一丝愕然,许是没想到萧斜阳会问这个问题,半晌,方垂下眼睫道:“家师已故去。”   萧斜阳挂在唇角的笑僵住了,他没想到,步倾流离开忘忧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悠哉故去,他急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步倾流摇摇头,道:“没关系。”   一时寂静,两处无声,直到萧斜阳自背后紧紧搂着步倾流,带来的微风撩得火光荡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语气不对,修了一下……   还我狂傲不羁受!!!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至亲至仇(修补)   天将破晓,萧斜阳一边啃着梨子,一边走在步倾流前方,顺着山势而下,他心道,时日太短,温言那小子该是尚未把信还有古言的对照翻译寄送到乐平驿站。   既然如此,他亦不急,想着不如带步倾流到乐平市集去逛上两逛,让他家远离世俗的尊主沾染点人气,顺便找间酒馆喝上两坛。   两人脚程快,如此走了半个时辰,正好赶上了附近镇子的早市,萧斜阳咬着梨枝,听着久违的吆喝叫卖声,突觉身心舒畅。   他实在怀念这样的清晨,有一种梦回江陵的错觉,虽然镇上市集上叫卖的多半是大娘,而江陵那地是口齿缠绵的小姑娘。   萧斜阳站在一个梨摊前,打算入一点梨子当口果,虽然他方才已经啃了三个。   步倾流背着凌月,站在他身侧,面无表情,一贯的雪霜盖脸,那气场吓得附近两个小娃娃赶紧跑远。   萧斜阳见到了,乐呵了一阵,想着步倾流向来远离世俗,该要常将他带出来逛逛,让他领会领会尘世,不然就凭他那天外飞仙的气质,下次还会吓跑小孩子。   梨摊大娘眼也不眨地看着步倾流,随后低头拿过萧斜阳手上刚挑好的黄澄澄的梨子,递给他,道:“这位公子,我当真没见过你这么标致的人儿,来,大娘我送你的。”   步倾流愣了一下,迟疑着伸出手来,却又放下了,那手势是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萧斜阳从大娘手上拿过梨子,抓过步倾流的手就把梨子放入他手心,对大娘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大娘您别介意,这位公子少食人间烟火。”   大娘了然地点头,哈哈一笑,道:“也难怪,我亦是第一次见如此仙骨的人儿,不是位世家公子也定是位江湖名士。”   步倾流握着梨子的手紧了紧,他生性冷淡,不苟言笑,别人不开口他绝对不讲话,从前悠哉为了改善他的淡漠性情,每到特定的时间便让他下山一趟,好让他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但……步倾流每每只在茶馆坐上一个上午,闭目背诵心法。   大娘道:“我看公子你的姿容绝对比得上那位传说中的凌月尊。”   步倾流:“……”   萧斜阳忍笑,心道这不就是本尊嘛,挑好了梨子,他调侃道:“大娘您不能偏心,只送他梨子,不送我呐。”   大娘朗声道:“送!肯定送!”   说着,大娘便从怀里摸出了一袋山楂,还是干的,她爽快地将山楂递予萧斜阳,道:“梨子是甜,山楂是酸,酸酸甜甜很是滋味。”   萧斜阳竟无言以对。   步倾流掏银子结账,大娘接过了那锭银子,低头找碎银要回过去,方一找到碎银,抬头却发现两位公子不见了。   萧斜阳走在前,步倾流走在后,如此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一处泛着暗香的烟花之地,几位艳丽姑娘正穿得花枝招展地在门口拉客,见到正好路过门前的萧斜阳,更是直接扑了过去,使劲浑身解数要拉他白日宣淫。   “哟,公子真俊,初来此地?来来来,过来玩下嘛。”   “我们可有功夫了,保证伺候得公子舒舒服服。”   “是嘛,公子,来嘛,进来嘛。”   围在萧斜阳身边的几位姑娘,边往他身上靠,边扯他衣袖,娇声连连地要拉他进青楼。   本有姑娘想要去拉步倾流,但被他身上那股冷冰冰的霜雪气息给吓得倒退了几步,只好转过身,撩萧斜阳去了。   萧斜阳边格开姑娘们不停吃豆腐的手,边看黑着一张脸的步倾流,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对姑娘们道:“姐姐,我有事要忙,今天就不了,不了……”   姑娘们依旧纠缠不休,好久没见过如此风度翩翩又礼仪颇佳的公子了,定要好生勾引,说不定能结一段风花雪月之缘。   步倾流眼眸一黯,脸彻底黑了下来,萧斜阳心道不好,步雪莲要生气了。   水蓝衣袖一挥,高岭之花冷声道:“不知检点!”   萧斜阳眨着无辜的眼睛,竭力推开围上来的姑娘,随口胡扯道:“各位姐姐今天放过我,改日,改日我定来!”   “改日一定得来阿,不来我们可不撒手。”   “对呐,说了改日就是改日,小公子可不许耍赖。”   萧斜阳方摆脱众位姑娘的纠缠,边听步倾流冷然道:“没有改日。”   步倾流气场太足,几位姑娘硬是被他这一冷言冷语逼得不敢上前,只叹道可惜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却是位不懂儿女情长的公子。   萧斜阳快步跟在步倾流身后,从怀里摸出大娘送他的山楂,啃了一口,只觉酸掉牙了,他道:“尊主,你别走这么快,凌月都快要被你甩掉了,呐,你这醋劲儿……”   步倾流停住了脚步,萧斜阳猝不及防,刹不住步子,直接撞到了步倾流背上,疑惑步雪莲为何停住,萧斜阳从他身后探出半张脸,只见一个道士衣饰的人正好挡住了步倾流的路。   那道士两鬓斑白,神色肃穆,负手而立,气场十足,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步倾流的脸。   盯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到凌月剑柄上,半晌方冷哼一声,语带讽刺:“真是料想不到阿,江湖传言中一身凛然正气的凌月尊,竟然是你,呵,真是造孽!”   闻言,步倾流僵住了身子,道士的话,像是一根细细的针,狠狠地插在他的心尖上,让他疼得忘记了他本可以避开这样的言语伤害。   道士空出手来,顺着胡子,目光里尽是审视,他见步倾流一言不发,眼眸低垂,想起十多年前的第一次相见,那时眼前人方年仅六岁,出落得尚未有如今标致,却也是粉雕玉琢,往街头一站便惹来无数道惊讶的目光。   堪堪从脑海里截断从前的回忆,道士继续道:“多少年了,我竟还能遇见你,想不到你师傅果真将你养大成人了。”   萧斜阳听不得那道士阴阳怪气的恶言相向,往前一站,将步倾流挡在身后,对着那道士就是一番冷语:“多年不见,还能认出我家尊主,道士先生真是好眼力。”   道士不屑道:“呵,就他那身打扮和气质,我又怎会认不出,再过几十年我亦一样认得出,难听点讲句,化成灰亦一样认得出。”   萧斜阳道:“有劳先生挂心了,我家尊主由我一人挂念就好,你就不必打我家尊主主意了,另外,你有话可以直讲,不要出口伤人。”   道士冷哼:“我伤的是他,又不是你,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来跟我矫情?!”   萧斜阳心道,真是顽固的老头,你伤他不等同于在我心上划刀子?若不是你们这些信命的经常误导这朵本少爷好不容易才摘下的高岭之花,他才不会经常患得患失,就连本少爷撩他也不敢给过多的反应,就怕答应跟本少爷在一起了,会连累到本少爷。   萧斜阳见道士还欲出言讽刺,便将手中的那包山楂干递给步倾流,松了松手腕骨,冷笑道:“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依我看,能动手的时候就绝不要动口。”   他少年心性一起,便顾不得什么尊重长辈之类的繁文缛节,只想把眼前这碍眼的老头打得满地找牙,如果他的牙还未掉光的话。   道士横眉冷对,道:“你这么维护他,就不怕有一天他会害死你?!”   萧斜阳唇角一勾,狂道:“小爷我命硬。”   道士不禁仔细地打量起萧斜阳来,只觉他虽是一身黑衣,如此阴沉的颜色却遮掩不住眉目间那一派潇洒意气,乃高贵世家公子之相,他道:“你是否在质疑我?”   萧斜阳见他突然好说话起来,也便消了要揍他一顿的念头,转而跟他讲道理,既然这道士是步雪莲多年来的心结,何不在这里替他解了?   萧斜阳道:“敢问当年老……道长你替我家尊主算命时,算出了什么?”   道士冷冷四字:“祸胎降世。”   萧斜阳道:“那这么多年来,你见我家尊主作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祸害黎民百姓的事来了吗?”   道士咬牙道:“今日不做,不代表日后不会做。”   萧斜阳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家尊主日后一定会做坏事,你是先知么?若是先知,当年怎么没预测出乾嘉之患,进逆耳忠言,解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道士先生,恕我直言,你所推算的,不过是一个人的命格,并不代表他的本心。”   道士被气得好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既然你如此质疑我,那我今日再赠他八言,心术虽正,命格不改,你若执意要同他一道,只会为他所害。你们今后,好自为之罢。”   闻言,步倾流抬起冷若幽深寒潭的双眸,整个人僵在原地,他心里隐隐有一团邪血,即将喷薄欲出。   萧斜阳握住了步倾流一片冰凉的手腕,对那道士挑衅道:“道长,我命可硬着,不怕为他命格所害。”   道长冷笑:“再命硬,也抵挡不了他的命格,你不信?不信的话我替你一算。”   本以为萧斜阳会拒绝,怎么知道萧斜阳直接从怀里摸出一张镇阴符,在背后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对那道士飞过去,笑道:“烦请先生给我好好算算,当然,信不信,还是在于我。”   道长堪堪接过那张来势汹汹的纸符,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四字,掐指一算,神色间尽是凝然,半会儿方道:“贵气之命。”   萧斜阳笑了,乐道:“道长,你可失算了,我并不是贵气之命,我打小就是我师傅从村口捡来的弃子。道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道长将那纸符扔还给萧斜阳,道:“赠你四字,至亲至仇。”   萧斜阳唇角一勾,道:“不好意思,我自小便没见过我的至亲,道长,你又失算了。”   道长胡子一抖,喝道:“信不信由你!”   萧斜阳道:“老先生走好,对了,要不要付你银子?”   许是没见过如此厚颜之徒,道士硬是被逼得停下,转过身来瞪了萧斜阳一眼,方快步离去。   萧斜阳捧腹大笑,边笑边对看热闹的人道:“好了,都散了,散了,没戏看了。”   随后,他将那纸符塞回怀里,捏捏步倾流的手腕,道:“尊主,你看,两次替我算都算错了,他替你算的又能准到哪里去?看在我替你拆穿这假道士的份上,你真的不赏脸笑一个?”   步倾流试着牵了牵嘴角,奈何笑不出来,他周身的血液还冷着,尚未回温。   萧斜阳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勉强他,干脆拉着他到附近找酒馆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尽量无视畸形的文风[手动再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就叫无题(大补)   萧斜阳已有好些时日没沾过酒,当走到满是酒旗飘飘的巷子,便再也走不动了,直拉了步倾流往一家溢出醇香酒气的酒馆里坐。   掌柜见两人衣容气度,知两人并非普通的大户公子,立刻便亲自上前招呼,连带捧上桌的花生米分量也更足。   萧斜阳谢过了掌柜,让掌柜拿来两坛镇店名酿,心道:白日先灌两坛,晚上再灌三坛,不信喝不倒步雪莲。   他心里就像有个爪子再挠,很想知道醉后的步倾流会是什么样子。   步倾流本是不想喝酒,见萧斜阳一脸真诚地向他举杯,美言道以酒替他解忧,方拿起酒杯,细细喝了两口。   萧斜阳边品酒,边分出些许视线去看步倾流,只见步倾流喝酒如喝水,眼里视酒水如无物,神色一如往昔。   步倾流方放下酒杯,萧斜阳立刻便给他倒上第二杯,心里计划着,步雪莲喝三杯他才喝一杯,总不会比他先醉。   步倾流见萧斜阳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知他在想什么,直接拿过一坛酒就灌了下去,不必让他每次都倒酒。   萧斜阳愣了楞……没想到步雪莲这么豪气,但……能别在仰脖子喝酒的时候勾引人么?那姿势实在是,令他移不开目光。   一坛酒过后,步倾流脸不红心不跳,像是方才喝下去的是空气一样,萧斜阳丢开酒杯,心里知道是喝不过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勉强了,结账以后拉了步倾流到附近的小河,摸鱼去了。   萧斜阳生性顽劣,摸鱼打山鸡这种事,自小便做得无比娴熟,即便是没有鱼饵,他也能把鱼赶到一个地方再抓起。   于是,没两下手势,他手上便多了一条活蹦乱跳,垂死挣扎,溅了他一脸河水的鱼。   把鱼弄干净,萧斜阳回到步倾流身边,搭起了火架,边准备烤鱼边道:“层见也很少有机会一尝我的手艺,尊主你看我待你多好,说起那老头,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萧斜阳虽是没心没肺,却也会在空闲的时候想起层见,毕竟他是由层见一手带大的。   步倾流道:“若是想念,可回江陵。”   萧斜阳却道:“我忘了寻香料了,尊主帮我看火,我去去就回。”   步倾流尚未回答,萧斜阳一个转身走了,待他寻了香料回来之时,鱼已经成了一块碳,步倾流一脸‘这成了什么鬼’的表情。   萧斜阳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心道,卧槽,这表情太赞了,十年难得一见,鱼烤焦了也值了,他道:“尊主,你不会做饭么?”   闻言,步倾流先是一怔,随后缓缓摇了摇头,他的确不会。   萧斜阳道:“那你从前吃的是野草,喝的是露水?”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步倾流竟真的点了点头,从前在忘忧的确过得清心寡欲,口味也是清淡到极致,野草野花他都能吃得下,当然,如果天山雪莲算是一朵野花的话。   萧斜阳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匪声匪气道:“若是好哥哥你以后伺候得我满意了,我定天天给你做饭。”   闻言,步倾流心中一动,显然是只听了萧斜阳后半句话,把他前半句话无视了。   萧斜阳又滚去摸了两条鱼回来,边将洗干净的鱼架上烤架边心道,老子这是打算伺候得步雪莲再也离不开我呐。   这一趟,直到日落黄昏,确定步倾流又回复到以往那个霜雪样,萧斜阳才敢带他往镇上找落脚的客栈,他见不得步雪莲露出一丁点儿伤痛的神色。   萧斜阳早上没喝够酒,便选择晚上来喝,明知自己酒量不是顶好却偏偏好酒,简称:整日里拿自己作死,不然一天不舒服。   厢房内,清风徐来,烛影摇荡。   步倾流又一坛酒下肚,却依旧脸不红眼不眨,萧斜阳却已经是微醺,心跳加速,眼神迷离。   萧斜阳看着对面步倾流那张清冷的俊脸,唇角勾出一道邪笑,脚步有点缓地走向步倾流,又是直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动作一点都不含糊。   似是这许多天来养成的习惯。   步倾流握住萧斜阳骨节分明的手,只觉触感温热,一股暖流直达心坎,本已暗下来的眸子再次回复清亮。   窗外突然划过一丝阴风,女子阴阴发笑的声音传入窗内,凌月震颤着发出阵阵嗡鸣,却被步倾流一把按住。   萧斜阳听闻那阴笑声,只觉毛骨悚然,已隐隐有些醉的他将步倾流抱得更紧了,方抬起眼睫想要寻求安慰,奈何眼前一黑,陷入昏迷之前只觉步倾流瞳色幽深,隐隐透出一圈紫色来。   一股阴气闪进房内,蜡烛闻风熄灭,瞬时满室黑暗,步倾流将凌月的剑气封住,一道有气无力的女声幽幽响起,她只不断地道:“公子,公子……”   步倾流弯腰抱起萧斜阳,将他放往床上,盖好被子后,方冷冷对那道阴气道:“残余的怨魂呢?”   那道女声厉然一笑,气若游丝地道:“它们怨气不及我重,都被我吞了,谁让我是第一个被困在池底的怨魂,二十多年呐,若不是公子相助,也难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公子,你可别忘了当时在靖王陵的话。”   步倾流当然不会忘掉那番话,当时萧斜阳跌入池水内,他眼底划过一丝戾气,硬是催动了诡符,引来怨魂集结,用怨气将萧斜阳从池底托了出来。   当时他许诺怨魂的是,相助它们借尸还魂,重窥天光,但他,完全可以食言。   步倾流一脸肃杀,紫瞳在夜色中透着妖艳之色,轻易便能蛊惑人心,他向怨魂确认了一遍:“都吞了?”   怨魂的声音幽而轻,得意道:“没错,都吞了。”   步倾流突然催动剑气,凌月一出,几下将怨魂砍得魂飞魄散,落的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月色投进窗,映得步倾流如雪的面容惨白一片,他幽深的眼底尽是一片冰寒,在靖王陵时,他强行催动诡符,手上已是干净不到哪里去。终究是应了那道士当年的话——天降祸胎。   海外有仙山,飘渺云海间,这是世人对忘忧山的评价,但,鲜有人知忘忧仙山就在江陵,亦少人能踏足忘忧仙山。   步倾流深知,他虽师出忘忧,江湖正派皆赞他人如清风皓月,心如明镜透彻,可他从来就不是纯洁干净之人,从一开始就不是。   这世上,本有人一生来,便为世间不容其存。   步倾流将目光转到萧斜阳身上,细细地顺着他的腮,摸到他有着细腻肌肤的颈间,然后在锁骨上重重揉了两把。   他轻笑一声,却是带着对自身的讽刺,心术虽正,命格不改。   但想起无论如何也要缠在自己身边的萧斜阳,步倾流不得不想要与这番所谓的天命抗争一番,如若以后有人再敢伤害他身边的人,他定要对方,生不如死。   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锁骨而下,在柔韧的胸膛处一番肆虐方抽手而出,惹得昏睡中的人不禁轻轻皱眉。   步倾流一把掀开萧斜阳的被子,缓缓地挑开他的衣襟,直到一片充满劲力的漂亮胸膛展现在月色之下。   狠狠将萧斜阳的裤带抽离,随手扔落在地面,白皙细腻的指尖顺着那人的侧腰一路滑落在有着漂亮肌理的小腹……   这是一场宣示主权的洗礼。   迷迷糊糊的昏黑中,萧斜阳能感觉出的,除却痛,还是痛,就像是被人封闭了五感,除却疼痛,没有其它,直到再次晕死过去。   ……   [你猜我和谐了多少字?]   ……   浑浑噩噩醒来之时,正午的阳光正透进来,洒落一地秋光,萧斜阳只觉浑身被马车碾压过一样,腰像是要断开一般,身后更是剧痛难当。   他以趴在床上的姿势,死死抓住身下床单,勉强将眼睛睁大,却是头疼难当,他明白自己昨日经历过什么,却无法想起来具体过程。   步倾流捧着热水推门而入,眼眸一如往昔,幽深如寒潭,却隐隐带着担忧,晨曦以前,他竭尽全力方将胸口那股邪气压了下去,否则萧斜阳能被他整死。   拧好热毛巾,步倾流掀开萧斜阳身上的被子,将他的里衣掀起,用热毛巾搭在他一片青紫的腰上,轻轻地替他热敷着,垂着眼睫,沉声道:“对不起。”   步倾流已替他热敷了许久,热水已换过许多回,希望他醒来的时候能舒服点,但显然,被残忍地折腾了一夜的萧斜阳,只觉腰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萧斜阳闭上眼睛,尽管全身都在发疼,但他丝毫没有要责怪步倾流的意思,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阿,不过就是在初次的时候粗暴了一些,小爷腰好,受得了。   本想吊着步倾流,让他吸取下教训,担忧一会,又忍不住开口,哑着破碎的嗓子道:“你就不能念在我是初次,稍微温柔一点么,要是下次再这样,你就给我乖乖躺平,让老子上你!”   步倾流换了一条热毛巾,继续耐心地替他热敷着腰,闻言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又想萧斜阳闭着眼睛看不见,方沉声道:“嗯。”   萧斜阳不高兴了,唇角拉下来,道:“不许嗯,说知道不知道,不然以后别想老子张腿。”   步倾流乖顺道:“知道。”   萧斜阳想不起来昨夜为何而昏睡,只堪堪记得昏过去之前步倾流那妖冶的双瞳,妖孽得不可方物。他心道,那是幻觉么?   艰难地晃了晃脑袋,萧斜阳决定不想了,头疼,况且步雪莲人好好地在自己身边,不必猜疑。   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阵步倾流的伺候,萧斜阳才觉得缓过了一口气,他欲要翻过身子来,好生调戏一翻沉默多时的步雪莲。   都被艹成这个样子了,不逞逞口舌,逼得雪莲面红耳赤,就不是萧斜阳了。   翻身正翻到一半,却被步雪莲按住了肩膀,那里正好被啃过两口,萧斜阳嗷了一声,转过头去的眸光里带了一丝丝的委屈,装出来的。   步倾流立刻松手,垂着眸子,眼底尽是不知所措,他本想提醒萧斜阳先热敷,不要急着翻身。   萧斜阳见到他这幅样子,就忍不住要逗弄逗弄,艰难地翻了个身,岂料衣襟本就松散,这下子更是直接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肌肤。   萧斜阳方才一直趴着,没看见自己身上的状况,如今见了,却是……不忍直视。   手臂胸膛,腰间腿间,尽是一片青紫,上面还布着密密麻麻的吻痕和齿印,萧斜阳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疼了——步雪莲根本就没留手!   萧斜阳指着身上伤处,闷声道:“呐,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不许别过脸,还有这里,还渗着血……下这么重手还让我活不?”   步倾流欲言又止,握着毛巾的手用力到泛白,脸上的表情是不知所措到了极点,半晌方垂着眸子道:“对不起,你别生气……我……”   萧斜阳捏着步雪莲的下颌,心道好一个俊俏模样,看见这张脸,他还未来得及下狠话自己就先心软了,他道:“看在我心悦你心悦得紧的份上,你熬碗鸡汤端过来,我就原谅你了。”   闻言,步倾流微微一怔,然后抬起手,替萧斜阳系好衣襟,盖好被子,端过水转身出去,找厨房抓鸡去了。   萧斜阳脑内不禁冒出步雪莲一本正经地拔鸡毛拔得手忙脚乱的样子,一想就笑得不行,牵动到腹部的那片青紫,疼得咬牙。   勉强支撑着自己下地,却是一翻腿软,好不容易才走到书柜那里,随手拿了本小人书,滚回床上,趴着翻了起来。   正翻书翻得起劲,突闻窗外一片鸡飞狗跳之声,萧斜阳抬眼往窗口看去,只见步倾流披着月色,脸色异常严肃地站在对面屋檐之上,手里握着把菜刀,正与对面那只喔喔叫的母鸡对峙着。   萧斜阳笑得在床上打滚,也顾不得疼出了一头冷汗,哈哈哈哈哈高贵冷艳的凌月尊居然可以把夜盲的家禽逼得飞上屋檐,这是多大的本事儿!!!   不行,要笑死老子了,啊哈哈哈哈……不行,腰,腰真的好疼……   萧斜阳一时狂笑,一时又疼得只能露出一张苦瓜脸,目光却从未从步倾流身上转移。   最后,步倾流挥出了古剑凌月,方能把母鸡生擒,他看了对面的萧斜阳一眼,提着母鸡跳下了房檐,下方传来一片沸腾人声。   萧斜阳笑得拍床,步凌月抓鸡遭围观,哈哈哈哈……不行,腿,腿要抽筋了。   他笑了好一会儿方平息下来,继续摊尸,直到一个时辰后,方等来端着碗鸡汤的步倾流。   看着瓷勺里还冒着热气的鸡汤,萧斜阳嘴角僵了一下,直觉自己吞下去会直接被烫伤喉咙,他道:“尊主……你觉得烫手么?”   步倾流捧着鸡汤的手完全不觉得烫,因而他摇了摇头。   萧斜阳接过那勺子,自己吹了吹,方将汤水送入口中,结果,神色一僵,硬是将那口盐水鸡汤吞入腹中。   步倾流见萧斜阳一脸僵硬,不知是不是鸡汤味道不好。   萧斜阳心道,原来步雪莲不会做饭,是真的,这汤咸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卖盐的是自家亲戚。   步倾流道:“怎么了?”   萧斜阳道:“我的好哥哥,告诉我,你放了几勺盐,嗯?”   步倾流道:“两勺。”   萧斜阳心道,两勺盐不至于会把这鸡汤弄得这么重口味才对。   步倾流继续道:“一碗两勺。”   萧斜阳:“……”   步倾流正要舀一勺,试试是否味道不对,结果萧斜阳直接把鸡汤抢过来,吹了吹便喝了个干净,念在步雪莲这是第一次下厨,他给点面子,忍了。   步倾流见他喝得急,道:“厨房还有两碗,你若是……”   萧斜阳打断道:“头碗才是最重要的,剩下的可以倒了。”   步倾流道:“我没听过这个说法。”   萧斜阳道:“现在不是告诉你了。”   反正你不会下厨,我胡说八道也无所谓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对各位说声抱歉,先几日浑浑噩噩,偷懒了,在此郑重道歉!   文中有遗漏的,我以后会想办法补回的,希望各位不要拍死我……   晚安么么哒。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继续无题   翌日正午,萧斜阳趴在床上摆弄着从那池腥黄血水中摸出来的青铜香炉,他已经研究过好几遍这东西,却还是未能找出个所以然来。   约莫估算了下时间,从此地日夜兼程到乐平驿站,该正好赶上温言送信的时间,可是他这副半死不死的样子,自然是不能亲自前去驿站取信,只好委屈一下高岭之花独自出行。   他方挣扎着从床上翻了个身子,打算舒缓舒缓懒掉的筋骨,抬眼便见步雪莲捧着午膳推门而入。   萧斜阳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当步雪莲将素白瓷碟里那还泛着暗红的猪肝喂到他唇边的时候,他迟疑着是否要往下吞。   步倾流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低声道:“你那日也是给我做的这道菜。”   萧斜阳见他垂下眼帘,一脸被虐着了的小表情,回过神来之时,已经将半生不熟的猪肝吃进了嘴里,毫不意外地嚼出一口腥苦。他心道,往后一定得教会他家尊主把东西煮熟。   步倾流还欲再喂,萧斜阳立刻按住他的手腕,笑道:“好了好了,我现在还不想吃,先放桌子上。”   步倾流将那盘猪肝放到床边案上,随后乖乖地在萧斜阳面前坐好,坐姿笔挺,晶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   萧斜阳被他这幅明显的认错补偿态度逗笑了,他捞过他的身子,抱进怀里揉了揉,道:“尊主,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到驿站去?”   步倾流将下颌搁在他的肩上,淡声道:“过两日。”   萧斜阳放肆地在他的腰上揉捏一阵,干吃了两把豆腐过下手瘾,方道:“过两日晚了点,今日过去吧。你不必顾虑我,我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照顾好。”   步倾流迟疑着,一言不发,搂住他腰的手紧了紧,似是不舍。   由于长期服用药性寒凉的天山雪莲,步倾流的体温向来偏低,萧斜阳每次都拿要好好给他温暖的借口,在夜里手脚并用地缠着他,誓要将吃豆腐这一行为进行到底。   拿起步倾流的一缕头发把玩,萧斜阳乐道:“好啦好啦,就这样决定,就拜托我家好哥哥去把信取回来啦。你若是脚程快的话,大半天便能到了,我在这里等你。”   他此举也是避免时间拖得过久,会横生枝节,自从诡术残卷随着阴兵重现于世,江湖变得杂乱无章,很多人放弃正道,将登峰造极的希望寄托于邪术之上。   修邪术不可怕,怕的是修的人,人心不正。   从诡异的古墓,到召阴山,再到靖王陵,明王与元德当年留下的痕迹,就像一盘很大的诡局。   尽管人已不在,明王引出的阴兵与诡术残卷却依旧造就着一场又一场人间噩梦。   步倾流依萧斜阳之言,立即出发前往乐平驿站,他家尊主出去後,萧公子靠在窗边,恋恋不舍地看着步倾流的背影,直至那抹浅蓝衣袖消失在街角转弯处。   待到确定步倾流走远了,萧斜阳才转过身来,走至桌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冲掉口里那阵腥苦。   期间,他顺手抓住送菜到隔壁厢房的小二,让小二将猪肝拿下去翻炒翻炒,步凌月的厨艺真的让他不敢恭维,念在那货是自家的,再不会做饭他也认了。   小二看着那盘还带着一丝丝血水的猪肝,一脸僵硬地道:“公子,你可别告诉我,这盘猪肝是出自那位长得特别标致的俊逸公子之手。”   萧斜阳靠在门边,无语了一阵,方点头道:“看人不能只看脸,这东西真的是----非常难吃。”   小二咽了咽口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斜阳,毕竟他眼前这位公子可是亲自尝过这盘东西的味道,这实在是太……有勇气了。   萧斜阳见小二那仿佛吞了两斤苍蝇的样子,乐道:“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不成?”   小二立即摆手表示他脸上一朵花儿都没有,随后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二位公子,真的是特别……出人意料。”   萧斜阳见店小二扯上了他家高贵冷艳的步雪莲,好奇心起,便示意店小二继续往下说,他想知道步倾流做了什么事能让店小二在那一脸崇拜中夹带着几分鄙视。   小二艰难道:“那位标致公子他今日一早便来借用厨房,先是搞得厨房一阵鸡飞狗跳,再是差点烧掉了灶头,我想经过这么多的‘磨难’,他总算是能炒上一道过得去的菜才是,岂料……”   小二将目光落在那盘炒得惨不忍睹的猪肝上,没有再说下去,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特么的没见过厨艺这么暗黑的公子。   小二正在暗自伤神,也没管萧斜阳是否还有话要说,捧上猪肝屁颠屁颠地就往楼下跑去了。   待到小二再将猪肝送上萧斜阳所在厢房之时,萧斜阳才算是正经地用上了午膳。   无聊地扒了两口饭,他撸高衣袖,露出青紫伤痕尚未消退的小手臂,食指和中指合并,顺着经脉往下按压,直到一只精致小虫轻轻割裂手腕的皮肤,从里探出透明的身子来。   那小虫状如蜜蜂,却比蜜蜂要小上许多,它自带浅蓝透明翅膀,额上一对鲜红触角。   萧斜阳轻轻触碰着小虫的触角,小虫翅膀一抖,随后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他看着那透明小虫,喃喃道:“看来已走出了十里之外。”   此小虫名唤‘追思’,是层见在萧斜阳年少时送他之礼,只要让‘追思’尝上一口所思之人的血,它便能准确地指出那人所在方向,但也有条件限制,所思之人必须在方圆十里之内。   从那古墓出来后,萧斜阳便喂了‘追思’一口属于步倾流的莲血,慎防他家尊主一言不合就玩失踪。   上回在召阴山,他能带着温言直接找出步倾流的所在位置,所靠的也是这小虫子,这样看来,萧斜阳觉得那日温言给他的那个充满意味深长的眼神真的给得对,他就是有心计。   ‘追思’见萧斜阳长时间没有指示,屁股一扭,钻回了他的经脉之内。   萧斜阳匆匆用过午膳,往嘴里丢了一颗姜糖,躺回床上摊尸的同时顺道摸出那香炉,他是看得眼睛都直了,也寻不出打开香炉的方法。   能当阵眼勾人生魂,这香炉绝非寻常货色,难道这里面封印着一个恶鬼的魂魄,那阵法就是给它供奉生魂的?   萧斜阳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尝试一下以恶镇恶,以阴压阴,他直接祭出了一道招恶咒,打在香炉表面。   他是看准了这青铜香炉的勾魂作用,打算以招恶符引来一两个厉鬼,看看那香炉会否在吸入魂魄之时打开,若是此招有用,那或许便能拆解出这香炉的秘密。   咬破手指,将血滴落在符咒上,掌心凝火,用了两成力度将那火灌入纸符内,画着恶咒的纸符颤动着猛然燃烧起来,飘出一缕缕白烟来。   一阵浓烈的阴气突然出现在四周,房内狂风猛作,卷落一地狼藉。   招来的厉鬼邪神尚未有机会进入这厢房,便被香炉内溢出的阴怨之气吓退了,萧斜阳心里一紧,暗道不好,他没想到这香炉离了阵法竟然还能如此霸道嚣张,他失策了,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控压制不住这香炉。   就在他急速思索该如何制住眼前局面之际,突感四肢一片阴寒,一道道看不见的阴气随他的手腕脚腕顺缠而上,将他生生拉跌在床上,阴气霸道地缠绕着他,使他□□在外的肌肤起出一层一层疙瘩。   萧斜阳眉心紧锁,紧咬舌尖,竭力保持清醒。   他尝试移动四肢----不能动!还是不能动!阴气锁紧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冷汗从额角滑下,顺着压抑地跳动着的太阳穴没入发间,终于,重重冷汗湿了衣衫,他整个人就像是在水里浸过一样。   眼前什么都没有,将他锁在床上的东西根本无法看见。   萧斜阳咬牙闭上双眸,试图利用四感感受出那看不见的东西究竟为何物。   有东西顺着他的腿缠上来,从手指到手腕,像是有一条湿滑的舌头一路往上舐舔,贪婪霸道得像是要将他狠狠撕开,拆吞入腹。   麻木间,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店小二忧虑方才那阵邪风,干脆宰了楼下那黑狗,带了一桶狗血,一脸担忧地站在房门外。   萧斜阳嗅到一阵浓烈的腥气,在店小二不停地叫唤着他的时候,那阵阴气像是见了克星似的,瞬间消失无踪。   香炉自动合上,安静地躺在床上,色泽金黄透露出一片祥和气息。   萧斜阳青着一张脸,艰难地从床上坐起,哑着破碎的嗓子将店小二打发走。他急需运功调息,无暇分心他顾。   淡淡的血腥味在四周一丝丝地扩散着,那是人血的味道。萧斜阳抬手往颈间一抹,抹出一手鲜血来。   他沉着脸,带着煞气的目光落在沾满鲜血的指节上,半晌方狠拍身上穴道,堪堪止住血流。   当他静下心来运功调息,丹田却提不上气,内力散乱一团,仿似被打散了一般,心脏被一团不知名的气流缠得死紧,让他疼得冒出一头冷汗。   萧斜阳再次强行运功,定要与体内那团气流作一番抗争。   可当他要以内力逼走那缠在他体内的气流之时,心脏却被揪紧一般,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眉峰紧锁,面无血色,终于再也压不住喉间那股腥甜,生生喷出一口黑血来,颤抖着身子晕跌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码字诸多不便,例如手筋会痛~   希望各位大人能等到尊主黑化斜阳暴走~   尽管课业诸多但我不会不填坑~请放心!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雨夜截路   足尖轻点于树梢上,水蓝衣殃迎风摇摆,步倾流行动迅捷,仿若飘渺的剪影。   本该以风一般的速度继续飘往驿站的凌月尊主,却于一颗梨树上驻足,宛若点漆的双瞳在看见满树黄澄澄的梨子之时,微微放大了些许。   想着萧斜阳很喜欢啃梨子,荒山野岭,念这梨树该是没主的,步倾流便不客气地伸手摘了两个,往怀里塞去。   做如此接地气的动作之时,他是一贯的雪霜盖脸,神情冰寒,额头上大写着四个字:生人勿近。   就在步倾流即将离开之时,不远处的岔道上传来几道粗声粗气的交谈声,听说话方式该是些江湖莽汉,于是,凌月尊主被‘上古邪器’这四个字勾住了,干脆隐身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上,听听那几位汉子在说些什么。   “冯二,听你这么说,如果谁得到了那邪器,不就相当于掌控了整个江湖的邪道,哟,这可不得了咯。”   “切,得到了又怎样?当年明王可是拿着那邪器入的西北,最后他被温将军弹劾,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得个午门斩首的下场,若是那邪器真那么神,明王当年怎么不举着它招魂控尸,在午门将皇室铁将杀个片甲不留?”   “照你这么说,关键还是得找到使用那邪器的窍门,否则它就相当于一块破铜烂铁,屁用都没有。嘻嘻,若是那邪器落在我手上,说不定我能将它的用处发挥到极致。”   “呵,就你也想控制那邪器,真是人不笑狗也叫,你道行不够,别还未摸到它,就被它身上那股邪气吓晕了!据闻那邪器内里封藏的——可是邪术老祖的命魂四魄。”   “邪术老祖?你说的可是诡术祖师——稀禾?”   “可不就是这位祖宗嘛,诡术残卷就是他当年以自身精血潦画而成的手稿,据闻他本是修道的,却不知是抽了哪根筋,跑去修邪了,最后因为创了诡术,成了半尸半人。”   “我也听闻,修诡术不成的人,常常是把命都赔进去了,成了尸体后,身上那部分僵尸肉非火葬不化,烧出来的骨快也是青黑青黑的。”   “冯二我最近拜入了柳家门下,柳家最近的大动向就是联合诸多江湖正派,一同寻回失落多年的‘上古邪器’。据闻那邪器如今握在一名初出江湖的黄毛小子手上,可惜还没寻到他的行踪,不然我肯定冲前阵把那害人的东西夺回来,交给柳家看管。”   “还上交给柳家,不如上交给国家,说不定圣荆那标致小子会封你作万户侯,话说回来,宁朝那么大,你以为寻一个毛头小子这么容易阿?别还没寻到你已经老了。”   “有切实消息道,那小子正和凌月尊主在一块儿呢,啧啧啧……步凌月那张脸,怕是当朝长公主段思凝也比不上,谁见过能忘掉阿?我看呐,他要是继续和那毛头小子混在一块儿,迟早背叛江湖正道,到时候从碧落跌到黄泉,可就有得玩儿了。”   “看你笑得一脸□□,就算步凌月的江湖地位跌到谷底,人也轮不到你来亵渎,喜欢他那张脸的伪君子多了去。”   “我不就是想想嘛,好了,不讲了不讲了,还要继续赶路呢,走,我带上你们到柳家设立在此地招待客人的别苑吃顿好的去,今晚还要跟其它江湖侠士打探打探去哪儿寻那小子的踪迹。”   听及此处,步倾流终年若冰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凌月剑气徒然爆发,煞气凛然,衬得他周身一片冰寒。   步倾流抬手在胸前拍了两下,将涌上胸口的那股邪血拍了下去,凌月剑气收敛,安静地躺在他背上。   古剑凌月虽未开刃,是因为它砍的是邪祟,不是生灵,但并不代表它不能以剑气去杀生,看,就只看步倾流愿不愿意让它见血开刃。   步倾流本想折返回客栈,将萧斜阳安在身旁,可到驿站的路已走了将近大半,况且从那几人的对话看,所谓的江湖侠士该是还未知他二人身在何处。   权衡利弊之下,步倾流决定尽快前往乐平驿站取回温言手稿,再回去寻萧斜阳。   黄昏将尽,晚霞且散,暗下来的天色伴随着飘雨,润湿了这片广阔的天地。   步倾流脚程加快,身边卷起足以带倒叶片的阵风,雨势渐大,惹得他衣衫尽湿,强行将一天的路程赶成了半天,终于在亥时之前赶到驿站。   值守正准备关门,却见一只骨节精致的手抓住了驿站大门,值守心里一惊,抬头去看,只见来者发丝微乱,身背古剑,水蓝衣袖不住地往下滴水,材质罕见的白靴染着泥泞。   值守不敢怠慢,慌忙退后数步让路予步倾流,恭敬道:“外面雨大,公子请进。”   步倾流垂下握住木门的手,却并未进入驿站,只站在遮雨的房檐下,他淡淡向值守道明来意,值守立刻返回室内去取温言寄过来的手稿。   屋外雨势颇大,值守递给步倾流那厚厚一叠手稿,用了特制过的牛皮包住,具备防水性能。   将手稿递予步倾流后,值守自己却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此份手稿来自于许城少主温言,分量可有千斤重,送手稿来的骑兵交待过,这份手稿不能有闪失。   值守见步倾流正匆匆翻着那一叠手稿,想再劝他进屋,却不敢开口,皆因眼前这位姿容卓绝的公子给人一种过于冷漠的感觉,明明现在只是秋天,他却给人带来一种寒冬的错觉。   步倾流谢过值守便离去了,动作快得值守来不及反应,震惊间只来得及用视线捕捉他的身影。   值守看着步倾流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惋惜道:“绯色倾城,君中牡丹,人情却未免太过孤寒。”   雨自黄昏开始下,到子时却还未下尽,雨水沏沥,溅落在带着手稿飞速返回客栈的步倾流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是朦胧的湿气。   行至回黄昏时停留过的那片森林,刚上山头,便听到不断的凄厉哭喊,那是女子特有的尖锐叫声,步倾流驻足一看,只见一名女子死命挣扎着要推开狠狠撕扯她衣服的男子。   步倾流甚至没有出动凌月,他一把将男子掀翻到几米开外,在男子疼得龇牙咧嘴之时,将无邪架到他的脖子上,冷声道:“滚。”   男子不停地往后退着,嘴里不断地喊道:“我这就滚,这就滚,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阿!”   步倾流回到女子身旁,淡声询问她有无大碍,女子只怔怔地看着他,随后竭力哭喊起来,就像是要宣泄出从方才起所受的一切委屈。   男子见步倾流正眼也不再看他,往前跑了几步,哆哆嗦嗦地抽出手里的信号弹,狠命一拉,绚烂的烟火照亮了阴沉的夜空。   被步倾流救下的那名女子心里一惊,抓紧他的衣袖,颤着嘴唇道:“他,他……寻人来了……公子,我,我……”   步倾流掷出无邪,刀背正中男子环跳穴,男子腿上受了一击,趴跌在地上,挣扎着往前爬走。   步倾流取回无邪,尚未问话,那名男子转过身来,以趴在地上的姿势死死地抱住他的小腿,涕泪模糊道:“公子,公子您饶我一命阿,他们说您不会杀我的,说您不会杀我的……”   “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我回去阿!我不能,不能就这样死掉,我要是死掉了,您让他们怎么办,怎么办阿?我求求您了公子……他们说我不这样做就要杀掉我全家……”   闻言,步倾流微微一怔,却很快被周围那一阵生人的呼吸声转移了思绪,有一人队正飞速踏雨而至。   雨夜围截,来者不善。   步倾流寒着一张脸抽出凌月,剑气狂增,仿似要撕裂周围的空气磁场,那抱住他小腿的男子立刻被剑气震出几米开外。   雨夜的森林中逐渐显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影,他们手握重剑,背带弓箭,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放——!”   飞来的却不是暗箭,而是由六支有力的暗箭勾拉住的毒网,步倾流挥出凌月,剑气将一张毒网撕裂。   随后却是更加的毒网飞至,一张射不准,落于方才那名欲要对女子施暴的男子身上,毒网上的药粉立刻渗入他的皮肤,痛痒难当之下,他死命在地上打滚着,求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正在打斗的步倾流身上。   步倾流将撕裂开来的毒网一一奉还,有人躲避不及,碰到了毒网上抹好的药粉,立刻跌落于地上。   可怕的雨夜里,有人惊惶之下不听指挥,趁着步倾流不备,对着他连发冷箭,那人也是箭法不错,数支冷箭射出,竟有一支直接射中了步倾流握住凌月的手腕。   凌月跌落在地,步倾流脸色一沉,正欲抽出冷箭奉还回去,却听闻一声历喝:“住手!只让你们放毒网,没准你们放箭!”   熟悉的声音,一如之前的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步倾流神色一凛,要抓他的,是正在组织拿下萧斜阳的柳家人。   表情回复到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步倾流低头拔出手腕上的冷箭,直直往方才放箭的那人手腕上掷去,换来一声惨叫,你给我什么,我不过悉数奉还。   一张毒网带着凌厉的箭气飞至,步倾流被网了个彻底,皮肤接触到那毒粉,他僵着一张脸跌落于地面。   带头射出那张毒网的,是方才从另一个山头赶至的顾沉风与柳书程,以及柳家其余四个门生。   柳剑清穿着一身华衣现于众人面前,对着方才对步倾流放箭那人就是一脚狠揣,那人本就被步倾流的一箭射得失血过多,经柳剑清一踹,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面。   柳剑清却还不肯放过他,对着他当胸一脚,生生将人踹出几米开外,冷笑道:“呵,我让你用网,没让你放箭,你这是要挑战我柳家大少的权威?!敢这样做的,不死也没用。”   在场的柳家客卿听到柳剑清这句话,皆是心里一紧,招他们进柳家的是柳书程,没想到掌柳家权的,是柳剑清。   柳书程正要上前去劝阻他哥,柳剑清却先一步走开,行至被毒网困住的步倾流跟前,居高临下地嚣张一笑,讽道:“我高贵的凌月尊主,一段时间没见,你还好吗?对了,看你一脸僵硬,我看该是不好的,毕竟那毒网上的药粉,可是很贵的呢。”   见步倾流寒着脸一言不发,想他该是忍痛忍得辛苦,毕竟那药粉只要是触碰到皮肤,皆让人痛痒入骨髓,看那些中了药粉不断惨叫的人便知那药有多厉害。   柳剑清笑得更狂妄了,那笑声在雨夜里显得尤其狰狞,他道:“这么能忍阿?一声也不叫?也是,毕竟是凌月尊嘛,若是这点忍痛能力也没有,还真是有损尊号阿。这药可是能令人痛足一天一夜的阿,尊主你真该好好感受感受。”   闻言,顾沉风眉一皱,上前去制止柳剑清,不仅是因为看见步倾流神色不善,更是因为在场的不知有柳家门生,更有小部分是柳家客卿,其余的是与柳家合作的江湖侠士。   岂料,柳剑清竟对顾沉风直言道:“师傅,您请放心,我也不想对他废话太多,毕竟只要他说出那死小子的下落,他的用处便只剩下套司空月的药了。”   江南司空世家,乃是以制药闻名于世的百年世家,柳剑清曾前往司空家求药,奈何司空家不卖面子,他问司空家如何才能帮他制药,司空月只一句:除却平民百姓之外,只有凌月尊能向我求药。   柳书程见他哥竟然没脑子地说出此话,心念道:打败了神一样的敌人,却奈何不了猪一样的脑残。你都告诉凌月尊他还别有用处了,他又怎会说出萧斜阳的下落。   步倾流抬手在胸前拍了两下,他脸色僵硬,看样子像是急需止痛。   顾沉风自上次相遇起,见步倾流即便是污了名声,也要护住萧斜阳,便知道他不可能轻易说出萧斜阳身在何处。   顾沉风叹了口气,对步倾流道:“凌月,那小子修邪术,跟你不是同一个路子,他日迟早会害死你,你怎么就如此固执呢?”   步倾流还是一言不发,顾沉风却继续好言相劝:“你说出他的下落,我们只取回他手上的香炉,不取他性命。”   顾沉风这句,只说是不取性命,却没说不伤他,步倾流冷声道:“顾先生,你要那香炉作何用?难道你以为,柳家有能力掌控属于诡术祖师稀禾的东西?还是说,你要代表江湖正道去控制这个香炉?”   顾沉风闻言,微微发怒道:“凌月,从前我以为你能成为江湖正道的表率,若是你还保持着当年出尘世时候的初心,我便会觉得无人比你更适合保存稀禾的东西。”   神色一痛,顾沉风继续道:“可你却扯上修邪术之人,污了自己名声不说,如今还因为不肯透露他的下落,而陷于不义,你就不怕为天下所耻笑?!”   步倾流漂亮的眸子里,寒气凛然,他直视顾沉风,一句一句地对他冷然道:“当年在凤凰台挥出那一剑后,我便闭关四年,直到最近才出关,请问在座各位谁知道我的底细?谁知道我本是正是邪?”   “我根本不分正邪,只分善恶,各位有与我相处过?知道我品性如何?既然不知道,那你们怎么会以为我能成为正派的表率?难道你们所谓的正义,是光看人的一张脸作出的定义?不论是名号还是品性,都是你们强加于我的东西。”   “我师出忘忧,本就一无所有。”   步倾流最后一句话,瞬时震惊了在场人士,没有人料到,四年前在凤凰台出现,以凌月一剑惊绝天下的少年,竟是师出仙山忘忧。   柳剑清对仙山忘忧并无兴趣,毕竟在他眼中只有柳家才是代表名门至上,他见步倾流中毒良久,却依旧口齿清晰,不免有点不安,但想到他因这毒粉丧失了反抗能力,又有顾沉风与诸多江湖侠士在场,那点儿不安勉强被他压下。   柳剑清道:“废话少说,快点讲出那小子的下落,你不知道,为了布这个局抓你,我可费劲了。知道你来了乐平,而且专喜欢走山路,我可抓了不少老弱病残,在每个山头的各个方位丢下,就等你路见不平的时候,装你入局!”   闻言,柳书程心里一惊,抓住他哥的袖子,急声问道:“大哥,你不是说找些人来演戏骗过步凌月的么?难道那些人真的是你抓来,不是你给银子让他们演的么?”   柳剑清一把挥落柳书程的手,恶声道:“演的人演得太假的话,怎么骗过他?!当然是寻真的人来,那些老弱病残不喊得大声一点,惨一点,他会听见么?他会出手相救,暴露位置么?!”   柳书程被柳剑清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只摇头往后一退,他哥这回惹出了大祸了,不知又要靠多少银子才能摆平。   步倾流因柳家兄弟的对话,大概知道柳剑清都做了些什么,他抬起手指往帝陵的方向一指,淡声道:“他拿了香炉以后,性情大变,一路往帝崚而去,据闻帝崚境内藏有打开香炉的方法。”   顾沉风心里一惊,没想到步倾流会在最后说出萧斜阳的下落,但之后步倾流说出来的话更让他震惊,只闻步倾流冷笑一声,道:“呵,他得到了那香炉后,便背叛我了。如今,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柳剑清见步倾流终于肯讲出萧斜阳的消息,大喜着准备安排人手直上帝崚,他狠拍了柳书程的肩膀三下,道:“此人便由你押回柳家,再写信告诉司空月,让他给我想要的药。记得一天过后继续给他下药,不能让他恢复功力。”   柳书程心想这不合礼数,毕竟眼前的,可是凌月尊,这样做实在……   柳剑清搜走柳书程身上的解药,给几位门生留下一大包药粉,便领着其它客卿门生,以及江湖人士,连夜赶往帝崚。   柳书程不是很敢不听他哥的话,毕竟他哥性情嚣张,不容得他人反抗,何况他还是庶出之子,本就地位不及。   为了避免毒网误伤,柳书程事前服过解药,他在柳剑清带着人队走后,便去拆解开困住步倾流的毒网。   正欲扶起步倾流,却被他微微避开,柳书程尴尬地收回手,问道:“是不是忍得很辛苦?我让人背你?”   步倾流淡声道:“我能自己走,只需歇息一会。”   柳书程陪他一同坐在泥泞一片的山地上,对于早已在雨夜里弄脏的衣服,他已无任何感觉。   半个时辰后,待到确认柳剑清带着一伙人走远了,步倾流取回凌月,一站而起,面色有如寒霜。   柳书程一惊,在他还未来得及逃离之时,腰间的剑已被步倾流拔出,此时正架在他喉头。   几名门生见此状况,俱是心里惊慌,尚未来得及抽出剑,步倾流周身爆发出来的剑气便将那一张张毒网扯起,直套在他们身上。   柳家门生一沾药粉,皮肤疼痒,关节更是痛得像是要裂开来一般,跌落在地不停打滚。   柳书程抬头,眼里尽是不可置信,他道:“尊主……你……”   步倾流只对他道:“我百毒不侵。”   柳书程心惊,艰难问道:“那你自一开始,就是装的?你一直在套大哥的话,设计引他去帝崚,因为萧斜阳根本不在帝崚。”   步倾流唇角勾出一抹冷峻至极的笑容,沉声道:“不管他怎样,都是我的人,轮不到外人替我来管教。”   柳书程被步倾流唇角那抹笑容震得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漂亮,却也是最冷厉的笑容,那笑意所带的三分寡淡让人仿似置身于彻骨冰寒中。   柳书程心内莫名泛上一丝不甘心,少年成名后便为江湖所熟知的凌月尊主,究竟是因何,会甘愿为了一个初出江湖,专修邪术的毛头小子,毁了自身名誉。   柳书程一声苦笑,涩声道:“尊主,你自出生起便得天独厚,要什么都能顺利地得到,不论是武林绝学抑或是江湖名声。所以,这些轻易得来的东西,要是放弃起来的话,会很容易吧?”   “不像我,一个庶出之子,整日里伏低做小,却还是得不到该有的尊重。尊主,你有着许多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却随随便便就这样将这些东西毁掉。”   柳书程看向步倾流的眼神,带着一丝平静的艰涩,在他眼里,凌月尊这种做法令他无法理解,更令当时在场的江湖正派人士无法理解。   步倾流没有回答柳书程的问题,他甚至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只捡起地上的毒网,徒手拆开后将他捆住,丢于地面。   柳书程以被捆住的姿势,侧躺于地面,看着那在地上痛苦喊叫的几名门生,悲从中来,不禁心灰意冷。   能制止人行动却不真正伤人底子的药粉,矜贵难得,因而解药更是难得,柳剑清从来不将柳家门生放在眼内,因此并没有让他们事先服下解药。   柳剑清收走柳书程身上的解药,是不信他,怕他会出于对凌月的敬重而偷偷给他解药,留下几名门生是为了监视他,监视他将凌月带回柳家。   柳剑清说过,那药粉一旦渗入皮肤,可令人痛足一天一夜,那几名门生既然中了药粉,那便会在一天之后才恢复行动能力。   如此一来,即便柳书程要赶去通风报信,也跟柳剑清差了整整一天的日程,况且帝崚与江南方向不同,步倾流计划着将萧斜阳带往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倾倾话太多,所以爆字数……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以邪压邪   雨尚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夜空如墨,映得天地一片暗沉。   蓝衣青年背着一柄黑色古剑,迎着雨点一路往前,他的背影成了这风雨飘摇的秋夜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丑时末——   步倾流带着一身寒气自窗边跳入,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寻到萧斜阳的所在方位,下意识地伸手往他身上探去,本想着那人会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寒气,惊醒过来后狂喜着拥他入怀。   岂料,萧斜阳并无任何反应,他的体温,寒凉如水。   步倾流立刻握住他一片冰凉的手腕,替他把脉,只觉脉象微弱而混乱,有一道气流在他体内流窜,霸道地封住了他的经脉。   步倾流脸色一沉,他能感觉到,封住萧斜阳经脉的,是一道阴气,一道强烈而狂妄的阴气。它宛如一条毒蛇,盘踞在萧斜阳体内,正示威般地对他吐着信子。   步倾流扶起萧斜阳,手掌贴于他背上,不断地将一股股内力输往他体内,但每一股内力皆被那道阴气反弹回来,它似是异常排斥其它气流。   步倾流心一紧,阴气只会对同类感兴趣,那就是说,阴气会借助萧斜阳的身体,不停地吸收其它阴怨之气,以此壮大自身力量。等到阴气足够强大,便能从根本上影响萧斜阳的心境,彻底地使他堕为邪道中人。   即便是萧斜阳状况不好,不宜赶路,也无法再等了,步倾流向掌柜要来箬笠蓑衣,替萧斜阳一一穿戴好,从背上取下凌月别在腰间,方背起萧斜阳,消失在绵延的雨夜中。   连续不断的夜奔中,萧斜阳意识不清地趴伏于步倾流背上,手抓住步倾流的肩袖,时松时紧,神色痛苦。   步倾流不时要停下确认他的体温和脉象,每当此时,即便意识处于混沌中,萧斜阳仍会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肯松开,步倾流只好硬拉开他的手,重新背起他继续赶路。   整整两天一夜,除了停下给萧斜阳喂点干净水,步倾流就没有停顿过,湿衣被风吹干,却又再被重重汗水打湿,配上那周身的寒气,更衬得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寒潭里捞出来一般。   ——   亥时末,江南,司空世家。   司空月是被一阵寒气吓醒的,满室昏黑中,他只见一道黑影一动不动地立于眼前,那黑影仿似背着一个人。   月色划过,映出那人脸色森寒宛如索命厉鬼,他浑身不断地往下滴着水,双眼瞳仁隐隐泛出一圈幽紫来,他就这样背着一个人,满脸苍白地站在司空月眼前。   司空月吓得从床上惊坐而起,他这才察觉到空气中那阵悠悠飘动着的雪莲清香,慌忙从床上滚下来点亮蜡烛,待到看清步倾流的狼狈后,惊得瞪大眼珠子,不知说些什么好。   步倾流自顾自地从司空月卧室内取出一套干爽衣裳,替萧斜阳换好,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转头对司空月冷声道:“救他。”   司空月立即扑到床前,一看见萧斜阳那脸色,心里惊了一下,毫不迟疑地便握住他的手腕替他把脉,只觉他脉象微弱,而脉象象征着心跳,他的心跳很弱,经脉为一道气流所封锁,这道气流霸道狂妄,甚至桎梏着他的心脏,控制着他的心跳。   司空月抬头,迎着步倾流冷峻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方道:“心脉被封,脸色青灰,尊主,他是否曾触碰过某种邪物?”   步倾流从怀里摸出那被江湖人士称做‘上古邪器’的青铜香炉,递给司空月,道:“可能是它。”   司空月从步倾流手中接过香炉,指尖触过香炉上那七字古言,不可置信道:“诡术祖师的东西?”   步倾流微一点头,沉着脸,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萧斜阳,幽紫的眼瞳在一室明灭的烛光中显得尤其妖艳。   司空月没有留意到步倾流的神色变化,只低头翻了一下那香炉,沉吟道:“阴邪之气入心,无药可救。”   室内徒然爆出一阵煞气来,凌月颤动着欲要出鞘,司空月愕然抬头,只闻步倾流浅淡道:“你再说一遍。”   司空月惊出一身冷汗,脑里出现了四年前的那一幕,一身黑衣的步倾流捧着师妹的人头,站在他面前,平静地跟他说,都走了,师傅走了,师母走了,师妹也走了。   步倾流表面越是浅淡,越是平静,心底的戾气与狂气就越重。   司空月尽量控制着牙关不要打颤,口齿清晰地劝道:“凌月,你冷静一点。”   步倾流嘴角勾出一抹妖艳极致的笑来,可眼底却一片森然,下一刻他便紧紧抓住萧斜阳的手腕,力度大得让骨骼发出错位般的声响,仿似萧斜阳不醒过来,步倾流就能把他生生捏碎。   司空月赶忙改口制止住他的狂化,喊道:“有办法……有办法……”   步倾流的声音像是冻住的冰块,他瞪着幽紫的眼睛,冷道:“说。”   司空月跌坐在地上,绞着手指低声道:“还有一办法,但过于危险……那便是,以阴压阴,以邪攻邪。”   司空月的意思是,引一道阴气入萧斜阳体内,这道阴气必须与萧斜阳体内那道阴气旗鼓相当。让两道阴气在萧斜阳体内相互缠斗,以达到彼此消融的目的。   司空月迟迟不说出此法,是因为此法过于危险,两道阴气在体内缠斗,肯定会伤到萧斜阳本体,怕就怕到时阴气消融了,他人却醒不过来。   步倾流道:“还等什么?”   司空月道:“阴气该去哪儿寻?”   步倾流道:“有现成,去备细线银针。”   司空月即刻到药堂去取把脉用的细红丝线以及被烈火烤足三个时辰的银针,匆匆回到房内,只见步倾流脸色苍白若鬼,手里稳稳端着一碗黑如漆墨的稠腻液体。   司空月将细线穿过银针,再将一排银针斜插于萧斜阳手臂略略突出的青筋上,最后把那碗稠腻的黑色液体顺着细线银针,导入萧斜阳体内。   以阴攻阴,以邪压邪。   液体导入体内的过程间,萧斜阳被体内两道方开始缠斗的阴气逼得不停挣扎,双眼紧闭,眉头深皱,不算尖锐的指甲却能将手心抓出一片血红。   步倾流将他紧握的拳头扳开,避免他继续伤害自己,让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小手臂上,随他将自己雪白一片的小手臂抓出一片鲜红来。   司空月看着步倾流的小手臂被萧斜阳抓得血肉模糊,眼里一疼,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待到那碗黑色液体完全导入萧斜阳体内,两道阴气才算是正式交锋,步倾流死死地自萧斜阳身后抱紧他,压制住他的挣扎,奈何萧斜阳仿似痛不欲生,牙齿一合,便咬破了腮舌,血顺着他的唇角滑落,触目鲜红。   慌忙间,步倾流只来得及用小手臂堵住他的牙关。   萧斜阳双目紧闭,意识不清,只觉浑身像是要被撕裂一般,他狠狠咬上步倾流的小手臂,却在尝到那满带雪莲异香的血液之时,立刻别过头去,转而咬自己的嘴唇。   步倾流自他身后抱紧他,不断地诱哄他松开牙关,低声道:“忍一下就过去了,乖,不准咬。”   萧斜阳忍得辛苦,仰靠在步倾流的肩上,不时发出几声短促而低哑的喊叫,那声音破碎嘶哑,像是困兽被逼到极处,无可奈何之下抒发出的苦痛。   步倾流死死地将萧斜阳桎梏于自己怀中,萧斜阳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像是要将他拉开,鲜血淋漓的掌心触到步倾流血肉模糊的小手臂,血混合着冷汗,润湿了两人的衣袍。   场景过于惨烈,司空月只觉胸口被什么揪紧了一般,不忍看下去,收拾了针线和药碗便往房外退去,站在门侧等候着。   步倾流细细密密吻着萧斜阳的侧脸和颈窝,在他耳边不停地低声安慰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减轻他的痛苦。   萧斜阳总算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放弃了挣扎,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狂,颤抖着转过身来抱住步倾流,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仿似唯有这样,他才能压下那仿似要撕裂他肢体的苦痛。   步倾流的双瞳,因萧斜阳这极淡极淡的一吻,回复到最初的墨色。   浅浅的一吻,点到即止,方离开步倾流的唇,萧斜阳便生生痛晕了过去,他青着一张脸跌入步倾流怀中。   屋外随时待命的司空月,在步倾流一声令下,便立即滚进房内,握过萧斜阳的手腕细细一探,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舒了一口气道:“阴气消散了。”   步倾流看向司空月的眼神带着凌厉的审视,他道:“他脸色为何依旧如故?”   司空小少爷抹了一把冷汗,道:“阴气在这位公子体内胡搅蛮缠,自然会损害到他的本体,等我去调两幅药,替他养养身体,方能好全,我先去拿金创药,止血。”   见步倾流神色回复到以往的冷若冰霜,司空月才敢滚去配药,只要步倾流不暴走,让他跪下叫爷爷都行。   步倾流握住萧斜阳的手腕,一探脉象,确认了他体内那股阴气消散了而他却还没醒过来的事实后,刚化回黑色的瞳仁又显出隐隐一圈幽紫来。   司空月拿着止血药粉推门而入之时,正好看见步倾流骑坐在萧斜阳腰上,将萧斜阳的衣服推到一半,揪住他胸前心脏位置那点肉,狠命揉捏着。   司空月赶紧上前去,慌声劝道:“尊主……你可别……他受不了的……”   步倾流似是没听见司空月的话,手劲大得在萧斜阳胸膛处留下几道青紫的印子,惹得昏睡中的人不安地挣动了几下身子。   司空月觉得如此放任步倾流下去,床上躺着的那位公子铁定要完,他在案前放下止血的药瓶后,退到门边方结结巴巴道:“凌月……他如今状况你也是看见了……你要是……要是乱来的话……他说不定 ,说不定真的会死的……”   步倾流一记盈满杀气的眼神射到司空月身上。   司空月赶紧改口道:“要不……你可以,那个……腿,腿应该是可以的……只要别太过分。”   仿似受不了步凌月那粗暴的□□,萧斜阳总算是挣扎着睁开了双眼,他头痛欲裂,思绪一时难以理清,只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握住步倾流的腰,哑着声音叫了声:“尊主。”   步倾流愕然,却是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双眼,萧斜阳嗅出了空气中隐隐飘动的雪莲异香,握住步倾流的手腕,只觉触感一片黏腻,是血。   萧斜阳欲要拿开步倾流捂住他双眼的手,看看步倾流究竟伤到了哪儿,奈何他刚醒过来,力气不济,根本奈何不了压坐在他腰上的青年。   萧斜阳顺着步倾流的手腕,细细地抚上他的小手臂,一路抚上去一路触到的伤痕越是令他心惊,心里一疼,也就没再拉开步倾流的手,而是柔声道:“倾哥哥,我的好哥哥,我腰疼,你起来一下,好不好?”   步倾流不为所动。   萧斜阳抓住他的水蓝衣袖,轻轻左右拉扯着,耐心哄道:“好哥哥,那你至少把手移开呗,我想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步倾流如若封禅。   萧斜阳本就虚弱,抵不过他,也不勉强他把手移开了,摸索间从窗边案上捞到了一个药瓶,打开一嗅,发现是上好的金创药,他就着被步倾流压住的姿势,将药粉细细地倒洒在青年手上。   那圈幽紫逐渐从步倾流眼里褪去,他移开了捂住萧斜阳双眼的手。   此时方是晨曦,微弱的光线透过纱窗落在地面上,洒落一室熹微。   步倾流双瞳漆黑,脸色却苍白如纸,低头看着萧斜阳的目光深情而专注,仿似要就这样把他的模样烙印在心底。   萧斜阳见他手上血迹斑斑,心疼得像被揪住了一样,他隐约记得这些伤口都是被自己弄出来的,怜惜地抚上步倾流的脸,他道:“疼么?”   步倾流摇头,目光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过。   下一秒,萧斜阳却又青着一张脸,彻底地晕了过去,步倾流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倾倾在我心中一开始的人设,是妖艳贱货,不知怎么就成了高岭之花了(狗头吐血)   下一章,苍狼山。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风邪正道(上)   司空小少爷手里拿着个苹果,坐在床前的小木凳上,不时往步倾流身上瞄一眼,眼珠子猫儿似的。   步倾流将萧斜阳抱在怀里,捧过司空月刚熬好放于床边案上的药,就要喂给萧斜阳。   司空月看着那还腾腾冒着热气的药汁,牙疼了一下,一点儿也不敢迟疑,忙道:“凌月,这药烫着呢,你不先吹吹?就这样喂下去,会把萧公子烫……熟的……”   步倾流才想起,前几日给萧斜阳喂鸡汤之时,他从自己手里夺过汤匙,吹温了才喝下去,还问自己觉不觉得汤碗烫手。   他从前在忘忧,吃的是野草野花,喝的是甘泉露水,过的是一种苦修般的生活,因而照顾人的经验甚少,也可以称得上,完全没有。   眼见步凌月总算是在自己的指点下开窍了,司空月才敢放心啃苹果,方啃了两口,步倾流便向他问道:“柳家向你求的药,是哪种?”   司空小少爷从没把那嚣狂的柳家放在心上过,他也没去想为何步倾流会问到柳家,只答道:“舒经活络之药。”   司空月对柳家求药不以为意,柳家大少飞扬跋扈,嚣张到了极点,司空月早就看他不顺眼,要不是顾念着柳家那点假威风,司空月早让柳剑清上天了。   司空府炼药之道,其中一条便是:只给平民百姓治病。   那日柳剑清直接踩上司空府,恶声恶气问司空月怎样才给他炼药,司空小少爷脾气一上来,就想奚落奚落柳剑清,便拿了高贵冷艳的凌月尊当例子,酷炫狂霸拽地告诉柳剑清,我只给凌月尊那样的君子炼药。   然后柳剑清顺道就打了活捉步倾流的主意,可惜他脑子太残,被步倾流反将了一军。   见步倾流不语,司空小少爷觉得房内太冷清了,便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柳家近年来是越发的不要脸了,柳家家主病了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柳剑清一旦当上了柳家家主,那就不得了。”   “上次过来求药,说得是‘求’药,实则上凶神恶煞的一伙儿门生家仆上来,差点把我司空府的门槛都踩烂了,这么不要脸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求药有这么求的么?摆明是来抢。”   步倾流道:“那药之于柳家而言,很重要?”   司空月道:“说是舒经活络之药,实则呐,是对付僵化肌肉的药。这年头修诡术的人多,许是柳剑清走正道没什么出息,心思一歪,想着走邪道上来了,又怕诡术阴邪霸道,所以事先找我备药,对付诡术引发的症状。”   步倾流略一思索,觉得司空月讲的不大可能,柳剑清如此看重出生,视名声地位如性命,师傅顾沉风更是视诡术如仇,他不可能修诡术,那么,这种药,会不会是柳家替某个人求的?   司空月苹果正吃到一半,门外有家仆敲门,说有急事要报,司空月以为是哪个炼丹炉又爆了,正要出去,却撞上了急闯进来的家仆。   阿童双手拿着信封,放于司空月面前,躬身道:“少爷,方才线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说是一定要让您过目。”   司空月咬住苹果,直接撕开信封,从里掏出几张信纸,快速浏览过后,脸色大变,咬在嘴里的苹果滚落在地,咕噜咕噜地就滚到了床底下。   司空月遣退了阿童,神色有点慌乱,把信纸压在床边案上,想着不如先把床底下的苹果捡回来,就这样一骨碌地滚到了床底下,捡苹果去了。   步倾流喂完了药,替萧斜阳擦擦唇角,把他按回杯子里,看着他犹旧青灰的脸色,出神了一会,他在想,萧斜阳体内的阴气是否还未散尽。   司空月在床底碰了一脸灰,才将那啃了一半的苹果捡回来,方探出一张脸来,就见步倾流正看着方才那封信,面色有若寒霜。   信是司空世家多年以来散布在外的线人传回来的,信足足有三页,写的是:为正武林风气,破邪门歪道,两日之后,江湖正道将在苍狼山誓师,声讨正道叛徒步凌月,并制定计划活捉握有诡术祖师邪器‘葬归’的萧斜阳。   信内注明:誓师大会以后,凡是与步凌月有关联的家族,都要接受盘查。   信的内容很好,很强大,很道德,很正义。   步倾流面无表情地将信压回案上,再没分给那几页薄纸一眼。   司空月迟疑了一下,道:“定是有人危言耸听,陷你和萧公子于不义,才会引发这次苍狼山誓师。怕就怕,他们是要以无辜家族的性命,逼你们上苍狼山。”   步倾流道:“我去一趟。”   想也没想,责怪的话便脱口而出,司空月喊道:“步凌月,你疯了?!以你现在的身体,怎样去面对那一群所谓的江湖正道?别说宋青瓷和顾沉风,就单一的柳家飞匕首你也可能避不过!”   步倾流淡声道:“我不去,不仅是你司空世家,就连忘忧境也会遭人盘查。”   司空月有点慌了,原地转了两圈,才道:“我哥……等我哥回来,说不定有办法。我这就让人送信予他。”   步倾流道:“不必,来不及。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替我护着他。”   司空月道:“你打算孤身犯险,给萧公子争取恢复身子的时间?你就没想过,你会殒命于苍狼山上么?!我司空世家奉……”   步倾流侧过脸来看司空月,那股压迫力令司空月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了下去。   阳光洒进来,落在步倾流俊雅的脸上,给他隐隐镀上一层金色柔光,常年结霜的眼底仿似因那光芒融成一汪暖水,他只淡声道:“他是我的命。”   这样深情的一句话,从这样冷若幽深寒潭的人唇中吐出,司空月无法反驳。   步倾流握住萧斜阳的手,低声道:“是我定力不够,才会让他一路跟随,最后却扯他下这漩涡,令他身陷险境。我一直带他走在刀尖上,他却一直将我放在心尖上。”   司空月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无言以对。   步倾流最后留给司空月的话,只一句:“若是他醒了,告诉他,我很快回来。”   司空月就这样,目送着步倾流渐行渐远,只觉得,青年的背影,带了一种不能言明的决绝,就像是他说的话是假的一样,就像是他不会再回来一样。   步倾流走后的次日,柳家布在江南的爪牙便开始无视所谓的苍狼山誓师,以尽早缉拿‘正道叛徒’取回‘上古邪器’为借口,将江南当作了自己的地盘,开始进行盘查。   司空月看着府邸前那堆青衣门生,毫不客气地翻了两个白眼,落下来的眼珠子带着满满的鄙夷,显然是完全不将柳家放在眼内。   司空家家主常年在外采药,司空家长公子常年在外修行,偌大的司空府,实则上只靠司空小少爷撑着。   为首的门生站于府邸前的台阶下,举高刻有柳家字样的家徽令牌,高声道:“我主心系于江湖正道,特派我等前来搜查正道叛徒,不便之处,还望司空公子海涵。”   门生的这段话,完全没有征询过司空府主人的意见,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让他进去查,直接一句‘不便之处,忘海涵’,当真是把柳家‘不要脸’的家风发挥到了极致。   司空小少爷不高兴了,让人端了他太爷爷的太师椅,直接就坐在了府邸门前,二郎腿一翘,苹果一啃,意思很明显:有种踩着老子尸体过去。   柳家门生历来横行霸道惯了,少见司空月这样‘目中无人’的小少爷,直接跨上台阶,站在司空月面前,‘恭敬’地请司空月让道。   司空月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坐在椅子上也不站起来,只懒懒一句:“此处是我司空世家的府邸,你区区柳家门生,说查就查?这么大的脸,到底是谁给你们的?是柳剑清那个不要脸的么?”   为首门生负手而立,傲然道:“柳家面子自然没有这般大,可柳家这翻,代表的是江湖正道,进你司空府搜查的面子,自然是江湖正道给的。你若执意不让我等进入盘查,就是与整个江湖正道过不去。”   司空月没想到柳家养的狗竟然还会吠两声,一下子乐了,他道:“江湖正道不是说誓师大会以后才会进行盘查么?誓师大会还未进行,你们就开始四处搜查,不把江湖正道放在眼内,要与整个江湖正道为敌的,怕是你们柳家吧。”   闻言,柳家门生面面相觑,一时间无言以对。   司空月猫儿似的眼睛一眯,脸上添了点狠意,他施然道:“赖在我府邸门前不肯走,是在等柳家大少派人扛你们回去么?”   柳家家风狂嚣,连门生也学尽了主人的跋扈,为首门生僵立了一会,突然将手上令牌往司空月眼前一推,道:“我柳家家主心系正义,缉敌心切,想要尽早为江湖正道分忧解难,才会如此急切进行搜查,你若强行阻挠,我等只能——闯!”   为首门生话音一落,其余门生便纷纷掏出利剑,毫不客气地直往司空府内闯,那架势像是不见血誓不罢休。   司空月眸色一黯,白皙修长的十指猛然张开,扯出一道道细红丝线来,柳家门生尚未能踏入司空府半步,脖子便被染毒的丝线缠住。   司空月云淡风轻地笑道:“别乱动,线上有毒,名唤‘绵骨’,一旦顺着血液渗入身体,骨头便会软化如蛇,自此一辈子只能缠绵病榻,如同废人一般。”   司空家为医之道,其中一条便是,只救死扶伤,不害他人性命。   司空月无意弄死柳家门生,只要他们远离司空府,便能保住性命,可柳家的人偏偏是堆自以为能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只见为首门生令牌一扔,司空府四周的围墙上便凭空跳入许多青衣人来。   柳家的人,一直蛰伏在司空府周围,包围了整个司空府。   趁着司空月有一瞬间的惊愕,为首门生摸出匕首来,一个疑形换影,割断了司空月手上拉扯着的细线,柳家门生一拥而上,将司空月以及他身后的一众家仆逼入大门内。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   柳家门生将司空月以及司空府的一众家仆包围了个密不透风,并且越逼越近,司空月只能与众家仆以背对背的姿势,呈圆形状被逼往庭院中央。   此时,为首门生高声道:“司空府窝藏正道叛徒,与江湖正道为敌,今我等奉柳家之命,替天行道,誓活抓司空月,令其给江湖正道一个交代。”   司空月了然,柳家今日是故意激起他的反抗,方便给他安上‘叛徒帮凶’的罪名,打的是活抓他的主意。柳家这群爪牙,可能并不知道萧斜阳就在府内,今日之事纯粹是冲着他司空府而来。   柳剑清求不到药,竟然用栽赃陷害此等下三滥手段,果真人渣中的贵族也,柳剑清要活捉司空月,以便要挟司空世家给他炼药。   死死盯着柳家门生,司空月心道:今日,若是伤了柳家门生,他日柳剑清便有更好的理由寻上门来,但若一味避让,也只能束手就擒,他自己倒好说,府内家仆却生死难猜。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司空月神色一沉,已有杀心,可如何突出重围却是个问题。   为首门生示意其余门生上前,将司空府内一众人来了个五花大绑,司空月例外,他被玄铁铁链束缚着双手双脚。   四名柳家门生押着司空月,要他带他们前往炼丹室,看来是想顺道搜刮一空司空府的灵丹妙药。   司空月往前一站,对着那为首门生道:“炼丹炉可大着呢,凭你们四人,连它的盖子也推不开,还想拿我家的丹药,劈多十年柴再看看够不够力气吧。”   因司空月一番讽刺,为首门生便只留下小半青衣门生看守被绑住丢在庭院里的司空家家仆,大部分青衣门生则押着司空月去寻府内的炼丹炉。   司空月将一众柳家门生带往阳光正盛的北厢,手往屋内一指,正指中横放在度化堂内,一个正被阳光笼罩着的巨型金丝楠木棺材。   为首门生衣袖一挥,凶道:“司空公子,您这明摆着耍我们玩,是吧?”   司空月嗤笑了一下,脸上给足了讽刺的戏,奚落道:“少爷我真不怪你们没见过世面,这世上最宝贵的丹药,绝不会出自炼丹炉,只会出自棺材,俗称不腐仙丹。我司空家惯以棺材炼丹,江南一带谁都知道。”   为首门生道:“司空少爷,你这般诱使我们打开这具棺材,里面是否有什么厉害机关?”   司空月懒洋洋地坐于地面上,一脸泰然自若地享受巳时的阳光,他道:“我人被你们以玄铁锁着,众位家仆还个个被五花大绑扔在庭院内,你觉得我还能怎样骗你?”   为首门生迟疑了一下,心想司空府上下的性命都掌握在自己手内,也就不怕司空月使诈,带了人进入度化堂内,众门生合力一推,封住棺木的符咒应声被撕裂成两半。   看着巨大棺木内那具青面尸体之时,一众青衣门生皆倒抽了一口气,阴气,四周皆隐隐泛着阴气,那具还未被超度的尸体,正散发出重重可怖的阴气。   为首门生冷眼一看司空月,司空月无辜举起被锁链束缚着的双手,道:“丹药在他的额心内,剖开它额心便能取出来了。”   司空月打准了主意,这具凶尸会尸变。   就在为首门生的匕首刚触碰到尸体额心之时,那尸体睁开了没有瞳孔的双目,举起呈鹰爪状的青色手掌,扯出了为首门生的喉管,抓断。   众门生在看到如此惊悚的画面之时,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吓得僵住了身子,随后软倒在地面。   司空月暗骂,一群没骨头的,随后一脚踹翻一名软着腿爬到自己身前的门生,抢了他手上的信号弹,直接拉开,为的是将其余柳家门生引至度化室内。   趁着那具凶尸尚未留意到自己,脚上手上皆被缠着玄铁铁链的司空月,绕路避开其它正赶来的柳家门生,急急跑往庭院内。   没了柳家门生的看管,家仆们正急速解决绑着他们的绳子,见自家少爷跌跌撞撞地来到庭院,都舒了一口气。   司空月以双手双脚被玄铁束缚的姿势,立在庭院前,听着度化堂那方传过来的声声惨叫,唇角弯了——距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干掉了柳家门生后,那具凶尸便会因挡不住正午除煞的阳光而倒下。   可司空月脸上的笑容尚未挂稳,便僵住了身子,十余名被凶尸整死的柳家门生,青着一张张尸化的烂脸,正朝着他们走来。   司空月本以为柳家门生能挡到午时,可事实上,柳家门生太快全军覆没,更严重的是,那凶尸带的尸毒,使得死后的柳家门生一一尸化。   阿童几番挣扎,终于解开自身束缚,看见尸群冲来的第一瞬间,便是立刻扯住司空月,要带他逃离变得危险重重的司空府。   可司空月竟甩开阿童的手,迎着尸群走了上去,他只一句话,掷在空气中,铿锵有力:“我不能走,不能让尸群伤害府外的百姓。”   司空月被铁链束缚,本就难以施展拳脚,对战尸群一下子便落了下风,眼见就要被尸群围攻撕烂皮肉,司空月闭上了眼睛。   迟迟不见尸群落手,他睁眼一看,只见尸群放弃了对他的攻击,转而往府内主厢房那侧走去。   主厢房——司空月的卧室,正阴气冲天,连恰恰追到庭院内那头凶尸,也被源源不断的阴气吸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风邪正道还有下章,嗯,请各位等等我,   右手劳损单手码字学业繁忙的神经汽水留。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风邪正道(下) 第三十七章 :风邪正道(下)   狂风呼啸,席卷泥尘——苍狼山巅。   “今日在此的各路英豪,想必皆是收到了我柳家抄送予各家的书函,得知江湖正道出了步倾流此等叛徒,特来商量声讨事宜。可声讨事宜事小,知道步倾流缘何叛变正道事大,相信大家都知道,步倾流叛变是因为一个修邪术的小子——萧斜阳。”   “步倾流甘愿为了这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踏入可怖荒芜的靖王陵。这小子通过他,得到了邪术老祖留下的青铜香炉——‘葬归’,‘葬归’乃上古邪器,邪极恶极,决不可落在专修邪术之徒手中,否则江湖必将大乱。”   “因而江湖正道必须取得‘葬归’,推举德高望重之人进行监管,今我聚集各路英豪于苍狼山巅,为的是诛杀邪徒,弘扬正道风气!”   柳剑清的一番慷慨陈词,句句激昂,引得在场的各门各派人心激奋,率先支持他这番话的,自然是站在他身后,仿似无坚不摧的一众柳家门生,他们举起柳家家旗,齐声重复着柳剑清的话——   “诛杀邪徒,弘扬正道风气!诛杀邪徒,弘扬正道风气!诛杀邪徒,弘扬正道风气!”   其它门派见此状况,也纷纷给予回应,加入柳家门生的阵营,不断齐声高呼——   “诛杀邪徒,重整正道风气……”   声音之鼎沸,宛如洪钟,一声一声回响在苍狼山巅,划破了凛冽寒风。   ‘葬归’重现于世,代表着一代邪术的回归,而正道必须率军对抗邪道,因而有幸参与进这场‘诛杀邪徒,封印邪器’斗争的人,无疑是这世间最道德,最正义的——至少当时,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步倾流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在场人士的齐声高呼——他身背凌月古剑,立于悬崖之巅,面若寒霜,衣秧翻飞,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他的出现,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天而降,抑或是从悬崖深处翻飞而入。   步倾流出现的那一瞬间,四周皆无人声,徒剩寒风呼啸。   见到眼底仿似结了一层坚冰的凌月尊,众人神色不一,有怒目而视,有噤若寒蝉,更多的则是表情尴尬。   这种尴尬,就像是你拿着一颗糖向众人吹嘘,说它必须是甜的,可它却偏偏是苦的。   柳剑清一见步倾流,连日来的怒气终于寻到了一个发泄点,他抽出长剑蓄势待发,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兴奋:“可算来了!”   顾沉风不动声色地压下柳剑清握剑的手,低声对他道:“别忘了,此番主要不是声讨步凌月,而是诛杀邪徒,取回‘葬归’。”   柳家是百年世家,商贾巨富,自景临帝执政年间,生意便做得越发的大,生意大了需要押运的粮食自然也便多了,要想押运粮食顺利,免不了要江湖豪杰给点支持。一来二往,柳家便从景临年间,逐渐渗透于江湖之中。   现任柳家家主更是从小就在外拜师,出师后回归柳家,自创的武功绝技‘绝命匕首’也算在江湖小有名声。   但柳剑清心高气傲,自视甚高,不甘于柳家目前的江湖地位,在收到密函得知‘葬归’重现于世后,便抄送密函递予各师各派,组织拿下萧斜阳,借此提高柳家的江湖威望。   顾沉风参与进来,则是想要取回‘葬归’,不让它落入邪徒之手。据参与进来的一位鹤发道士所言,萧斜阳不怕为步倾流命格所累,甘愿为他做尽所有事。   顾沉风正是吃准了萧斜阳对步倾流的心意,知他断不会因自身原因拖累步倾流,因而定会出现在誓师现场,到时便可直接拿下萧斜阳。可顾沉风失算了,他没想到,来的是步倾流,不是萧斜阳。   步倾流没兴趣去理会他人心思,他眼底波澜不兴,开门见山道:“今我在此,只问诸位一句,何为正,何为邪?”   所有人都在猜测,步倾流此话何意,是准备承认自身罪行,还是暗藏对决之意。   柳剑清则例外,他没那么多心眼猜来猜去,举高手中的剑,他直视步倾流,高声道:“步倾流,你终日与修邪术之徒为伍,那颗心怕是早就黑了。江湖人称人如清风皓月,心如明镜透彻的凌月尊主,原来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你还好意思问‘何为邪’?邪,说的就是如今的你!”   柳剑清话音刚落,剑刃直指步倾流,见状,顾沉风眉头轻皱,再次在柳剑清握剑的手上压了压,既然来的是步倾流,也就不便刀剑相向。倒不是怕在场的诸位一起围攻会制不住步凌月,而是顾沉风觉得,步倾流还有回头的余地。   当着一众江湖人士的面,顾沉风对步倾流直言道:“凌月,我曾说过你能成为江湖正道的表率,岂料你竟与修邪术之徒混为一体,我想你是因一时心绪不清,才会误入歧途。今我在此,借着各位英雄豪杰给的面子,劝你回头,重归正道。与我等一同诛杀邪徒。”   顾沉风在赌,赌步倾流至少会因眼前局势而服软,哪怕是虚与委蛇,讲两句假话也好。   步倾流眼神宛若利刃般划过眼前的一众江湖人士,冷声道:“原来在诸位眼中,我一开始竟是那正道表率,可我记得我讲过,我从不曾承认我是那等清风皓月之人,所谓的名号尊号,不过是你们强加于我的东西。”   步倾流话音一落,顾沉风的脸便青了,他没想到步倾流竟当着江湖各师各派说出这番不留余地的话来,直教他与在场人士狠狠打脸。   不待顾沉风反驳,步倾流继续道:“我在凤凰台挥出凌月剑之时,诸位不知我师承何处,亦不知我底细,便定义我能成为正道表率。难道诸位是凭借对一个人的表面认识,去定义这个人的是正是邪?此等简陋的判断,难道诸位不觉肤浅?”   这番话,步倾流早已对顾沉风讲过,如今他在此重讲一遍,只是觉得有重复的必要,毕竟在场有些门派从未听过他这番话。   “你们如此轻率地将弘扬正道的重任交托在我身上,可你们有否想过,我究竟答应了没有?”   步倾流一番冷言冷语,直教各师各派一片透心凉。   君子出鞘,顾沉风一身黑衣被剑气带得凌空飞扬,他黑着一张脸,手握君子,厉声打断步倾流:“步凌月,你若再多说一个字,就再没回头之日!”   步倾流仿似完全不将顾沉风的话听在耳内,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容,冷冽中自带三分邪气,只见他祭出一叠古旧布帛,举高于众人眼前,那是散落江湖多年的,邪术老祖以自身精血潦画而成的——诡术残卷。   寂静,四周徒剩一片寂静,此刻便是连风也停息了,众人的目光僵在那一叠带着千年岁月沧桑的古旧布帛之上,或惊愕或不可置信。   半晌,只闻步倾流冷然道:“如果说谁手上有诡术祖师留下的东西,谁便是修邪术之徒,那我算不算你们口中的邪徒?诡术残卷在我手上四年有余,可我记得,我握有诡术残卷的前四年,你们一直奉我作‘凌月尊’。”   一片死寂中,不知是谁,愤愤不平地喊了一句‘欺世盗名之徒’,于是,谩骂便一直回荡在山间,不曾停息。   无视那一众恨不得将他咬死的目光,步倾流扬开诡术残卷,面色苍白却肃然:“我握有诡术残卷多年,要论邪,我岂非最邪?一切祸起于我,不错,靖王陵为我所盗,‘葬归’为我所藏,诸位有事,请冲我来。”   步倾流深知,这一场苍狼山誓师,必定有一个幕后推手,这个幕后推手强大得能说服一众江湖人士,让他们聚集于此。   这个幕后推手,目标是‘葬归’,然而稀禾的东西,决不能落入心术不正之徒手中,保存稀禾的遗物,就像是他一个必达的使命。这个使命一直埋藏在他心底,没有人要求他去完成,可他却不能放下。   步倾流此番上苍狼山,是想撼动某些江湖人士的意志,总有些门派会因为他此次祭出诡术残卷的举动而放弃诛杀,至少在这些门派眼中,他们连正邪都分辨不清,何来脸面去追杀一个只是握有稀禾遗物的小子?   而当他作出祭出诡术残卷之举,便想到此次前来,绝不会和平收场,因而当顾沉风向他挥出君子剑之时,步倾流便立即抽出凌月抵挡。   在得知步倾流一直在收集诡术残卷,并决意维护萧斜阳的那一刻,顾沉风只觉胸中怒火横生,那是一种被深深欺骗的愤怒,亦带有一种恨芙蓉陷于泥沼的痛惜。   他想过种种方法助青年回阳光道,可青年却偏偏不屑,一个转身便翻入阴沟,那他一直以来的劝解,算不算是一场笑话?   顾沉风盛怒之下,君子剑剑气大增,气势完全将古剑凌月压了下去。   步倾流气息一乱,因抵挡不住君子的剑气,苍白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往后滑退数步。   对峙间,顾沉风只觉凌月剑气比君子剑气弱了一大截,步倾流那张脸可谓是面无血色,他绝对是有伤在身。   眼看步倾流胸前衣襟被君子剑气扰成乱飞一片,顾沉风心头一震,君子回鞘,他衣袖一挥,带着满面愠色背对步倾流而去,站回柳家阵营前。   顾沉风挥向步倾流的这一剑,带有严重的个人情绪,那是一种因被深深欺瞒而带出的狂怒,并没有真实杀意。   可他却不知道,武林地位高崇如他,挥出的一剑,在江湖人士眼中,就是对步倾流的诛杀暗示。   首先出手的自然是柳剑清,柳剑清不学无术,飞出的匕首自然不会刁钻到哪里去,但至少灌足了力道,步倾流本就重伤在身,又因强行挡了顾沉风一剑,一时竟不能完全避开柳剑清飞出的匕首。   气息乱了几魄,步倾流侧身躲避之时,衣襟被匕首割裂,露出一片伤痕累累的胸膛来。   在场人士皆因眼前这一幕僵住了动作,一道道目光宛如利刃般割在青年裸/露出来的那片肌肤上----一朵漂亮得诡异的血边雪莲正盘踞在他心脏的位置上,伴着黑血绽放。   终于,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惊愕与不可置信,打碎了凝固的空气,老道士嘴唇发抖,落下的一字一句却坚定无比:“段——景——瑶……傅君南二子……靖王段……景瑶……”   道士话音一落,步倾流便僵住了身子,向来如霜似雪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像是为了确定那番话的真假,他将目光放在道出他身份的道士身上,眼底隐隐带有一丝期待。   道士看着他那漂亮的双眸,想起十多年前替他算的那一卦,不过是四个字----天降祸胎。他那时还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看似纯真无邪的小公子,会有这样的命格。如今他终于了然,一切只因当年那小公子,是傅皇后拼尽心思保留下来的二皇子。   道士摇了摇头,长长地吐出一声叹息,他知道步倾流希望他说的都是假的,可他说的偏偏都是真的。于是,青年的神色变了,他眼底那抹隐隐的期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死水般的沉寂,绝望一般。   当年傅皇后诞下祸胎,审问接生的女官,问刚出生的婴儿有何异像之时,女官只瑟瑟缩缩地回答,二皇子出生时,心脏位置自带一朵妖异雪莲。   如此震惊的消息,待在场人士消化过来之时,苍狼山巅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声讨正道叛徒,诛杀邪徒,已不再是这场誓师的重点,众人此刻只会想起二十年前那一个不祥夜,帝崚繁花落尽,芳草凋零,据闻那一夜,是邪术老祖稀禾转世还魂之夜。   步倾流本就有伤在身,他连顾沉风一剑也挡不住,遑论能阻挡各师各派的围攻。   独自面对来势汹汹,誓要将他置于死地的一道又一道剑光,他很快便落于下风。   负伤独战群雄,他完全没有胜算。   看着各师各派一冲而上,顾沉风自始至终只站在原地,他握着君子剑的剑柄,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他眼底的痛色与不忍是那么的明显。他本只是想要劝青年回头,却料想不到,会带来这样的结局。   道士看着步倾流挨了一刀又一刀,却依旧没有让古剑凌月开刃,想起那日萧斜阳的话来,多年来的坚持终于在那抹恻隐之心下动摇了,他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竟然会是这样。”   顾沉风心烦意乱,一把抓住鹤发道士的肩膀,厉声道:“什么这样那样?!”   鹤发道士震开顾沉风抓住他肩膀的左手,心神不宁地往后退了数步,目光放在正在打斗的步倾流的身上——他气息乱了,凌月的剑气越来越弱。   遭到这般围攻,步倾流已伤重难行,衣衫尽是斑斑血迹,猝不及防间,柳剑清飞来的匕首,狠狠插入他左肩。   步倾流因匕首带来的刀气往后退了半步,嘴角缓缓渗出血来。   他没有抽出肩上匕首,也没有擦去唇角血迹,只用右手捂住心脏那处伤,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去,他想见一个人,想得抓狂,想得心脏发疼。   黑眸盛满寒气,看着那些对他不断叫阵的江湖正道,心中最坚定的那份信仰,开始摇摇欲坠。   他举着尚未开刃的凌月,满脸溅满属于自己的血花,踉跄着往前行了数步,恨声道:“师傅曾告诉我,只要我心善心正,坚持心中道义,便不会成为邪恶之人。呵……心善又如何?!心正又如何?!我得到的……下场,不过如此!”   凌月剑气爆发,步倾流一身血气,冰寒的脸色中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眼瞳幽幽爬上一圈妖异的紫。   众人惊愕间,凛冽的寒风夹带着一股浓烈的气息,飘荡在苍狼山巅——煞气。   萧斜阳一身黑衣,立于悬崖边一颗松树上,他脸色青白如鬼,眼底一片森然,周身更是充斥着浓烈的煞气,仿似方从阎殿而归,他居高临下,扔出一句满是杀气的警告:“老子只是来带走自己的人,挡我者----死!”   步倾流抬眼看着悬崖那方的萧斜阳,双眸里的绝望终于消散,末了,眼瞳那抹幽紫缓缓褪去。   看着那方浑身染血的青年,萧斜阳脸色一沉,银牙一咬,立即飞身而至,落于青年面前。   步倾流苍白的脸上染满血迹,腮边青筋浮现,肤色如若透明,状态凄惨如他,眼神却灿若天边夕阳,他将视线死死锁在萧斜阳身上,眼也舍不得眨。   看着青年这幅半死不死的样子,萧斜阳心头涌起了一团怒火,他表情冷厉,拳头握紧又松开,手臂青筋尽现,他紧咬银牙,压抑自身怒气,竭力控制着那股想要将步倾流生生咬死的冲动。   看着眼前除了脸色差点,整个人还算完好无损的萧斜阳,步倾流脸上露出了一个干净好看的笑容,他用染血的手抚上萧斜阳的脸,声音低哑,气息微弱,他道:“还好,你没事。”   萧斜阳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他心里很疼,像是被人在心底最脆弱的位置上狠狠插了一刀,再挑两挑。   随后,步倾救身子一软,彻底栽倒在萧斜阳怀里,徒留一个血手印在他脸上。   萧斜阳神色一紧,半搂着他的身子,抽出他肩上的匕首,掷落在地面,立即拍向他胸前背□□道,替他止血。   萧斜阳不知他失了多少血,只觉他身上一片冰凉,他体温过低,必须治疗,没时间与在场人士纠缠下去,正要离开,柳剑清却带着一众门生突然发难。   萧斜阳祭出纸符,符咒爆发出一阵剧烈火花,替他开出一条血路来,他眼底一片血红,盯着那片滚落在地,被伤得满身是血的柳家门生,狠声道:“滚开!”   柳剑清僵在顾沉风身后,只觉胆寒,方才若不是顾沉风及时从萧斜阳面前将他扯开,他怕早已是体无完肤。   宋青瓷离远看着脸带狰狞之色的萧斜阳,正犹豫着该不该出手,身后却飘出一个不怕死的门生,向着在场江湖人士大喊:“还等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别忘了,诸位眼前的可是能招魂控尸的邪徒!”   “不错!他修邪术,盗王陵,画邪符,控阴尸,藏‘葬归’,视为毒瘤,不得不除!”   “一个是天降祸胎,一个是江湖孽障,绝无放过的道理!”   萧斜阳见在场人士势不让道且言辞古怪,他仿似从这誓师现场捕捉到了什么,星目一斜,他厉声质问:“什么招魂控尸,天降孽障,都给我讲清楚!”   此时,柳剑清站了出来,阴阳怪气道:“他是天降祸胎之事自不必说,身上的胎记不是最好的证据么?!至于你,可还记得这道符咒?!”   一道符咒从柳剑清手中飞出,萧斜阳稳稳接住,扬开一看,纸符上的咒语龙飞凤舞,笔法刚劲,正是出于自己手笔。   那是一张招邪符,那日他上靖王陵之前随便撩画,扔落在客栈的招邪符,那是一张废符,他没想到竟被有心人拣来,用作控阴尸。   “那日在靖王陵前作恶被擒住的阴尸,正是为这张符咒所控制!你敢说你没有招魂控尸,你敢说你没有私藏‘葬归’,你敢说你不是江湖孽障?!你敢说你不该受到诛杀?!”   说到最后,柳剑清语气激烈,字字掷地有声。   看见纸符的那一刻,萧斜阳懂了,他从一开始就被有心人设计进了这场局,这个有心人便是这场誓师大会的幕后推手。   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阴谋,一场借着‘匡扶正道’之名,想要取得‘上古邪器’的阴谋,而在场人士皆被蒙蔽,他们不过是那名有心人的棋子。   萧斜阳笑了,被气笑的,他举着手中符咒,向顾沉风发问:“顾先生可否告诉我,你是怎样单凭这一张符咒就断定控阴尸的是我?难道你亲眼看见我控阴尸了么?还是在场诸位看见我控阴尸了?!”   未待顾沉风说话,柳剑清便驳斥道:“这张符咒便是证据,怎么,你还敢说它不是你画的?有这个能力招魂控尸,且从来光明正大的,除了你还有谁?!”   萧斜阳冷笑一声,搂住步倾流的手紧了紧,他像是恍然大悟般:“我懂了,我说什么都没用,只因你们一开始便对我有偏见,断不会相信我讲的话。在你们眼中,我讲的所有话,都是在为自己狡辩。”   君子出鞘,顾沉风拦住萧斜阳的去路:“交出葬归。”   萧斜阳淡声道:“不要白费力气,你们没人能控制它。我只讲一遍,给我让路。”   没有人动,所有人都握住兵器,与萧斜阳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看着眼前的阵势,萧斜阳唇角一勾,勾出一抹冷峻笑容来,他阴森森道:“不让是吧?那我便拿你们的血,祭我这面新画的恶煞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竟然修了三天……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焚骨岭   树叶因阴风撩过而发出的相互摩挲声,仿似走尸的长甲挠在棺材板上,鬼祟中透着惹人头皮发麻的阴森气息。   萧斜阳背着重伤难行的步倾流,尽量在这满是腐败落叶的荒山里稳住步子,让自己不至于一不小心栽倒在某个坟坑里。他的身子受得了,背上那位却经不起再多的折腾。   三个时辰前,恶煞旗张扬着,在苍狼山上开出一条血路来,萧斜阳从心底深处拒绝回忆那个画面,他总觉得那样的自己太过凶残,就像是被什么邪神厉鬼控制了一般,看见血溅三尺的场面竟可以冷漠无情。   就好像,层见以往教给他的道义,都让他拿去喂狗了一样。   步倾流趴伏于萧斜阳背上三个时辰,终于缓过一口气,醒了过来,眼睛半开半阖间,只觉所处之地可怖阴森,一如当初困住邪蛟的召阴山。   不同的是,召阴山死寂得连风也凝固不动,此处却不时有窸窣的阴风吹过,一丝一丝地掠过皮肤,仿似要借机钻进人的骨缝里细细摩擦。   残旧而破败不堪的肢体碎骨被覆盖在层层落叶之下,萧斜阳视线受到阻碍,无可避免地踩中一些经久残骨,一脚一脚下去,轻微的碎裂声时不时响起,就像是人松动骨骼时发出的噼啪声。   村外十里的人称此处为‘焚骨岭’,山岭方圆十里内皆无人烟,皆因此处夜晚常常闹鬼,闹的鬼还不是一般的鬼,好些误入山岭的人就曾被生生吓死在此处,寒了的尸骨最终为重重落叶所覆盖,和着凋零的落叶一同糜烂。   萧斜阳就是看中此地人迹罕至,环境可怖,够阴够邪够隐蔽,方便避开身后那堆追兵。 即便是那堆追兵不要命地敢上这‘焚骨岭’,萧斜阳手上也不再只有些厉鬼可以驱使,他能够从‘焚骨岭’取‘材’,控制埋在地底深处的群尸,御群尸攻击追兵。   步倾流察觉到一股暖暖的气流正在体内流动,知道萧斜阳定是在他昏迷之时给他输了不少内力,虽然萧斜阳过给他的内力带着暖意,可他的体温却依旧寒凉如水。   步倾流用下颌在萧斜阳的左肩上微微蹭了蹭,动作幅度很小,他知道萧斜阳还在气头上,生怕那人知道他醒了以后会对他一番质问,在还没想好怎样解释之前,他选择沉默。   萧斜阳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这处处透着腐败气息的焚骨岭上,一时竟没察觉步倾流已经醒了,直到背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伸出冰凉的手试图抚摸他的脸,他才反应过来别过脸去。   萧斜阳不想在此时此刻质问他,等找到了可以遮风避雨的落脚处,他才跟他一笔账一笔账地算,于是他沉下脸,没好气地说:“老子心情不好,你最好乖乖别动。”   步倾流身子一僵,随即收回手,将白皙修长的手指藏进衣袖里,不敢再去碰他的脸,但又禁不住心里那阵空落,只好又从衣袖里探出手来,轻轻地抓了一下他的头发。   在焚骨岭徒步走了半个时辰以后,萧斜阳终于寻到了一个荒废的山洞,撩开缠在洞口的枝蔓,他脑袋往里一探,只觉一股湿气扑面而来。   山洞虽陈旧,却还算是干净,至少没见到什么碎骨或尸体横陈在里面,萧斜阳明亮的双眸往山洞内一扫,只见山洞洞壁刻着凌乱的符咒,山洞中央设有祭台,祭台附近有张石床,石床下有着掉落一地的杯盏,一切都透露着此处曾有人居住过的信息。   萧斜阳心情很烂,进去以后便一脚踹翻了那诡异的祭台,也不管那祭台是作什么用的,只见原本被祭台遮挡的地方,露出了一段生锈的铁链,铁链终端嵌在山洞内壁,露出来的那一头是镣铐,镣铐上还插着一把钥匙。   萧斜阳将步倾流放在那张石床上,便去观察那段铁链,确定那不是什么机关暗器,才拔出镣铐上的钥匙,放进自己怀里。   走到一直一言不发的步倾流跟前,萧斜阳将自己身上带着的伤药全拿了出来,便要解开步倾流的衣衫,给他那些已经止住血的伤口上一次药。   离开苍狼山之时过于匆忙,奔跑途中萧斜阳只替步倾流过了点内力稳住他那口气,并未来得及处理他身上那些刀伤剑伤。   步倾流坐直了身子,眼帘却垂得低低的,用刀剑伤不是很重的右手死死地捂住破败的衣衫,遮挡住胸口那妖异绽放的血边雪莲。   那血边雪莲萧斜阳只见两次,第一次是在古墓,第二次是在方才的苍狼山,他想起柳剑清的话来,知道这胎记大概是印证步倾流某个不可言说的身份,而他方才得知的这个身份宛如一把插在他心尖上的利刃,让他讳莫如深。   没有勉强他掀开胸前衣襟,萧斜阳先拉落他左肩那处衣服,映入眼帘的一幕直教他心内发颤——步倾流原本白皙细腻、线条流畅的左肩早已被伤得血肉模糊,大片血迹凝固在雪白的肌肤上,红白交映,惨不忍睹。   一想起步倾流身上不知还有多少处这样的伤,那股已被萧斜阳生生压下的怒火又叫嚣着冒出了心头,他真的恨不得——就这样咬死眼前的青年,拿他的血压住内心咆哮的愤怒。   上药期间,步倾流全过程都很配合,伤口被萧斜阳上药的手劲弄疼了也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再现高岭之花般高贵冷艳的气质,只是眼底那一丝波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等到四肢后背的伤口都处理好了,萧斜阳便要拉开步倾流的右手,去检查他胸口那诡异的黑色血迹,怎知他硬是不肯挪动右手,甚至跟萧斜阳较上了手劲。   萧斜阳脑里控制自己不要暴虐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他心中本就一团火气,干脆一把将步倾流推倒在石床上,神情凶狠地去撕扯他死死捂在心脏位置的那片衣服,边撕边厉声道:“把手拿开!”   步倾流别过脸去,不为所动,微微卷翘的眼睫轻轻颤抖着,眼底透着一丝叫作委屈的情绪,他所作的这些动作皆出于下意识,完全没有故作姿态想博取萧斜阳的心疼。   萧斜阳简直咬牙切齿,被他气得就快要吐出一口血来,理智都扔去喂狗了,他黑着一张脸,语气冷厉:“既然你不知道疼惜自己,我也不必再怜惜你!”   话音一落,他径直拉起步倾流笔直的左腿,粗暴地架在腰上,剑眉斜挑,冷声道:“抬腿,缠住我的腰。”   步倾流心口一颤,左腿本能地挣动了一下,可当视线对上萧斜阳阴郁的眸子,却又不再挣动了,只摆出一副沉默到底的样子。   步倾流知道他胸口那处伤也许早被萧斜阳看见了,但他就像是有什么执念,怎样都不肯松手,就像是一个表面洁身自好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坦露内里脏污的灵魂一样。   他右手捂在心脏处,左手握成拳头藏入衣袖中,脸色苍白如同被放了一半血,实则上他真的是被放了一半血,不论是心头被插的那一刀,抑或是在苍狼山受的伤,随便一样都够他受的。   萧斜阳在他大腿上根上狠掐了一把,步倾流心头一颤,右手手劲下意识地便松了些,萧斜阳本想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拉开他的手,撕开他胸前本就破败的衣襟。   怎知步倾流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用力捂紧了衣衫,怎样都不让动,挣扎间方上完药的左肩又隔着衣衫隐隐渗出血来。   那抹血色在萧斜阳眼前一晃,硬是将他的理智生生拉扯回来,他心头的那团火气终究还是抵不过那被掐在心头嫩肉上般的疼痛,终究还是拉步倾流起来,细细地给他左肩上那道伤重新上药。   见萧斜阳脸色缓了些,步倾流握住的拳头逐渐松开了,他先是用左手浅浅勾住萧斜阳的腰,再是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蹭过去,想彻底搂住眼前的人。   ‘啪——’的一声,萧斜阳毫不犹豫地狠拍了一下步倾流小心翼翼地勾在他后腰上的手,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块,步倾流握紧的拳头又缓缓藏回衣袖里去。   萧斜阳用四指抵住他的下颌,拇指或轻或重地摩挲着他无血色的嘴唇,板着脸威胁道:“别以为这一页就这样掀过去了,不给个交代,以后都别想碰老子!”   步倾流垂下眼帘,依旧是一言不发,右手捂在隐隐发痛的心脏上,他觉得那里很疼,比那日自己亲手插进去的那刀更疼。   萧斜阳一见他这副倔强冷傲又委屈的表情,就舍不得对他来狠的,只好以退为进,捏住他的下颌柔声哄他讲话:“抬眼,看着我。”   步倾流漆黑的双眸对上萧斜阳那明亮的双眼,见他眼底的火气泄了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搂他,见没被推开才敢收紧左手,彻底拉他入怀,将下颌搁在他左肩上。   萧斜阳依他了,知道对他来硬的不管用,只好来软的,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后脑的头发,尽量保持声线柔和:“你准备怎样向我解释?想清楚了再说,不准讲一句假话。”   步倾流靠在他肩上,沉默再三,终于挤出了从昏迷到现在所讲的唯一一句话:“对不起。”   萧斜阳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头,不上不下,作势便要推开怀中的人:“对不起就完了?解释呢?交代呢?苍狼山上独战群雄,步凌月,步尊主,步大侠,您还真有勇气!若是我今日不出现,你是准备死在苍狼山上么?!”   萧斜阳的最后一句话,简直是磨牙吮血般的质问。   他气的是步倾流将他丢在司空府,在明知这场誓师是有心人故意设计引他上苍狼山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真的独自一人前往苍狼山,这简直是——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萧斜阳隔着步倾流的右手按了一下他捂住的胸口,表情凶狠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明知是别人设的局,你偏要往上撞!你在明,他在暗,他怎样给你使绊子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好尊主,您就这么急着往坑里跳?!”   步倾流疼得一颤,奈何萧斜阳根本没放过他的打算:“替我争取恢复身子的时间,嗯?真的只是这样么?不准委屈,给我讲话!”   萧斜阳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拉离自己的怀抱,视线紧紧锁在他苍白的脸上,目光里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不肯讲话是吧,我就偏要逼你讲。   步倾流坐直了身子,一言不发,他这动作是自忘忧境养成的——明显的认错意思。   萧斜阳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磨牙道:“你别逼我说狠话。”   步倾流见他又沉下脸,被逼急了干脆单手扣住他的腰身,硬是将他往怀里搂。   萧斜阳一把推开他:“不想讲的你便装作听不到,不跟我坦白,是吧?那便由我来替你讲,你是想独力承担起所有的事情,用自己的命去了结这件事,是么?!”   若是说步倾流的脸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一片,此刻被萧斜阳戳中心思的他,脸色只能用惨白来形容。   萧斜阳狠心继续刺激他:“我要是相信司空月转告我的那句话,在江南等着你回来,怕只怕等来的是你的骨灰!步凌月,步尊主,您还真狠得下心!我活了这么些年,只把你供在心尖上,你却每每让它这般疼。”   萧斜阳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一字一句直直撞在步倾流心上。   步倾流到苍狼山前曾让司空月转告萧斜阳,说自己很快便会从苍狼山回到江南,可他本就不知自己能否活着回去,留下那句话不过是为了让萧斜阳安心。   可惜,萧斜阳没安心,他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撕了柳家那一堆走尸,以及司空府度化不得的那凶尸,将司空府搞得阴气冲天,尸水横流。   趁着步倾流眼里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萧斜阳看准时机,一个虎扑将他扑倒在石床上,然后狠力扯开他捂住心脏的右手,对着还欲挣扎的步倾流厉声吼道:“不准动,敢动老子就翻脸!”   萧斜阳没想到,步倾流胸口那处经已凝固住的黑色血迹,不是溅上去的,是来源于胸口一处深深的刀伤。   萧斜阳目光追寻到步倾流脸上,颤抖着声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步倾流听他话语,知他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他胸口那凝固的黑血上,半晌方睁开眼睛,缓缓摇头,淡声道:“记不清。”   萧斜阳握住他的手,眼眶彻底地红了,心头涌起火烧针刺般的疼痛。   步倾流反握他的手,亲亲吻了一下,随后放到心脏的位置上,对他道:“你别气,我……保证再没下次。”   作者有话要说:   为防各位大大逆CP,剧透一个,黑化后的步凌月依旧高贵冷艳,可戾气横生又极其自恋,还有点天然懵。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无题是多么多么词穷   月华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泻在林间,于弥漫的毒瘴中勾出一道道摇摆不定的树影,阴风阵阵——刮骨寒。   萧斜阳盘腿坐于地面,拿着一根湿树枝挑拨燃烧得正旺的火堆,让明火集中于被他架起来的那材质甚好的砂锅上。   砂锅盖子微微震动着往外冒出阵阵热气,人参生姜野鸽汤的香气潺潺涌出,渗入腥风中,简直是林间清流。   煮汤的材料是黄昏时候从隔壁清幽山上取的,从焚骨岭到清幽山,路途不算远,却也要一个时辰,要不是念着步倾流的伤势,萧斜阳能在清幽山上再晃悠几个时辰,打它两只野兔山鸡。   步倾流给人的感觉向来是冷静沉稳,可通过苍狼山事件后,萧斜阳终于知道,那寒玉般的人,隐藏在古朴气质下的,是一颗怎样狠的心,因而萧斜阳不敢离开步倾流太久,他怕自己一旦错开目光,那人直接把自己玩残了。   火光噼啪,于夜色中爆出零星火花,萧斜阳将汤水装入以清泉清洗过的白瓷碗,放得温度正好才端去给正在打坐的步倾流。   步倾流眸子闪烁了一下,接过碗,在萧斜阳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把那补气养血的汤水喝完,随后便掩饰性地伸手去摸那从清幽山上带回来的果子。   萧斜阳按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抓过来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语气坚定:“果子晚点再用,汤再喝一点。”   闻言,步倾流的眼睫颤了下,随后抬起眼帘,眼睁睁地看着萧斜阳给他端来了一锅汤。   萧斜阳见他舀了一碗后,才缓缓低头地一口一口慢慢抿,心里那汪坏水又盈了起来,状似没有看到步倾流的不适,只不经意地道:“对了,等下把肉也吃了,效用都在汤渣里。”   步倾流抬眼看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里却藏着一丝挣扎。   步倾流自出生以来便口味清淡,没怎么沾过荤腥,萧斜阳方开始赖在他身边之时,两人尚未确定关系,因而他才会给点面子地吃两口萧斜阳递过去的肉食。   关系确定以后,步倾流在萧斜阳面前也不用再怎么掩饰情绪——他现在明显胃口不怎么样,不想喝汤不想吃肉。   萧斜阳见了他那点心思,也没放在心内,快点把他身子养好才是正事,于是他没心没肺地跑回去给火堆添柴,也不去哄两句,像是完全忘了他当初是怎样死缠烂打才拐上那朵高岭之花的。   噼啪——噼啪——噼啪——   异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拨开层层落叶,从暗无天日之处爬出来舒展筋骨。   萧斜阳自山洞内隔着重重瘴气远眺,只见一具尸体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站于一颗老树之下,尸体的骨头像是被软化过一样,肩膀耷拉着,正竭力将右腿从烂叶堆里抽/出。   萧斜阳星目一眨,唇角下意识地勾起,正饶有趣味地看着那走尸,他无聊得都快发霉了,正想拿点东西练练手。   此地名唤焚骨岭,顾名思义,地底下自然埋着不少尸骨,夜里本就阴气重,别说走尸,出现凶尸怨灵也不足为奇。   不论是从前抑或是现在,萧斜阳从未曾将走尸放过在眼内,从前的他,因为出生时配好天时地利人和,八字太重,一般尸体当着他面绝不敢轻易诈尸,加上有层见替他护航,他一直没在这方面吃过什么亏。   如今的他,因稀禾遗物葬归,弄至阴气入心,煞气在身,司空月那日出的那道法子,并未成功地以毒攻毒,反而令两道阴气都融在他体内,成为他真气的一部分。按他目前的邪气值,但凡是能炸的没主的尸,都能为他所用,供他驱使。   葬归算是认主了,可——萧斜阳依旧拿它没辙,只好暂时先将这事放在一边,若是再强行打开葬归,他怕到时会跟传闻中的稀禾一样,直接变成半尸半人,到时候毁了自己这么俊的脸,可就可惜了。   走尸往人气重的地方走是本能,毕竟是爱吃生肉爱喝鲜血的东西,因而那具走尸在将腿□□后,便耸着肩膀一步一步地往山洞的方向走来。   眼见着以一头枯黄头发遮脸的走尸越走越近,萧斜阳却完全不担心高岭之花的安危,毕竟步倾流那血,一般尸体闻到都会走远点,绝不敢往上咬,不然倒下的绝不是步倾流,而是尸体自身。   噼啪——噼啪——噼啪——   此处是焚骨岭,相当于乱葬岗,埋葬在地底下的尸骨数不胜数,且皆是被人无情抛弃,这样的尸骨属于未寒,最容易诈尸,而且一诈尸就喜欢大规模地炸,像是凑人数开赌局一样。   带着尖锐长甲的绿色枯手不断地从烂叶堆里伸出,被月色一照,场景显得可怖而惨淡,夜色一浓,地底下那察觉到人气的尸体便迫不及待地冒出来,想要拿生肉磨牙。   这样的场景任是正常人见到了定会暗暗心惊,萧斜阳则不然,他非但没表现出丝毫震惊,反而满脸兴味——他不是正常人,而且他现在正缺乐子,因为步雪莲受了重伤,需要休养,他脸皮再厚也只能吃两口豆腐,不忍黑心地辣手摧花。   步倾流见萧斜阳一直将视线放在那些正从地底冒出来的走尸身上,没怎么留意他,就悄无声息地想要将剩下的半碗汤倒回砂锅内。   岂料萧斜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立即沉下脸,明显地摆出了一副‘老子很不高兴’的表情。   步倾流一见他沉下来的脸色,便僵住了动作,眼底尽是不知所措。   萧斜阳黑着一张俊脸,寒着声音威胁道:“步雪莲,别逼我灌你,你敢倒回去试试,老子保证让你每天不换口味地喝上两锅。”   步倾流垂下眼帘,脸色苍白得有点可怜,萧斜阳最见不得他这幅样子,态度立即便软了下来,走近他身边,捏捏他雪白的手腕,诱哄道:“好了,喝完剩下的半碗就不逼你喝了,好么?”   步倾流依言喝了,喝完还不忘提醒道:“不想吃肉。”   萧斜阳忍着一巴掌拍死眼前那朵花的冲动,干脆而直接地把汤锅抱走,一边捞着汤渣吃,一边看着那些多而零散地朝山洞所在方向走来的尸体,面对着骨节错位,千疮百孔的一众走尸,他表示胃口还不错。   焚骨岭的走尸都一个样,衣袍潮湿破败,动作僵硬零碎,一头乱发中透着两个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眶,那副样子真有让人直接揪住头发扇两巴掌的冲动。   萧斜阳从砂锅里捞起一根野人参,方叼进嘴里,眼角余光正瞥见了潜藏在走尸堆里的一张血淋淋的脸。   他抬眼一看,走尸还是走尸,走尸堆里什么也没有,他心道,难道是错觉?   萧斜阳咬着人参,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的手掌,干脆直接地往手上画了一道血符,想要试试地底下是否真的存在血尸。   就在他掌心凝火,正准备往地面上狠拍之时,正往山洞走来的那些零散走尸,竟然集体朝着他跪了下来,就像他是尸王一样。   萧公子僵住了动作,愣了一会儿,方道:“免……免礼。”   萧斜阳方才那一掌,本是凝聚了煞气在掌心,因而他身上的煞气便重了,吓得那些个走尸集体下跪。   就在萧斜阳无言以对,纠结着那一掌还拍不拍下去之时,那些下跪的走尸竟然开始集体找洞钻,动作颤抖而瑟缩,就像是附近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能让他们死第二遍一样。   萧斜阳满心疑问,心道:老子什么都还没做,这些个东西怎么就怕成这样?   就在此时,落叶翻飞,号角声起,山岭上的老树枝桠悉数倾往左右两边,像是在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开路一样。   见此状况,萧斜阳心下一沉,毫不犹豫地咬破手腕,待鲜血染满双手后,立即在山洞外龙飞凤舞地加了数道符咒,随后便迅速隐入山洞内,将整锅汤倒在炭火上,灭了唯一的光源。   他拉着步倾流坐在山洞某个角落内,不动声色地窥探山洞外的场景。   狂风卷得落叶漫天乱舞,号角声与敲鼓声,声声震撼,像是丧钟一下下地撞进人的脑膜里,就连地表也隐隐震动起来,露出一截又一截破碎不堪的陈年尸骨。   随着号角声由远及近,一支庞大的队伍逐渐出现在山林间,它们身穿银甲,手持矛盾,队列整齐俨然训练有素。   萧斜阳明白到,村民们所谓的‘闹的鬼不是一般的鬼’是什么意思了,眼前这状况,是连鬼也害怕的——阴兵借道。   阴兵借道分两种,眼前这种是士兵死后残魂不散,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战斗,因而每当夜里便会以阴魂的形式出现,民间传言,若是生人见了阴兵借道不避开,魂魄是要被阴兵带走的——阳间的人,不能窥探阴间的事,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萧斜阳借着月色观察那队阴兵,只觉它们个个银甲零落,身上皆带有可怖的伤口,有的是被利矛刺穿喉咙而死,有的是被一剑穿心而死,有的则是被削断了整个头颅而死。整支队伍毫无锐气,徒留让人头皮发麻的死气沉沉。   待到阴兵越走越近,萧斜阳终于看见了染血的军旗上那个正迎着狂风舒展开的大字——沈。这是前朝的银甲兵。   萧斜阳凝神思索一番,知道焚骨岭不可能是当时沈氏皇朝与段将军交战的战场之一,否则历史定会有记载,就算历史不记载,民间至少会有流言。   既然这里不是战场,那地底下决不会埋葬着银甲兵的尸骨,那么这队阴兵是从何而来的?   萧斜阳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队阴兵,有可能是元德太子炼出来的。   段将军决定加入起义军之时,早就借着自己的兵权与威望,吞并了沈氏皇朝不少的军队,如此一来,失去军队支撑的沈氏皇朝,只有死路一条。   元德作为前朝太子,又岂能看着延续了四百多年的沈氏皇朝一朝尽了气数,他最会从死人身上寻捷径,于是他通过召来死去士兵的残魂,命令它们继续战斗。   自从追寻诡术残卷以来,明王和元德就像阴魂不散一样,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他们两个祸害曾经留下的痕迹。   就在萧斜阳看完了阴兵,无聊得就要低头玩手指之时,步倾流在他肩头上按了一下,他顺着步雪莲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阴兵队里不知不觉竟混了一条牵马的白袍尸。   萧斜阳瞬间觉得自己活吞了一只蟾蜍,那混在阴兵队里的白袍尸,正是稀禾炼出来的历经了多年历史还未腐烂掉的阴尸。去到哪儿也能撞见寻常人一生也见不着一回的阴尸,萧斜阳暗叹自己何其有幸。   白袍尸的出现并未引起阴兵的注意,毕竟是种历经了多年风霜的死物,身上没有一丝活人气。   白袍尸有意无意地往山洞所在方向看过来,随后回过头去,只是回头之时很不好意思地一头撞上了一颗老树,瞬间引来阴兵的注意。   萧斜阳很想拍地狂笑,顾忌着外面那群阴兵,才生生忍下了,他被阴尸玩过这么多次,这回总算是看见阴尸犯蠢了,简直是忍笑到内伤。   白袍尸被庞大的阴兵队发现以后,它只吊着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双眼,跟阴兵队比气场。   让萧斜阳讶异的是,一整支阴兵队都怂了,被白袍尸吓得在原地消失无踪,这种场景是萧斜阳怎样也没料到的。   步倾流见他摆出一副求知的表情,便淡声告诉他:“阴尸本是稀禾炼出来的鬼将。”   被历史沧桑洗涤过的鬼将,怎么可能会怕区区一队只存在了数十年的阴兵,阴兵去恐吓诡术祖师留下来的鬼将,简直是自不量力。   眼看着一整队阴兵消散无踪,那白袍尸竟低下了头,直接钻回了地里,萧斜阳看得目瞪口呆,只抓着步倾流的衣袖狂笑道:“这是小爷我见过最搞笑的阴尸!!!”   步倾流将自己的袖子从萧斜阳手里扯回来,避免他一个激动就将他衣袍给撕烂了,他淡声道:“阴尸混在阴兵队里,定有所图。”   萧斜阳道:“若是想知道真相,不妨叫它出来问问。”   步倾流道:“阴尸不会讲话。”   萧斜阳在步倾流脸上捏了一把,道:“尊主,每当你一脸正经地回答我,我便想干坏事。”   步倾流只握住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方道:“现在,还不行。”   萧斜阳知他有伤在身,不会那么没良心,顶多吃两把豆腐罢了,便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反咬一口道:“我的好尊主,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以前明明比正人君子还正人君子,你是不是学坏了?”   步倾流抬眼,一本正经地道:“在此方面,你为吾师。”   萧斜阳干脆不要脸到底了,直接伸手在他怀里乱摸,等摸过瘾了,方从他怀里摸出了一叠诡术残卷,还有一块青铜牌。   步倾流淡声询问:“你要干什么?”   萧斜阳轻声道:“我需要理清思绪。”   步倾流等他说下去,不一会,萧斜阳便道:“我到清幽山上挖人参之时,认真想了想,觉得我不可能画出能直接控制阴尸的招邪符,画那张符之时,我尚未得到葬归,连招厉鬼邪神也要考虑自己能不能压制它们,又怎么可能可以画出一张控制阴尸的纸符。”   顿了顿,萧斜阳继续往下说:“那个有心人想要得到葬归,便设计陷害我,说我得了葬归后定会拿来招魂控尸,为怕别人不相信,还特意控制了那日在靖王陵的阴尸,让它顶着我画的招邪符作乱。”   如此一来,萧斜阳便坐实了控尸的罪名,江湖豪杰定会一路追杀他,取回葬归,然后那有心人再以保管葬归为名,将葬归私藏。   萧斜阳不知道是哪位有心人急着将他赶尽杀绝,但他能肯定的是,那有心人必定是个最后才出场坐收渔人之利的伪君子。   萧斜阳道:“阴尸既然只认稀禾为主人,那就是说其他人无法直接控制阴尸,那日在靖王陵前的阴尸却确实为人所控。那便剩下一个解释了,那人以稀禾的遗物为介质,间接控制阴尸。”   步倾流道:“诡术残卷?”   萧斜阳道:“诡术残卷上那些凌乱的符咒,是稀禾以自身精血画上的,自古以来,招魂控尸少不了要动用自身精血,那些阴尸,怕是不仅认稀禾的人,还会认稀禾的血。”   如此一来,只要催动诡术残卷,便能控制稀禾留下的鬼兵鬼将。   萧斜阳肯定地道:“那位有心人,他手上本就有诡术残卷,而他并不满足,专门设计一场苍狼山誓师,想要夺得你手上的诡术残卷,还有那从靖王陵里发现的葬归。”   宵小之徒,防不胜防。   步倾流将视线放在那青铜牌上。   萧斜阳拿起青铜牌在诡术残卷上敲了敲,轻描淡写地道:“至于这块青铜牌,我还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好了,不深究了,睡吧,明天小爷给你炖山鸡汤。”   步倾流扯住萧斜阳的袖子。   萧斜阳捏捏他的手腕,坏笑道:“不喜欢山鸡汤?那跟今天一样,煮灰鸽汤,好不好?”   步倾流妥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图书馆借了两本书回来,放在床头,结果晚上被木虱咬了……   临近期末,课业较多,希望我能尽快挣扎出来(总觉得最近好虚阿阿阿阿阿——)   PS(貌似一直刷不出来新章节,我只好重新点进来,然后试图清清缓存,看见这个章节显示了两次更新的大大们,请别打我,感谢么么哒。) 第40章 第四十章:鬼将令   次日一早,萧斜阳从腥风与毒瘴中缓缓睁开双眼,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后又直接倒回步倾流身旁,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搂住他的腰,姿势极其霸道。   步倾流在他方有动作之时便醒了,他缓缓睁开漂亮的双眸,问道:“既已清醒,为何不起来?”   萧斜阳在他腰侧捏来捏去,声音尚带着方清醒时的嘶哑和软糯:“难道尊主你不觉得,与喜欢之人一同赖床,是件幸福事?”   步倾流一本正经地反问:“在乱葬岗?”   萧斜阳爬起来,以手撑在石床上,将步倾流困在身下,特意避开他胸前的伤口,将他胸前衣服揉乱成一团,匪声匪气地调戏道:“来,尊主我们调个情,我现在是强抢民男的大爷,你配合点,给小爷使劲儿作!”   于是萧斜阳被步倾流一把推下了石床,萧小公子脸彻底黑了:“我的好哥哥,我们是在调情,调情!你反抗的时候就不能稍稍欲拒还迎一点?下这么狠劲,想要摔死你小爷我嘛?到时候上哪儿寻一个这么疼你的我去?”   步倾流将他扶起,眼底里满是歉意,试探着问:“疼?”   萧斜阳黑着一张俊脸重重点头,还不忘揉揉仿似被摔成几瓣的臀,以示自己真的被摔得很疼,非常疼,极度疼。   步倾流的眸子闪烁了一下,迟疑着问道:“替你揉揉?”   萧斜阳咬牙道:“不必!你现在给我躺回去,随我蹂、躏!好哥哥~小爷我保证会让你□□,欲罢不能。”   步倾流从善如流地躺回石床上,眼睫颤了一下,似有似无地看了萧斜阳一眼,这无意的一眼颇有点欲语还休之意,瞬间就把萧斜阳酥了个彻底。   萧公子干脆大步跨上石床,姿势豪迈地坐在步倾流身上,在他身上捏□□弄好一番,最后解开他的衣裳,给他上药。   给步雪莲上完药,翻身下石床之时,萧斜阳还暗叹一声:小爷忍耐力真好。   步倾流穿好衣衫,见萧斜阳提了山洞内的几个水桶便往外跑,不禁问道:“欲往何处?”   萧斜阳回头,弯弯眼睛,笑道:“打水。”   实则上,萧斜阳并未亲自去打水,他看了天际一眼,觉得天色尚早,便懒懒地靠在树前,叼了一根坟头草,用纸符将地底下的走尸震出来,一尸给了一道遮光符,便打发他们到隔壁清幽山上去取水挖地瓜。   取水他不敢保证它们能取多少,毕竟以走尸那僵硬关节,指望它们不洒水绝不可能,地瓜倒是靠谱点,走尸钻惯了地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挖错东西,例如蚯蚓蟾蜍之属。   昨日他亲自到清幽山上取水,纯粹是为了节省时间,不然以那些走尸的速度,不耗费几把时辰,鸡毛都带不回来一根。   萧斜阳无所事事地靠在树上,嘴里叼着根坟头草,隔着繁茂的枝叶看初升的太阳,思索着今后的退路。   他自己倒好,原本便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且修的路子一直是野的,即便是被人当着面骂‘无耻狂徒’也能一笑置之。   可步雪莲却不一样,那人本就被江湖正派奉如清风皓月之人,如今因他弄至身败名裂,于江湖再无立足之地,此情实在——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名声能洗白便尽量洗白,若是不能洗白也无妨,只要放在心尖上的人还在自己身旁,眼前皆是美景良辰。   想及此处,萧斜阳唇角下意识地勾起了一个明俊笑容,星目内似藏着一整个明艳晨曦。   ……   是夜,繁星似锦,冷月无声,繁茂枝桠摇晃着漏出了漫天星辰与点点月华。   萧斜阳好整以暇地坐在石碑上,手里拿着个剥了一半的烤红薯,那堆走尸还算靠谱,不仅挖到了粗粮,还活捉了个山鸡,战斗力实在是出人意料。   萧斜阳一边啃着红薯一边拿着张招邪符,打算招来一整队怨魂作喽啰,模仿一下元德的阴兵借道,看看能不能引地底下那白袍尸出来。   他需要确认一下,那白袍尸是否真的能为诡术残卷所控,就在他要催动招邪符之时,猝不及防地被步倾流自身后一把抱住了。   萧斜阳眉一挑,勾唇笑道:“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山洞内?汤喝完了么?”   步倾流收紧了双手,避开了萧斜阳的后一句话,只淡声答道:“想见你。”   萧斜阳揶揄道:“好哥哥,你整日里在我身边晃荡,就不怕我把持不住?我禽兽起来,可不像一般人。好了,回去把汤喝完,我有正经事要做。”   步倾流道:“何事?”   萧斜阳道:“招些怨魂办点事。”   步倾流道:“我陪你。”   萧斜阳道:“那你稳着点凌月,别把我的怨魂阵给破了。”   说罢,萧斜阳将手里那吃了一半的烤红薯塞入步倾流手里,直接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画满血符的烂布。   步倾流道:“此衣料?”   萧斜阳道:“司空月的,那日在司空府没现成的布帛给我画恶煞旗,我便错手撕了司空月的衣服。”   那日在苍狼山上张牙舞爪的恶煞旗,正是萧斜阳用司空月的浅蓝外衣画成的。   步倾流没把重点放在恶煞旗上,他只问:“错手?”   萧斜阳不打自招,举四指向天发誓:“我保证我不是因为看他不顺眼才撕他衣服,真的只是错手,天公为证。”   步倾流道:“发誓举的是三指,不是四指,况且,你从不信天。”   萧斜阳一脸深情地捧着步倾流的脸,弯眼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   上一刻还柔情款款,下一刻萧斜阳便直接催动了恶煞旗——瞬时阴风呼啸,落叶乱卷,断骨起伏,枝桠横斜。窸窸窣窣的低语与阴笑,划破浮躁不安的空气,漂浮于此,听候诏命。   凌月不断震颤着发出阵阵低呼,若不是因步倾流的压制,古剑恐怕早已出鞘,砍碎那些招摇的怨魂。   萧斜阳此番招来的,是战场上死去多时,却依旧残魂不散的士兵怨魂,唯有这种身份的怨魂,方能模仿元德的阴兵阵,从而引出那潜藏在地底深处的白袍尸。   昨日萧斜阳曾有言道‘阴尸能为诡术残卷所控’,那不过算是个靠谱的推测,但纵然再靠谱,也终究是个推测而已,他要将阴尸从地底引出,以知昨日推测能否作准。   萧斜阳看不见那片被他招来的怨魂,却能通过空气中那窸窣低语以及四周刮起的阴风,感应出它们所在的方位。   肯应召前来的怨魂必然是听话的,因而在萧斜阳一声令下,怨魂便排好队,开始模仿那死气沉沉的前朝银甲兵。   萧斜阳搂住步倾流的腰,以一个轻盈的姿势跳往树上,静静地等待那白袍尸入局。   等了半刻,那白袍尸头发都没有从地底探出来一根,萧小公子见等得无聊,坏心眼儿一起,一把将步倾流压在枝桠上,耍起了流氓。   步倾流淡定地伸手格开萧斜阳欲挑开他衣领的手,淡声道:“别忘了正经事。”   萧斜阳耍流氓耍得面不改色,在步雪莲的脸上胡乱亲了几下,方道:“那鬼将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了,来来来,让小爷先好好检查检查好哥哥的伤,看看痊愈没有。”   步倾流容着他动手动脚,却没跟着他一同胡闹,始终将视线放在下方,绝不放过任何发现白袍尸的机会。   萧斜阳恶搞得不亦乐乎,就是步雪莲不太配合,滋味欠缺了一点,想及此处,他作死劲儿又上来了,直接在步倾流胸前敏感处掐了一把狠的。   步倾流眉一皱,下意识地把住了萧斜阳的手腕,又顺势抓住他另一只手,以一手握住萧斜阳两手手腕,压在自己胸前,轻声责备道:“别乱动。”   萧斜阳知道,再撩拨下去步雪莲该生气了,在正经事面前,步倾流向来很严肃,肯容他一番胡闹已是给足了面子。   于是吃够了豆腐的萧公子手脚老实了,可内心却忍不住狂笑,压倒高岭之花一番轻薄,心理上真有一种诡异莫名的快感,就是这朵花的表情高冷了一点,若是再含羞带怯,楚楚动人,欲拒还迎一点,那就……   萧斜阳陷入旖旎的幻想当中不能自拔,唇角一弯,笑得要多不怀好意便有多不怀好意。   步倾流见萧斜阳一动不动,深觉他不可能那么老实,抬眼一看,正撞上笑得满脸洒脱风流的萧公子的眼瞳里。   步倾流迟疑了一下,方问道:“何故笑得如此……明媚?”   萧斜阳笑得更灿烂了,本着刻在骨子里的浪劲,他面不改色地调戏道:“在想小花儿你脱了衣服,身段该是何等风流绝伦。”   步倾流自动过滤掉不健康的内容,疑惑道:“小花?”   萧斜阳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小花在我心中就是很漂亮的一朵花,纯洁堪比那……”   话尚未讲完,步倾流便伸出空着的手捂住了萧斜阳的嘴,以眼神示意他别讲话。   萧斜阳往下方一看,发现那白袍阴尸已从地下探出了半个身子,那张惨白惨白的鬼脸给周围本就可怖的景色添上了一抹浓烈的森寒。   白袍尸混在一堆装作阴兵的怨魂中,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前进,它也许是想透过阴兵抵达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只有可能是阴间。   萧斜阳有趣地看着那白袍尸忙活,随后利用几道怨魂替自己作掩饰,跟在了白袍尸身后。   眼前的不是真正的银甲兵,只是逗留在阳间的怨魂,萧斜阳一点都不担心它们真的会引出一条到阴间的路,毕竟怨魂怨魂,有怨又怎肯入轮回。   萧斜阳催动诡术残卷之时,飘散在四周的怨魂突然张牙舞爪起来,这不是违抗命令,相反,这是在听候诏命。   白袍尸转过身,吊着没有瞳孔的眼睛,往萧斜阳所在方向快速走来,它的表情狰狞而凶狠,丝毫没有昨日嘲笑般的安宁之色。   萧斜阳举着诡术残卷,站于原地一动不动,能被葬归强迫认主的人,手上握住的已是半个邪道的命脉。   步倾流半蹲于树上,手握凌月,神色警惕地注视着下方正与那白袍尸对峙的萧斜阳。   白袍尸越逼约近,走到距萧斜阳一步之遥之时,竟是直接跪在了萧斜阳跟前,猛地一个磕头下来,没丈量好尺寸,一头撞在了萧斜阳的腿关节上。   萧斜阳被撞了个正着,还饶有趣味地笑道:“陈年老尸的脑袋,果真非同凡响,铁一般硬,疼死小爷了,下次给我磕头,能不能先考虑下场地?”   步倾流见萧斜阳痛得神色都变了,便立刻跃下地来,看他有无大碍,怎料萧斜阳伸出爪子搭上步倾流的肩膀,可怜兮兮地苦着一张脸道:“太疼了……走不动,抱我……”   步倾流正欲弯下身子抄他膝弯,萧斜阳却脸色大变:“小花,我开玩笑的,要抱也是我抱你,这样太丢小爷雄风了!”   步倾流站直身子,试探着问道:“我背你?”   萧斜阳有点牙疼,小花该善解人意的时候一脸不容亵渎的冰寒之色,不该善解人意的时候却千依百顺如家养猫一般,是否该怪自己这个伴侣调、教得不够好。   萧斜阳反省了一下自己教内人的方式,深觉自己没出什么问题,出现这种状况,肯定因为是高岭之花太过高贵冷艳,感情空白、不解风情、不懂雪月,以后加把劲儿教好便是了。   这下证明了诡术残卷能控阴尸,接下来只需要用诡术残卷作饵,便能吊出那日在靖王陵前控阴尸之人。那设计出苍狼山誓师之局的有心人,才是这江湖最大的隐患。   萧斜阳想放手一试,希望通过那有心人,能让所谓的江湖正道看清,究竟正邪之分,分的是武功派别还是人心。   萧斜阳示意那阴尸跟在自己身后,他自己则一边走一边将打算说予步倾流听,怎料高岭之花之微一摇头,淡淡道:“无用之功。”   萧斜阳将星目睁圆,调笑道:“我的名声是跳进绿流河也洗不干净了,但你不一样,你若是能洗白,我定尽力还你原有的江湖名声。”   步倾流远眺着天边星辰,眼底无一丝波澜,他道:“你还相信,你所处之江湖,有真正道义可言?”   萧斜阳哑然,经过苍狼山一事,他看到的所谓正派,都是些被武功派别蒙蔽双眼的江湖人士,他们先入为主,只相信他们看见的表面,完全不给他这个所谓‘邪道’说一句话的机会便要将他赶尽杀绝。想及此处,他顿住了脚步,摇了摇头。   步倾流亦驻足,他看着萧斜阳,认真道:“既然你也觉得那江湖没真正道义可言,何故还推我回去?”   萧斜阳道:“小花儿,我先前想的是,若不是我私取葬归,恐怕也不会害你至此,因而便想要助你恢复江湖名声。可我没想到你原本就想脱离那充满是非的江湖,是我考虑不周。”   步倾流道:“即便是你我没私藏葬归,因我手上的诡术残卷,也总有一日会被人寻上门来,身败名裂不过是迟早的事。凡事皆因我而起,考虑不周的,是我。我该从你跟上我的那一刻,便下定决定让你走。”   听及此处,萧斜阳像是被一箭穿心,那一片红心正颤悠悠地往外冒着血,但他依旧故作镇定,笑嘻嘻地道:“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从小时第一眼看你开始,便被你迷得不知自己姓什么了,赖是一定要赖在你身边了,赶?你试试你能否赶走我?”   “赶走我再黏上便是了,黏上再推倒,推倒以后你若是敢摇头的话,我便将你锁在小黑屋,关上个三五年,轮不到你不愿意……阿,别跑阿,这都是小爷的心底话,怎么?心底话还不爱听呐?不是有句话叫互诉情衷的么……尊主你还未向我讲过情话……”   眼见着步倾流越走越快,萧斜阳正欲加快脚步追上,奈何脚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了,他低头一看,那白袍尸正抱着他的小腿,裂开嘴角,露出一个令人汗毛倒立的笑容。   萧斜阳有点懵,他抽了抽腿,却被抱得死紧,萧小爷不高兴了,脸色一沉,开始数落:“就算是抱,抱的也该是大腿,你抱小腿算是什么意思?抽水还是吃豆腐?”   白袍尸吊着没有瞳孔的眼睛,斜挑着萧斜阳,突然露出了一抹笑,萧公子发誓,他从那抹笑里看出了赤果果的轻蔑之意。   步倾流见萧斜阳渐渐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萧小公子正竭力将腿从那白袍尸手中抽/出,可阴尸的力气又岂是那么容易撤掉,萧斜阳一时半会真抽不出腿来。   萧斜阳看着那阴尸,觉得它的笑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那白袍尸张开了大嘴,一口咬在了他腿上。   萧斜阳愣了一会,这东西不是被诡术残卷控制了么,怎么可能会咬自己的主人?这东西不是有智商的么,怎么可能会喝血吃肉?回过神来之时,萧斜阳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颗尸丹,干吞了,先解了尸毒才最重要。   步倾流箭步上前,凌月出鞘,以剑柄撞飞了那满嘴鲜血的白袍尸,正欲再攻,那白袍尸却以比凌月还猛的速度站起,直直伸手探入步倾流腹内。   阴尸向来以非一般的速度著称,阴尸攻击讲求的就是一个字:快!   步倾流侧身一避,那白袍尸的长甲生生勾住了他的裤带,只用力往下一扯,步凌月怀里有什么直直落入落叶中,发出轻微的钝响。   那阴尸见了跌落在地的东西,竟像看见自己老子的坟头一样,只跪下来便是重重一个响头。   萧斜阳正疼得龇牙咧嘴,见状,便将视线放在躺在地面的那分量重得足以令稀禾鬼将下跪磕头的东西上——青铜牌,是那日入古墓后在老村长手上得到的青铜牌。   萧斜阳俊脸青了,他懂了,敢情诡术残卷只能一时控制阴尸,无法长久控制阴尸,真正能控制住阴尸的,是眼前这块青铜牌。   方才催动诡术残卷之时,那阴尸懵懵懂懂地以为他是稀禾,方听从他的号令,待到阴尸嗅清楚他体内所流的血液味道,对他产生了疑心,便狠咬了他一口,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稀禾。当阴尸发现他并不是稀禾之时,便开始进行攻击,可步倾流怀里跌出的青铜牌,却又让它再次毕恭毕敬。   如此一来,便可以说明,那古青铜牌,不是什么废铜烂铁,那是稀禾留下的鬼将令,青铜牌雕刻的纹路上所潜藏的那张笑脸,是符咒。   萧斜阳黑着一张脸,捡起那鬼将令,对着那白袍尸勾勾手,白袍尸瞬间像被驯养的猎犬似的,往前探过身子来。   萧斜阳从它手里抽回步倾流的裤带,皮笑肉不笑,一口银牙泛着森寒的光芒,对它道:“听得懂人话?”   白袍尸点点头,它以前虽是跟着稀禾,可经年在世间游荡,会听现在的语言是必备技能。   萧斜阳唇角一勾,眼底里尽是邪气,他手握步倾流的裤带,在那白袍尸面前摇晃两下,寒声道:“这裤带只有我能解,这人只有我能碰,懂?念在你是初犯,我便给你点面子,你就在这山岭上,当着一众走尸的面,裸奔到明日,还有,别跟上前,小爷我不想见到你。”   步倾流伸手道:“裤带。”   萧斜阳站起来,立刻变了张脸,方才还笑意森森,转眼便雨过天晴,笑容明媚灿烂宛如初升旭日,他乐呵呵地道:“好哥哥,别动,我替你系上。”   步倾流一手挽住裤头,一手夺过萧斜阳手上的裤带,淡定地背过身子,两下手势便将裤带系上,动作毫不含糊。   萧斜阳道:“我说,尊主,你身上我哪处没看过?背过身子是要欲拒还迎么?”   步倾流道:“你那日晕过去了,能看见什么?”   萧斜阳自步倾流身后一把搂住他,往他脖子上啃了两口,痞声道:“待到小爷回山洞内,再好好看个清楚,你可不要……”   话还未讲完,萧斜阳便觉腿上一痛,光顾着调戏步雪莲,忘记了腿上的伤口,阿,眼睛也好痛,看来那尸丹对付不了白袍尸的千年尸毒,层见你这死老头又骗我。   步倾流见此状况,神色一僵,他方才见萧斜阳还蹦蹦跳跳,转眼间却浑浑噩噩地昏倒于自己怀里,来不及多想,他立即背起萧斜阳便往山洞的方向赶。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条:你我本无缘分,全靠我死不要脸,死缠烂打,死撑到底的感情线。   倾倾[严肃脸]:有否考虑过走正剧线?   斜阳[调笑脸]:否否否!我还未谈完恋爱,一切等我谈情谈爽了再说,故事线我们过两章再走。   层见[冷笑脸]:死小子,你这样谈情下去,还让为师出场么?   圣荆[淡定脸]:层老头,你至少在回忆杀中露过脸,朕却连回忆杀也木有,也许接下来也无法顺利抢镜。   贵妃[嗤笑脸]:不好意思,本宫的戏份直接被砍得只剩下个封号,不过幸好,傅君南那货也没得什么出场机会。   思凝[正经脸]:女配死于话多,少讲话,多刷脸,安安静静地美如画,方是长久之计。   ……   故事线阿故事线去了哪里,我觉得我已经放弃治疗了,不,我还在!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重瓣桃花   脑子里如渗入了一堆搅乱的浆糊般,只觉昏昏沉沉,铁了心要睁开双眼,可哪怕睁开那么一丝,眼眶便传来一阵剧痛,萧斜阳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温热自眼眶处滑落,那是他的血。   随后,双眼被一块布轻柔地蒙上,活结打得不松不紧,眼布透出些许微弱光晕。   萧斜阳不知自己躺了多久,他有意识,却没什么力气,便是连抬一抬手指也觉费劲,迷蒙间嗅到一阵浓烈的药香,他在心底咬了咬牙——步雪莲又干了他不喜欢的事。   被扶起,随后唇边多了个温热的瓷勺,萧斜阳没有张嘴,不仅是因为没力气,更多的则是不愿意,他不喜欢他每每中尸毒,步雪莲便用自己的血作药引。   瓷勺撤开了,萧斜阳尚未从心底松口气,便感觉到一阵冰冷的气息袭来,猝不及防间已被渡入了一口泛着异香的药汁。   他禁不住唇齿交缠的诱惑,待到喝完一碗药,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山洞外,一道白色身影快速闪过,步倾流将萧斜阳搂在怀里,冷眼射向那白色身影躲藏的位置,方才那具白袍尸行至山洞口,跪于他眼前,毕恭毕敬。   步倾流脸色苍白,神色淡漠,宛如一座透明雪雕,吐出的话语如冬雪般,泛着一丝丝的寒气,他对白袍尸道:“告诉她,我欲知外面局势何如。”   得了命令后,白袍尸一闪身,便往山下的方向隐去。   翌日夜里,萧斜阳方寻回意识,察觉到山洞内没有步雪莲的气息,他立即坐直身子,扯下眼布。   尸毒解了,视觉自然便恢复了,可及目之处,皆无高岭之花的身影,徒有凌月安静地躺在他身侧。   人在剑在,人走剑不在,这是近些月来步倾流养成的习惯,只要剑还在,萧斜阳就相信他没有不辞而别。   在去留的问题上,萧斜阳向来对他没多大信心,步凌月能丢下他孤身一人赴死,就这份能比得上自己的作死劲,萧斜阳对他真的放心不下。   正欲外出寻找他心心念念的步雪莲,步雪莲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外,萧斜阳瞬时眉开眼笑,殷勤地迎上前,岂料直接被步倾流摔在石床上,老腰都被摔麻了。   性格老流氓模样俊小生的萧公子扶着麻掉的腰,还不忘色气满满地占点口头便宜:“今日怎这般主动?不过花儿,你能不能控制下手劲?每次皆如此用劲,迟早一日我会被你摔得肾都碎。”   “干嘛……干嘛……你这姿势要玩骑、乘么?告诉你,小爷不管你有伤没伤,你这样我可把持不住,喂!!!别撕我衣服,我真不会放过你的阿,喂!住手,听到没有!”   “不玩了,再玩真要玩出火了,伤口还未痊愈,你在开什么玩笑!步雪莲!给我住手,听到没有!再这样小爷真的生气了!”   萧斜阳一路护着自己的衣服,可顾得了上顾不了下,步倾流只在他下身不轻不重地一捏,他身子便软了下去,还不待他重整旗鼓,步倾流便一把扯开自身衣服,露出一整片有着漂亮肌理的白皙胸膛。   萧斜阳听到自己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举起爪子便抚上了步倾流胸前那几道经已结痂的刀剑伤,轻轻戳了戳,好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萧斜阳口干舌燥地别过脸去,故作镇定,软声道:“阿,那个……阴气重,你若是冷的话不妨先把衣服披好……”   萧公子已经被主动投怀送抱的江陵之花迷得七荤八素,语无伦次,但他依旧在挣扎,毕竟雪莲为了给他解陈年尸毒,又流了一把血,他不太忍心在这个关头把人给按倒。   步倾流看着故作矜持的萧斜阳,淡声道:“你心口不一。”   萧斜阳回过神来,老脸一红,他嘴上说着不要,手却很老实地步倾流的身子上不断流连,从胸膛摸到肩颈,从肩颈摸回胸膛,且还有继续往下探入的趋势。   步倾流垂下眼帘,像是确定一般,哑声道:“真的不要?”   此话低低沉沉,诱惑一般充满磁性,无疑等同一记猛烈的催、情、药扎在萧小公子的胸口,于是他终于没了底线,化身为狼,伸手一勾,将步雪莲的身子往下一拉,狼吻起来。   步倾流衣襟散乱地伏于萧斜阳身上,思绪混乱间摸到他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   萧小公子被扣住了手,得不了空吃豆腐,三番四次地想将手抽回,欲要再逞流氓,奈何手劲及不上步倾流,几次都挣不脱钳制,只好红着眼眶在其下唇咬了两口,低喘着含糊道:“够了……快入正题,不让小爷压……你便自己……坐上来。”   事实证明,即便是到了即将被吃干抹净的地步,萧小公子还是要逞一下口头威风。   步倾流眼帘半垂,眼睫轻颤,只以眼神那么一勾,便勾得萧斜阳神魂颠倒,直接忘记了今夜要压倒某朵花的意图。   “阿……我说……你拿眼神勾人,实在太犯规了……你活儿那么渣……就没考虑过让我来么……”   “先别进……缓一缓……先让我缓一缓……别动!先别……动,唔……”   几声闷哼过后,萧斜阳红着眼眶把脸蹭进了步雪莲的肩窝,疼……太疼了,这技术真是渣到没边儿了。   步倾流带着歉意,安慰般地吻了吻萧斜阳的发顶,萧斜阳从他的肩窝处抬起脸来,忍痛道:“不够,要接吻。”   唇齿交缠间,步倾流无师自通地以冰冷的指尖抚上萧斜阳下身,撩起他身体深处最狂热的情、潮,一番抵死缠绵。   萧斜阳边疼边痛快着,只来得及从凌乱的思绪间整理出一句话:这样都硬得起来,老子对雪莲绝对是真爱。   旖旎困一室,□□散无边。   缱绻过后,萧斜阳将步倾流压在身下,神色慵懒地拨弄着步雪莲那头漂亮的黑发,不死心道:“下次换我来,不答应就别想做。”   萧公子完全忘了,他一见高岭之花作出勾引的样子,便被迷得自动自觉地张开腿,事后要挟的话对步倾流根本构不成实际上的威胁。   “平常都是我勾的你,今日你怎这般主动?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步倾流吻了吻他的发顶,淡声道:“不喜欢?”   萧斜阳搂住他的脖颈,雀跃道:“喜欢得紧,若是你在下面,我定更喜欢。”   步倾流道:“可以。”   萧斜阳道:“本公子说的不是骑乘。”   步倾流眨了眨眼,眼底尽是无辜之色,萧斜阳在他心脏位置轻吻一下,手胡乱一摸,摸到了混在衣衫间的鬼将令,是时候解决正事了。   萧公子道:“花儿,你猜这鬼将令,有多少枚?”   步倾流道:“这块来自古墓,而召阴山那一块被新兵带走后,不翼而飞,目前来说,至少有两枚。”   萧斜阳道:“若我没猜错,鬼将令有三枚。师傅曾告诉我,人的肉身死后,尚有三魂七魄存在于天地之间,因而身死魂销方是真正的最终的死亡。”   “人死后,有怨者成为怨魂,终日游荡于世间寻求雪冤之机会,有的怨魂能力有限,却又不甘心就此放下前生冤屈,往往求助有能之士,以魂魄任其驱遣为代价,求其替自身洗雪前生冤屈。”   步倾流悟出了萧斜阳话里意思:“你是道,阴尸之本质与怨魂相同。”   萧斜阳弯眼一笑,他发丝有缠绵过后的凌乱,神色慵懒,眸光迷离,这一笑缱绻间带着无尽的温柔,他道:“不愧是小爷看上的花儿,聪慧!”   举了举手中的鬼将令,萧斜阳道:“阴兵以魂魄归稀禾为代价,让稀禾助其完成生前心愿。鬼将令就相当于稀禾与阴尸的一个契约,稀禾以三枚鬼将令,分别困住阴尸的三魂,从而号令阴尸。然而,稀禾这招最精巧的是:他每个阴尸只困一魂,阴尸虽然肉身是死的,体内却仍存有二魂六魄,这便是阴尸为何这般厉害的缘故。”   话锋一转,萧斜阳顺便浅释了阴尸借宅之现象:“死后若要入轮回,必先凑齐三魂七魄,如三魂七魄不稳,便要受够人间香火。稀禾身死多年,阴兵多年无主,猜想稀禾不会回来,自然便想带齐魂魄入阴间。然而阴尸被困住一魂,始终凑不齐三魂,只能通过借宅去求取民间香火,希望能通过此途径,入得阴间,获得转世。”   步倾流道:“道理甚足。”   萧斜阳道:“花儿,你看我分析得甚为精准,若是缺了我,你可怎么继续去寻残卷?”   步倾流有意终止话题:“时候不早,你若还有精力,不妨再来一次。”   萧斜阳笑得一派潇洒风流:“来,乖乖给我躺下……你还真来!花儿……不……好哥哥,腿,腿要折了……唔!”   翌日正午,萧斜阳被清新的药香熏醒,缓缓从石床上坐起,老腰疼得像是被拆过似的,尚未来得及捶捶酸痛的腰,一碗药便到了眼前。   步倾流淡声道:“强健筋骨的山草药。”   言下之意,那碗药中并未以莲血作药引。   萧斜阳接过那碗山草药,一饮而尽,完了在步倾流脸上啃了一口,弯唇笑道:“下厨不行,好歹还会煮药,不过我可不想时时喝。”   步倾流拿过萧斜阳手上的药碗,温声道:“身体可有不适?”   萧斜阳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爪子攀上高岭之花的手腕,轻轻捏了捏,苦道:“腰疼”   步倾流接过他手上的空碗,让他趴伏于石床之上,动手替他按捏腰身。   步雪莲活儿渣,手劲却恰到好处,萧斜阳心中方有一丝丝的满足感,却又被满嘴的药味打断,看着墙壁的眸子深沉得似融进了墨色。   不多时,萧斜阳缓缓合上了本来一派清明的星目,似是重新睡过去了一般。   步倾流停下替他按捏腰身的动作,轻轻将他翻过身来,以指尖抚上他的眉目,再顺着那俊秀的眉目滑向他的侧脸,最后在唇上轻轻摩、挲。   片刻后,背起凌月,步倾流头也不回地往山岭最高处走去。   山洞内,萧斜阳握紧了拳头,缓缓睁开双眼,神色间尽是罕见的冷厉,他坐直身子,狠狠往胸口拍了好几下,将梗在喉头的那一碗药汁全数吐了出来。   擦去唇角的药汁,萧斜阳一拳头砸在了石床上,力度大得砸出了满手鲜血,可他的心麻痛得感觉不到任何一丝肉体上的痛楚,只咬牙恨声道:“步凌月,你还真敢给我煮一锅安魂药。”   萧斜阳敛去声息,不动声色地远远跟在步倾流身后,只见步倾流站于焚骨岭的最高端,将凌月插于山岭之上,直直跪下,向着远方的天际,缓而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那是江陵忘忧的所在方向。   萧斜阳明白到,步倾流之所以要不辞而别,是因为忘忧出事了,而这件事,他不想将其牵涉在内,便选择独自离开。   萧斜阳上前截住步倾流的去路,毫不意外地看见步倾流眼底那抹惊愕之色,他涩声道:“我只想问你一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共同担待的么?”   步倾流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萧斜阳勉强牵出一抹苦笑,眸色灰败:“讲话。”   步倾流抬起无波无澜的双眸,冷声道:“你没昏睡过去。”   萧斜阳胸口一麻一麻地跳着,带着无尽的痛意,他淡声道:“昨日你诸般勾引,即便我疼得满额冷汗,你也不肯手下留情,只顾抵死缠绵。若是你这般反常,我也看不出内里有炸,我好意思说心悦你么?”   “你熬煮的那碗药汁,我单从空气中飘散的味道,便知那是能让人昏睡两天两夜的迷魂草,这种草会散发出一种特殊清香,清幽山上遍地都是,昏睡两天两夜,步倾流,你还真狠得下心。”   “你每次的不辞而别,都是要孤身去面对杀身之祸,此次我不知忘忧发生了何事,但我知道事情不会简单,你是真的打算让我昏睡两日,保住这条命,然后去替你收尸么?!”   步倾流侧过脸去,冷毅的轮廓被树影投出一片斑驳,一派孤傲冷绝之色,他寒声道:“讲完了么?讲完便让开,我没空跟你废话。”   萧斜阳被眼前那货气得唇都抖了,他看着步倾流转身离去,再忍不住心中那口怒火,猛然上前,擒住他的左肩,一把将他摔倒在身下。   萧斜阳跨坐于步倾流身上,下死手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如同一匹被逼到极处,受伤的孤狼,他恶狠狠地质问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离开我?!难道我能力真的就这么低让你无法与我并肩同行么?!难道我就该在你孤身犯险之时找一片地方藏起作那贪生怕死之徒么?!难道我能仗着你心悦我便安然自得地活在你的庇荫之下么?!你凭什么替我选这条路?!我点头了吗?我答应了吗?我说愿意了吗?!”   步倾流唇色一片青灰,他抽出萧斜阳怀里的匕首,往自己心头狠狠一扎。   萧斜阳神色大变,颤抖着手去夺回匕首,丢在一旁,死死地拿衣袖捂住步倾流往自己心脏位置扎出来的那伤口,恨声道:“你疯了吗?!”   步倾流将染满他心头血的右手举至萧斜阳眼前,眼里空剩一片绝望之色,他道:“看见了么?黑的,这便是天降祸胎最好的见证。”   “在我尚年幼之时,师傅便每□□着我循规蹈矩,恪守礼仪。我的言行举止不得有半点差错,否则便是一次比一次更狠的责罚。师傅照着他的标准,把我养成了几乎没有私欲的步凌月。”   “在我入世以后,我方听闻红尘评论师傅的话,江湖将师傅奉作稳重尔雅,武功超凡,心境脱俗的圣人。可徒有我知,他是何等严厉,何等令我畏惧,不曾对我有过哪怕那么一丝温柔。”   他自出生起,可以信赖的徒有师傅一人,年纪尚小时,心智亦处于天真的懵懂状态,奢求的渴望的都表现在脸上,哪怕是想得到一个拥抱或者一句赞扬。可即便是他表现得再好,悠哉亦从不会给他鼓励与微笑。久而久之,他也就死了心,不再期待向来无欲无求如出尘圣人的师傅会待他有哪怕那么一点温情。   “从前我不懂,师傅为何对我百般苛求,直到在苍狼山上,我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方知道师傅那般逼我,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严师,而是他怕我终有一日会应了命数,祸害苍生。”   “原来我从一出生起,便注定是祸水的命格,我是个谁黏谁死的祸水。我的出生,令本来人人称颂的贤后,被世人唤作妖后。即便是德高如师傅,也逃不过被我克死的厄运。”   “四年前,我下忘忧,于武尊大会上挥出凌月,不过是因师傅见我欠缺了些许人气,想要让我下山找些归属感。我不过离开了一天,待我重上忘忧之时,我见到师妹被傀儡虫控制了四肢,挥刀砍死了师傅和师母……”   “师傅本是想我这辈子都不要出世,却又不忍。不忍我生而为人,却无法领会这凡尘中的喜怒哀乐与百般情态。就是因为他的这份不忍,我才得到下山的机会,可我终究还是逆了他对我毕生的教导,逃不开自身命数,酿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我不是不相信你能与我共同担待,也不是不相信你能与我并肩同行。只是,我的存在,让太多的人以生命为代价替我负重前行。我怕总有一日,我会害死你。”   萧斜阳从苍狼山救出他的那日起,他本就没想过留在焚骨岭是长久之计,那位想要将他置之死地的有心人,定会继续于暗处策划行动。因而他才在萧斜阳中尸毒昏睡的一天一夜内,令阴尸去寻顾挽晴,了解外面局势。   阴尸带回的讯息是:忘忧山火,孽徒杀师。   天下人却不知,悠哉早已故去,遗体被步倾流一把火烧在了忘忧。   很明显,有人在设局陷害,那人得知步倾流师出忘忧,且悠哉早已身死,便一把火烧了整个忘忧山,瞒骗世人,让世人以为这一切,都是步倾流步入邪道后,忘恩负义,起了歹心。   先是雨夜拦截,再是苍狼山誓师,然后是忘忧山火,那有心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计计歹毒,计计冲他而来。   “所以,现在是有人铁心要将我置于死地,我不抛下你,是要带着你跟我一同送死么?换作是你,你会让我跟过去?”   昨夜的缱绻,不过是因他心生不舍,想以这种方式,跟萧斜阳单方面的好好道别。另则,他放心不下让萧斜阳独自昏睡在此处,早在得知外面局势之时,便通知了顾挽晴与司空月前来看顾,他只是没料到萧斜阳不中计。   步倾流话音方落,萧斜阳便敏锐地察觉到附近多了生人的气息,他扭头一看,只见司空月微喘着气,正往山上行来。   司空月行至萧斜阳身后,趁着萧斜阳对他无戒心,一声招呼不打,快速从怀里抽出银针狠狠扎入萧斜阳侧颈。   萧斜阳忍着眼前阵阵昏黑,抖着手要去抽出侧颈银针,陷入昏黑前,只来得及问一句:“你怎么……待我……这般狠?”   山洞内,飘渺宫宫主顾挽晴早已带着四位得力婢女,恭候于此。   步倾流将萧斜阳背回石床上,只对顾挽晴与司空月淡声道:“守着他。”   顾挽晴拦住步倾流的去路,睁圆了眼睛,问道:“你让阴尸传信,说你只是想要上忘忧取回圣人的骨灰,但按萧公子死活不让你上的举动来看,你这趟出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步倾流绕过顾挽晴,淡声道:“他阴气入心,撞邪了,时常发疯般地缠人,因而我才不放心,让你们来守着他。”   顾挽晴将信将疑,霜华几欲出鞘,却还是害怕步倾流那冷淡神色,终究只退让道:“我让她们四人跟着你,有个照应。”   步倾流边迈步边冷声道:“随便。”   待到步倾流带着四名侍女走远,顾挽晴才坐于石床边,以纤白素手板正萧斜阳的脸,仔细地端详着,她要知道,究竟是何等籍籍无名之徒,能让不懂感情的步凌月死心塌地如斯。   昏睡间,萧斜阳极度不安,这种不安透过紧锁的眉目与不断颤动的眼帘表现出来。   看见萧斜阳露出这幅表情的一刻,顾挽晴突然神色大变,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她竭力稳定住素白的双手,摸上萧斜阳乌黑的头发,触感如丝绸滑腻,柔软中泛着丝丝难以察觉的暖香。   事发突然,司空月只来得及伸手格开顾挽晴插向萧斜阳喉间的匕首。   匕首划在司空月小手臂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司空月不去料理伤口,只扶住顾挽晴的肩,喊道:“宫主?”   顾挽晴右手紧紧握住匕首,左手抚上霜华剑柄,随时准备再出手,她极其冷静地看着司空月,坚定道:“他必须死。”   司空月惊愕:“为何?”   顾挽晴道:“形不像,神却像,不会错,不可能错。”   司空月不知顾挽晴在讲什么,但他可以确定,若是萧斜阳没了,顾挽晴心心念念的步凌月绝对活不下去。   想起步倾流,顾挽晴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将匕首收回怀里,神色疲惫地在纹了重瓣桃花的太阳穴上揉了揉:“事已至此,即便是我杀了他,再自杀请罪,也无补于事。”   司空月被顾挽晴的话吓得心惊肉跳。   第一日夜里,萧斜阳睡得很不安稳,司空月给他毫不客气地替他补了一针,要不是念着这针不能多扎,司空月早给他扎出个七星拱月来。   第二日夜里,司空月正就着射进来的月光,分拣着这两日在此地捡到的碎骨,他想提炼尸毒粉。   顾挽晴盘腿坐于地上,难得无聊地举着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最后成型的,是一支碧玉簪。   暗夜里,萧斜阳缓缓睁开双眸,掌心凝火,不动声色地往地下一按,数十骷髅手突然从地底伸出,一把拽倒了司空月与顾挽晴。   司空月微微惊愕,顾挽晴则冷静如初,两人同时看向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萧斜阳。   司空月脑子处于抽风状态,猫儿般的眼睛看向萧斜阳,第一句便是:“我针上的药,应该能让你睡三天,可你只睡了两天,你的体质是否与众不同?”   顾挽晴神色如初,只示意萧斜阳看他腰上缠住的那铁链,道:“这么大的人,还整日玩骷髅,你无聊不无聊?即便是骷髅困住了我,你也跑不到哪里去。”   萧斜阳冷声道:“钥匙。”   司空月摸了摸腿上缠着的那骷髅手,认真道:“凌月从你身上搜出了钥匙后,顺便带走了,他不回来,这铁锁便一天都打不开。”   萧斜阳冷笑,眸子里带着罕见的阴郁,他眼神若刀刃,直直刺向顾挽晴:“宫主,你的心真宽,竟然敢这样让他上忘忧。”   顾挽晴从萧斜阳的眼神里感到明显的敌意,但她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解释道:“他上忘忧只是为了取回圣人的骨灰,不让你跟着是怕你半途遭阴气反噬,他让我前来是为了看顾着你。他很快会回来,我信他。”   萧斜阳半阴半阳地哂笑:“你信他?这三个字就是你能放宽心让他离开的理由,真是可笑至极!我知道钥匙在你身上,拿出来。”   顾挽晴道:“钥匙不在我身上。”   萧斜阳道:“步凌月根本没打算回来,这是他不带走钥匙的原因。宫主,你若不把钥匙交出,别怪我不客气。”   顾挽晴狠狠压下抽出霜华的欲望,困住她的那些骷髅手,已经被萧斜阳的不耐烦所感染,开始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就在此时,山洞外传来碎乱的脚步声,顾挽晴认得步伐的频率,荫秀明眸往山洞外一看,只见紫兰与紫竹两人正一脸惊慌失措地往自己跟前赶。   两人见顾挽晴正被困于山洞内,不禁大惊失色,抽出剑便欲去砍困住自家宫主那些骷髅手,却被顾挽晴挥手喝止。   顾挽晴就着被骷髅手缠身的姿势,急问:“凌月呢?!”   紫兰紫竹二人齐齐下跪,紫兰涩声道:“宫主,属下办事不力。”   顾挽晴捏碎了一只骷髅手,神色间尽是隐忍,她耐着性子道:“讲清楚。”   紫竹道:“禀告宫主,路途方行至一半,尊主便甩开了属下四人,消失无踪。我等知道事情严重,遂分头行事,留下紫君与紫如继续赶往江陵寻找尊主下落,我等二人则回来请宫主明示下一步行动。”   萧斜阳狠狠抓住铁锁,用力得连指尖也泛出一片青白,他狠声道:“钥匙!”   顾挽晴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她只觉有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原来萧斜阳说的是真的,他此趟出去,就没想过会回来,他该从他留下钥匙的那刻便想到,是她对他太过放心。   顾挽晴抖着手拿出钥匙,往萧斜阳所在方向掷去,萧斜阳开了锁,立时往下山的方向赶,不消片刻,便没了影踪。   顾挽晴身上的骷髅手已被全数撤去,她摇头,自言自语道:“他怪我欺瞒,因而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他恨我。”   司空月整了整被骷髅手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镇定地分析道:“是你对凌月有太重的歉意,因而他一旦有所要求,你便按足了他的套路去走,忘记了凡事需思虑再三。”   司空月话音一落,眼前便刮起了一阵风,顾挽晴循着萧斜阳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为防本神经表达不清,特意理顺一下:   雪莲知道事情既然是冲他而来,因而本就没想过置身事外,所以利用阴尸向顾挽晴传信。了解到外面局势后,知道不会被那有心人放过,且忘忧山火,他必须回去一趟。   但他不知这次能否回来,也不想让斜阳跟去送死,便用药打算让斜阳昏睡,但又不放心他独自昏睡在此,就寻来顾挽晴与司空月看顾,因为顾姐和司空月赶来需要时间,所以倾倾选择在他们差不多到的时候才下药。   骗顾挽晴是因为,若是她知道,定不会让雪莲走,顾姐很凶。   PS.斜阳那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来自TVB经典语录。   PS:节奏太慢,篇幅难以让我一一描述,因而删了顾姐很多戏,也删了层见一幕戏,不知会否交代不清。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但语骷髅   月微星稀,临街茶馆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于夜风中微微摇摆,纸罩内残烛将尽,依稀烛光洒在青石长街上,于夜色中勾出一道颀长身影。   一位鹤发道士举着一面旗,缓缓踱步于这寂静长街上,随后踏入了唯一一家檐下尚亮着灯笼的茶馆。   子时将至,茶馆内却并非空无一人,一位坐姿俊雅的白衣男子背对着茶馆大门坐于茶馆大堂正中央,正悠然地品着茶,笔直背影自带冷然凌厉的气势。   鹤发道士欲让小二上一壶清茶,放眼四顾,却寻不到一人前来招呼,看来这店内的掌柜与小二,早已被某位不知名人士打发走了。   鹤发道士面向大门,背对着那名白衣男子,发声问道:“未知阁下是否专程于此等老道前来?”   闻言,白衣男子剑眉一挑,淡声道:“素闻清平道长精通算命,算无不准,于民间颇有声望。看在晚辈特意包下这家茶馆,等道长前来的份上,不知道长可否帮晚辈一个忙?”   白衣男子话音方落,鹤发道士便隐隐皱眉,特意包下茶馆却赶走掌柜,特意在此等後他却不奉上一壶茶,特意前来请求相助言语间却带着三分冷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鹤发道士意有所指地道:“阁下于老道面前自称晚辈,不嫌屈尊?若是阁下有事欲要老道相助,不妨直言,能力范围内且不伤天害理之事,作为道士,我又岂有不答应之道理?”   鹤发道士一席话,明面上讽刺白衣男子故作谦虚拘谨,暗地里讽刺自己不过区区一个道士却被世人称为神算子道长,当真可笑。   白衣男子半举起茶盅,以茶盖拭去茶沫,动作轻浅而优雅,自带天生贵胄般沉稳凝练的气质。然而,下一刻,茶盅却因他灌注的内力而飞起,稳稳落在鹤发道士眼前。   鹤发道士尚未来得及对白衣男子这以特殊弧度隔空传物的功力表示惊讶,眼前茶盅便倒在了茶桌上,洒出的茶水像是有生命力一般,蜿蜒着在茶桌上描出了一个字。   白衣男子轻声道:“晚辈欲请道长测个字。”   白衣男子的一句话,让满目震惊的鹤发道士回过神来,鹤发道士看着眼前以茶水描绘而成的“层”字,沉下了目光。   鹤发道士道:“‘云’漂浮于高空,可遮烈日,降雨露,视为天道之祥瑞与正气。‘尸’埋葬于地下,生鬼火,肉尸毒,视为鬼道之阴邪怪气。‘尸’盖于‘云’之上,自以为能靠尸道之阴邪怪气遮盖天道之祥瑞正气。阁下测的这个字,未免过于大不敬。”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凤眸一斜,生生透出一股乖戾之气来,他道:“听闻道长曾替不少人测过字,最有名的两次,当属‘许城于归’与‘天降锅胎’。今日晚辈特意于此等道长前来,是冒着道长‘测字精准’的名。岂料道长测字如此肤浅,当真教晚辈大失所望。”   鹤发道士道:“阁下一口一个晚辈,端的是对我这老头子的恭恭敬敬,可阁下在此坐了许久,却仍未报上名来。”   白衣男子心知对方在讽刺自己自称晚辈却无半点礼貌一事,遂道:“晚辈层见,今日特来拜会清平道长,欲与道长探讨下,你我之间的——新仇、旧恨。”   听闻那带着森寒冷意的‘新仇旧恨’四字,鹤发道士满目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目光紧紧锁在白衣男子的背影上。   白衣男子语气虽然冷,可话语表面所带的那层冷然,经过抽丝剥茧后,里面包藏的,是浓重的戾气与阴郁。能够将举止间的优雅高贵与内心间的阴狠乖戾诡异地融合在一个惹不起的上位者身分上的人,由始至終,有且只有一个。   素袖一摆,白衣男子施然站起,缓缓转过身子来,居高临下地直视着坐于长椅上的鹤发道士。   鹤发道士眼底尽是惊怖,看见层见面容的那一刻,他只觉一阵寒气自脚底直涌而上,瞬间浸透全身,像是为了确定一般,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层、见?”   层见嘴角噙着一抹笑,冷而讥讽,他道:“这种像是见了鬼的表情,熟悉得我都快要反胃了。你没听错,层见是我。”   心里明白打不过亦逃不过,鹤发道士反而镇静了许多,他拉着代表身份的那面白旗站起,淡然道:“你若要新仇旧恨一起报,我必定逃不开,尽管我不知道我们何时结上了新仇。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论如何,道理都在我这方。别以为杀了我,杀了一个没用的道士,你便能洗脱‘邪徒’的恶名。”   层见不屑地将目光移往窗外,眸里寒光一片,他道:“道理?你跟我讲道理?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层见从来不讲道理!不过——”   话峰一转,他接着道:“看在你如此无知还以为自己很有道理的份上,我今日便破例,跟你讲道理!你是要讲正道,邪道,仙道,鬼道,抑或是人间道?”   列出如此多道,层见硬是没讲天道,鹤发道士明白,这是层见对他的讽刺,接上层见的话,他道:“我要论的,是你最不屑的天道!”   顿了顿,鹤发道士话语徒转锋利:“你身处高位,根骨上佳,却放着好端端的阳光道不走,偏要去走那邪道!呵,招魂控尸,招魂控尸!驱遣有怨者之魂魄,将本应入阴间之物留在阳间,摆布死人未寒之尸骨,炼成多具为祸人间的行尸走肉!你所作之事,哪一件不有违天理伦常!”   闻言,层见似是听见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道:“你开头那句话,讲得好像是我走正道,便能有所作为得天下威望一般。你可别忘了,你最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命格!当年若不是你一句算命辞,我也不会从高台跌下,双手染满鲜血,背着无数命债!”   鹤发道士道:“算命辞是天道对人命数的预测,能判定凡人一生所做重大事件的走向,我不过是天道的传达者,所作所为,是在替天,行道。”   层见不屑道:“替天行道?就凭你?!这真是我活过的这大半辈子来听过的最好笑之事!你以为凭你一介凡夫俗子,真能参破天机?!天地无极,乾坤无尽,凡人所视有限,能见到的不过是天地间的冰山一角!我不论天道,不是因为我偏爱修邪道,是因为我根本就参不透天道,不敢妄自窥测天机!”   “你以为我修邪道是为了招魂控尸?是为了强行打破这天理伦常,与天作对?!就是因为你所见所想如此肤浅,当年才会测出‘许城于归’,当日才会在苍狼山任凭‘天降祸胎’事件发酵。据闻那日你从苍狼山下来以后,疯疯癫癫,劈头散发地四处问人,问人你是不是窥测错了天意!”   “那日你道出了步凌月的身份,害他一朝身败名裂,可步凌月在面对砍杀差点殒命之时,也不曾让凌月开刃,不曾重伤过任何一个想他死的人!所以,你后悔了,你开始怀疑自己凭命格去判定一个人的一生,是否是一件极大的错事,这意味着,你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天道!”   心中所想被层见一言道破,鹤发道士被镇得六神无主,要依靠旗杆借力,方能堪堪站稳。 那日自苍狼山下来,他便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天道,他亲眼看见了一件事的矛盾性:步凌月的命格显示他乃人间祸水,可步凌月的心却显示他为人之道堪比明月清风的正人君子。   层见见道士冷汗频频,神色一凛,给了最后一击:“可惜,天道从来不会错,错的是你,一介凡人,举着修道之名,妄自窥测天机,歪曲天意。你当真以为,天道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预测一个人的命格?你未免太过可笑!”   早在苍狼山之时,他便怀疑自己错了,如今层见的一席话,彻底颠覆了他大半辈子的认知,他终于明白到,从前的自己错得多么离谱,竟然以一个人的命格去断定这个人究竟是好是坏,这种强行扭曲他人人生的做法,实在是无知肤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酷残忍。   认清了事实后,道士的面容仿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便是连声音也似夹杂着沙砾,暗哑难听,他道:“旧恨你讲了,那新仇呢?我总也该知道,我最近又犯下了什么离谱的过错。”   世间的是非对错,从来都是以阴差阳错的方式出现,层见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去证明,以算命去推测人的一生,这事本质上便是错的,这世间,从来都是,我命由我。   “新仇便是你害我爱徒冒险去苍狼山救步凌月,若是他死了,穷我一生,我也要毁了这江湖正道。我手上的命债只多不少,也不欠杀满一个江湖。”   道理讲完了,层见又回复到从前的样子,话带三分讥讽,笑带五分冷然。   这新仇的理由,实在好笑。不等鹤发道士反应过来,层见运起轻功,脚步快得只剩下无数重影,他闪到了道士身后,双手呈鹰爪状,直接废了道士的琵琶骨,而后单手锁喉,毁了道士声带。   “我今日留你一命,是要你在剩下的日子里,用自己这双老眼,去看你预测过之人的命运走向,看看他们是否真有你讲的那么不堪。我层见从不祝福人,即将过冬,我便破例一次,祝你剩下的日子,都活在愧疚与自责里,悔恨不可终日。”   层见最喜欢违背这世间规则,按照自己意愿办事。   “别想着死,我有的是办法,令你生不如死。”   留下这句话,层见的身影便融入了夜色里,他看不见道士挣扎着从口中吐出两个无声的词,他道:狂……徒。   ——   萧斜阳坐在一间茶馆里,狠狠灌了一大壶浓茶,拿过店家奉上的馒头,一边拼命往嘴里塞一边脚下生风地往外跑,市集上的百姓见了他这幅凶神恶煞,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动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市集人多,顾挽晴轻功又不若萧斜阳,况且不分日夜拿命在赌似的赶路,早已让她精疲力尽,于是,萧斜阳的身影从她眼前消失了。   背负霜华,顾挽晴进了萧斜阳方才进过的店家,正好听闻店家在训斥小二,店家声音实在大,顾挽晴被迫在精神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   顾挽晴拿出一锭碎银,淡声道:“方才那位公子我认得,银子我替他付了。”   店家的注意力一下子放在了顾挽晴身上,眉心朱砂,额角桃花,荫秀明眸下是被素纱遮挡的面容,听那沉稳的声线,店家知她是个惹不起的女子,但禁不住好奇心作怪,收了银子后,店家干脆拿来花生,坐于她对面,自顾自侃道:“我说这些天,我们这偏僻的破村,真是来了不少江湖中人,姑娘,你路过此处,我看你也是要上忘忧的吧?”   顾挽晴一下子被店家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她急道:“你是道,有江湖中人往忘忧山上去了!”   店家见顾挽晴答话,迫不及待便将所有知道的话讲了出来:“可不是嘛,还伪装了一把,弄得还挺隐蔽的。可我这开店的,自小便练就了一副金睛火眼,那些人尽管打扮成了平民百姓,身上的江湖气根本掩饰不住……”   顾挽晴打断了店家的话:“有多少波人来了?!”   店家道:“四面八方都有,不过这忘忧据闻才遭了山火阿,莫不是烧出了什么宝藏,让众人如此趋之若鹜?!”   顾挽晴将整个钱袋拍在桌面,急道:“那忘忧到底怎么走比较快!”   店家见顾挽晴变了神色,立即道:“我不知道,可我听他们讲,往东走翻过几座山头后循着江陵的忘忧河而上,便是忘忧山。可姑娘……这忘忧山不是不一般能上去的阿,林子里的巨蟒吃起人来可不是开玩笑的阿!姑娘……姑娘!”   店家追出门外,可顾挽晴已消失无踪,看了看留在木桌上绣着凤凰的钱袋,店家叹了口气方收下,喃喃道:“贵圈真乱。”   与此同时,一身黑衣的萧斜阳正鼓着腮帮子,嚼着干馒头,一刻不停地往江陵所在方向跑去,速度之快有如狂风,所过之处尽是扬起的尘土。   赶在黄昏前一个时辰,萧斜阳总算是抵达了忘忧山脚——此处依旧山清水秀,终年灵气缠绕。山火虽波及不大,却让忘忧河岸的卖家全都失了踪影,往日有多热闹,如今便有多冷清。   忘忧山陡且根本没有山路可供人上山,只能半爬半攀,功力浅一些也上不到半山腰,萧斜阳似是不要命似地一个劲儿往上爬,脚下打滑了几遍差点摔下悬崖直接交代。   忘忧山内生灵遍布,最有名的当属银鳞巨蟒,萧斜阳特意敛去了气息,以防引来一场不必要的攻击。   行至半腰,眼前却横了一具尸体,那是一头被乱箭射死的巨蟒,萧斜阳弯下身子,抽出巨蟒身上一支箭来,箭锋所带出之血黑如墨汁,这是染有剧毒之箭。   萧斜阳脸色如若冰封,他恨意重重地折断了手中的箭,咬牙往忘忧山顶看去,还有很长一段路,很长,长到他望眼欲穿。   像是不知道疲累与疼痛,他只死命往山上走,一点也不顾早已被恶劣环境折磨得处处带伤的身子,他身上伤口有深有浅,有行走速度过快为树枝所划,亦有腿麻时摔在山间为山石所割。   即将要行至山顶之时,夕阳经已西斜,打斗声隐隐传入耳膜,身侧一块巨大的山石石壁被投射出几道漂移不定的弧形光芒来,见此状况,萧斜阳心头一震,他脚步一顿,跌坐在地,双腿因不停的跋涉,麻木得难以继续前进。   一旦因疲极而跌倒,便很难再爬起,他咬着牙拼命摇晃脑袋,试图赶走脑海中的恐惧与震惊——山顶被阳光反射下来的每一道剑光,皆像一把尖刀插于他心上,让心脏颤抖着痉挛着叫嚣着疼痛。萧斜阳一口白牙咬得死紧,指甲没入掌心带出殷红的血来。   双目尽赤,眼底藏着的恨意与戾气使得他脸色可怖如同僵而不化之尸,此时此刻,他体内只有一团滔天邪火,糅合着浓重的不甘与痴怨,不停地灼烧着尚在跳动的心脏。   强行以匕首划破麻木双腿,以痛楚去刺激行动,萧斜阳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加快速度前行。他就这样,像是浴血的阎罗,带着一身煞气出现于忘忧山顶——他的气场过于强大,所有人都因他的到来暂时停下了动作。   步倾流站在忘忧山边沿,一头乌发和着血衣于空气中不断狂舞,衬得整个人狂嚣霸道,冷厉无双。   他睁着浸了一圈幽紫的眼眸,与萧斜阳隔空相望,身上鲜血顺着凌月剑身滑落,凌月一抖,爆出一阵蜂鸣——步倾流身上凌厉的煞气带出了凌月亮白的剑刃。   萧斜阳将在场人士扫视了一圈,神色凛然,眼底布了一圈浓烈的杀意,他冷声道:“我劝各位切勿轻举妄动,若是惹我生气了,招些什么东西出来我可不敢保证。我最近有个爱好,净喜欢炼些不人不鬼,意识尚存却只能当行尸走肉,供我驱遣的东西。”   萧斜阳一番话里尽是威胁,却成功地让那些江湖人士不敢有任何轻忽,先前上忘忧、杀巨蟒、布局对付凌月三件事已让他们筋疲力尽,再来一个握住葬归的萧斜阳,可不好对付,唯有敌不动我不动,沉着应对。   萧斜阳催动了一身煞气,架势端得很足,气场亦甚是强大,可徒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已到极限,以他目前状况,随时都有可能眼前昏黑,根本不可能独力带走步倾流。   萧斜阳缓缓踱步于众人眼前,故作云淡风轻地道:“当中谁是策划者,我不知道,可你想要的,不就是葬归么?就那么一块破玩意儿,你倒是不要命地抢,也不怕真被勾魂到阴间……都给我让开,我要跟这死小子讲两句话。”   看着萧斜阳一派意气风流地往自己所在方向走来,步倾流紫眸里的寒气终于敛去了一些,萧斜阳走至他跟前,满目疼惜地抚上他的脸,将他身上所中毒箭一支一支拔出,狠力折断丢于地面,折箭力度之大,仿似要将射箭之人挫骨扬灰一般。   步倾流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斜阳,生怕错过他每个表情,身上伤口痛得狠了也一声不吭。   萧斜阳捧着他的脸,细细摩/挲了一会,随后微微侧头,吻上他泛着寒气的唇,含糊着道:“乖,先到下面等我。”   步倾流感觉萧斜阳在他怀里摸了两把,随后,他便被萧斜阳狠狠地当胸一推——虚空中根本无法借力,身体只能直直往后倾,跌入悬崖之时,步倾流瞪大了紫眸,满目的不可置信,那是萧斜阳见过的,他有史以来,最鲜活的一个表情。   忘忧山终年灵气缠绕,云雾可以遮住崖壁生长出来的碧桃树枝,萧斜阳已是强弩之末,凭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能陪步倾流一起跳崖,让崖壁伸出的树枝救一命,可……若是他跟着一同跳了,定会引起众人怀疑,因而他必须留在此处拖时间。   堪堪避开一些乘人之危的乱箭,萧斜阳扬了扬方才从步倾流身上摸出的鬼将令:“诡术祖师留下的东西,倒是好用,你们想不想要见阴尸?”   宋青瓷举着无名站出来,语无伦次道:“阴尸什么的,暂时不太想见。你你,你方才都作了些什么事?!竟还可以这般气定神闲!你……你杀了步凌月!”   萧斜阳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哦,那又怎样?我不推他下悬崖,你们便会放过他么?早晚是一死,不若死在我手里,我还能顺手得到鬼将令。别摆出这样的表情,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一直跟着他就是为了得到稀禾留下的东西?这一路装龙阳之好,作得都要恶心死我了。”   柳剑清简直气极,他一直想要保步倾流完整尸身,不然上次也不用煞费苦心地以药粉暗算,他不甘地道:“你拿鬼将令就是了,何必推他下崖,你也不怕他摔成烂泥,可惜了这辈子的风流身段。”   萧斜阳乐道:“肉身没有了,可不还有魂魄么?凌月身上流的可是邪血,死后必定成为厉鬼邪神,诸位夜晚可要小心他回来寻仇阿。”   萧斜阳一番话下来,惹得很多人背上泛上冷汗,天黑了,萧斜阳真有这个能耐招怨魂,到时怨魂缠身,后果不堪设想。   见人心惶惶,盘崖老头冷笑道:“怕什么,忘忧乃圣洁之地,哪来的魂让他招!况且步凌月又是为他所害,即便是寻仇,第一个掐死的也是他。况且——诸位不觉他上来以后的诸番行为,都太作了吗?”   萧斜阳没想到还有个智慧值跟得上局势发展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若是他的计谋被拆穿,不仅是他,此刻挂在碧桃树枝上的步倾流也难逃一死,到时候可真成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眼见四周讨论声有一发不可收拾之趋势,为免事情多生枝节,盘崖继续道:“小子,先不论你上次在苍狼山拼了命也要救步倾流之事。就讲今日,看你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想必是在来忘忧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我不信你这么辛苦地到忘忧,就是为了将步倾流摔下山。”   双腿开始痉挛,萧斜阳为了给自己打掩饰,干脆靠在了一颗烧焦了的树上,以腰力支撑自己,还不忘一本正经地胡掐:“你们德高望重就是有点懵的宋庄主该知道,我本来就是修邪道的恶徒。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是不安好心地跟着步凌月,打算从他身上得到诡术祖师的遗物,可是非常不幸,祖师留下的邪器都比较——难控制,所以我阴气入心了。”   见那群八卦之徒听得津津有味,萧斜阳不好意思不继续:“那日在苍狼山救他,是因为只有他知道压制我体内阴气的方法,若是我不救他,我会死,我可不想给他陪葬。另则,我觉得真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今日上来就是为了取回鬼将令,杀步凌月只是顺手。”   “毕竟我早就看他不顺眼。稀禾的东西大部分都落入我手中,这意味着我已经有叱咤江湖的本钱。难道我还要留着块终日面无表情的冰雕冷死我自己么?”   宋青瓷的额头只凿着‘不可置信’四个字,他张了好几下嘴,方问道:“你弄得一身伤,就是为了取回鬼将令?这说出去,谁信!况且,你方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步凌月。”   萧斜阳好奇地看了宋青瓷一眼,星目里满是疑惑,他道:“大名鼎鼎的宋庄主,您这问题还真奇怪。允许有人设计多场围截去整死步凌月,就不允许我忍辱负重用苦肉计去骗步凌月?你不觉这样过于双重标准了么?最后,我不吻他怎能让他放松警惕,不吻他我怎能取得鬼将令?好歹在把人弄死前给他留个好念想。”   萧斜阳心知,眼前这群江湖人只是暂时被他方才的行为与话语绕晕了,一时难以理清事情。单靠自己他真的撑不了多久,可面对重重包围,他又难以突围。   若是他真的逃不过,唯愿他死后,步凌月能逢年过节地给他烧点纸钱,最好还是立个牌位,让他不至于成为游魂野鬼。   招魂控尸,招魂控尸,这招在忘忧根本行不通,忘忧仙境圣洁,哪有怨魂给他招。连日来疲于赶路,只在今日正午啃了几个白馒头,还要在此跟一群死不要脸的江湖人耗着,萧斜阳竟有些困了。   他这边一闭眼,那边向来不顾时局不讲道理的柳剑清便示意柳家弓箭手搭弓放箭。   事情来得太突然,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萧斜阳感觉到四周气流的变动,星目一睁,身影移动,堪堪避过那乘人之危的暗箭。   可他双腿本就麻木,因而动作较之前慢了许多,无可避免地,腰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一箭,他沉下脸,将那毒箭狠狠从腰间拔出,反手射往柳剑清。   箭上所熏之毒乃是剧毒,一旦中了立刻头晕目眩,萧斜阳掷箭之时,因体内染了剧毒而双目模糊,因而那箭竟生生从柳剑清身体擦了过去,并未伤到柳剑清本人。   萧斜阳心里稍微鄙夷了自己一下,还不如闭眼射!他还想着能趁机整死柳剑清,这样温笑语就不必嫁这种人渣了。   就在萧斜阳摔跌在地上之时,山顶四周竟刮起了一阵凌厉狂风——有人面若死水,衣袍翻飞,带着能掌控人生死的气势,一路朝着倒下的萧斜阳走来。   萧斜阳抬起涣散的星目,只觉眼前尽是翻飞的重影,晃得他头更痛了,于是,他干脆眼睛也不抬了。   层见看见萧斜阳这幅将死不死,不人不鬼的样子,只冷哼了一声道:“日后见到为师,下跪即可,五体投地这般大礼,为师受了怕折寿。”   见萧斜阳再无力气站起,层见只好屈尊半蹲,以手捏住萧斜阳下颚,往他嘴里丢了一颗药丸,再握住他右手脉门给他输真气,助药效扩散。   期间,不论是正袭抑或是偷袭,皆被层见一一化解,他警惕性极高,速度尤其快,攻防皆刁钻,少有人能看清他的武功路数。   徒手折断往他飞来的一支毒箭,层见将没毒的一端掷往柳剑清所在方向。   箭势凌厉,带着强势的破空之声,不偏不倚地往柳剑清飞去,柳剑清根本来不及躲避,那箭一下子穿透了他右肩肩胛骨,紧钉在他身后那被火灼得焦黑的碧桃树上。   层见冷道:“算你好命,我从不杀柳家人,即便是仇怨再深。”   盘崖彻底被层见脸上带的各种鄙夷震惊了,他怒火中烧,颤抖着白眉高声道:“不论你是谁,既与邪道有所纠缠,今日就要有领死的觉悟!”   凤目一斜,素袖一摆,层见道:“口气很大,那我今日就破例,陪你们玩玩,教教你们这群没脑子的无耻之辈,‘死’字究竟有多少笔画。”   层见话音方落,地表猛烈震动起来,数条骷髅巨蟒顶破山地,以游龙出海之姿腾起,睥睨群雄。   “进攻,不必给我面子,咬死也不是大事。”   层见背着萧斜阳,无视这血腥残忍的场面,信步于一片混乱中离去,素袖连些许血腥也不曾沾上。   萧斜阳脑子如同一团浆糊,只知道自己正被人背着,一步一颠地往山下走——那人的肩背有些许单薄,趴伏于上面之时,能感到那人皮肤下透出的一层冷意,迷糊间,他断断续续地听见几句话,讲话人语气里尽是不满、鄙夷、嫌弃、不屑。   “早知如此,当初不若一刀砍死你罢。”   “跟她一样,倒算是个情种,只是……”   “你看清了个‘情’字,她却因为总也不懂这个字,赔了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萧公子:近日总有不祥预感,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顾挽晴:你没错,你只是不该在凌月暴走之时推他下悬崖。   萧公子:宫主可否明示?   顾挽晴:不论何人,暴走之时,脑子都不大好使,凌月会错以为你是恶意推他下悬崖。   萧公子:当时境况难测,那是保住他最好的法子。   顾挽晴:你就不怕他黑化后回来吊打你吗?   ——所以,倾倾黑了——下章《踏血无边》[总觉得章节名与内容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本少爷风流倜傥   温言上帝崚面圣,与当朝天子一番唇枪舌战后,以柳剑清需继续养伤为由,硬是将礼成之日再推后三个月。   此刻,温言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帝崚十三街的酒馆内吃酒鬼花生,顺道把附近传来的八卦听了一把。   “在那紧要关头,一位身穿白衣,两鬓星白的无名人出现了!他看也不看那些江湖正道一眼,趁着顾沉风抱病没前去忘忧的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废了柳家大少的右手!”   “柳家大少算幸运了,那些被尸毒粉重伤的人才是真正的惨,皮肤烂得不成样子,为了避免感染,有的甚至当场截肢!那血腥场面,据闻都够染红忘忧河了。”   “实在是太残忍了!想忘忧圣人一心带出步凌月,最后为他所杀也就罢了。死后竟也不得安宁,被这个孽徒弄得葬身之地一片乌烟瘴气,想来也是可悲!”   此时距离忘忧截杀已过去三个月,关于那场正邪两道的对战,温言道听途说过不少版本,最可靠的一个版本是:步倾流被萧斜阳推入悬崖,萧斜阳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被其师傅救走,三者皆下落不明。   温言不知两人因何弄至相爱相杀,得知事情发生后,他也曾派人查探过二者下落,可一无所获。   圣荆则不愧是个淡定帝,在血缘至亲生死未明之时,竟还有闲情派人探问柳剑清伤势,并传圣谕吩咐柳剑清好生养伤,顺手遣人送了柳家一大堆滋补药品。   温言今晨曾问圣荆,为何柳剑清三番四次要置步倾流于死地,圣荆竟可不闻不问。   年轻的帝王只露出一个谜之微笑,讲道:后来真正推他下悬崖的,不是萧斜阳么?   回想起这一幕,温言至今无言,只好对着酒鬼花生,大眼睛扑闪扑闪。   就在温言打算起身离开之时,衣摆竟被一把拉住了,力度之大,差点令他跌个狗啃泥。   温言黑脸,往身后看,只见一个眼睛水灵,嘴唇苍白,脸色灰败的小姑娘正一手拽着他的衣摆,抬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按温言的审美观来看,这小姑娘,长得实在是——丑。没错,无任何添加,天然去雕饰般的丑,笑起来之时那诡异的笑容更是让人心寒。   “小姑娘,哥哥要走了,你松下手,哥哥给你花生吃。”   温言不要脸地将吃剩的花生推到小姑娘跟前。   小姑娘只是笑,不讲话,一双大眼睛水灵灵,黑瞳仁映出的世界却仿似空无一物。   温言深觉不妙,还是早走为上,然而小姑娘天生怪力,死死地拽住他衣摆就是不放。   “你是不是有话予我讲?你说不得话,可以写,用茶水写在桌上便可以。”   显然,小姑娘没把温言的话听进耳内,一直拽着他的衣摆仿似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温言,盯着温言笑了半晌,笑到温言毛骨悚然之时,小姑娘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小姑娘从怀里摸信之时,手部动作牵动到褴褛破败的衣衫,温言有身高优势,一下子竟看清了小姑娘锁骨以下那空晃晃的残弱身躯。   她笑得天真可怖,她没有五脏六腑。   温言吓了个半死,却还是强作镇定,一边对着小姑娘僵笑一边去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帝崚以北三十里,速来。   帝崚以北三十里,罪犯的弃尸场,俗称野鬼溪。   没有落款,但凭着信中行楷那扑面而来的洒脱不羁气息,温言知道来信者是萧斜阳。   温言雇了一辆马车,和小姑娘一同坐在里面,小姑娘还是笑,笑得温言寒毛倒立,以为她要以身相许。   温言带着小姑娘赶到野鬼溪之时,竟发现萧斜阳正坐在几具干尸中央烤鱼,野鬼溪的鱼,据闻都是吃死人肉长大的,臭而臊。   温言领着小姑娘,坐离萧斜阳百步开外,拒绝沾染上那鱼散发出的腥气。   看着萧斜阳的背影,温言只觉百味陈杂,有太多的话想问,却又都噎在喉间,一句都问不出来。   最终是萧斜阳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道:“不必坐那么远没关系,本公子保证你不会被我的帅气闪瞎。”   温言脱口而出,道:“就算是闪瞎,也是被你的不要脸闪瞎的。”   萧斜阳道:“何必道出真相,很伤感情,鱼烤好了,你要不要?”   温言一脸嫌弃地道:“你真要吃阿,野鬼溪是专门丢弃死罪之徒尸体的坟场,你也不怕染尸毒。”   萧斜阳道:“上次在故者山不也吃过山鼠?”   温言道:“那不一样!”   萧斜阳道:“怎么不一样?”   温言道:“上次在故者山,我又看不到山鼠吃尸体,这次你眼前的野鬼溪,我可来过几次,亲眼见过那些鱼……”   萧斜阳揶揄道:“哦,这样阿,那你闭上眼睛吃不就好了,为了弄好它我可耗了个把时辰,可是一番心意阿。”   温言道:“你若是饿的话,也不必吃这个,我可以带你上帝崚最好的馆子。”   萧斜阳道:“最好的馆子也不及我的手艺好,不如还是吃自己做的。”   温言道:“那我带你去吃皇家饭,御厨的手艺你总看得上眼吧。”   萧斜阳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进宫。”   温言道:“什么?!我只是说带你去吃御厨饭,没说带你进宫。你把凌月尊往山下推还敢闯皇宫,被圣荆知道了,治你死罪。”   温言这一句话来得猝不及防,纯粹是道出心中所想,没有丝毫试探之意。   萧斜阳道:“那也是,那就拜托拜托温公子行我个方便,让我不那么快被拆穿。”   温言道:“这皇宫,你是非进不可吗?”   萧斜阳道:“那日我把高岭之花推下悬崖,让他靠着悬崖边生长出的碧桃树枝救一命,等我脱身再去救他。岂料我脱身不成,被我那神出鬼没的师傅救出,丢在一个小镇里,昏迷了好几日。醒来我便四处打听我家花儿的下落,结果全无音信。”   温言道:“你怀疑圣荆把他藏起来了?”   萧斜阳道:“我能保证花儿尚在人世,他脱身后不来寻我,也许是被人扣起来了。所以我才想要夜探皇城。”   温言指了指那不断在笑的小姑娘,问道:“那她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萧斜阳道:“捡到的时候,她正趴在一座孤坟前,尸体都冻僵了,内脏被黄鼠狼吃得一点不剩,我路过正是子时,她的魂魄一路跟着我讨要纸钱,见她实在可怜,便将她炼了。”   温言道:“敢跟着你的,想必是厉鬼邪神,这小女孩是有与仇人有多大怨呐?”   萧斜阳道:“她本无过错,只是出生时辰不对,道士批她命格:命硬克刚,终生难有子孙福;寡情薄幸,不念恩情不思故。”   命硬克刚,一个刚字,正是代表男子,她克兄克父克儿孙,就这一点,已经足够她被整个家族冷眼以待。   温言突然明了,女孩脸上的笑容并不是因故意吓人而存在,而是她自小就因命格之事,受尽冷眼。不受待见的小姑娘自然要笑得更讨好方能惹人欢心,于是这种笑,成了她短暂生命里的一个固定模式。   她死后,仍不放弃有人对她好的希望,这是她难以与这个世间割断联系的最大的怨,因为她还未感受过哪怕一丝人间温情。   所以她死后还一直笑,这种笑容出现在一名这样年纪的小姑娘身上,想来应该是美好的,可是她死了,孤苦无依地冻死,遗体不能称得上好看,于是这笑容就变了味道,变得可怖惊魂,仿似是对生前世界一抹充满恨意的嘲讽。   温言叹了口气,道:“世间无辜死去之众甚多,独独这样一个小姑娘,得你相助,究竟是为何?”   萧斜阳道:“我从她的命里,看到一些你看不到的东西罢。”   温言眼中的萧斜阳,一贯澄明通透却又意气风流,这样沉重的话,很难从他口中听到。   萧斜阳把放得差不多凉的鱼在虚空中摇晃了一把,吓得温言立即躲到凉快的地方去,萧公子见温言这幅样子,乐得吹了声口哨,笑道:“乌卒卒,用膳!”   一只四掌踏雪的黑色小猫飞快地从小姑娘怀里窜出,端坐在萧斜阳跟前,喵呜一声后,便叼走了那烤鱼。   温言彻底愣了,敢情这黑色小猫一只躲在那尸化小姑娘没有五脏六腑的躯干内,这实在是,过于,惊悚。   萧斜阳从怀里掏出白馒头啃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含糊着介绍道:“为了俘虏这小家伙,我可费了不少劲儿。金瞳黑猫,名唤乌卒卒,就是毛色杂了点,不知拿回去能不能镇宅。”   温言道:“你从何处寻的宠物?”   萧斜阳道:“附近野坟,若不是我手艺好,这小家伙还不肯跟我。方才那鱼是我专门拷给它吃的,独家秘术。”   温言道:“那个……你要一直养么?善意提醒一下,皇帝和公主都很怕猫,不知凌月尊主怕不怕。”   萧斜阳道:“花儿高贵冷艳又端庄,即便是怕,也不会讲出声,拿猫撩他岂不更好玩?”   温言道:“你是在奔往作死的道上。”   闻言,黑猫很应景地抬头,喵呜了一声。   是夜,萧斜阳穿着温言拿来的太监服,靠着温言打的掩护,怀里揣着一只小黑猫,独自潜入了惊华城内部。   萧斜阳借着一身有品级的太监服,四处予人讲自己是空降的正品太监,与上头有路子,初来乍到,希望各宫伺奴多多指教。   高岭之花的消息丁点没打听到,倒是被各宫的人塞了不少银子和首饰。   搜寻无果,正打算撤退,岂料迎面撞上侍卫巡宫盘查腰牌,萧斜阳摸了身上一圈,把黑猫摸得怒抓了他一爪后,连腰牌的绳都没摸到。   萧斜阳急急寻路,却在拐角处后退时,以后背撞上了首席大太监福公公,这一撞直接把福公公撞了个四脚朝天。   福公公跌在地上,一时竟起不来,只能扶着老腰,扯着嗓子哀哀叫唤:“哎哟,疼死老奴了,谁走路如此不带眼?下面没有了,是不是想眼睛也没有阿,哎哟,疼死本首席公公了。”   侍卫队见状,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来,萧斜阳往福公公身上一扑,顺手扯断了老太监的腰牌,只闻他尖细着声音道:“哟,公公,是小的走路不带眼,您怎么了?您的老腰还好吗?”   他趁机放出怀里黑猫,拿着腰牌往它嘴里塞,拍了拍猫背,猫一窜而出,大摇大摆地吸引了整队侍卫的视线。   福公公被萧斜阳撞了个头昏眼花,加上拐角处光线暗,他一时间竟难以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不过单听声音只觉陌生,便道:“本公公怎……”   萧斜阳只捂住福公公的嘴,悄声道:“公公,您的令牌被公主的黑猫叼走了,首席太监丢腰牌可是大罪呐,等下小人替你担着,就说被黑猫刁走的是小人的腰牌,侍卫来盘查,您可要帮小人担着呐。”   闻言,福公公往腰间一摸,脸色瞬间惨白一片,腰牌真的没了!   侍卫闻风而至,速度很快,萧斜阳立即扶着福公公站起,弯腰等待盘查。   值守侍卫统领道:“福公公,循例,请出示腰牌。”   福公公私下里捏了捏萧斜阳的大腿,小公子感叹自己被抽了一把水,组织了下语言,他道:“咱家福公公,想必大人一定面熟,毕竟是伺候圣上多年的旧人了,咱家公公也心软,遇见谁都那么给面子。可是呐,这面子也不是非给不可的,毕竟给得多了,有的人就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言下之意,给你盘查腰牌不过是给你面子,若是不想给,你也不能强拿,毕竟我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你奈何我不得。   萧斜阳这番装腔作势的话说得无笔顺溜,可能是往些日子见多了柳剑清那人的嘴脸。一番话说下来,他自己恶寒了一把,鸡皮疙瘩集体起立肃敬。   侍卫统领脸色一青,不太客气地道:“那你的呢?”   见状,福公公立即出来救场:“哟,方才不是给猫儿给叼走了么?那可是思宁公主最近养起来的黑猫,机灵着呢,你们与其在这里耗,不若在巡查之时,顺道把黑猫抓回。”   于是,侍卫统领被两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气跑了。   萧斜阳忍笑到内伤,装模作样地去抓了一阵黑猫,将腰牌夺回来。   收好腰牌,福公公暗自松了一口气,侧脸问道:“面孔这么生,你是新招进来的罢?难怪最近小六子总讲道,新来的一批人特别机灵,你号什么?”   萧斜阳捧着黑猫,道:“号……号小月子。”   福公公见这黑猫长得猫有猫样,不禁问道:“公主的猫看样子皮着呢?你抓了准备要怎样?直接去还给公主?”   萧斜阳道:“福公公,实不相瞒,这猫儿今日惹公主生气了,被公主教训了一下,就泛上脾气出来欺负人了。公主特意派小人出来,把这黑猫抓住,驯两日,不急着送回去,但不能让它再皮了。”   福公公道:“小月子,蛮不错的,倒有两下子,也难怪一进来的就当了正品太监,看来是公主提携的罢。看你剑眉星目,薄面微腮,典型的风流俊公子模样,因何落得要当太监?”   萧斜阳道:“小人家穷,不当太监,便只能……到青楼去……”   福公公道:“唉,也是人生多艰,命途多舛呐,念你这孩子机灵,又懂路数,救了我这次。跟着公主也不是不好,不过总归没跟着圣上好。别说本公公不给你机会,今夜你便随我去伺候圣上,混个脸熟,说不定圣上就留下你了。”   温言还在惊华城外吹着冷风,等着在萧斜阳逃出之时给他打掩护,约好的时辰差不多到了,萧斜阳真是多谢了老公公的一番好意。   “谢什么,本公公总得找个接班人。亲手教出个能尽心尽力伺候圣上的人,本公公方能功成身退。不然日后回乡,也回得不安心阿。”   萧斜阳竟无言以对,他就这样赔着一张笑得尴尬的脸,安慰自己说不定高岭之花就被圣荆藏在龙床之上,不行,打住,这万恶的禁断爱。   待到跟随福公公走到今宁殿外之时,只见茶壶被猛烈甩出,砸在地上,瞬时四分五裂。   当朝长公主的声音自今宁殿内传出,那是一句声嘶力竭的责备:“他是你弟!要么让他认祖归宗,要么把他杀了了事!”   萧斜阳暗暗心惊,难道高岭之花真的被藏起来了?莫不是他打死不肯认了这靖王身份,被兄姐狠心胁迫?   段思凝的狠话只换来圣荆帝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他道:“朕自有思量,你无需多言。夜已深,公主早些歇息。”   于是,段思凝临走前还不忘砸了圣荆的茶盏。   萧斜阳跟着福公公弯腰低头,没看清公主真容,亦不敢让公主看清他真容,否则这事肯定砸。   福公公叹气道:“本公公就说吧,你看公主这脾气……罢了罢了,我先进去通报一声,你先在外等候,等我出来一同予……”   福公公还未讲完,圣荆便踏出门外,只道:“朕要沐浴。”   福公公礼都没行完,就带着萧斜阳与门外值守的太监,跟上天子的脚步。   知道圣荆有高岭之花下落,萧斜阳也就忘了温言,不急着走了,此刻他只想着是趁机掳走圣荆还是掳走圣荆还是掳走圣荆。   如此想着,他便被吩咐去伺候天子沐浴,拿着毛巾香料与换洗衣裤走到天子专作沐浴之用的兰室外,萧斜阳差点被木门外贴着的那一对青面獠牙的驱鬼图给笑得绊倒在兰室内。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门神,凶得不成人样就算了,还特别丑,跟他炼的那些凶尸差不多样子,还好圣荆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拼命忍笑的样子。   太监不许直接面对圣颜,因而在圣上跟前,太监的姿势一直都是低头弯腰,不过圣荆也没空去看小太监的样子。   圣荆张手张了许久,皆不见有人前来伺候,不悦地侧颜,萧斜阳方反应过来去伺候他脱衣服。   圣荆跨入水中,萧斜阳淡定地往里撒了一大把玫瑰花,当朝天子俊脸立即沉了下来,冷声道:“新来的罢?记住,往后无须搞这些花样。”   萧斜阳应了声是,随后给圣荆的浴桶内倒了一大瓶香料,圣荆脸彻底黑了,怒容满脸地转过身来,一国之君气势威仪,他沉声道:“你究竟明不明白朕方才所言?”   萧斜阳没料到皇帝正好转过身子,情急之下,只能一根银针插入了皇帝脖侧,悄声乐道:“淡定,放松,不痛的,针上的只是棉骨药而已,只会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说话也只是软绵绵没什么力气……不要这样看我,我会害羞。”   圣荆逐渐睁大漂亮的黑眸,语气疑惑,声音坚定地道:“萧——斜——阳?”   萧斜阳向圣荆招招手:“没错,我是。可我记得你应该没见过我,何故知道是我?”   圣荆抿唇一笑,眸光灿烂宛若顺着琉璃瓦洒下的星光,笑容足以倾倒众生,可有着这般笑意的人,却口齿清晰地对萧斜阳道:“兰室外那对门神画的,便是你。名字叫,诡毒老怪驱邪图。”   萧斜阳被雷得一番彻骨疼,他指着自己道:“我俊么?”   帝王摇头。   萧斜阳不死心地道:“即便是不俊,好歹我也算气质明朗,怎么就成了那副鬼样?!你的宫廷画师是你的审美师傅亲手教的么?”   圣荆摇头,冷言道:“你无需挣扎,朕深觉此画甚为美观——来人!”   见圣荆不想继续跟他耗,萧斜阳放出了终极法宝,他扯开衣服,怀里跳出了一只黑猫,黑猫直接跳到了圣荆□□的肩膀上,喵呜一声,讨好地舔着圣荆的脸。   圣荆浑身僵硬,周身气场冷得热水也不敢冒烟,他沉声道:“拿走。”   萧斜阳道:“不拿。”   圣荆道:“你拿不拿?”   萧斜阳道:“不拿。”   圣荆道:“你别仗着朕——!”   萧斜阳见他气得话也说不下去了,只道:“你也知道我来的目的,我只想寻回步凌月。你若是不告知我步凌月的下落,乌卒卒会一直舔你,这猫儿最爱皮肤好的俊公子,例如我。”   圣荆彻底知道什么是死不要脸。   “还是不肯说?乌卒卒,给万民景仰的明君来两下无敌猫爪。”   “喵呜——啪!”   挨了一记猫爪子,年轻的天子却笑得如沐春风,他道:“他在湘宜以北的一座荒山上。”   萧斜阳道:“湘宜以北的荒山?那不是最近新立的——净水阁,阁主名唤段亭之……段……姓段?”   圣荆道:“这天下,能有几人姓段?”   萧斜阳彻底懵了,高岭之花竟然改名换姓到别的地方开宗立派也不回来寻他,这真是岂有此理!这些日子真是白疼他了。   领上黑猫,撕掉兰室外那可笑的驱邪图,萧斜阳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兰室屋檐上,一直藏在房梁上的暗卫翻身跃下,拔去天子侧颈银针。   圣荆从浴桶站起,就着一身水光,接过月白亵服穿上,淡声道:“秘密传令,给他放行。”   作者有话要说:   圣荆知道他会来……只是没想到来这么慢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是黑化萌,不是精分[审、修、内容无二致]   从帝崚前往湘宜,脚程极快也需两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萧斜阳没少走小路,可想要尽快抵达净水阁,徒有湘宜大道是捷径。   湘宜是柳家的地盘,萧斜阳有正事在身,不想多生事端,便拿着前两日从皇宫里骗来的银子,乔装成一个卖货郎,沿着湘宜大道一路往净水阁走。   鬼妹也换了身衣饰,领着黑猫一直低头跟在他身后,偶尔用大眼瞟往那担货物。   萧斜阳见了,便掀开那盖着货物的防尘罩,瞬时,一股杂而刺鼻的浓香迎面扑来,他突然很心疼,他竟不知那卖货郎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一担梨子换成了一担劣质胭脂。   走出湘宜之时,萧斜阳正欲把那担胭脂给扔了,结果鬼妹一把拽住他衣服,抬起诡异的笑脸看他,笑容里满是讨好。   “我就知道你想要,不然你也不会不告诉我货被换了,可是我喜欢吃梨子,很喜欢,你说怎么办?”   鬼妹只抓住他的衣服,对他笑得一脸天真可怖,他只好从里挑了几个味道淡点的递给鬼妹,结果鬼妹还只是笑,萧斜阳又挑了几个气味最浓的,鬼妹这才松开抓住他衣服的手。   “下次不准这般坑我,不然我就把你丢回小坟山去,明白?”   鬼妹毫不犹豫地点头,那空无一物的眼里竟有道一闪而过的光彩。   就这样,萧斜阳领着脸色发紫的小僵尸与整日卖萌的小黑猫,扫过湘宜以北数座山头,终于大概貌似寻到了净水阁的所在。   “荒山,如果我没看错,这的确是一座荒山,一颗梨树也没有的荒山。”   他以为圣荆所讲的‘荒山’,只是荒无人烟的山头,而不是眼前这座几乎寸草不生的秃山。见到这座山的那一刻,萧斜阳感觉心好累,不过按高岭之花那钟情于苦修的性格,选座荒山的确有可能。   方行至山头三里开外,一道长鞭带着凌厉的气势往他腰间抽来,萧斜阳轻松避开,星目斜向鞭子出没的位置,只见两名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正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萧斜阳心道,难道我来错了地方?可这是此地最后一座山了,难道是皇帝骗他?脑子快速掠过无数个可能,最后萧斜阳还是选择:直接冲上山。   有来错,没放过,是他寻步凌月的最高宗旨。   背上鬼妹,捎上黑猫,萧斜阳脚下生风,照例扬起一地尘土,气得他身后两名小姑娘差点爆肝。   行至半山腰之时,萧斜阳方知自己没来错地方,因为他从半山抬眼一看,便能看到依山而建,气势恢宏而形貌古朴的净水阁。   他知步倾流有银子,可不知他如此败家,竟在山上修上了与王府一般大的宅子。   萧斜阳心一宽,脑子便不大好使,尤其是在步倾流的事情上,因而他并未想过因何方才那两位小姑娘会阻止他上山,直到他在阁外再遇到了阻拦。   “阁主有令,遇见萧斜阳,即刻乱棍打下山。”   一时间,众剑法奇好的暗卫便冲上前,呈圆形逐渐逼近萧斜阳,萧斜阳一听那下令的声音便乐开怀,他笑道:“司空月,别以为你躲在里面我就不知道是你。”   司空月将一颗苹果核狠狠往外扔,高声喊道:“阁主不想见你,不想死就快走罢。”   萧斜阳没空跟司空月瞎扯,他想死他家那朵高贵冷艳的花儿了,在与众影卫一番恶斗之下,萧小公子满脸不高兴地穿着一身被利剑划得破败的黑衣闯入了阁内,心道:闹脾气也得有个度,找人把我往死里砍是怎么回事?!真以为我是打不死小神仙吗?!   萧斜阳正闹心,脾气很不好地一脚踹开一扇又一扇房门,却依旧寻不到步倾流的身影,于是,心烦意躁的萧公子便打算折返回去,抓司空月过来问问。   结果走了半日,他才知道净水阁的布局是个阵,一个进了就很难出去的迷阵,想着猫的方向感会好一点,他便放出黑猫探路。   乌卒卒一窜而出,带着他绕了两个弯后,便跃进了一间厢房内,伴随着喵呜一声猫叫的,是一阵水花激溅之声。   萧斜阳兴奋地推开房门,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阳光稳稳撞入他眼内,难掩欢喜之色,他闯进厢房后往前一扑,察觉到身后劲风的步倾流立即错步避让。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萧斜阳再次错手扯掉了步倾流的裤带。   萧斜阳抬起明亮的双眼,眼瞳倒映出的,是步倾流冷峻至极的面容,若然说以往的神情是雪霜盖脸,那么如今就只能用千里冰封来形容。   步倾流双眸仿似结了一层坚冰,他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一手将自己推下悬崖的人,一言不发。   萧斜阳被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举了举手上裤带,道:“花儿,裤带……”   步倾流将目光落在庭院那株寒梅上,寒气森森地道:“本阁主再给你一次机会,滚出去。”   萧斜阳看着步倾流的侧颜,总觉有种不祥预感,他道:“花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步倾流只冷声道:“我不喜欢将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萧斜阳心道,高岭之花生气起来果真气场全开,他直接坐起来,吊儿郎当地去扯步倾流的衣摆,一本正经地道:“你尚未听我解释,便要将我赶出阁外,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闻言,步倾流勾唇一笑,妖异双瞳绽放出的异样色彩立即撩了萧斜阳一脸,下一刻,他便恶狠狠地将萧斜阳按压在身下,咬牙切齿地道:“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偏要留下!”   步倾流手劲出乎意料地大,他死死地将萧斜阳双手按压于地面之上,眼神凶狠宛若看见猎物的雪豹。   萧斜阳清楚地听见他右手骨骼错位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不安地挣了挣,却惹来步倾流在他大腿根上一记狠掐,用的是能掐出血来的力度。   萧斜阳疼得一抖,腮帮子一拉,委屈上了:“花儿,我好不容易寻到你,你怎这般待我?”   步倾流不去看他隐隐泛红的眸子,伸手就往他衣衫上拉扯,待到看到那片充满劲力的胸膛之时,直接在心脏位置上狠咬了一口。   黑猫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回来,喵呜一声,金瞳凶恶,一身黑得发亮的毛全数炸起。   步倾流从萧斜阳胸膛前抬起脸来,唇上染满殷红的血,衬得那冷厉容颜尽是妖冶,他浑身僵硬地看着那黑猫,一动不动。   萧斜阳明显感觉到高岭之花的手劲更大了,他眉头轻皱,低声道:“呐,你把我放开,好好听我解释,我便将猫使走,不然我就让它窜你怀里来。”   像是没听到萧斜阳的话,步倾流一直将目光停留在黑猫身上,像是随时警惕着它往自己身上爬,可他又不愿对萧斜阳妥协,便一直维持着将萧斜阳禁锢在地上的姿势。   萧斜阳见他不肯服软,只好看向黑猫,示意黑猫往前迈一步,乌卒卒果真往前迈了一步。   步倾流怒容满面,恨声道:“你敢!”   萧斜阳乐道:“我还真敢!乌卒卒,给我……”   步倾流眼帘一垂,羽睫一抖,颤着声音道:“我怕……”   这僵硬无比却又怯生生的一声,直接酥到了萧斜阳的骨头里,没有思量后果,他直接遣走了黑猫。   黑猫跃出门外后,步倾流衣袖一甩,凌空将所有门窗紧闭。   见此状况,萧斜阳心知不好,只能微微侧过脸去,不敢看他此刻冰冷神情。   步倾流缓缓将唇角的鲜血舔掉,冷冷地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毫无预兆地,一巴掌甩在萧斜阳脸上,原因是:“你身上有胭脂味。”   萧斜阳只觉脸上一片火辣辣地疼,他终于明白到,眼前的步倾流变了质,天山雪莲不知因何,成了朵黑色曼陀罗。   萧斜阳敢肯定,这三个月里,肯定发生了一些令步倾流性情大变的事,可他却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事,所以必须找出诱因。   啪——因萧斜阳的心不在焉,步倾流又给了他一巴掌,冷声道:“解释。”   为免再挨精神分裂的高岭之花一耳光,萧斜阳随便敷衍道:“我买了胭脂送给你。”   步倾流以左手桎梏住萧斜阳双手,空出的右手则在他怀里一通乱摸,结果并无任何发现,于是,他握住的拳头噼啪作响。   萧斜阳僵笑着道:“山路陡峭,可能,是在,来的路上……掉了。”   后面的话,萧斜阳越讲越心虚,他只觉周身寒气重重,抬起眼便能看到高岭之花凌厉的审视目光。   步倾流一把将萧斜阳推入浴池,萧斜阳在猛烈的挣扎中呛了两口温热的池水,很艰难地浮上水面,却被步倾流当胸一推,又跌了回去。   萧斜阳在水中不断扑腾,每每欲要离开浴池,步倾流便衣袖一挥,以劲流将他打回水中,待到觉得萧斜阳身上的胭脂味去得差不多了,方将他从水里捞起。   萧斜阳成了形象全无的落汤鸡,便是连睫毛也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被步倾流折腾得完全没了脾气的他,唯有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低头看地面,在心里把那人推倒铺平奸了几千次。   发梢的水珠顺着萧斜阳棱角分明的轮廓滑落,经过漂亮的锁骨后,快速没入衣领间,这本该是狼狈中混杂着些许委屈的一幕,落入步倾流的紫眸内,却生生变了味道。   步倾流冷道:“衣衫不整,不知检点,你就这般不要脸地想勾引本阁主?”   萧斜阳竟无言以对,高岭之花已经不是‘不讲道理’那么简单了,他简直就是‘强词夺理’的脑补帝。   见萧斜阳还是低头一言不发,步倾流眸色一沉,复又不甘道:“本阁主就遂了你的愿罢。”   不妙!   萧斜阳转身夺路而逃,步倾流紫眸一黯,手一挥,抛出一段红绫来。红绫像是有生命力一般,舞动着缠上了萧斜阳的小腿关节,将他绊倒在地。   步倾流面无表情地将红绫往自己这边拉回,动作缓慢而坚定,眼神灼热得仿似要将萧斜阳的后背烧出两个洞来。   萧斜阳跌趴于地面,只觉自己正被一道难以反抗的力道,一点一点地,一直往后拖,他努力侧颈往后看了一眼,艰难道:“花儿……不带这样玩的,会死人的。”   步倾流恍若未闻,笑而无声地将萧斜阳拉回身边,将自己冰寒一片的躯体紧紧压在萧斜阳的背上。   萧斜阳被冷得一哆嗦,高岭之花的活儿很渣,以往他是看着意乱情迷时的小花,方能分散注意力,不然早被疼晕过去。可现时这姿势……根本就看不到脸,不若打晕他罢。   萧斜阳试图作最后的挣扎,想要换成面对面的姿势,岂料身体方一移动,后脑勺就被一下按了下去,额头直接磕在地面上,估计能肿成个小笼包。   身上黑衣被撕成碎布,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过程简单粗暴,双腿被强势打开,进入时只有疼痛。   凌乱的黑发纠缠着铺了一地,莲香勾着暖香,缠绵悱恻。   萧斜阳剑眉紧皱,满额尽是冷汗,他的双手被紧扣着按压在黑发两侧,只能以手指用力抓挠地面,试图缓解痛苦。   可这些小动作丝毫解决不了问题,他想亲那人的唇,想得发狂,可每当他试图移动身子去追逐那人的唇,便被按着后脑勺一把压下,偷吻没偷成,额头上却多了一排小笼包。   被压着生生受了几遭,萧斜阳已是全身无力,周身上下皆是青紫一片,狼藉一片。   察觉到身下人精神涣散,步倾流便把他翻过身子来,不轻不重地拍着他红肿的脸,哑声道:“睁眼,讲话。”   萧斜阳睁着红了一圈的双眼,泪雾迷蒙地道:“不够……还要……”   步倾流紫眸一黯,往下沉了沉身子,萧斜阳立即失声道:“不……不是这个……亲,亲我……”   回答萧斜阳的,是步倾流的无声拒绝。   自那次之后,萧斜阳在床上躺了整整两日,期间被灌进各种奇怪药汁,拒绝不得,待到他能下地之时,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路杀往了厨房。   司空月正在灶旁熬药,看见他左右脸那两道对称的弧形牙印,讶异道:“怎么又多了一道,今早拿你试药,明明只看见左脸有一道。”   萧斜阳毫不客气地掀开那锅冒着热气的汤药,道:“就当我自己咬的罢,你这几日给我喝的都是些什么药?一股怪味。”   司空月面不改色地道:“司空家独门秘方,以各色珍贵山草熬成的壮阳药。”   萧斜阳吊儿郎当地道:“还好不是熬了我的猫,对了,我的猫,还有我家小僵尸呢?”   司空月扬扬眉,淡道:“在后院,凌月怕猫,让我栓着,小僵尸天天去陪它玩。”   得知二者无恙,萧斜阳便将注意力放回司空月身上,他看着明火上那紫锅,道:“这锅,很珍贵?”   司空月道:“传家之宝,能助药效更好发挥的特制矿物锅。”   萧斜阳道:“怕不怕我把它打碎。”   司空月惊道:“你想干什么?!”   萧斜阳道:“不干什么,不过你最好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说,凌月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司空月道:“那日凌月被你推下悬崖,直接跌入了绿柳河,幸好命硬,大难不死。被刚好顺着绿柳河而上的宫主救起,在此休养到现在,伤还未曾好全。”   萧斜阳惊愕,心跳漏了一拍,语无伦次地道:“怎么会跌入绿柳河……悬崖……树枝,我……我没想到……”   司空月道:“他会变成今日这样子,你是最大的诱因。我在外打听过,他在忘忧之时,已被逼至疯癫暴走,任何人在那个时候,脑子都不大好使,因而他误以为你是恶意将他推下山。”   司空月寥寥数言,却令萧斜阳目瞪口呆,他断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是这样。   萧斜阳道:“那他还有救吗?”   司空月道:“若是在身体方面,有点悬,他总是血虚气弱,我给他补了三个月也补不回来;若是在思想方面,则更悬,他出生时便邪气压心,心头血本就是黑的,幸得悠哉圣人每日令他服用天山雪莲,才把他胸口那道邪气压制下来。”   言下之意,今日的段亭之方是步倾流最原始的一面,这便可以解释他之前的暴走行为,他离开忘忧将近五年,没了雪莲作引子去压制他心间那道邪火,又遇上了忘忧截杀,更是被一把推下悬崖,没挂在碧桃树上反而跌入绿柳河,险些丧命。   先天因素配上后天经历,步凌月不黑才是真的有问题。   萧斜阳道:“寻到雪莲作引子便可以了?”   司空月道:“不必寻,我有,可天山雪莲性极寒,他的气血又总补不上去,现在给他吃就是要他的命。”   萧斜阳无比真诚地看着司空月,道:“还有其它方法能压制么?”   司空月拿着竹筷,将萧斜阳的脸往左移动一下,又往右移动一下,方认真道:“若是他有什么不对劲,你便色/诱试试。”   萧斜阳拍开司空月拿筷子的手,道:“用这招我会感觉身体被掏空。”   司空月挑眉道:“没关系,院子里种了许多秋葵……”   萧斜阳拿起锅盖就要往外丢,司空月忙阻止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在他暴走之时能让他安静下来的方法。”   萧斜阳表示洗耳恭听。   司空月按住他两边肩膀,无比正经地道:“坚定而深情地——强吻他。”   萧斜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倾倾的性格本来就存在着多重矛盾性,所以他又走又留,再走再留[有时候我很想打死他]   萧斜阳:你说,闹脾气是不是该有个度,甩耳光不是不能忍,至少要给我个理由。   乌卒卒:喵呜——   萧斜阳:你也认为他有错,是吧?从我入这破阁开始,我的脸就没消过肿!   乌卒卒:喵呜——   中间删了一段不可描述戏,是我无证驾驶开车不够稳,如感觉链接不当,请尽量温柔对待。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神经病的本质   萧斜阳肿着半边脸,眼底挂着一片青黑,赤着满是青紫咬痕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无精打采地以手捂脸,此时此刻,他只觉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萦绕在心头——昨日用了司空月那招,强吻不成反被拖上床,再次感受一遍被凌空甩耳光的滋味,那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   身边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被窝内徒留下淡淡的雪莲清香,步倾流每日皆在这个时分闭关,直到黄昏才出关。   萧斜阳拍了一记疼得跟折断过一般的老腰,暗骂自己一声不争气,脚步虚浮地跑去莲花池那边,打算捞两个莲蓬剥莲子生吃。   结果才跑到一半,心里开始发疯地想着步雪莲那祸害,又忍不住掉头找人去了,果不其然,步雪莲又在后山一处山洞内打坐,不知在练什么暗黑心法。   萧斜阳见他这幅冰雕玉凿的样子,心里喜欢得紧,很想上去把人抱一抱,可心里又忍不住把他按下日上千百遍,谁让他一下床就这样一副霜雪样,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步倾流打坐修炼心法之时,向来一丝不苟,因而总是一动不动,事因一为外界所扰,他体内的真气便会迅速散掉。   吃准了高岭之花不会乱动,萧斜阳坏心地自他身后搂住他的腰身,手抚上他的裤带,痞声痞气道:“步雪莲,长能耐了阿你,知道自己技术渣,以往还会做两道暗黑料理安慰安慰老子,现在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了?!”   步倾流闭目养神,不为所动,气息也不曾乱过一拍。   萧斜阳解开他的裤带,将双手伸入他怀里,一路在他腰腹处摩挲着,动作暧昧而有诱惑力。   步倾流维持着闭目打坐的姿势,状如入定。   萧斜阳轻轻地在他耳畔吹着热气,匪声匪气地道:“如今这般有定力?不知是谁,昨夜一直气息不稳地搂着我,不肯撒手,跟我要了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那好颜色好身段,都一一在我面前展露,床上的尊主,可真是百般妖娆,姿容卓绝,浪荡……”   话还未讲完,那作恶的双手便被步倾流抓住,丢出衣外,动作间伴随着冷冷的一句:“明明是本阁主上的你,况且,本阁主昨日根本不曾脱过衣服。”   萧斜阳见撩不到步倾流,负气转身离去,因而,他看不见步倾流那暗下来,满布欲/望,仿似要将他狠狠压倒,拆吞入腹的漂亮双眸。   见萧斜阳离开了山洞,步倾流拍了几下身上穴道,控制住呼之欲出的情/潮,兀自在心里道:晚上再补。   离开了山洞,萧斜阳一时没了去向,又扑不熄心里那作死的小苗头,便打算去翻翻步倾流的书房,看那货在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内,都喜欢干些什么事。   跑到素来整洁的书房一番翻箱倒柜,不到半个时辰,萧斜阳就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成册的书和画卷被他丢于地面,也不可惜可惜这都是些经典收藏。   事实是,萧斜阳压根没空去可惜那些书卷,毕竟那不能引起他的兴趣,此刻,他正搂着一个上了锁的简陋木箱,木箱表面残旧不堪,摸一把都有无数的木屑灰漆往下掉,可就这样一个残破的木箱,不仅没有封尘,还被高岭之花在上面加了一把锁。   萧斜阳的杀手锏便是‘拆’,凡是能‘拆’的,都难不倒他,因而他三两下手势就把木箱给拆成一堆可以拿去烧的木片,而锁还是完好地扣在某一块木板上。   木箱里是放得整整齐齐的画卷,萧斜阳摊开其中一张,发现上面画的是一个人,那人气质明朗,一脸笑意盈盈,便是连眼中也仿似藏有明艳□□。   萧斜阳赶紧摊开剩余画卷,发现上面画的竟然都是同一个人,有面无表情,有明俊逼人,有吊儿郎当,有肆意风流。无一例外,画卷上画的全是他。   可萧小爷却一下子拉下了唇角,他很不高兴,极其不高兴,因为在这些画卷上,他都被贴了标签,不是左脸被写上‘无耻之徒’,就是右脸被写上‘好色之徒’。   更过分的是某张画卷上,他竟然被点上了满脸麻子,旁边附着一笔语录:始乱终弃的下流胚子。   萧斜阳从那些画卷内,深深地体会了一把步雪莲这三个月内的心理变态历程,于是,他决定先冷静冷静,离阁出走,到山下喝两坛醇酒再回来寻对付变态之花的方法。   未时的阳光透过薄纱窗,给浮动于空气间的微小尘埃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浅浅药香随着轻烟徐徐漫出,融入这一室明媚间,安然静谧。   萧斜阳的出现瞬间将这美好的一幕打得七零八碎,他头上顶着几颗杂草,左手抱着一堆画卷,右手挽着一尾黑鱼,一脸凶神恶煞地闯进厨房内,活像被人掘了祖宗的坟。   睡在灶旁的司空月一下就被惊醒了,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毫不意外地发现萧斜阳的脸又肿了,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要消肿药吗?”   恍若未闻,萧斜阳黑着一张脸将黑鱼开膛破肚,随后怒砍成一段又一段,最后落的那一下刀子,力气大得直接把菜刀卡在了砧板内。   萧斜阳无数次在心底痛骂自己不争气,方才领着小僵尸到山下喝了两坛好酒,待到心情平复了一点以后,便到市集上买了一尾黑鱼,打算回来给变态之花煮一锅老火汤,回来之时却跌进了变态之花以往挖在门前的坑内,弄得一身是泥。   看着萧斜阳瞬间秒杀了一条黑鱼,司空月觉得自己脖子凉凉的,赶紧离远了一点,道:“你若是心里不舒服,可以多喝两杯热茶。”   萧斜阳不住地往炖锅里丢药材,心里咬牙切齿道——等本大爷把你气血补好后,看本大爷怎样吊打你这个精神分裂。让着你宠着你,你还真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司空月见萧斜阳毫不客气地往黑鱼汤里丢药材,提醒了一句:“够了,够了,药材够了,别放太多,凌月会虚不受补。”   萧斜阳又往里丢了段粘粘糊糊的山药,道:“虚死他这个祸害,老子省心。”   司空月从怀里摸了个苹果,啃了一口,分析道:“他如今这性子,你别试着跟他讲道理,多顺着点他,说不定他就——甩少你两耳光了。”   萧斜阳竟觉得司空月这一番话甚是有道理,别试图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神经病,毕竟神经病之所以被称作神经病,最大的原因在于:他认为有病的那个不是他,是你。   萧斜阳拿着画卷给灶下点火,烧得那叫毫不留情,在厨房耗了两个时辰后,酉时已过,萧斜阳将浓缩就是精华的老火汤盛好,端进步倾流房内,想着该怎样哄他喝下去。   然而,当他推门而入,却被满室的菜香撩了一脸,形形式式的荤菜摆在圆桌上,肉香四溢,每一道菜都对他散发着极致的诱惑,不怪他,这几日他不是被步倾流灌药就是被逼着吃素菜,简直是食不知味。   萧斜阳将黑鱼浓汤置于圆桌边上,尚未待他坐稳,一段红绫从屋外甩进,紧紧缠在他的腰上,一把将他拖跌在地。   萧斜阳无力抚额,高岭之花又抽风了。   步倾流毫不客气地将他五花大绑,丢在床柱前,以苍白得宛若透明的指尖勾起他的下颌,面无表情地道:“解释,交代。”   萧斜阳云里雾里,根本不知步倾流要的是他对何事的解释与交代,胡乱猜测一番后,冒险答道:“花儿,我不该在你闭关的时候,到山下游荡。”   步倾流在他胸前敏感处狠掐了一把,冷声道:“答得太慢。”   萧斜阳被掐得胸前一疼,颤悠悠地往后挪动了一点地方,方道:“花儿,不带这样用劲儿的,疼……”   步倾流一把将他拖了回来,道:“你尚未解释你到山下干了何事。”   萧斜阳用眼神示意他去看桌子上那碗汤,道:“买黑鱼,熬汤给你补身子,我待你这般好,你忍心将我绑成这个样子么?”   步倾流神色一凛,下死劲在他大腿根上拧着,寒气森森地道:“本阁主遣人到山下买膳食之时,那人并未告诉本阁主,他在山下遇见过你。”   萧斜阳被拧得抽了一口气,无比心疼自己大腿跟上那块肉,他耐着性子跟神经病解释道:“这不能当你虐待我的理由,他看不见我,有可能是时辰不对,有可能是去的镇子不对,总之,这原因不足以给我定罪……撕……别拧了……疼疼疼,你先放过我大腿那两片肉,好不好?”   看着萧斜阳的剑眉皱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步倾流姑且先松了手,走到桌前,尝了一口黑鱼汤,却因不喜味道太浓,便随手将碗放下,从桌上挑了个烤得皮脆肉嫩的鸡腿,走到萧斜阳跟前。   烤鸡腿摆到哪处,萧斜阳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处,他这几日实在是被步倾流的素食主义逼疯了,这秃山又没野味可打,嘴里能淡出鸡毛来。   步倾流扬了扬手上鸡腿,引诱道:“想要吗?”   萧斜阳咽了咽口水,没志气地道:“想要。”   步倾流瞬间黑了脸,不悦道:“你看鸡腿的目光比看本阁主还深沉,难道你昨夜所讲之情话,皆是在敷衍本阁主?看来,本阁主在你心中之地位,还及不上这烤鸡腿。”   萧斜阳实在不知讲些什么好,唯有低头看地面,心里告诫自己:沉住气,笑着活下去。   步倾流见他一时没了言语,不甘地用烤鸡腿在他眼前晃了晃,纯良而又大量地引诱道:“给你咬一口,就一口,不准咬多。”   闻言,萧斜阳立即抬头,估量着该从哪处地方下口,才能一次性干掉大半个烤鸡腿,就在他找好了位置,一鼓作气地咬下去之时,却只听到自己上下两排牙齿猛烈碰撞的声音——步倾流在他下口前的一瞬,将烤鸡腿拿开了。   萧斜阳只觉牙疼,被深深欺骗了的他,眼底满是控诉,不满道:“你讲过给我咬一口的!”   步倾流嫌弃地咬了一口烤鸡腿,嚼了两下后,艰难咽下,道:“不好意思,本阁主食言了。谁叫你选它也不选我。”   萧斜阳怒道:“你什么时候问过小爷选它还是选你。”   步倾流道:“本阁主在你咬鸡腿之时,在自己心间问过。”   萧斜阳剑眉一挑,唇角一勾,一脸阳光灿烂地道:“花儿,你若是肯亲亲我,我选的自然是你。”   步倾流眉眼一弯,清俊中带着三分妖魅的笑容瞬间让萧斜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就着这样勾人的笑容,他道:“若你今夜肯在本阁主面前跳脱衣舞,本阁主亦不是不能亲你。”   萧斜阳觉得他要是真那样做,绝对会被玩死,因而他坚定摇头,道:“我拒绝,这样不公平。”   毕竟亲这一下能折腾掉他半条命,以他最不想要的体位被渣技术,过程当真是生不如死。   可事实就是,不论他如何拒绝抗议,当天夜里,他还是被迫渣技术渣了个彻底,心里满是挫败感的萧公子疼得一夜没合眼,腰疼,心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线隐藏不见了,某些设定特别非主流简直是硬伤……所以……渣汽水经已弃疗。   神逻辑神发展会在下章继续出现,另……下章or下下章回归情节主流,也就是那条神奇的故事线还有一如既往诡异僵硬的感情线。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由衷   整整三日,萧斜阳没跟步倾流讲过一句话,只埋在庭院内跟小僵尸一同逗猫。   步倾流本就话少且终日闭关,待到他察觉到萧斜阳拒绝与他交流之时,已是那夜过去后的第五个早晨。   许是良心发现,步倾流用了两个时辰,到厨房去熬了一碗红豆沙,置于房内桌上,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看书。   萧斜阳进房之时,恰好看见那碗漆黑漆黑的泛着淡淡药香的东西,他以为这是司空月给自己端来的下火汤,毕竟自从上了净水阁以后,他心头那把怒火就没消过,偏生还要处处让着那朵花,因此,再多的火也只能憋着。   毫不客气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萧斜阳险些把碗给打碎在地,他面如菜色,不敢恭维地将那碗放下,这什么鬼东西,又甜又咸的,还透着一股诡异的怪味儿。   明白到这碗东西出自谁手,萧斜阳假装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坐在床沿的步倾流,只见他垂下眼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话本看,向来仪容皆是一丝不苟的他,此刻头顶正顶着几根细小的木屑,左脸还有一抹黑印子,一副明显的在厨房蹲过的模样。   念在这货还算是有个认错态度,萧斜阳便又开始记吃不记打,只见他坏笑着走到床边,轻轻地抽走步倾流手中话本丢于地面,随后以一个邪气满满的动作将他家尊主困于床边,低声道:“知道自己做的都是不能进口的东西,还敢拿来跟小爷赔罪?”   修长的手指挑起步倾流的一缕头发,绕着圈圈玩弄着,萧斜阳继续道:“小爷告诉你,这样的赔罪方式小爷我,不、接、受!”   步倾流的眼帘垂得更低了,这一动作,正好敛去了此刻他眼中所泛出的寒气,白皙的手指将膝上的布料抓得死紧,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字——忍,忍住心口那道邪血,忍住将眼前人推倒压住再翻来覆去地艹。   他发现,他不能接受没有萧斜阳围在身边打转的日子,不能接受萧斜阳跟他单方面的冷战,想到之前也许是自己过分了,所以他肯装一下昔日的好尊主,至少把萧斜阳哄好了再说。   萧斜阳见他不讲话,还一副千里冰封的样子,便捏了捏他的脸,坏心道:“嗯?认错还这般态度,让小爷怎么原谅你……说你两句还委屈上了,怎么了,还敢嫌我说得你不对吗……好了好了,罢了罢了,你别浑身僵硬,小爷摸着磕手……”   萧斜阳根本不知,此刻步倾流脑内只有一个念头:艹死他。   步倾流双眼紧闭,竭力隐忍,偏生萧斜阳一见他那微微卷翘的眼睫毛,便忍不住伸手去撩拨,边作死边道:“我的好尊主,好花儿……”   听闻这两个称呼,步倾流猛然睁开双眼,心里那团邪气彻底炸了开来,他一把撩翻萧斜阳,下死劲儿将萧斜阳的身子禁锢于床面,只见他眸光冷淡,表情狠戾:“你到底要多少次才明白,本阁主早已不再是昔日的步倾流,你怎还偏生要唤本阁主作尊主?”   步倾流坐于萧斜阳身上,笑意森然地解开他的裤带,就着他未褪的衣衫,用冰凉的指尖顺着他曲线分明的小腹一路潜入他温热的上半身,最后,指尖停留在心脏位置,或轻或重地拧着,恨声道:“你有心么?你知道心最痛之时是何种感觉么?你知道过去的步凌月为什么死也不回来么?”   萧斜阳被步倾流的话刺得心里一疼,扭动着身子微微地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无退路后,温声劝道:“阁主,您先冷静一下……”   步倾流寒气森森地道:“昔日的步凌月百无一用,师傅被残忍杀害,他却只会遵从师傅遗愿滚去收集诡术残卷,却不会去追查证据,找出幕后凶手。”   “因收集残卷一事,遭到江湖人士的诸多中伤与陷害,却因为要维持表面的仁义道德,维护那张正人君子的面具,而不能反击回去,更不能大开杀戒,怕的只是辱了忘忧的门楣,悔了师傅毕生教导。”   “被人劈十刀,为了自保也只能还回去一刀,看着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流出来的,溅落在地面的,可都是自己的血。天下人负我,我也不能负天下哪怕半个人,这算是什么鬼道理?!”   “难道就是因为命格不好,从出生时就被断定会成为一代暴君,被断定将来会血洗这片江山。我就该被天下人这般对待吗?他们凭什么,究竟凭什么,我明明就——什么都没做!”   “你也见了,昔日的我恪守了师傅的教导,不去伤人不去诱发体内那股躁动的邪血,可结果呢,他们还是那般待我,一刀刀捅在身上的滋味,疼得人颤抖。所以,昔日的步凌月,那个只会任人宰割的步凌月,无论遭到何种残忍对待也不还击的步凌月,不死也没用!”   最后五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恨意重重。   萧斜阳听得心都颤了,此刻他能做到的就只是死死地抱住步倾流,用行动告诉他,自己一直都在。   步倾流却将他推离自己的怀抱,雪霜盖脸地用从萧斜阳身上褪下来的裤带困住他的双手,打了好几个死结。   步倾流死死地将目光锁在萧斜阳的脸上,寒声道:“早在你上净水阁的那日,我便已给过你离开的机会,可你却偏要留下。你知道我当初为何要赶你走么?”   萧斜阳有话要讲,步倾流直接将被角塞进他嘴里,禁止他讲话。   “因为我怕,怕你的出现,会唤醒当初潜藏在我体内,被我催眠了两个月的步凌月。”   “可你赖着不走,多看了你两眼,我便心生不舍,所以冒险将你留下,但拒绝跟你发自内心地交流,只因我怕你一旦多讲两句,我便会变回昔日的步凌月。”   萧斜阳挣扎着要拿开嘴里的被角,被步倾流阻止了,他道:“如今你知道了本阁主的心声,本阁主更不能让你讲话。所以,今后你若是敢在本阁主面前讲些不该讲的,本阁主便废了你的嗓子。”   萧斜阳狠狠心,正欲一脚踹翻步倾流,步倾流却被突然出现的鬼妹一棍子敲在后颈,他只觉眼前一黑,直接载倒在萧斜阳身上。   鬼妹身上死气沉沉,没有丝毫活人气,要潜到放松警惕的步倾流身后简直是易如反掌。   鬼妹解开萧斜阳手上束缚,萧斜阳一脸心疼地看着昏迷过去的步倾流,他家花儿气血本就不足,鬼妹力气又奇大,如此敲下来一棍子,不知会不会伤到什么地方。   可萧斜阳也不含糊,他即刻封住了步倾流的穴道,顺手将床单撕烂,将其五花大绑。毕竟鬼妹那一棍子,只会让高岭之花短暂昏迷。   半个时辰以后,步倾流方幽幽转醒,得知内力被封身体被禁锢以后,脸上立即布了一层寒霜,漂亮的眸子死死地瞪着萧斜阳。   萧斜阳知道他这是气到了极点,安慰般地捏了捏他的脸,认真道:“花儿,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讲话,所以我才用这般方法。若是我不绑着你,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那日之后的事,你好歹给我个机会解释清楚。”   步倾流咬住了下唇,萧斜阳见他都要咬出一口血来了,只好捏住他的下颌,低声威胁道:“不想我把你下颌卸了就松口,你想咬的话,我给你咬。”   说罢,萧斜阳便伸出手在步倾流眼前晃了晃,岂料高岭之花真的一口咬上去,出血也不松口。   萧斜阳颇为艰难地抽回自己的手,只见自己的小手臂上布着一排整齐的血牙印,他道:“消气了没有?不够的话再给你咬一口。”   步倾流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萧斜阳将他的脸扳正,双眸直直地看进他满是寒气的眼睛里,耐心道:“那日我无计可施,方将你推下悬崖,你跌入悬崖后,我便中了柳剑清的毒箭,幸好师傅及时出现,救我一命,否则你现在该看不见我了。”   闻言,步倾流一愣,萧斜阳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萧斜阳自下而上地掀开衣服,露出侧腰那道因毒箭而留下的疤痕:“这道伤在你与我行那事的时候,你也见过。可你从来不给我机会讲它的来历,你说你是不是霸道,你说你这性子是不是该改?”   步倾流垂下眼帘,脸上一片苍白。   萧斜阳继续道:“若是你怪我狠心将你推下悬崖,若是你怪我醒来后没有第一时刻寻到你的下落。那我给你道歉,是我做得不够好,对不起。”   步倾流被捆在背后的双手早已握拳握得指尖泛白。   便是在此刻,室外乱作一团,黑猫一窜而入,跳到了萧斜阳的左肩上,鬼妹疾飞进室内,张大嘴空叫着往萧斜阳怀里扑。   霜华剑气迸发,一路追着鬼妹砍去,萧斜阳挥出纸符,撞散霜华剑气,朗声道:“宫主来便来了,何必非要见血。”   鬼妹死死地缩在萧斜阳的怀里,萧斜阳半搂着她,安慰般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温声道:“哥哥在,不怕。”   他这满含保护性的动作,完完整整地落入步倾流的眼内,步倾流咬牙切齿地死死瞪着萧斜阳,偏生萧斜阳没接收到他那恨极的表情。   顾挽晴举着霜华,缓缓踏入室内,在看见步倾流的境况以后,满脸愤恨:“萧斜阳,你竟敢这般待他?!”   萧斜阳还没来得及解释,顾挽晴便挥出霜华,直直朝萧斜阳刺去,萧斜阳知她救过步凌月,因而只是见招拆招,未曾真正下手伤她分毫。   待到将萧斜阳从厢房逼到后山,顾挽晴方停下来,冷笑着道:“本宫怎样也想不到,你竟还敢出现在此处,当真是够厚脸皮。”   萧斜阳心道:这不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嘛,心里想的一回事说出来的又是一回事,他道:“宫主你此话何意?”   顾挽晴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方幽声道:“你那日在忘忧山上讲的那番话,早已传遍了整个江湖,恭喜你,成为了人人谩骂的诡毒老怪。”   萧斜阳的心在滴血,他明明就风流倜傥明俊逼人,那群文盲怎么能给他取如此丧心病狂的江湖称号。   顾挽晴继续道:“你究竟知不知道,那日你推他下悬崖,他被碧桃树枝捅入后心,差点葬身绿流河。要不是本宫恰好寻到他,他早该死了。”   萧斜阳的脸沉得可怖,他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差点就死了,给我讲清楚。”   顾挽晴道:“那日,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作命悬一线。他浑身是血地躺在我怀里,无论我怎样过内力予他,他的血还是止不住,他的体温还是那么凉。你知道这是为何?因为当时的他,根本没有求生欲!”   萧斜阳往后退了数步,方喃喃道:“怎么会……我没想到……没想到……”   顾挽晴道:“看着他的生命体征逐渐消失,我咬牙握住他的手,不断地跟他讲:醒过来,醒过来,不论如何也要让那人给你个交待。就是凭着这一口气,他撑过来了。”   “我布置下净水阁,让他在此疗伤,他明明伤重难行,却每日坚持到入山口等你,如此等了一个月,你也不来,他便彻底死了心。却不是对你死心,是对过去的步凌月死心。”   “从一开始,他就因为自身命格之事,与你保持距离,你却偏要作死去招惹他!你说,你该吗?你该吗?!他如此冷心冷情的一个人,本可背负凌月,一身孑然地游走于这天地之间,做他人人称颂的凌月尊主,可就是因为遇上了你,他遭到江湖人的攻击与唾骂,自此再也难以容身于这片天地之间!”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招惹他!他怎么偏生就遇上了你呢?傅皇后多艰难才保下的他,怎么偏生就遇上了你呢?”   顾挽晴冷笑着弯起的双眼,带着浅薄的泪光,她道:“相互心悦的过程如此艰难,你怎么就不怜惜怜惜他,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难道你还想他再死一次吗?!”   最后一句话,顾挽晴喊得声嘶力竭,像极了那日皇宫内状态癫狂的段思宁。   萧斜阳看着顾挽晴眼角溢出的泪花,突然明白到了什么,他握紧双拳,冷静而沉稳地道:“事已至此,我又岂能轻易离开。从今以后,我会让自己成为他的天与地。”   抛下一句话,萧斜阳转身离去,顾挽晴顺着插在地面的霜华剑,缓缓蹲下,哽咽着道:“阿娘,我对不起你……”   目睹了事情经过的司空月从隐蔽处行出,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顾挽晴,无奈叹息,低声道:“公主,你已经尽力了。”   顾挽晴嘶哑着声音道:“若是有一日,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恨死我。”   司空于看着坐于地面,蜷缩成一团的顾挽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原来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脆弱得一塌糊涂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大萌   晚安撒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之初   一路摸索回厢房的途中,萧斜阳的神色阴沉得可怖,便是连前来寻他的黑猫,也被他周身的气场吓得只能远远跟在他身后。   拳头握紧再握紧,最后,他忍无可忍般地一拳砸在庭院的天井盖上,任凭鲜血浸满指间,满腔的挫败却仍旧无法宣泄开来。   “喵呜——喵呜——”   黑猫低沉地叫着,小心翼翼地靠上前,一点一点地舔着萧斜阳手上溢出的鲜血。   萧斜阳摸着它的脑袋,语气艰涩:“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我一直……一直……”   一直是个不信神、不信佛、不信天、不信命的狂妄之徒。   可到头来,他的诸多不信,却造就如今的一段阴差阳错。   顾挽晴方才所言没有丝毫差错,步倾流从一开始便对他冷淡疏离,是他自认命硬,自以为天再高,塌下来也压不死他,因而无论如何也执意要与那人在一起。   可如今回头一看,两人一路过来,遍地的鲜血淋漓。   萧斜阳抚弄着黑猫的手微微颤抖,他开始惶恐,惶恐终有一日,他会将那人害个死无全尸。   鬼妹悄无声息地走到萧斜阳身后,伸出满是紫红伤口的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向来洋溢着讨好笑容的脸,初次露出哀伤而不知所措的神色。   萧斜阳转过身,鬼妹被他眼底那片赤红吓得一愣,手上握着的棍子‘咚’的一声跌落在地。   木棍翻滚着撞向远处的墙角,棍子上那抹鲜红的血色稳稳地落入萧斜阳眼内。   萧斜阳被那抹血色晃得心一紧,忙问道:“你又敲了他一棍?”   看见萧斜阳脸上青红交错,鬼妹一下子慌了,眼眶一片粘腻的湿润,可是僵尸又怎会流泪,因而鬼妹眼内溢出的,只能是淡红的血。   鬼妹指手划脚了好一阵,萧斜阳才明白他的意思,方才被他和顾挽晴留在房内的步倾流,突然像疯了似的,拼了命也要整死鬼妹。   鬼妹趁着他手脚被束缚,先一步将他敲晕,奈何鬼妹天生力大,惊慌起来更是控制不住自己,下手失了轻重,直接将步倾流的后脑敲出一朵血花来。   二话不讲,萧斜阳一阵风似的撞进了步倾流房内,扶起犹在地上挣扎的他,撕破自己的衣裳,扯出碎布给他包扎。   失血不少的步倾流神智尚且清明,他满脸阴翳,眼底铺了一层可怖的戾气,就着这样的眼神,他直勾勾地看着萧斜阳,神情之可怖,像是恨不得将萧斜阳削肉拆骨,再一口一口地吞入腹中。   萧斜阳去除他身上束缚,步倾流正欲发作,动作却因萧斜阳的一个紧抱而硬生生地止住,握紧的拳头最终只能无力地垂在地面上。   萧斜阳声音苦涩:“我从来不知道,你一直以来,竟承受了这般多。”   步倾流微微一愣,眼内的戾气敛去了一些,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   萧斜阳欲要扯开他上身衣服,步倾流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寒着声音道:“意欲何为?!”   步倾流体内真气本就为萧斜阳所封,因而若是此刻的萧斜阳想要干点什么,他根本无法拒绝。   萧斜阳转到他身后,用力撕扯着他的衣衫,步倾流不管不顾地挣扎着,死也不愿。   萧斜阳怒从心头起,冷声威胁道:“你别逼我捆住你双手。”   步倾流冷声讽刺:“你想做点什么,还不容易?让本阁主稍微挣扎一下,装一下那贞烈男子,又不会亏了你。”   萧斜阳知道他那轻佻自恋的病又犯了,也明白自己方才直接撕扯他衣衫,是过分了点,遂温声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背上的伤口,不对你做什么。”   步倾流道:“你当我会信?!你在床上看本阁主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本阁主揉进骨子里。萧斜阳,本阁主告诉你,若是你敢将本阁主的衣服脱下……”   萧斜阳懒得跟他废话,催动体内真气将他压制住,而后一把脱下他的衣服——只见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纵横交错着盘踞在他原本白璧无瑕的后背上。   萧斜阳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方涩声道:“还——疼么?”   步倾流一言不发,隐藏在一丝不苟衣着下的残破躯体,是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秘密被迫袒露在他特意要隐瞒的人眼前,这一点足以让他面如死灰。   萧斜阳自他身后紧紧将他搂住,温热的胸膛密不透风地贴着他一片冰凉的后背,抱了一会,方哑声道:“明明承受了这般多,为何不跟我讲?”   步倾流垂下眼睫,目光定在萧斜阳那青筋暴起的手上,随后唇角勾出一抹笑来,半晌方淡声道:“命运向来待我不菲,先是祸胎命格,害帝陵一夜繁花落尽,芳草凋零;再是克死恩师,便是在他去世后,也要将他的葬身之处弄得乌烟瘴气,害他不得安宁。”   “然后是被你推下悬崖,山崖壁生长出来的碧桃树枝将我割得周身血肉模糊,却唯独是这张脸,丝毫未损。你道命运待我,是何其讽刺。”   步倾流面无表情,语气宛如一张铺平的白纸,没有丝毫起伏,像是所讲之事,完全无关痛痒。   可萧斜阳却明白到,他千方百计地隐藏起自己的伤口,不过是因为不甘心就此屈服于命运——纵横交错的树枝也不能在他脸上留下些许伤口,是命运让他必须顶着这张脸,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   步倾流不想这个讽刺的事实被人发现,尤其是被萧斜阳发现。   萧斜阳红着眼眶,缓声道:“我一直以为,在这段时日里,我已经足够地了解你,却不曾想到,是我高估了自己。我从不知道,你一直在命运这道深流中挣扎着,抗争着,承受着。”   “你本可做你明月清风般的正人君子,却因为我,被定义为整个正道的叛徒。缠着你的时候,我曾狂妄地想过,我萧斜阳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你那区区命格。却不想,我这般缠着你,受苦受难最大的,其实是你。”   “原来,你的命格从不曾影响到我,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连累你,一直以来,你为了能跟我在一起,而默默地与那该死的命运抗争着,承受最多的,从来是你。”   闻言,步倾流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他双眸睁大,眼底仿佛凝了一层雾气。   萧斜阳涩着声音,继续道:“我们一路过来,漫天的腥风血雨……如今若要我因为那该死的命格之事离开你……那你曾经挨过的刀,流过的血,又算什么?你那么努力地在抗争,我又岂能就此丢下你一人?”   “倘若我俩在一起,会为这世道所不容,会引起一系列的纷争,那我与你,便离开这片江湖,离开这些是非。若是我要你放弃寻找诡术残卷,放弃探寻失落的诡术法器,放弃……那些曾经坚守着的使命,今后游离于这些烦扰的世事之外,只同我游走于山水之间,你可愿意?”   听了萧斜阳一席话,步倾流的神色稍微有那么一些松动,可最后他仍然回复到那雪霜盖脸的样子,低着声音回了一句:“你以为,世事能尽如你我所愿?”   萧斜阳一言不发,只紧紧地搂着他,两人一直以沉默的姿态,维持着这个姿势足足半个小时,直到司空月出现在门外,方打断这一片沉寂。   司空月无精打采地走进室内,推开萧斜阳,拉过步倾流的手给他把脉,随后疑惑地抬头看着眼底一片平静的步倾流。   司空月转过头对歪歪扭扭地坐在地上的萧斜阳一脸认真地道:“恭喜你,你的强吻终于感化了我家伟大的尊主,他好了。”   萧斜阳有点惊悚,他坐直了身子,用诡异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端坐在地上的步倾流,在他心目中,不论是性格坏的,还是性格好的,从来都只是那个步倾流。   早些时候,萧斜阳曾强求他变回从前的样子,但在他理解到整件事情后,他只觉得自己过于强求执着只是无中生有,步倾流就在他眼前,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世事便是如此无常,当他不再有执念之时,昔日的凌月尊便变回来了。   司空月伸手推了萧斜阳一下,交待道:“尊主如今的状况,该是要继续好好调理身子。可惜尊主前些日子性格太坏,熬好的药都被他折腾没了。如今这边也没存药了,我要到山下去采购一些。”   步倾流看着萧斜阳对着自己露出那迷之微笑,很想问问他自己脸上是否长出了花。   司空月见两人皆把他当空气,心里尤其不爽,便坚持让萧斜阳送他到出山口。   下山之前,司空月不忘报复性地对萧斜阳道:“凌月心口本就有那邪血压着,此次被你一把推下悬崖,更是落下了心病,这病根得跟他一辈子。”   萧斜阳道:“你的意思是,他不能再受刺激,否则便会变回那精分的阁主,是么?”   司空月道:“那便看你造化了。我下山了,不必再送。”   萧斜阳道:“好走,小月子。”   听闻那形容太监的三个字,司空月无比淡定地捡起了几块碎石头,刷刷刷地往萧斜阳所在方向扔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更新不定,在此我向各位大大萌郑重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事情辣么忙,悲伤辣么大,我也……很绝望……!   下章回归剧情流,让腐尸敲个门……(毕竟熬了这么久两人终于说开了,这刀终于补完了,真的真的不再折腾了)   谢谢还收藏着的大大萌(其实可能早就忘了这篇文的存在,就等它显示更新的时候才想起来取消收藏,哈哈哈……好了开玩笑求别拍,爱死你们辣~)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赶尸人   夜风微凉,月色皎洁。   厨房内,步倾流正半蹲着,一脸肃然地灶头里加木柴,半张脸被浓烟熏黑了也毫不自知。   厨房外,萧斜阳正叼着一根草,以一个浪出天际的姿势靠在木门上,他双眼定定地看着远处的山峦,沉静了半晌,方道:“花儿,司空月已经走了三日了,一点音信都没传回来,你道他会不会是……”   步倾流拿着片干的芭蕉叶,使劲对着灶头的出风口扇,毫不意外地把芭蕉叶点燃了,明火差点潦到他那身蓝衣上,可他仍然一脸淡定地跟萧斜阳道:“会如何?”   萧斜阳贱兮兮地道:“看我二人不顺眼,因而不打声招呼,便离山出走了。”   步倾流摇头道:“不会,他不是那般没交待的人。”   萧斜阳拿走嘴里那根已经被咬得没有味道的草,走进厨房,丢进了灶头里,满脸阴翳地道:“尊主,你看,你三日前的话应验了,世事总是不如你我所愿,即便你我想远离这是非,可总有些不安分的人,偏生要拉着你我给他开路。”   既然司空月不会那般没交待,那么即便是寻不到药,也总会差人送信上山,给个交待。可如今司空月经已整整三日音信全无,十有八九是被某位有心人给抓去了。   这次司空月被抓,不知抓他的人,又会借机弄出什么鬼事情来,因而,于情于理,两人都要下山将司空月寻回。   萧斜阳握了握步倾流的手腕,触感还是那般寒凉,他不禁皱起了眉——以步倾流目前的身子状况,要下山去寻司空月,怕是有点勉强。   步倾流就着萧斜阳握住他手腕的姿势,拿起一根翠生生的竹子,往灶头里翻找了一下,翻出了一块红薯,拿起便往萧斜阳手里塞。   萧斜阳戳了戳那红薯,一下子乐了,他道:“花儿,这红薯没熟。”   步倾流淡淡道:“生的,甜。”   萧斜阳虽是不敢恭维,却还是剥开了那红薯,往熟了的地方下口,边啃红薯边状似不经意地道:“我下山一趟,去打听下司空的消息。”   步倾流握住竹子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淡淡道:“与谁一同?”   萧斜阳道:“我带上鬼妹跟乌卒卒便够了,我精于术法,你不必担心。”   步倾流脸色一沉,毫不讲究风度礼仪地将萧斜阳手中的红薯夺走,扔回了灶内,并用翠竹恶狠狠地捅了那红薯几下。   萧斜阳怔了一下,心道:难道旧病复发了?   怕步倾流又变回那暴躁的性子,萧斜阳毫不犹豫地一把搂住他,满脸深情地道:“我不让你跟我下山,也是考虑到你的身子。”   步倾流一把推开他,手持翠竹,就着明火将那被萧斜阳啃过的红薯戳得乱七八糟,方冷声道:“这不是关键。”   萧斜阳想起司空月的话——若是搂抱不行,便强吻。   萧斜阳情深款款地靠近步倾流,正想着该用怎样的角度去强吻,胸前却兀然一疼,低头一看,步倾流正将那根泛着轻微火光的翠竹戳在他胸前,以拉开距离。   萧斜阳不敢有所动作,事因他怕他一旦有所动作,步倾流受不住刺激,又变回一朵黑色曼陀罗。   萧斜阳试探着问道:“花儿,你为何不高兴?”   步倾流冷冷道:“你方才说你要与那小僵尸一同下山,你带她,却不带我。”   萧斜阳解释道:“你身子没好全。”   步倾流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带她,不带我。”   萧斜阳无奈道:“那我也不带她,可以?”   步倾流满意道:“不带她,你便少了个帮手,那便带上我。”   萧斜阳黑脸道:“讲了这么久,你无非是想与我一同下山。”   步倾流眼底布了一层戾气,寒声道:“不行么?”   萧斜阳一见他这幅样子,知道这是他性格突变的前兆,忙一把抱住他,保证道:“行行行,当然行,怎么不行了?花儿你这般体贴,我真的很感动。”   步倾流眼里的戾气敛了,又回复到雪霜盖脸的样子,他一把丢开翠竹,拉着萧斜阳站起,淡声道:“事不宜迟,今夜出发。”   萧斜阳被他这般速度震惊到了,他握住步雪莲的手腕,忙道:“我们这幅样子下山,不到半个时辰,便被人拿着刀追砍九条街了。”   步倾流问道:“依你之见,该是如何掩人耳目?”   萧斜阳勾唇一笑,一脸不怀好意地搂住步倾流的肩背,痞声痞气地道:“我自有主意,你听我的就行。”   步倾流完全没考虑过萧斜阳所出主意之可靠性,本着无论如何也相信萧斜阳的原则,他立即点头,以示答应。   半个时辰过后——   打扮成一个帅老头的萧斜阳,领着一身女装的步倾流,连夜潜出了净水阁。   出山以后,走在前头开路的萧斜阳瞬间没了主意,事因他不知该从哪个方向出发去寻司空月,步倾流则很淡定地带他前往净水阁以北的方向。   萧斜阳边走边问道:“花儿,你如何得知司空所在位置?”   步倾流道:“他每次到山下寻药,只会在一处客栈落脚。”   萧斜阳道:“为何?”   步倾流道:“只因店家之女长得国色天香,且烧得一手好菜。”   萧斜阳:“……”   两人连夜兼程,走了整整一个日夜,终于赶在第二夜子时,抵达司空月落脚的客栈。   萧斜阳赶在店家闭门之前,挤进门内,强行要店家给他来间上等厢房。   店家满脸怀疑地打量着眼前两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看也不看萧斜阳一眼,边低头看着账本边漫不经心地道:“房只剩下一家,老人家你不若去牛棚睡,放心,那牛很温驯,只会往看得不顺眼的人身上拉牛粪。”   萧斜阳心痛地摇了摇头,随后瞬间恢复元气,爽快道:“好,我去睡牛棚……”   潇洒地转身走了数步后,又厚着脸皮回头,不要脸地问店家:“我长得顺眼不?”   店家诚恳地摇头道:“不,一点儿也不。”   萧斜阳摸着那戳假的白胡子,一脸心疼地叹息道:“唉……这个看脸的世界!”   店家目送着萧斜阳踏出大门以后,立刻让店小二把门关起,随后对着满脸麻子的步倾流悄声道:“这位姑娘,等会儿夜深了,我替你打开后门,你赶紧走。”   步倾流面无表情地看着店家。   店家道:“可怜哟,都对人性这种事感到麻木了!”   步倾流还是一贯的雪霜盖脸,他不是麻木,而是他天生就这幅表情,很难改。   他知道,店家这是把打扮成老头的萧斜阳当作人贩子,把他当成被贩卖的姑娘了。   步倾流也不拒绝店家好意,向店家点头表示感谢之后,便上了厢房休息,反正打探司空月的消息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他绝留不到半夜。   此刻,屋外的萧斜阳正在逗牛,他只用了两根从附近田地里挖来的红萝卜,便把那倔牛哄得高高兴兴。   萧斜阳看着店内灭了最后一盏灯,随后扶着黄牛那不断轻拱的牛头,悄声道:“你家主人灭灯了,我是时候趁机打探点事情了,你自个儿玩。”   他方一转身,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张鬼脸微微吓了一下——鬼妹站在他身后,笑得有多可怖便有多可怖。   他摸着鬼妹的头,低声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喵呜——”   软软的猫音刚落下,乌卒卒便从鬼妹空荡荡的躯体内跳到萧斜阳的肩上,讨好地用脑袋蹭着萧斜阳的侧脸。   萧斜阳把黑猫塞回鬼妹的怀里,淡声道:“我要去打探点事情,带着你们不方便,你们先跟黄牛玩一会儿。”   说罢,萧斜阳便一个轻跃,跳上了客栈房顶,随后一个倒挂,翻身跃进了步倾流所在厢房。   暗夜里,步倾流对着萧斜阳轻轻摇头,低声道:“你在屋外的那段时间,我已向店家打探过,他就在你我对面之厢房。”   萧斜阳跟着步倾流潜入了司空月落脚的客房,只见衣物皆摆得整整齐齐,不像是与人发生过争执,那便是说,司空月不是被人抓走的,他是自行离开的。   萧斜阳问道:“那你有否向店家套话?知他什么时候见过司空?”   步倾流答道:“店家讲,昨日还见到他。”   萧斜阳分析道:“依你所言,司空月绝不会是个没交待的人,可他出山三日,却从不遣人送信予你,告知你他目前境况。会不会是,他为某些人所监视,怕泄露了你我行踪,故而不敢轻易送信予你?”   步倾流道:“他若是为人所监控,必定会想方设法离开这处地方,不可能坐以待毙。”   萧斜阳道:“或许他逃脱不得,因而敌不动他不动;或许他正欲反将对方一军,因而正在设法等对方落入他所设之陷阱。可不论他遇到的是何种境况,我相信,他一定会回到此处,我们只需在此等待。”   步倾流抬眼,望着窗外那片夜色,表情平静,片刻后,他拉着萧斜阳的衣袖,与他一同隐身在厢房横梁处。   皎洁的月光逐渐破开灰暗的夜色,被风撩开的纱窗,在地上投映出一帕方形月色。   两人一等,便是一个时辰有余,萧斜阳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侧耳倾听,可就是等不来半点有关于司空月的动静。   再等下去亦不是办法,萧斜阳决定再去向店小二套取些消息,就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瞬,一阵阴风带着一股浓烈的尸气,直直刮到他眼前。   萧斜阳面色一沉,冷眼往客栈最底层看去,只见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客栈的正中央,他身后,七名身穿茅草衣的人正稳稳地站成一列。   不,那些东西不是人,那是——尸体。弥漫在空气间的浓烈尸气,便是由这七具尸体散发而出。   似是察觉到萧斜阳的注视,赶尸人抬起头来,隔着斗笠下的素白遮面纱,就着皎洁的月色,漫不经心地看了萧斜阳一眼。   萧斜阳只觉这人身上死气沉沉,生命似是行至末路。   步倾流压制住凌月的剑气,不动声息地翻出窗外,再从另一方位翻身而入,正好落在了萧斜阳的斜下方——那名赶尸人的身后。   空气间弥漫着一阵尸体腐烂之时的糜败气息,给这场无声的对峙添上凝重却诡异的气氛。   感到场景僵硬,赶尸人淡然一笑,就着暗哑而虚弱的声音,解释道:“我是老了,不中用了,赶次尸,却辛苦得半夜闯进客栈里休息,自以为做得无声无息,却不想还是惊动了二位公子。”   这赶尸人绝非寻常之辈,看来江湖经验老道,否则不可能一眼便看出,眼前两位是公子。   萧斜阳不再跟他客气,他翻身而下,正正坐在赶尸人对面,试探道:“这些尸体,一阵腐败气息,怕是死去多时。不知他们因何而死?”   赶尸人道:“我只区区赶尸人,只负责将碎裂掉的尸体拼凑好,再连夜将它们送回故乡,好让它们叶落归根。”   言下之意,死者死了多久,因何而死,他区区一名赶尸人不可能知道。   萧斜阳打量着那七具排列得异常整齐的尸体,只觉其中一具尸体的姿势动作尤为奇怪——那具尸体尚未腐败,不像是死去多时,尸体身上没有任何尸气,只有一层极深极深的怨气。   只有活人才会被怨气缠上,而这个活人,要么是与这死去的怨灵有仇,要么是天生召阴。   萧斜阳猛然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具尸体从尸队中抽出来,眼前的一幕发生得太快,赶尸人只能惊愕地站起来,背后衣衫被冷汗润湿了一片,他失声喊道:“这位公子,意欲何为?!”   见赶尸人抽出纸符,步倾流三步上前,将开刃的凌月架在赶尸人脖颈处,不容赶尸人有进一步动作。   萧斜阳扯去‘尸体’身上的茅草衣,只见茅草衣内里一片湿润,满是腐尸身体内流出的绿水,而眼前这具‘尸体’,却不见有任何腐败症状。   萧斜阳敢肯定,眼前这具绝不是‘尸体’,他是活生生的人,就在萧斜阳想要撕走他脸上那层皱巴巴的用作伪装的死皮之时,缠绕在男子身上的怨气突然猛地向萧斜阳扑过去。   萧斜阳抽出一道纸符,将那怨灵压在纸符下,便去撕走那名男子面上的易容。   男子露出真面目的那一瞬间,萧斜阳微微惊愕,便是连步倾流,也不禁脸带震惊,但反应最大的,是赶尸人。   赶尸人像是接受不了现实般,直直地跌坐在地上,随后惊慌失措地爬向司空月躺着的位置,摸了摸司空月的身子,又捡起那满是尸水的茅草衣,哽咽着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尸体呢?我的尸体呢……?谁换走了?!谁换走的?!我……我怎么跟他乡下人交代……怎么向他乡下人交代……?活这短短几十年……几十年……到头来,盼的不过是叶落归根,去世后入土为安……可到头来连尸身也不见了……怎么盼落叶归根……怎么……怎么盼入土为安……!到底是谁这么残忍……这么残忍……地……将它换走了!”   看着赶尸人泣不成声,萧斜阳眼里的冷意渐渐消散,赶尸人之所以成为赶尸人,多半是家里不幸,小者命途多舛,大者家破人亡,因而方要替人赶尸,为家里族里添点阴德。   将远在他乡的死者尸体拼凑完整,送回死者所生长的故乡,是赶尸人最大的职责所在,可如今……某些人却因为某些目的……作出一点也不敬重死者的事,实在可恶可恨。   赶尸人哭得声嘶力竭,他拉扯着萧斜阳的衣衫,徒剩下满腔的愧疚与自责,他无力道:“公子……!这可让我怎生是好……!我乃即将死去之人,这是我赶的最后一趟尸……最后一趟……一世的名声没了不要紧……怕就怕……我再也没机会寻回这尸体……让它叶落归根……我恨!我恨!我恨……阿!”   赶尸人趴伏于地上,滴滴泪水砸于地面,任是谁见了,也不禁自心底里有所同情。   萧斜阳拳头握紧又松开,他总算是见识到了,世上那些专门将人过世后的尸骨拿来作的穷凶极恶之徒。   赶尸人哭着哭着,却突然抬头,随后扑到萧斜阳脚下,下死劲儿抓住他的衣摆,艰难道:“公子……公子你是精于术法之人,你,一定,一定要帮帮我,帮帮我!”   倘若一个人,毫无尊严地央求随便哪怕一名路人帮助自己,那他便真的是走投无路,无所依靠。萧斜阳被无数的人当过救命稻草,赶尸人央求他的这一幕,直教他眼酸。   他弯腰扶起赶尸人,沉声道:“尸体能不能寻回,我不敢保。但我能告知你的是,倘若换走尸体的人一日不除,受害的死者将会不计其数。”   赶尸人颤抖着蜡黄的双手,伸到素白面纱下抹眼泪,他道:“我本不该告诉公子下面这些事,但我已是垂死之人,无谓为了所谓的原则不原则,而令更多的死者受害。”   “这些尸体,来自奉月附近的一个小乡村,那乡村……那乡村里所有的人,皆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萧斜阳心里一惊,忙问道:“你说什么?!”   赶尸人重复了一遍:“皆被……屠杀殆尽了!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残忍!我到的时候,遍地皆是腐败的尸体,我很艰难才找出的这七具尸体!”   此时,萧斜阳施出的那道压住怨灵的符咒,竟被怨灵的怨气弹飞起来,步倾流眼见那怨灵又要往萧斜阳身上缠过去,立即催动凌月剑气,再次压制住那怨灵。   怨灵嘶吼了一声,慢慢沉寂下去。   萧斜阳又在怨灵身上加了一道符,他总感觉这怨灵虽是怨气极大,却无甚恶意,因而并不打算将它打得魂飞魄散,只对其施以压制。   凌月回鞘,步倾流看着尚未清醒的司空月,将整件事串联了起来,他道:“司空本是下山寻药,却为人所控,为了不泄露你我行踪,他陷入困境也不予你我传信。”   萧斜阳按捏了下司空月的肌肉,察觉到他的肌肉已不再绷紧,知道他这是快醒了,方道:“有心人将司空月活捉,可带上司空这么个大活人,又容易招人注视,而他恰好又遇上了这位赶尸的前辈,因而那位有心人便将司空藏在尸群里,打算借赶尸人之手,将司空偷运到别的地方。”   两人正分析着,司空月盖在眼皮下的眼珠子滚动了一下,最后极度缓慢地睁开,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吊在树上三天三夜,浑身肌肉酸疼,他知道自己这是中了能使肌肉僵化的药。   萧斜阳伸出两根手指,在司空月面前晃悠了一下,司空月伸出酸痛的手,一把将他的手拉下,无力道:“这位阿伯,我没瞎,你这样晃得我头疼。”   萧斜阳听他语气,知道他神智清醒,便向他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司空月也是看着他的脸好久好久,才知道眼前的是这位天杀的老伯是萧斜阳,而站在他旁边那位大姑娘,光凭气质便能认出是步倾流。   司空月道:“我本是下山寻药,却遇到有人跟踪,猜想那人是设局要活捉我。我也总不能坐以待毙,便打算先下手为强,反将那人一军。于是,我便以自己为诱饵,带上能使人致晕的药,孤身走至荒野。结果……”   萧斜阳道:“结果那人不上当,还顺道把你活捉了,对否?”   司空月道:“是这样没错,可我想不通的是,我身上这套衣服,浸满了药水,凡是靠近我的人,该是抵抗不住,会直接晕倒才是。”   萧斜阳很淡定地抓了抓司空月的衣服,末了,贱兮兮地道:“你这药是过期了吧,你看,我们哪个人被你成功地熏倒过?”   司空月方醒来,神智是清醒的,可脑子转动得比较慢,他觉得萧斜阳讲的话甚有道理,便只能怀疑是不是自己配制的药过期了。   赶尸人见司空月没事了,方颤悠悠地站起来,向萧斜阳道别,表示自己若是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赶尸人引导着尸体往前跳的那一瞬间,气氛莫名的诡异,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四周死气沉沉。客栈内的人早已被惊醒,却都只怕得僵着身子,闭紧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赶尸人每走一步,身后的六具尸体便跟着他往前跳一步,他就着这阴森的气息,洒落漫天的纸钱。   他背对着萧斜阳,月色透过素纱落在他脸上,映得桃花眼底一片惨白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终于回到剧情线了,嗯。   上个月去实习了,实习得晕头转向的~所以更新的时间真的是掌控得不太好,实在是对不起各位!   我发现我的道歉与打脸几乎已成了日常动作,谢谢还收藏着的你们,我也保证不会坑。   但我挺方(慌)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探魂   司空月半抖着身子坐起来,脑子还有点懵,看见身旁有张纸符,想也不想地便拔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萧斜阳用作镇压怨魂的镇阴符。   萧斜阳简直牙疼,只好急急从怀里摸出另一张纸符,却料想不到,那被司空月释放出来的怨魂,不放弃地死死地往自己身上缠。   萧斜阳没法从这怨魂身上感觉出丝毫恶意,一时间不知拿这怨魂如何是好。   步倾流看着萧斜阳那因被怨魂纠缠而翻飞起来的衣袍,神色凝重,道:“怨魂生前,是否认识你?”   萧斜阳觉得有这个可能,可他无法直接跟怨魂对话,也就无法得知这怨灵的身份。   萧斜阳见怨灵只往自己身上缠,完全放弃了一开始对司空月的纠缠,便好奇问道:“司空,你可否告知我,你的生辰八字?”   司空月脸一黑,道:“正好出生在阴时,命犯阴魂,出生起便容易召阴。”   萧斜阳道:“难怪这怨魂一开始只往你身上缠,看来不是跟你有怨,而是舍不得你身上的阴气。”   后来怨魂不往司空身上缠,只往萧斜阳身上缠,该是想求萧斜阳替她做点事。   司空月道:“你身上阳气这么重,这怨魂也敢往你身上缠,该是有多大的怨气才有如此勇气。”   萧斜阳道:“我也不知,可我总觉得,这怨魂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萧斜阳边讲边低头看着自己翻飞的衣袍,这略带温情的一幕正好落入步倾流眼内,可他就这样看了萧斜阳许久,萧斜阳也没有回看他一眼。   步雪莲有点控制不 住自己,凌月隐隐露出些剑气来,感觉到凌月杀气的萧斜阳瞬间反应过来,知道步雪莲这是神经病又准备犯了,忙不要脸不要皮地往步雪莲身上扑,边搂紧他边道:“花儿,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步倾流勉强压住了凌月的剑气,摇头道:“若是你猜不出这怨魂是何方人氏,我可尝试与之对话。”   司空月一听这话,感觉很不对劲儿,可他脑子还有点懵,一时间想不出来这话哪里不对。   萧斜阳道:“你上次不是讲,你无法与怨魂沟通,这回怎么又可以了?”   步倾流道:“我不可以,他可以。”   萧斜阳道:“谁?”   步倾流道:“二皇子。”   萧斜阳反应了三秒,意识到步倾流讲的人是黑色曼陀罗(黑化雪莲),忙一脸深情地搂紧了他,道:“我去抹点牛眼泪,便能知道这怨魂是谁了,花儿,你不要激动,答应我,不要激动。”   步倾流微微颔首。   萧斜阳带着缠在他身上的怨魂,一阵风似的直往牛棚而去。   牛棚里,鬼妹和黑猫正一脸幽怨地等着他回来,尤其是鬼妹,脸上的笑恐怖得能把鬼给吓死。   萧斜阳干笑了一下,他方才是完全把鬼妹和黑猫给忘了,忘得那叫一个干净彻底。   萧斜阳向老牛借了两滴眼泪,均匀地抹在眼皮上,方一睁眼,只觉眼前景物都蒙上了一层阴气,死寂森森。   低头一看,他的腿上,正趴着一个满脸仇怨的小姑娘,她蓬头垢脸,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萧斜阳震惊地往后倒退了数步,直到撞在了黄牛身上,方堪堪停下。   这死去的小姑娘,是奉月附近那埋藏着古墓的小村庄里,村长的孙女,天生自带阴阳眼,名唤轻轻。   一时间,萧斜阳的脑海中划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定格在赶尸人的话上,赶尸人说,奉月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被屠村了。   许是知道萧斜阳能看见她了,轻轻张大嘴,用尽力气般地冲着萧斜阳啊啊乱叫,可她的声音却像是被卡在了嗓子里,只能偶尔冒出一声凄厉惨叫。   不知什么原因,她生前被废了嗓子,现在说不得话,萧斜阳问不出真相。   一刻钟过后,步倾流带着司空月找到了萧斜阳,司空月进了牛棚,步雪莲却难得地黑了一张俊脸,站在牛棚外。   牛棚内有黑猫,他怕。   萧斜阳将黑猫赶回鬼妹怀里,走出牛棚,跟步倾流道:“这怨魂,是轻轻。”   步倾流有点不可置信,他道:“村长家,轻轻?”   萧斜阳点头,顺手从步倾流怀里掏了根发带,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他抹了牛眼泪,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是人,不能对上孤魂野鬼的眼睛,否则容易被摄魂。   因而,如非要问轻轻话,他绝不会轻易拉下眼布。   司空月看着萧斜阳那翻飞的衣袍,道:“怨气重,阴气浓,可她的三魂七魄,轻了。”   萧斜阳串联了一下事情,分析道:“轻轻被屠村,她怨气太重,怨魂不散,因而一直跟着凶手。可这凶手屠村以后,打的是活捉你的主意,活捉你以后,正好见到方才的赶尸人,为了能顺利将你运出去,他便盗走了赶尸人所赶的其中一具尸体,将你填进去,打算借着赶尸人的掩护,不动声色地将你运走。”   司空月想了一会,觉得始终有哪里不对,可出口的却是一句:“想不通,那有心人为何要活捉我?”   萧斜阳道:“可能你长得比较合他胃口。”   司空月道:“我看你长得合他胃口些。”   萧斜阳道:“我们倒挺省力,一路被那有心人牵着走,不知道有无办法,能反将他一军。”   司空月道:“你这衣袍翻飞得是越来越厉害了,若是你不趁早寻到缠在你身上的姑娘的遗体,替她了了未了的心愿,然后好生安葬,她怕是就这么魂飞魄散了。”   轻轻的未了心愿,萧斜阳想也知道,一样是报仇,一样是将阿爷好生安葬。   于情于理,萧斜阳还是该到轻轻那里看一看,反将那有心人一军的事,也该从长计议,正好在这段路途,好好思考一下。   萧斜阳背起鬼妹,由步倾流牵引着,一路往奉月那方走去,司空月功力不怎么行,只能堪堪跟在后面。   如此走了一日一夜,终于抵达目的地,鬼妹顺着萧斜阳的背滑下来,带着黑猫隐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萧斜阳不用扯下眼布也知道,眼前该是如何血腥,如何惨烈,因为那漫天浓烈的尸臭直熏得他几欲晕倒。   如此惨况,司空月还是初次看到,他只觉整个山村尸气冲天,衰败至极。   步倾流皱了眉,眸里寒光闪现,此刻,他手里的凌月正颤抖着发出压抑的低鸣。   浓重的阴怨之气,早已使这里成了活物不敢接近的鬼村。   萧斜阳隐藏在发带下的双眼,闭得很紧,他可以想象,倘若他睁开双眼,看见的将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怨魂载道,百鬼哭冤。   司空月道:“那小姑娘,家在何处?”   步倾流道:“与我走。”   步倾流走在前,萧斜阳走在中,司空月走在后,行走至路途的一半之时,司空月很明显地感觉到萧斜阳踉跄了一下。   察觉到身后异样,步倾流立即转过身来,萧斜阳却道:“别担心,我没事。”   司空月抱着双臂,怀疑道:“我看你倒不像没事,你方才是不是看见是什么东西了?”   萧斜阳道:“我蒙着双眼,能看见什么东西?别瞎操心,我没那么容易被摄魂。”   司空月揶揄道:“就怕你一个脑抽,做事之前不跟我们打商量,等下手贱惹来个百鬼夜行。”   萧斜阳黑脸,道:“小月子,我在你眼里的形象,竟然是这个样子。”   司空月道:“错,不仅是我,你这副做事不顾后果的狂妄之徒的形象,早已深入各大江湖人士心中。”   萧斜阳没空跟司空月瞎扯,只示意步倾流加快脚步往村长家走,事因他感到轻轻的魂息越来越弱,就像是随时要被风吹散一般。   待到走至村长家门外,萧斜阳却像是忍不住似的,微微揭开了眼布,只觉眼前门庭腐朽,冷落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入目之处,满是疮痍。   老村长死在了厨房内,被人一刀刺在心脏处,尸虫爬了他满身,灶头上那锅汤,因放了些许时日,而析出一层白腻的油脂。   轻轻死在了房内,尸体高度腐化,只能凭借动作看出她临死前的惊恐与绝望——她双手死死地桎梏着自己的脖子,喉咙内像是被某样东西卡住了。   萧斜阳拖起轻轻的下颌,顾不得腐败的尸水流了他满手,点燃一根火折子,往轻轻喉咙里照,只见轻轻的喉咙里,卡着一根细红的手绳。   轻轻的鬼魂说不得话,只因这根手绳,而这根手绳,分明是萧斜阳与村长离别时,赠给村长的那根手绳,当时,他跟村长说的是,这根手绳,可保佩戴之人,岁岁平安。   可到头来,到头来,始终是,事与愿违。   萧斜阳小心翼翼地将手绳从轻轻的喉咙中取出来,趴在萧斜阳身上,已成一缕鬼魂的轻轻,看着自己的遗体,轻微地抖了抖身子。   而后,萧斜阳听见,由轻轻的鬼魂发出的,那极其压抑的哀鸣。   萧斜阳问她话,轻轻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慌乱地摇头。   步倾流与司空月看不见轻轻的魂魄,只看见萧斜阳那抹不断翻飞的衣角,轻轻的魂魄就附在上面。   他们都能感觉出,轻轻的魂息,越来越弱,仿似下一刻便要魂飞魄散。   轻轻有太多话的要讲,可她无法一一彻底详述,她不够时间,她用了太多的魂息去支撑她怨气的成长,她告诉自己,魂飞魄散也不能忘,不能忘记这屠村之仇。   她急得浑身颤抖,转过身去,附回了自己的遗体上。   萧斜阳道:“你确定吗?”   没有回应,徒有阴风阵阵。   萧斜阳握紧了拳头,最后在手心画了一道符,将手心按在轻轻的额心上。   探魂。   死者消耗自身魂魄,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向生者展现死者生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   萧斜阳半跪在轻轻遗体前,双眼紧闭,手心紧贴着轻轻额角,轻轻生前见到的最后一幕,透过萧斜阳手心的血符,逐渐映入他眼中。   ……   凉风习习,银辉透过夜幕,洒落在寂寥的山村之上。   啊爷在厨房熬汤,月色照映在纱窗上,钩出他佝偻的背影。   纱窗映出的画面太过单调,轻轻百无聊赖地将目光转至窗外,暗沉的夜色中,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屋外,静静与她对看着。   轻轻心底一片惶恐,她眼底满是惊慌,急忙捉住挂在脖子上的犀牛角。屋外注视着她的人,一身的死气沉沉,怕不是个活人。   就在她想要冲到厨房找啊爷之时,厨房内传来的一声惨叫,让她直直地从凳子上摔落在地。   她死死握住那犀牛角,往啊爷所在方向看过去,月色划过纱窗,啊爷被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一刀插在心脏处,而后缓缓倒在地上。   她咬着舌头爬起来,一步步往后退去,想着找个地方藏起来,藏起来,对,藏起来。啊爷说,要是遇见尤其凶的鬼魂,只要咬着舌头,就可以不受蛊惑。   可她把舌头都咬出血了,屋外那人鬼不明的东西还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惊恐得满脸是泪,跌跌撞撞地寻找方向隐藏之时,屋外却传来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   那东西进来了,就着月光站在她眼前,他是人,不是鬼,他一身白衣朴素,未沾上些许血腥。   轻轻只敢看他的衣摆,不敢看他的脸。男子跨进屋内,将轻轻逼至墙角,随后,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势,取走她脖子上挂着的犀牛角。   一瞬间,满村被残杀而死之人的鬼魂,争先恐后地涌入轻轻的眼内,他们死状凄惨,他们无处哭冤,他们张牙舞爪地,想要寻仇,想要寻替死鬼。   男子悠然把玩着犀牛角,淡笑道:“怕么?这种东西,见多了,也就不怕了。”   轻轻不敢看他的脸,只能闭上眼睛,以黑暗隔绝一切。   男子道:“你啊爷来了,你不看看他么?”   闻言,轻轻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满眼的泪水令她几乎看不清眼前事物,但她能看到,啊爷的鬼魂正一步一步,踉跄着往她走来,啊爷满身是血,嘴里还不断地吐出粘稠的血水来。啊爷的身后,无数双带着怨恨的眼睛,正越过啊爷的肩头,死死地看着她。   她不想,也不愿成为任何人的替死鬼。犀牛角被拿走了,她只能寄望于萧斜阳留下的红手绳。   她死死地捉住那根红手绳,死死地捉住,那名男子却不断在她旁边轻笑,笑她的自不量力。   男子欲要扯走她手上的红手绳,她却怎样也不肯给,她闭着眼睛死命挣扎,最后像是被吓疯了似的,将抢回来的红手绳塞进嘴里,狠狠地,狠狠地吞下去。   手绳卡了一截在喉咙内,诱发她不断地反胃,干呕,最后,一阵窒息性的痉挛,令她双手胡乱挥舞,断气前的一瞬间,她被窒息逼得睁开了双眼。   只见眼前男子,笑得满脸邪气。   她死得不甘,死得怨。   ……   萧斜阳在一阵晕眩中回过神来,他几乎是猛然睁开双眼,双瞳正好对上轻轻烂掉的眼窝。   轻轻死前看到的男子,璀璨明眸若碎星,桃花眼底绣□□,半边脸上爬着诡异的紫色符咒,肆意的邪气漫了满身满脸。   明王。   他还没死,他带人回来,屠村了。   萧斜阳用开了的阴眼,往屋外看去,只见路上,满是漂浮着的孤魂野鬼。   眼前一阵昏黑,萧斜阳立即闭上双眼,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眼皮之上——阴眼闭了,他再也看不见轻轻,就算再开阴眼,也看不见,因为轻轻,彻底地灰飞烟灭了。   她想萧斜阳为她报仇,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让萧斜阳知道,明王还没死,他回来了,还继续祸害着苍生。   从轻轻的遗体旁站起之时,萧斜阳脚步有些许虚浮,他开阴眼的时候,过多的阴气涌到了他身上,他必须用相应的阳气去抵挡。开阴眼的危险之处,不但在于被摄魂,更在于消耗过多阳气,一旦消耗过多阳气,便会彻底成为不阴不阳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明天还有一更,大家晚安! 第50章 第五十章:纯阴   屋外一阵嘈杂,司空月往外看去,只见一队队官兵,推着一台台滚轮小车,正优哉游哉地收拾着地上的尸体。   萧斜阳脸色一沉,冷笑着往那队足有五十人的官兵走去,讽刺道:“你们倒是来得早。”   为首官兵打量了伪装成老头子的萧斜阳一眼,不屑道:“竟然还有活口?可真是见鬼。老头子,滚远点,别妨碍你差爷爷工作。”   萧斜阳二话不说,直接将为首官兵摔在地上,末了,他将身上所有伪装卸去,露出本来面貌,冷道:“头七都过了,你们才来收拾尸体,倒是挺忙啊,各位官大爷。”   “你他娘的谁?柳家管的兵也敢怼?”   “识相点,跪下给您爷爷我认错,否则,杀无赦。”   司空月看着眼前这队穿着差服,却搬柳家出来压人的朝廷败类,不太乐意了,论怼人,还得司空上阵,他道:“话说,你们家主子的手,还好吗?拿得动筷子么?要不再上我家去偷点尸丹补补?不要用这般怀疑的眼神看我,柳家上次去了几十个人,也就死了几十个而已,大不了一去没回头。”   萧斜阳道:“哦,对了,那群人为了柳大少可真是鞠躬尽瘁,竟敢从司空府上的凶尸额心处探取丹药。最后集体尸变的样子,真心壮观。”   说罢,萧斜阳掌心凝火,往地面一拍,那群官差身后,竟有数条死尸站立起来,它们死死地捉住眼前几个官差的肩头,动作僵硬。   为首官差冷汗涔涔,他壮着胆子道:“你究竟是,何,何方……”   萧斜阳淡道:“忘忧,萧斜阳。”   四周传来一片倒抽气声,消失数月的诡毒老怪,竟然出现在这荒村之中。   一时间,诸多念头划过众人脑海,最后,都归结为:屠村之人,乃眼前三人。   萧斜阳一见他们眼神,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道:“别瞎猜,这个锅我不背。今日见到诸位,我还真是高兴。你们既然来了,不把这地儿给我处理好,我就要你们,一一陪葬,别害怕,因为我是认真的,况且,我在诸位眼中,从来就不是个好人。”   萧斜阳要求不多,只要他们提供帮助,让此处的尸体都能入土为安,然后再让柳家出银子,做一场大法事。   得知眼前这位是人人闻之色变的诡毒老怪,官差们不敢讨价还价,只能按照萧斜阳的要求去做。   司空月道:“你这样暴露身份,不怕引来柳剑清?他现在可乐意带着一群江湖人士追杀你和凌月。”   关于这一点,经过今晚事变的萧斜阳已经想通了,数月之前,他离开村庄之时,老村长便跟他讲过,当年跟明王参与过镇守故者山的人,皆得不到善终,该来的,始终会来。   萧斜阳不信命,不知这到底算不算命数,但他明白,关于诡术残卷,关于葬归,关于那名有心人,这一切的一切,皆应由他这个局中人去了断。   正面迎敌,成为那有心人的靶心,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萧斜阳回答司空月道:“我想好了,若是我掩饰身份有用的话,躲起来有用的话,那你就不会被抓了,我不想因为这些破事连累到我身边的人,这一切都该有个了断,掩饰身份不是办法,只能正面迎敌。”   司空月道:“何出此言?”   萧斜阳道:“明王没死,他回来了,这是方才轻轻对我传达的信息。”   步倾流眼内有惊愕,他确认道:“明王,段非言?”   萧斜阳道:“明王消失多年,如今突然出现在此处,还残忍屠村,想必这村里,必然有个重大的秘密,是明王需要找回来的,而这个秘密,必定跟明王追寻半生的诡术有关。”   步倾流回想起,他与萧斜阳初次入此村,便发生了‘女子投井,化成水鬼’之事,机缘巧合之下,两人一同进入到此村的地下古墓,遇到了诡异的棺材阵,以及守护古墓的阴尸,两人甚至差点被阴尸一把火烧在墓底。   萧斜阳道:“花儿,有件事我当初没跟你讲。”   步倾流道:“何事?”   萧斜阳道:“那日通过水池逃出古墓之时,我曾看见,墓顶有一具被封印的尸体。”   司空月道:“那你当初怎么不讲?”   萧斜阳道:“当初阴尸在墓底点了火,我要再不把你家尊主带走,我们便只能等着变烤猪了,我可不想死得那么难看,不符合我审美。况且——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区区诡术残卷能牵扯出日后如此多的牛鬼蛇神来。”   步倾流道:“依你所言,明王出现在此处,该是与墓顶那尸体有关联。”   萧斜阳道:“我透过对轻轻的探魂,看清楚了明王脸上那诡异的纹路,那紫纹,跟古墓石墙上所描绘的纹路,一模一样,他是冲着这古墓而来。”   司空月道:“冲着古墓来,悄悄进去便是了,何必带如此多人来残忍地屠村。依本少爷看,他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落在村里了,而恰好村里人看见他搜寻这个秘密,为了不让秘密外泄,他选择不留活口。”   萧斜阳道:“你讲得好有道理。”   司空月道:“这本来便是道理。况且,明王如此着紧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对他该是要致命。”   萧斜阳道:“或许就只是个秘密而已。明王屠村,也许是因为他本来便是个心理变态。”   司空月道:“这个我举双手赞同。毕竟,明王这厮,多年来一直在研究诡术,研究到差不多到走火入魔。要说不心理变态,那绝对是假的。”   步倾流道:“既已知道明王所关心的秘密,就隐藏在古墓之中,何不一探究竟?”   步倾流话音一落,萧斜阳便率先带头走,临走之前,将鬼妹和黑猫扯出来,留在那队官兵旁监工。   鬼妹很想跟在萧斜阳身后,但她方跟上一步,便看见步倾流侧过脸来对她微微一笑,那笑里有着十足的寒意,想起数日前差点把自己再送一遍黄泉的步雪莲,鬼妹驻足了,眼里划过一丝不甘。   ……   古墓入口早已因一场火灾被堵死,依靠原来的入口进去根本不可能,但有一处小溪连着古墓内水池,只要寻到小溪,便有办法再进古墓。   司空月跟着萧斜阳到达小溪处,他皱着眉看向在月色照映下显得一片澄澈的溪水,有点怕湿身。   萧斜阳道:“难道你潜水无能?”   司空月蹲着,一脸忧伤地看着那溪水,觉得溪水里倒映出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奇怪,他头发该是没有乱才对,他的脸也没伤痕,他的眼睛不该只有眼白……   司空月吓得跌坐在地,水里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那张脸,正用没有瞳孔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萧斜阳扯起司空月,立即往后退了数步,只见小溪里,渐渐浮出一张脏兮兮的脸来,蓬头乱发,没有眼白,活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萧斜阳看着眼前的阴尸老兄,干笑了两下,道:“真有缘分,又见面了,上次你烧不死我,我这次又回来了,惊喜与否?”   阴尸没有回话,又沉了下去,摆明了一点也不想理会萧斜阳。   萧斜阳道:“我越来越摸不清阴尸的脑子究竟是如何构造的了。上次见了小爷,拼了老命也要整死小爷。今日却把小爷当空气。”   司空月道:“可能它瞎了或者聋了,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步倾流道:“会不会是受了你身上那枚鬼将令的影响?”   萧斜阳道:“我身上这枚鬼将令,是当时村里一个年青人从这古墓里摸出来的,若是这阴尸真受这枚鬼将令的影响,当时它便会出手救下那名年青人,而不会任由他被捕尸猴吓得失心疯。”   司空月道:“如此说来,这号令阴尸的鬼将令,也相当有讲究?”   萧斜阳道:“人有三魂,一魂天,一魂地,一魂命。鬼将令有三枚,掌阴尸的天魂,地魂,命魂。鬼魂为了让稀禾替它们达成生前所愿,甘愿被练作阴尸,受稀禾驱使。而达成这个协议的媒介是,每名鬼魂上交自己的一魂,由稀禾牵制。”   司空月道:“依你之言,若是碰上了上交了命魂的阴尸,那掌控天魂与地魂的鬼将令,便对其无效。”   萧斜阳颔首,道:“我手里掌握的这枚鬼将令,掌控地魂,控制不了这具阴尸。但——既然这阴尸对我们无甚恶意,那我们便可放心进古墓。”   步倾流道:“速战速决。”   步倾流率先下水,司空月犹豫着跳不跳的时候,萧斜阳站在他身后,直接一脚将他踹到了水里,拉着他便往水下潜。   司空月挣扎无效,唯有死死闭气,微微睁眼认路之时,看见那阴尸就在水里,不上不下地浮沉着,活像没有任何生存理想的咸鱼一般,不,它没有生存希望是正确的,毕竟它已经死了。   隐藏在水底的古墓入口并未因当初那场火而被堵死,三人顺着水流游走,冒出头来之时,正好在古墓那池活水内。   司空月本就因闭气而被逼得满脸通红,此下浮出水面,本想吸一口气,然而,这古墓由于之前生了一场火,如今空气实在不足。   萧斜阳发现,古墓内光线充足,就像是点燃了一排火折子一般,他跳出水池,只见水池旁有一枚硕大的夜明珠,正静静发出幽光。   这枚夜明珠,本来是古墓内的灵盘上挂着的,如今出现在此处,可见这古墓有其他人来过。而这人极有可能,是明王。   步倾流与司空月先后跳出水池,萧斜阳左右手各一道符,拍在两人胸口,道:“墓里可能有其它东西,辟邪。”   说罢,萧斜阳便将目光移到墓顶,他猜想,明王把夜明珠移到此处,该是方便找寻墓顶的尸体。   果然,墓顶原本藏有尸体的地方,空了。   司空月的目光被地上那诡异的纹路吸引住了,他半跪于地面,用手触摸着那凝固在地面的,曾经是紫浆的东西,他皱了眉头,观察起古墓的墙壁来。   此前因阴尸放火烧墓,被人为描绘在墓墙与墓顶的紫色纹路,就着高温,从石壁处融了出来,最后一半黏在墙上,一边黏在地上。   司空月站起来,对两人道:“是血。”   萧斜阳奇道:“血?血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司空月道:“正常人的血自然不可能是这个颜色,曾经描绘在这古墓内的血,是纯阴之人的血。这些人,八字极阴,容易惹鬼上身。我曾以纯阴之人之血作炼丹之用,以阴压阴,对付终年不化之凶尸。”   萧斜阳道:“这不是单纯的血,单纯的血不会凝固成这个样子。”   司空月道:“混了符水。”   步倾流眸光一黯,淡声道:“我们一开始,不知这是血,以为这是某个朝代的特殊记号。但我们忽略了,这可能只是单纯的符咒。这古墓,从一开始,便是明王的招魂阵,倘若是招魂阵,便是座虚墓,这是一座衣冠冢。”   萧斜阳猛然醒悟:“明王利用古墓原有的基础,在墓顶藏了一个假人,再缝好碎尸,利用纯阴之血涂满墓壁,布阵以作招魂之用。”   司空月道:“他招的,是谁的魂?”   萧斜阳道:“稀禾。”   司空月用看咸鱼的眼神,瞄了萧斜阳一眼。   步倾流道:“用衣冠冢招魂,需要以死者生前常用之物作为媒介。倘若死者的魂魄被招来,便会附于这物品之上。明王拿衣冠冢作阵,那衣冠,该是稀禾生前长穿之衣物。”   萧斜阳一脸欣慰:“跟在我身边,总算没白学。”   司空月道:“也不看看你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鬼阿尸阿,那些很好玩吗?值得炫耀?”   萧斜阳道:“这里学问便大了,跟你这些凡夫俗子讲不明白,你没那个慧根。”   司空月道:“对对对,你有。”   萧斜阳道:“谢谢夸奖。”   司空月把话转回来,问了他挺担心的一个问题:“衣冠冢不见了,该不会是……明王把稀禾的魂魄,招到了?所以……顺便,带走了?”   萧斜阳也正头疼这个问题,前有柳剑清,后有死而复生的明王,若是再来个邪神稀禾,那这江湖便真的精彩了,不整个腥风血雨也不敢叫你跟他们相恨相杀于江湖。   司空月是那种,即便死字临头也不忘记补刀的人,他对萧斜阳道:“你手里的鬼将令跟葬归都是稀禾留下的遗物,明王下一步,该是要来寻你了。”   萧斜阳道:“正好,我也懒得去寻他。”   司空月道:“前有柳剑清,后有明王,你确定你能对付得了?”   萧斜阳道:“对付不了。”   司空月道:“有何办法?”   萧斜阳道:“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司空月道:“我敬佩你这种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的精神。”   萧斜阳道:“谢谢夸奖。”   司空月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不曾夸奖过你?”   萧斜阳握住步倾流的手,道:“花儿,我们走。让他死在此处罢。”   司空月道:“你确定以后不需要我帮忙?我司空世家可使动傅将军留下的三千铁骑。”   萧斜阳一个转身,极其殷勤地对司空月道:“司空公子,您先请。”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这文是8月25号开的(上年。)   我又想起我半年一撸的1999版封神榜,1996年版天龙八部,1998版西游记,以及最爱的巾帼枭雄和义海豪情……   嗯,大家晚安!(今天这个是个过度章,明天,大概,会继续更的)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吊人   从古墓出来之时,月正明,丑时已过,官兵们认真收拾着尸体,不敢怠慢。   萧斜阳亲自挑了块风水地,亲手将轻轻与老村长下葬。   夜风轻拂,树影婆娑。   鬼妹抱着黑猫,站在萧斜阳不远处,水灵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轻轻的坟,她想往前细看,可顾忌着步倾流,因而不太敢往前走。   萧斜阳握起一撮坟土,低声道:“差坛酒,若是能敬上一敬,方是把仪式走完。”   步倾流看出他心中低落,道:“附近有酒家,你若是要,我去取。”   司空月也想留时间给萧斜阳静一静,便道:“尊主,我与你同去。”   两人离开后,萧斜阳直接坐在了一高一矮两座坟前,鬼妹抱着黑猫走上前来,黑猫窜进了萧斜阳怀里,鬼妹则上前去,坐在轻轻的墓前,细细地端详着。   萧斜阳顺着黑猫的毛,淡道:“一座坟而已,有何好看?”   鬼妹无视了萧斜阳的话,看着那座坟,眼里竟然隐隐划过一丝渴望。   萧斜阳没用太多时间去留意鬼妹,因而也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变化,他低头,看着黑猫的背,道:“从层见老头那里出来方半年时间,便什么‘机缘巧合’,‘阴差阳错’都经历个遍。有时候,我或许该相信,这就是命。可我偏生又是个自我标榜从不信命的妄人,这该是怎样的矛盾结合体。”   萧斜阳话音一落,一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乌卒卒警惕地叫了一声,鬼妹的目光也被那道黑影吸引过去。   萧斜阳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树上,一个人正倒挂在那里。   这背影,萧斜阳怎么看怎么熟悉,突然,他心里一惊,是层见!   萧斜阳心一紧,猛然站起,交待了鬼妹一声,便以风一般的速度,追了出去。   鬼妹想跟,但此刻,她要做的,是去找步倾流。   层见一路在前引路,有时站在树梢,有时候倒吊在树上,姿势尽是离奇,但层见行事向来古怪,萧斜阳早已见怪不怪,因而只是一直跟着他这个神出鬼没的师傅。   萧斜阳保持距离跟在后面,心道:层见是要将他带往哪里?他选择深夜出现,难道是,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不得为外人道?   突然,层见倒挂在一颗树上,便一动不动了。   难道这是目的地?萧斜阳贴近了一些,却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倒挂在树上,他是被人整个倒吊在树上,他已经死了,他是一条尸。   萧斜阳只觉一阵心寒,有点无力地往后倒退两步,他甚至怀疑,眼前被倒吊着的人,到底是不是层见,层见那死老头,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死去。   若是眼前的真是层见的尸体……那么……是何人利用层见的尸体,要将他引到此处。不,他最该关心的是,层见究竟是怎样死的,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死去。   不,不可能……   此刻,萧斜阳心中满是挣扎,是要上前去一探究竟,抑或是赶紧掉头走,掉头走,可以保命……可是……师傅的尸体就在眼前,层见是他的至亲,是一手将他带大的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对不起层见。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他只觉眼前一黑,随后猛然跌倒在地,有人趁着他此刻惊疑不定,在他身后,点了他的昏睡穴,随后一棍子敲在他的后颈。   他身后所站之人,一身黑衣,月光射在他脸上,衬得是剑眉星目,相貌竟与萧斜阳有几分相似。   黑衣人放下倒吊在树上的尸体,将萧斜阳捆好,一边拉着尸体,一边背着萧斜阳,以一身轻快的武功,一路往一座破庙而去。   ……   清风拂面,晨曦将近。   萧斜阳醒来之时,只觉周身无力,口中更是一阵苦涩,想来该是被喂了可使肌肉失去力量的药。   他竭力睁大双眼,他看到的是破洞的屋顶,几缕天光透过洞□□在这座破庙内,衬得这满是蜘蛛网的破庙阴森可怖。   用尽全身力气坐起,靠在支撑破庙的柱子上,即便做如此简单的动作也要微微喘气,看来这用在他身上的药,药效不一般。   不知是谁,故意将他抓来此处,端的又是怎样的心。   在此种情况下,萧斜阳竟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他饿了,想来该是一天没东西下肚,一天……?他难道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了?”   背后传来一道极其清冷的声音,冷中带着微微不屑的讽刺。   “你还真能睡。”   也不看是谁用药不知轻重,不然小爷能昏睡一天?对此,萧斜阳冷道:“你娘没教你,站在别人背后对人讲话,让人看不见你的脸,是极其不礼貌的么?”   那人笑了一声,随后反驳道:“你娘难道没教你,有人对你讲话,你却背对着别人,也是很不礼貌的么?”   萧斜阳寒声道:“我最讨厌别人提我娘,毕竟我从小便是个没娘的人。”   那人道:“呵,你又怎会是个没娘的人?你娘,可是真正的才貌双全,可她永远被傅君南压一头,你可知原因?”   萧斜阳沉了脸,道:“你抓我前来,便是要讲这些东西?你喜欢就讲,讲到口水干也可以,毕竟——我不信。”   身后一阵轻风,那人绕过柱子,走到萧斜阳跟前,半蹲下,一手捏住他的下颌,抬起,双眼直勾勾地对上萧斜阳双眸。   萧斜阳眼前的人,璀璨明眸若碎星,眼底桃花绣春/色,半边脸上尽是血符咒,脸上挂着的笑容,甚为邪气。   萧斜阳一字一顿道:“明、王。”   明王看着萧斜阳那张比墨水还黑的脸,竟然有心情打招呼道:“没错,是本王,段非言。”   萧斜阳讽道:“你不是被午门斩首了么?诈尸了?如今是人是鬼?”   明王冷笑道:“呵,午门斩首?你以为,区区景临,能奈我何?当年,他若是不得本王相助,又怎能取下这江山?就他那点手段,想对付本王,还真是,不够格。”   萧斜阳道:“你抓我前来,难道便是为了让我听你追忆当年?不好意思,我真没那个时间,你该出门左转去当个讲古先生。”   明王道:“弱冠未及,倒是挺能讲话,该说是遗传你娘遗传得好,抑或是,你师傅教你教得好?”   萧斜阳眸光一凛,道:“你把我师傅怎样了?”   明王松开萧斜阳的下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道:“你以为本王能对他怎样?”   萧斜阳道:“若是他死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明王斜看萧斜阳一眼,道:“就凭你?论术法,本王定不够你精,可论心计,你拼十年也比不上本王。攻于心计这一点,你倒是一点都不像你娘。”   说罢,明王从萧斜阳身后捡起勾着素白面纱的斗笠,在萧斜阳眼前戴上,道:“有没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萧斜阳惊道:“你是那夜的赶尸人!”   明王丢开斗笠,徐徐道:“正是本王,怎样,本王那夜的演技,是否逆天?怪就怪你太嫩,不会将事情从头到尾分析一遍。”   萧斜阳道:“屠村的是你,冒充赶尸人活捉司空月的,也是你。”   明王道:“十日之前,本王只想偷潜进那村里,拿回本王曾经落在衣冠冢里的鬼将令,以及取出稀禾衣冠以作日后招魂之用。”   如此一说,稀禾的魂魄,尚未招全。   “为了方便将司空月藏起,本王只好伪装成赶尸人,岂料出镇途中,竟然遇见了你,本王病体孱弱,又如何能跟你与步凌月对抗。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博得你的同情,然后,把你引到屠村之地,再借用一条尸体引你上钩,如此一来,本王又重新掌控了局面。”   “话说回去,本王本没想过你想上钩,只报着试试看的心态,却没想到,你是当真着紧你那变态又残忍的师傅。”   萧斜阳听完明王的话,知道自己被人反将一军了,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迹象,他只讽道:“层见是变态,可论起残忍,您老人家真的赢他十条街,您毕竟是个能下狠手屠村的恶徒。”   明王本来心情尚算可以,听了萧斜阳一席话后,脸上立即晴转暴风雪,他厉声道:“怪就怪你拿走了鬼将令!否则本王亦不会屠村!”   萧斜阳道:“别为你的残忍找借口。”   明王道:“对,本王是残忍,可有人比本王残忍十倍百倍,你可想知道那是谁?!”   明王话音刚落,一具尸体被人从门外抛入破庙内,震起一片灰尘。   一身黑衣的人向明王下跪复命,表示明王让他办的事,皆已办好,明王踢了踢地面上那具尸体,嫌弃道:“怎么搞得这般脏?罢了,反正都已经死了。”   萧斜阳看着地上躺着那熟悉的背影,心内恨极,咬牙切齿地看向那将层见的尸体丢在地面上的黑衣人,黑衣人刚好站起,与他对视了一眼。   萧斜阳觉得眼前人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他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明王道:“他大概还有多久,会来到此处?”   黑衣人道:“一刻钟后。”   明王道:“元澄的尸体,果然好用。好戏在后头,等着罢。”   萧斜阳脑里飞速转过无数念头,想着怎样方能不动声色地逃走,明王也懒得去管他,只一位地端详着地上那背对着萧斜阳的尸体,不时目光嫌弃。   一刻钟后,门外有人,披着半身的风尘,踏入破庙。   来人踏入破庙的那瞬间,明王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古剑来,死死地抵在萧斜阳脖颈处,直接拉出一到血水来。   萧斜阳被来者吸引了目光,往破庙门口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白衣,眉头半皱,满眼皆是不屑——层见。   萧斜阳心中一动,看向地面躺着那尸体,心里愕然。   明王抬眼道:“总算来了。”   层见冷哼一声,傲然道:“果然是你,还有力气将我引到此处来,看来在幽云八荒,还没受够苦罢。”   明王道:“我这个人,最记仇,躲入幽云八荒这二十几年,我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呐,毕竟我们之间那笔陈年旧账,总该要算一算罢。”   层见被黑衣人收缴了身上所有兵器,吃了黑衣人给的药后,找个地方便安然坐下,即便是火烧眉毛,他也能淡定地找块地方坐着,   他不能不吃黑衣人给的药,即使会死,他也会吃,因为萧斜阳的命在明王手中,他不敢赌。   明王收起古剑孤棱,对萧斜阳道:“你师傅倒是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害,真是师徒情深。”   萧斜阳道:“阿,你这是看不顺眼么?也对,你孤家寡人,该是缺爱缺得严重?”   明王此次却不理萧斜阳的挑衅,而是摸出了一开始从萧斜阳身上搜出来的葬归,道:“这东西,你是从靖王陵取的罢?本王真要好好谢你,否则本王又要去靖王陵一趟,缺了元德的帮助,本王可不敢往柳若竹身边跑。”   萧斜阳道:“你讲什么?柳若竹?!”   明王不以为然道:“你该是见过柳若竹才对,她被本王困在靖王陵可有二十几年了。哦,对了,她的身体被改造成傀儡虫的母体。”   萧斜阳想起靖王陵那半人半虫的小姑娘,却连握紧拳头的力气往明王脸上来一拳的力气都没有,他简直要恨出一口血来,只能用犀利的目光看向明王。   明王道:“别这般看本王,你该知道,把她整成那样的,可不是本王,是元德。”   萧斜阳道:“你和他皆是铁石心肠的人罢。”   明王急忙澄清道:“本王可没他那般铁石心肠。”   明王话音方落,层见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明王没有理会层见,只看着萧斜阳的眼睛道:“先不讲柳若竹,也不讲那些未足月,便被生生从妇人腹部拉扯出,然后被制作成鬼婴的孩子。本王跟你讲讲,德贵妃。”   见萧斜阳别过脸去,明王也不以为意,只云淡风轻地道:“那日元德趁着天顺帝微服私访宁家,便潜入宁府,将宁府之人一一毒杀,最后在小树林中,以匕首将天顺割喉。”   萧斜阳心里隐隐有个苗头,他想阻止明王讲下去,可他又始终想知道一些真相。   明王继续道:“那时,德贵妃怀胎七月,吓得扑倒在天顺身旁,哭得声嘶力竭。可结果是,她胎动了。后来的人道,贵妃的胎儿被元德生生从场子里拉扯出来,制成鬼婴,丢在了附近田地里。可这些话都不真实。”   萧斜阳只觉接下来的真相,有着他不能承受的重量,他突然希望,明王能就此住口,不要再讲下去。   明王却没有饶过他的打算,他轻轻道:“真实的情况是,前朝太子元德,在紧要关头,替德贵妃接生。最后,德贵妃带着一身的血,自刎在天顺身旁,元德带着那孩子,辗转数年,到了江陵。”   萧斜阳只觉心里苦涩得厉害,他看着层见,眼神复杂,却有恨不能言,浑身的血液混合着怒火沸腾,却在对上层见依旧充满不屑的双眸后,那些翻涌起的情绪又被压了下去,成了挫败,成了悔恨,成了有口难言之痛。   明王看着层见,放缓了语气,轻轻道:“有些事情,也该是时候揭露真相了,你说是不是?元德。”   层见的脸,难得的煞白。   二十多年了,这个名字,重见天日的时候,却料不到,会是这幅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层见是元德,这个是一开始的设定,大概是少有的几个很稳,没有浪的设定……   自古破庙出真相。。。   前方高能预警:后面剧情会加速发展可能很多原有设定都会冒出来这不是神逻辑因为或许我根本没有逻辑,这是神展开,嗯,没错,是的,我一直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两断   ‘元德’两字从明王口中吐出之时,萧斜阳狠狠闭了闭双眼,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戾气、阴翳与伤痛都狠狠压在心里,让那些情绪伴随着心中那阵冰寒压下去。   是,他的血沸腾着,可那颗心却是冷的,冷得宛如被寒冰包裹住,彻底的透心凉。   终究还是应了清平的那句话:至亲至仇,呵,至亲、至仇。   层见冷眼看着明王,眼里带着□□裸的仇怨。   明王道:“别这般看我,从你当年背叛我之时,你便料到,你会有今日!”   层见道:“我如今真的悔恨,当时怎不直接将你杀死!否则,你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丧心病狂,宛若疯狗一般,见人便咬!”   明王阴阳怪气地看了层见一眼,指着自己的脸,高声反问道:“我丧心病狂?我丧心病狂?!呵,造成今日局面的究竟是谁?!当年若不是你暗中反水,我又岂会沦落到如今地步?!你还好意思,你还有脸说我宛若疯狗,逮着人便咬?!”   层见维持着自己高贵冷艳的外表,坐得端端正正,只冷眼看着明王,一言不发。   就是这该死的表情!就是这该死的眼神!像是谁都不能进他的眼,像是谁都像是他脚底下的蝼蚁!如发泄一般,明王猛挥衣袖,将目光死死地锁在层见身上,咬牙道:“元德,我看,你才是疯狗罢!”   “当年,我已暗中控制温如炙,手里握有许城十万精兵。只要你将宁府灭门以后,收有宁将军虎符,交予我,而后潜回西北,带领保皇党,连同乌羽族三十万铁骑,与我里应外合,我便挟天子令诸侯,逼天顺就范。”   “可你倒好,为了一个刚出生、未足月的婴孩,你竟然背叛本王!”   “你暗中解救温如炙,让温如炙找机会弹劾我,而后居然敢带着刚沾满血沫子的衣服,潜入皇宫,劝傅君南舍身入幽云八荒,作乌羽族人质。接着你还敢回西北,带领保皇党退兵三十里,看着乌羽族与宁朝议和!”   “你倒是反得一手好水,你倒是大仁大义,用计谋换得这些年来的天下太平!”   层见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道:“王爷,你的探子倒是尽忠职守,竟然连那夜我去找傅君南的事,也能仔细向你复述。”   末了,层见又作死地添了一句:“是,这都是我干的,可,你又能如何?”   明王道:“你别忘了,你是前朝太子,这江山,这天下,原本便是你的!说反水便反水,说放弃复国便放弃复国,你可有颜面,面对安朝被糟蹋的列祖列宗!”   闻言,层见眼底瞬间爬满了戾气,他就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一字一顿地反问道:“我、的、江山?!”   “呵,我的江山!呵呵,安朝被糟蹋的列祖列宗!这句话你可真问得出口!段非言,你可别忘了,当年趁着乾嘉之乱,替段君瑞策划叛变的,少不了你!不,我应该说,你是助段君瑞夺位的最大功臣。”   “你帮助段君瑞杀了我沈氏多少人?!你帮助段君瑞糟蹋了我沈氏多少国土?!乾嘉纵然再年年征战,也不是个昏庸无道的国君,这一点,任何人都清楚!便是民怨四起,说乾嘉不能再居于天子明堂,沈氏宗室还有年少时期便得天下民心的元澄,只要元澄即位,便能安抚民心。”   “我沈氏宗室气数尚未尽之时,你却唯恐天下不乱,一心在段君瑞面前制造民不聊生的假象,离间段君瑞与沈氏宗室的关系。借着段君瑞在民间的声望,助他一步步登帝位。呵,段君瑞登了帝位又如何,作为宁朝开国功臣,你却还是触摸不到皇朝的心脏!”   一语中的。   明王像是一条毒蛇,看向层见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他脸上乌云密布,映衬着脸上那血符咒,森森可怖。   层见阴着一张脸地把话继续下去:“天顺即位后,你来寻我,意图谋反,意图把好不容易建立的王朝再次推翻,让沈氏再次入主帝崚。”   “段非言,攻于心计如你,又岂会白白助我重夺帝位,你真当我傻,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折腾些什么出来。如今还好意思讲我背叛你?背叛?背叛二字用得真好!从你策划‘许城于归’,相助段君瑞攻打帝崚的那一刻,你便该记住。”   “你于我这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如今,你却还好意思对我讲是我背叛你?我欠你?是谁欠谁的,你可搞清楚!你这般算账的方法还不如三岁幼儿,不如早死择个良辰吉日回炉重造!”   层见一番话说下来,是面不改色,始终是那副冷冷的不屑态度。   明王看见层见那态度,却也是不甘示弱,他讥讽地笑了两声,方道:“没错,我是心怀鬼胎,想要让你重新夺回江山,而后看着你登上帝位。我是想要借你的手,去为我拿一些凭借我的能力根本拿不到的东西。”   “元德,你可还记得,当时你与元澄落荒而逃,隐入西北,那时你们不过是带着保皇党那些残兵苟延残喘!你手头上的一半势力,是我一手替你培植起来!不然你早已在景临的重重追捕下,身首异处!”   “我是不好,我是唯恐天下不乱,我是弄致国家生灵涂炭。可你跟着我在西北的那几年间,又干了些什么好事?你最大的本领不就是招魂控尸,你勾怨灵,炼鬼兵,制凶尸,控蛟蛇。你用血尸引来天雷断江,将故者山变成召阴山,你用迷兮花困死五十位士兵,让他们葬身蛟蛇之腹,你将好端端的靖王陵变成一座鬼陵,将好端端的柳家幼女制成半人半虫并且永远不老的怪物。”   明王眼眶欲裂,死死看着层见,咬牙切齿道:“追究谁欠谁,意义不大,毕竟,你我手上,皆是血债累累。你又怎可以,看着我在深渊里沉沦,而你却独善其身?!”   层见脸色铁青,可他心里明白,明王这些话,主要是说给萧斜阳听,好让他们师徒两人的关系,更加火上加油。   层见不想再辩驳,不想再给明王乘虚而入的机会,可话已至此,当年的真相,就这般血淋淋地摊在萧斜阳面前。   真相血腥而又残酷。   萧斜阳曾经的依赖,曾经的信任,曾经隐藏在没心没肺之下的相依为命,在□□裸的真想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心如刀绞,不过如此。   层见稳坐如山,气息都不曾乱过一拍,他这般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彻底激怒了明王。   明王抽出古剑孤棱,走至萧斜阳身前,将剑尖抵在萧斜阳胸口,眼看着层见道:“元德,你不是最疼这小子?”   层见冷笑:“有何事尽管冲我来,你这般对一个小子做事真的大丈夫?”   明王反问:“我难道不是冲着你来吗?你不是很疼这小子吗?你不是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吗?那我越是伤害他,你便越是难过!我就是要你亲眼看着,他那恨不得你死的表情!好一个师徒情深,一手将自己带大的师傅竟然是将自己灭族的仇人!哈哈哈,这关系,可真是乱得可以。不对,还有更乱的。”   萧斜阳猛然睁开眼,道:“你还要讲什么?!”   明王斜看萧斜阳一眼,道:“傅君南的祸胎,德贵妃的遗腹子,可都是……天顺的种。你说,这关系,乱否?!”   萧斜阳一直避免往这个方面去想,可明王偏偏就是不如他愿,他就是想要狠狠地伤害他,就是想要用他发泄内心的不平不甘。   闻言,层见欲要讲话,黑衣人却率先一步点上他的哑穴,让他有话不能言。   便是在此刻,周围剑气大增,护在明王身旁的黑衣人抽剑迎战,明王病躯孱弱,被剑气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步倾流一身蓝衣,表情狠绝地踏入破庙。   见此状况,层见勾起唇角,摆出一抹无声冷笑,明王见了他的笑,怒道:“笑你妹!”   层见有意无意地看向那黑衣人一眼,便继续不动如山,反正吞了明王的药也无法动。   见到步倾流,明王也不慌乱,只把剑架在萧斜阳脖子上,对步倾流道:“早阿,尊主。”   步倾流一双眸子本就紫得可怖,在看见萧斜阳脖子处那道血口子后,神色更是阴寒,他冷眼看向明王,面如千里冰封,低声道:“放开他。”   明王犯了楞,笑道:“若是我不放,你还能咬我罢?”   萧斜阳勾唇一笑,淡声道:“他暴走了,如今没有智商可言,做事不会思考后果,你便是把我杀了,你也逃不掉。”   明王桃花眼眸光潋滟,最后淡淡一笑,黑衣人三步上前,直接挡住步倾流挥过去的剑,无奈实力悬殊,实在抵挡不住凌月太过剧烈的剑气。   明王将孤棱扔给黑衣人,黑衣人单手接过,拿孤棱对上凌月。   两道剑气狂啸着对峙着,不相上下。   明王对这一战冷眼旁观,以黑衣人的实力,无论如何也不能拿下步倾流,可步倾流的剑气,却不一定敌得过孤棱。   孤棱乃稀禾遗物,当年明王藏在衣冠冢中的招魂古剑。   步倾流暴走之时,武力全开,即便是孤棱也是挡不住凌月剑气,明王已经从萧斜阳手上取出了鬼将令以及葬归,况且,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无谓同黑化雪莲多作纠缠,便在黑衣人的掩护下,迅速离开破庙。   明王心里算计得清楚,萧斜阳不过是他手上一步棋,他真正想要引来的,是步倾流,他真正想要的,也是步倾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握着萧斜阳的命,去试探步倾流底子究竟有多厚。   明王败走,层见冷笑,萧斜阳被满腔无法形容的情绪压得心脏麻木。   步倾流顶着木无表情的脸,一步步往萧斜阳走过去,萧斜阳相信,失去理智的步倾流下一秒可能把自己掐个半死。   掐死了也好,他也就可以不用理会如今这乱得离谱的关系了,他闭上双目,隔开步倾流看向他的目光。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怪不得,那日顾挽晴要对他说如此决绝的话。   怪不得,层见在他年少之时,一直阻止他到忘忧。   怪不得,便是天意,也从一开始,就阻止他们在一起。   萧斜阳心中冷笑,或许,这就是,命?   走到萧斜阳身旁时,步倾流双眸一闭,最后直接载倒在萧斜阳身上,他身子本就未恢复完全,此次强行暴走,又承受了凌月过多的剑气,实在是超出身体负荷。   萧斜阳被步倾流压在地上半个时辰,方恢复行动能力,他半抱着步倾流半坐起来,脸黑得可以。   层见面不改色地看着萧斜阳将步倾流抱在怀里,懒得继续看,干脆利落地抱起元澄的尸体,便要离去。   正欲走出破庙之时,突觉后心被剑抵住。   萧斜阳握住凌月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他脸上阴晴不定,眼里混杂着太多情绪,复杂未明,他冷道:“为什么不否认?!”   层见道:“做了便是做了,为何要否认。”   层见的话宛如一座巨山,彻底压垮了萧斜阳心间最后一道防线,压碎了他最后一点理智。   萧斜阳在剑上施力,直到血水润湿了层见素白衣衫,在他背上留下鲜红的血印,他道:“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何能这般残忍。”   层见冷哼一声,也不怕萧斜阳真的一刀捅进他后心,他直接转过身去,反问道:“我残忍?!”   萧斜阳只定睛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悔意来,可他明白,层见从来不是个会后悔的人。   层见握住凌月剑刃,将剑尖摆正在自己心窝处,满脸阴沉地道:“若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一剑捅进来便是,但我告诉你,全天下,只有你,不得对我讲‘残忍”二字。”   “我若是残忍,我早该在你出生之时,便一刀砍死你,不给自己留半点后患!我若是残忍,我早该跟段非言里应外合,让四十万兵马踏平帝崚,血洗惊华城!我若是残忍,我早该炼一队鬼兵,夜夜扰得人心不得安宁!”   “你以为我为了你,我失去的只是区区皇位?!只是区区江山?!我告诉你,我失去的是对沈氏宗室的责任心,失去的是愧对地下列祖列宗的颜面!”   “你以为段氏当皇帝的途径有多么光彩?!你以为这真是段氏江山?!实则上,段氏不过是窃取帝位的乱臣贼子!”   “你以为我愿意当太子?!你以为我愿意成为保皇党首领,招兵买马后许诺以后为立下汗马功劳的士兵封侯,然后却看着他们战死沙场?!”   “你恨我杀害段家如此多人,你恨我将宁府灭族,你恨我让你间中失去了你娘!可你有否换过角度思考?!当年我沈氏,也是此般,被段氏灭族!最后剩下元澄,后来元澄死了,剩下我。你以为,我当时,有别的路可以选?!你以为,我站在那个角度,还有得选?!”   “你恨我,难道我就不该恨姓段的吗?!国仇家恨,我背负真正的国仇家恨!”   萧斜阳瞳孔一紧,丢下凌月,往后退了数步,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握紧再松开,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五指。   那一剑,终究是没有捅进去。   层见抱着元澄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出门外,他的背影,还是那般的单薄,却像是任何东西也无法将他压垮。   此刻,他还能再说什么?   说什么也是徒劳。   说再多,最后换来的,大抵是,师徒两人,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欠。   或许,他该告诉萧斜阳,在他出生那年,他在一场大雪中抱着浑身带血的他,他看着哇哇大叫,浑身充满生命力的婴孩,只想许他天下太平,现世长宁。   一念生,一念死。   作者有话要说:   BGM:是非的演变过程,故事发掘下去,总有一个理由作序   斜阳内心OS:作,你们他娘的尽情作!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因果   司空月带着鬼妹赶到之时,萧斜阳正好背起步倾流,他像是失了魂似的,竟然忘记把古剑凌月捎上。   司空月来得晚,并不知这破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萧斜阳的脸色如此可怖。他能做的,只有捡起凌月,匆忙跟上萧斜阳的脚步。   萧斜阳随便选了间客栈落脚,拿了身上一堆符作抵押,便将步倾流放在了厢房里。   几番辛苦,司空月总算是追上了萧斜阳,他站在步倾流的厢房外,正打算敲门之时,萧斜阳突然打开了房门。   两人迎面撞上了,司空月还来不及说话,萧斜阳便沉着一张脸,到了对面的厢房,一手带上门,似是要隔离司空月的视线。   司空月在步倾流床前坐了大半天,步倾流却依然是昏睡不醒,司空月好几次替他把脉,确认他无大碍,才放宽了心。   可萧斜阳的反应,绝不像是没事,司空月心中疑惑:究竟是何人,将萧斜阳引至破庙,而破庙内,又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萧斜阳脸色阴沉得像被人掘了祖宗坟墓似的?   司空月一番疑虑在心头萦绕不散,待到夜幕降临之时,他终于坐不住了,仔细关好房门后,便到对面厢房去寻萧斜阳。   司空月是把房门踢开的,事因他怎么敲门萧斜阳也没有反应,完全没有过来开门的意思。   房门被踢开之后,迎面而来的俱是酒气,七八个酒坛子被摔落在地上,满地是洒出的酒液以及碎片残渣,萧斜阳不知醉了没有,他只是满脸阴翳地坐在地上,还在不停地给自己灌着酒。   司空月上前去,劈手夺过萧斜阳手上酒坛,岂料萧斜阳立即错手避开,转过身便继续喝。   司空月第一反应竟然是直接骂:“你疯了?!喝这么多也不怕把自己喝死。”   萧斜阳转过脸,唇角扯出一个笑容,勉强应付司空月,道:“我倒是想喝个醉生梦死,却越喝越清醒,这家的酒,不行。”   司空月坐在萧斜阳身边,轻声道:“有什么事,说出来,总能解决,你这幅样子,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为情所困。”   萧斜阳把酒坛塞到司空月怀里,也不怕坦言相对:“你早就知道,可你却装作不知道,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意思。”   司空月心里一惊,忙问:“你知道了什么?”   萧斜阳懒洋洋地道:“圣荆知道,你知道,顾挽晴,不,该说是段思宁,你们一早便都知道。只有我和他不知。”   司空月故作镇定道:“你醉了,别胡思乱想。”   萧斜阳唇角一勾,乐道:“对了,我该叫圣荆什么,皇兄?”   司空月满眼惊愕地看向萧斜阳,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萧斜阳打量了司空月两眼,笑了,他道:“我早该知道,我那夜潜入惊华城,圣荆竟然放我一马,不是因为他看在步雪莲的面子上,而是因为……看在逝去的德贵妃的面子上。”   司空月猛然站起,怀里酒坛一下子跌落在地,溅了半地碎片。   萧斜阳冷冷地看着地面上蜿蜒着的酒液,从司空月身旁站起,打开门,离开厢房。   待到司空月反应过来之时,萧斜阳经已走远,司空月不知他往何处而去,但他不能追,事因步倾流还昏睡在对面厢房之中。   顾挽晴匆忙赶至之时,只见司空月坐在一地的碎片中,形容狼狈。   顾挽晴早就为这破江湖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前夜还收到司空月的突然来信,说是萧斜阳不见了,让她带些人过来一趟。   顾挽晴本就要去湘宜,来奉月单纯是路过,没错,她就是顺路来看看步倾流的。   司空月没给她一个准地点,害她一番好找,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却见司空月神色空茫地坐在地上,活像被人嫖了没收到银子。   顾挽晴本就烦躁,这下子一把扯起司空月,劈头盖脸便是一句:“怎么只有你?他俩人呢?究竟发生了何事。”   司空月被顾挽晴吼回了思绪,低头道:“具体过程我也不知,现在看来该是没事儿了。”   司空月也不知萧斜阳跑何处冷静去了,但即便是他告诉顾挽晴,顾挽晴亦没有心思管。   顾挽晴道:“凌月呢。”   司空月道:“睡了,没醒。”   司空月不说是晕了,是怕顾挽晴又揪住他好一顿揍,揍揍揍,要是揍他他能知道破庙发生了何事的话,他不介意被揍成猪头。   目前来看,只有步倾流跟萧斜阳才知道破庙内发生了何事,而一个出走,一个昏迷。   顾挽晴道:“姓萧那小子呢?”   司空月道:“走了。”   顾挽晴道:“你讲什么?他丢下凌月走了?我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别是在外面又惹出了什么是非,早知道当初在焚骨岭,我就该一刀了断他。”   一番话听得司空月心惊肉跳,他道:“公主,你对萧斜阳倒是狠得下心,你这心是偏着长的阿?”   顾挽晴道:“人心都是偏着长的,难道你的不是?你摸摸你自己的心,若然不是偏着长的,那你可算奇葩。”   司空月道:“我奇葩,公主你更奇葩,你小时德贵妃可爱护你了,你还跟我讲她夜夜背着你哄你睡觉,如今你却这般待他儿子,真是好生……”   顾挽晴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宫闱之事,你这毛头小子都清楚些什么?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司空月偏不让她安生:“当日在焚骨岭,你趁着萧斜阳昏迷之时,是不是真起了杀心?”   顾挽晴冷笑一下,问了步倾流身在何处之后,便放开司空月随他蹦达了。   如果顾挽晴要回答司空月,那答案必然是,是。她那日,的确是有把萧斜阳一刀了断的决心。   可是,看着萧斜阳那神似德贵妃的模样,顾挽晴便下不了手了。   傅君南作为她生母,作为一朝皇后,从来只把耐心放在圣荆身上,她自小便是个锦衣玉食却总被疏于照顾的公主。   本来傅君南尚不算过于忽略她,可自从步倾流降生以后,‘天降祸胎’事件一路发酵,贤后被传作妖后以后,傅君南便决定常伴古佛青灯,以洗脱自身罪孽为名,封住悠悠众口。   自此,傅君南像是没了她这个女儿般,再也没有过问她哪怕一件事。   在她迫切成长的日子里,在她所有被渴望被关注的日子里,一路伴随着她,是德贵妃这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她所带给顾挽晴的,是温婉的女子特有的母性。   可有一日,她发现,这个知书识礼温柔大方的女子,实则是个绵里藏针的角色,她处心积虑,她步步为营,想要将母后取而代之。   原来,她过往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故意做戏给父皇看的,她作得那般真实,那般可怕。   得知这个事实以后,年幼的段思宁心里绞着绞着痛,她感觉自己像是没有根的野草,飘飘忽忽,于是,她漏液跑到了惊华城的佛堂,躲在了圆柱后面,看着母后的背影,咬牙流泪。   她听着母后念经,在她快要睡着之时,她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悄悄探出头后,她发现,一个满身血沫子的男子潜入了惊华城,正说服她母亲舍身入幽云八荒,与乌羽族和谈。   那时,她还不知道,那个风华内敛却满身寒气的男子,是元德,是才将宁府灭族却还有胆子潜入宫中的人,是让她自此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两个女子的人。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母后。   后来,她亲手为德贵妃封墓。   后来,她成了圣荆摆在江湖中的一步棋,举着飘渺宫的名义,却替圣荆收拾他暗暗在江湖中搞出的烂摊子。   顾挽晴想当年想得出了神,没留意自己坐在步倾流床前半个时辰,更没留意到步倾流已经清醒。   步倾流下床,为她倒了一杯茶,才彻底拉回她的思绪。   这两日糟心事儿够多了,顾挽晴想些东西随时能出神。   步倾流黑亮双眸在室内转了一周,没有发现萧斜阳,突觉心里空空落落,连脸色也寒了两分。   顾挽晴道:“司空说你睡了,我看脸色,大概是晕过去的罢。你跟我讲讲,萧斜阳那小子究竟出了什么事,让司空这般火急火燎地寻我带人前来。”   步倾流大概交代了下破庙情况,他只记得明王与黑衣人,完全忘记破庙内坐着的层见,不怪他,层见那时在他身后,存在感太弱。   他记得明王是因为明王脸上的血符咒,记得黑衣人是因为,黑衣人长相与萧斜阳有两分相似。   听闻明王复活,顾挽晴没有表示惊讶,她道:“明王倒是蹦达得快活,说死而复生便死而复生,这江湖看来是风雨不止了。”   司空月恰好行至门外,正好听见了这句话,他本不想过来就怕步倾流问萧斜阳下落,可思前想后,觉得纸包不住火,还是过来了,他希望步倾流能不问就不问因为他不知如何作答,等下刺激得他家尊主疯了那便好玩了。   圣荆吩咐过,德贵妃遗腹子这事儿,绝对不能让步倾流知道。   圣荆帅,圣荆说了算。   为免步倾流发问,司空月率先开口问顾挽晴:“公主,你一点儿也不惊讶,你是早就知道明王回来了?”   顾挽晴道:“圣荆前夜收到密信,说明王未曾死去,他带了一批死士回来,将柳家灭门了。那批死士是明王在幽云八荒养的,个个尽是易容好手,模样千变万化,隐藏在脸皮下的,却是血色的被磨平五官的恐怖模样。”   司空月满眼惊愕,他道:“你说……灭门了?”   怪不得那日明王活捉他的时候,装作赶尸人应付萧斜阳,因为那时明王身边没有死士,他把死士都派去湘宜了,他要是不装作赶尸人,便逃不出萧斜阳的手心。   可萧斜阳这小子,可能是自小在江陵大的,又是个半大小子,满身圣父气息,就这般相信了明王。   而步倾流则想起那护在明王身旁的黑衣人,他记忆力好,想起那剑眉星目的黑衣人像是在哪里见过,对了,他曾在树林里见过他,那时黑衣人受了重伤,萧斜阳救了他一命后,他向自己撒了一把药粉,然后逃走了。   那时他还告诉萧斜阳,那黑衣人,没有脸。   听闻司空月问题,顾挽晴颔首,道:“柳剑清没死,顾沉风救了他。”   司空月道:“柳家被灭门如此大的事,为何我收不到一点风?”   顾挽晴道:“圣荆有意封锁消息,让我带领飘渺宫出面处理此事,名义是江湖事江湖了。他早就存了灭柳家的心,如今明王替他灭了柳家,他反倒省了大事。”   司空月道:“那明王,有可能隐藏在湘宜?”   顾挽晴道:“我此次去湘宜,用的是飘渺宫的名义,届时自有江湖人士去揭明王老底。你们与柳剑清有仇,那些江湖人难免联想到灭门之人便是你们和那混小子。在寻到明王之前,你们绝对不能出现在湘宜,否则便是往尖枪上撞,我便是抢了圣荆的玉玺也救不了你们。”   说话间,顾挽晴看了一眼天边月色,微微责备道:“什么时辰了,这混小子怎么也不知道回来。”   步倾流看向司空月,司空月迟疑了一下,方道:“他说有事儿出去一趟,让你勿念。”   步倾流看向司空月的眼里带着怀疑与探究,却是什么也没说。   顾挽晴先走一步,司空月在萧斜阳的房内坐了半个时辰,终于想起了一个问题:小僵尸和乌卒卒,不见了,于是他滚去寻小僵尸和黑猫了。   萧斜阳没有交待自己往哪儿去了,念及他的那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作死性子,步倾流猜想他是往湘宜去了。毕竟,柳家是被明王死士灭门的,况且,在破庙之内,明王肯定与他讲过一些话,让他就这般不管不顾地离去。   萧斜阳有危险念头之前总不跟他打商量,他也习惯了,要是让暴走的自己看见他,步倾流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凌月敲断他的腿。   如此想着,步倾流握起凌月,披星戴月往湘宜而去,一如既往地,他忽略了顾挽晴的警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竟然撸顺了后面的大纲,原来我也是个有大纲的人呐(说这话好像有点不负责任,抱歉抱歉。)   之前剧情宛如脱缰野马,我完全控制不了手癌的自己。   让顾姐跟德贵妃露个脸辣,然后柳家那些都是一笔带过了,其实柳若竹跟明王有一段的,但太拖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于归   夕阳晚景,扬柳扶风。   一身黑衣的萧斜阳,沉着一张俊脸,寻了一间酒馆坐下。自两日前离开奉月城开始,他便一直维持着这幅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状态,不清楚内情的人只能从他脸上看出一句话:老、子、非、常、不、爽、   即便是明王故意挑拨离间,可层见亦是默认宁府全族为他所灭,如此一来,直接坐实了他是德贵妃遗腹子的事实。这复杂又凌乱的关系一直压在他心头,压得他一张脸上尽是苦大仇深。   他可以处理他和层见的关系,大不了应了层见所愿,今后师徒两人,就此一刀两断,日后各不相欠。可他处理不了他与步倾流的关系,这关系本就隐晦,如今再添一层禁忌,让他连拿起心肝来面对,来了断这段感情的勇气也没有。   无法面对,唯有离开,冷静一段时间,或许利于双方行事。可萧斜阳却不知道,他这般一句话也不交待就离去,竟是直接将不知内情的步倾流推往了湘宜。   店小二方呈上醇香的果子酒,那边讲古先生便跳下酒桌,满脸堆笑地坐于萧斜阳对面,开口便是:“这位公子,我见你印堂发黑,看来最近遭到一些不顺心之事罢?”   萧斜阳没空应付讲古佬,他直接拿过酒坛,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讲古先生自问自己在镇上声名不低,此下附近还有大把围观群众,总不能丢了架子,遂厚着脸皮对萧斜阳道:“公子,我猜想,你该是被鬼祟缠身,否则这印堂,不会黑到反光。”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皆汗毛倒立,再看萧斜阳那阴沉面色,倒真有几分讲古先生所讲迹象。   萧斜阳见无视这老头没用,只能开口道:“老先生不讲古,改行算命了?”   讲古先生见他应了话,得意道:“不是,只是我向来博学,除了讲古还有其它技能,算命也算是我的强项。”   哦,神棍。萧斜阳心知肚明,讲古先生只能是个讲古先生,说自己会算命,那是说给围观群众听的,好通过这事让自己更加声名远扬。而他之所以选中萧斜阳来作,不过是看中了萧斜阳那副失魂落魄的倒霉相。这幅样子的人容易相信算命佬的话。   萧斜阳见围观群众兴味盎然,便沉着一张脸对讲古先生道:“我如何被鬼祟缠身,老先生且予我讲来罢。”   讲古先生得意地捏了捏自己那戳白胡子,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公子,你近日里是否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哦,没错,他根本就没睡,可不是因为鬼祟缠身,而是因为破庙内发生的糟心事。萧斜阳已经猜到讲古先生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他心情不好,也没必要给老先生面子,遂道:“我眼底青黑一片,明眼人也能看出是夜里难以成眠之缘故。老先生,你方才对我的猜测,不见得高明在何处。”   讲古先生毕竟多活了好几十年,也没当下翻脸,只接着道:“哟,公子心火蛮盛的嘛,看来那鬼祟已经影响了公子的心智。公子再不考虑下将他驱除,后果不堪设想呐。”   鬼祟?萧斜阳自己便是个招魂控尸的,鬼祟怕他都来不及,又岂敢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往他身上撞。   讲古先生见萧斜阳只顾着喝酒,眼尾也不扫他一下,有点不高兴地往桌子上拍出了一道皱巴巴的纸符,神秘兮兮地道:“公子,你可是不信我?那我便给你看看这纸符罢。”   不看还好,一看萧斜阳便想骂街,这纸符正是那日从靖王陵出来时为他所画的邪符,那时他正试验招魂术法,看看能不能招来一两个厉鬼邪神,结果修为不够,厉鬼邪神不肯来,他便随意地将这些邪符丢了。   如今想来,当初真是大意,这些纸符有招邪作用,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随时能招来几个小鬼养着。当时应该把它们全部毁掉才是,也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   萧斜阳要取走那张邪符,讲古先生却率先一步将纸符藏回了怀里,撇嘴嫌弃道:“不给你撩出真本事,你也不知天高地厚。这纸符有驱邪作用,你当这么容易给你?这可是萧斜阳亲手画的。”   闻言,萧斜阳乐了,自己本尊就在讲古先生面前,讲古先生把那邪符当宝似的,竟然也没认出自己便是那画符之人?这小镇果然够封闭。   见讲古先生一脸不屑,萧斜阳道:“你可知道,你口中所言之人,是江湖之中人人喊打的败类?你信他画的纸符有驱邪作用?”   讲古先生一吹胡子,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鄙视我作为讲古先生的尊严吗?!江湖人怎么讲是他们的江湖破事。我只知道,这萧公子出自江陵忘忧,自幼时起,便经常跟他师傅出门驱邪。”   萧斜阳心道,我只是时常跑到忘忧去,我可不是出自江陵忘忧,出自忘忧是步雪莲。   萧斜阳挑刺道:“那你可知道,他曾为了救下步凌月,差点举着恶煞旗,血洗苍狼山?”   讲古先生反击道:“是非正邪,自由心定。萧公子他不曾掀起过腥风血雨,却一路被江湖人士追杀。倘若他真心有意反击,那些江湖人又岂能逃过怨魂缠身之命?从这点,便可知道,他不是一名邪徒。”   萧斜阳心道,反击?这不是无力反击才被人打成落水狗嘛。老先生看来你对本少爷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就在他脑补之时,一名赤衣男子跌跌撞撞地闯进酒馆里来,那人蓬头乱发,满脸血污,举着一张刀胡乱挥舞。看样子似是出现了幻觉。   赤衣男子一脸凶神恶煞地堵在了进门之处,酒客们暂时离不开,此下全躲在了讲古先生身后,诸位酒客意思很明显:你不是说了,你除了讲古还有其它技能吗?快使出来阿!   讲古先生身子一僵,除了讲古,其实他根本没有其它技能,诸位酒客,你们真的不介意把性命压在老夫身上吗?随时会死翘翘的好不好!   萧斜阳自顾自地喝了一杯果子酒,见讲古先生一脸严肃,他没心没肺地道:“我看他是中了邪,你不是有特殊的驱邪技巧?”   他说这话只是纯粹玩心起了,想看看老先生有何反应,那张破符哪能驱邪,只能招邪。   讲古先生一脸严肃,尚未来得及将招邪符掏出来,那赤衣男子先扑了上来,酒客们抱头乱窜,讲古先生跟在后面乱跑一通,整个酒馆乱成了杀猪场。   就在那赤衣男子举着刀即将往讲古先生头上砍去之时,萧斜阳眼也不斜地将酒碗一扔,酒碗直直击中赤衣男子脉门,刀紧接着酒碗跌落在地。   赤衣男子看萧斜阳的目光就像一匹凶狼,他面相狰狞地伶起木架上的酒,一坛坛往萧斜阳身上扔过去。   那一刻,萧斜阳简直震惊了,他就没有见过如此简单粗暴的打斗方式!   在赤衣男子冲过来,想要拿酒坛往他脑子上敲个洞之时,萧斜阳终于忍无可忍,几下手势将他压在地上,伸手往他眉心一探,只觉他额心隐隐有一道阴气流窜——中邪了。   萧斜阳向店家要了张纸,用自身精血糊了丹砂以后,伸出手指随便在白纸上撩画了几下,在纸符背后抹了点浆糊,便将纸符往赤衣男子额头上拍去。   很好,浆糊果然是浆糊,粘糊糊的,恶心兮兮的,却粘得很紧,贸然撕下怕要掉层皮。   纸符被拍上的瞬间,赤衣男子的神色回复了平静,人似是正常了一般,他坐起来,眼直直地看着四周,似是不知这里是何处。   萧斜阳对他道:“近日可是心神不宁,时常出现幻觉?”   赤衣男子肩膀一缩,不敢应答。   萧斜阳本就惹了一身的麻烦,此刻也懒得理会旁人那么多,便直接对赤衣男子道:“非是子时却遭逢怨魂缠身,这位兄台,看来这怨魂来头不小。”   赤衣男子只僵着脸,眼睁睁地看着萧斜阳,他这幅样子完全是被萧斜阳给吓的,事因他不知萧斜阳是何来头,竟然一下子便说中他的麻烦事。   萧斜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道:“放松点没关系,我又不会把你煮了吃。我不知你因何惹上这怨魂,但这怨魂太凶,在你成功将它超渡以前,切勿摘下我贴于你额心的纸符。否则,后果是你给它陪葬。”   赤衣男子一把握住萧斜阳的衣袖,哆哆嗦嗦地道:“公子,你可要救我,这怨魂夜里时常将我吓得肝胆俱裂,你若不帮我灭了它,恐怕我今晚便会被吓死。”   萧斜阳一脸嫌弃地扯开赤衣男子的手,淡然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男男授受不亲,你可知道?”   赤衣男子只重复道:“公子……可有灭了这怨魂的方法?”   萧斜阳被他气乐了,冷声反问:“灭?”   赤衣男子心虚点头。   萧斜阳道:“怨魂不会无故缠人,你是不是对这怨魂做了亏心事?否则它不会无冤无仇的便缠在你身上。”   萧斜阳不知具体内情,所以方才留了一手,贴在男子额心的符咒只能镇压怨魂,不能将它灭绝。若然是这男子欺压了这怨魂,那他灭了怨魂,怨魂岂不是很冤?   在萧公子的眼神摄制下,那名赤衣男子,终于颤着唇开口道:“我,前几日,内急……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小解……小解完,方知道……那是新开的墓地……那时方好有位姑娘在那边下葬。”   萧斜阳故作沧桑地摇头,叹息道:“兄台,我只能帮你到此处了。剩下的麻烦事你自己搞定,切记我方才所言。否则,你自个儿下去陪那姑娘玩。”   一番话,把赤衣男子吓得赶紧滚出了酒馆,找佛家给人超渡去了。   萧斜阳站起来,让围观的众人都散了,自己则坐回木桌前,继续喝酒。   讲古先生连忙坐上前来,对着萧斜阳笑成了一朵花儿,维持着高深莫测的神情道:“小公子,真人不露相呐!不知小公子高姓大名?”   萧斜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却不答话。   讲古先生知道自己方才坑错人了,于是认真打量起萧斜阳来,他只觉眼前小子长得是明俊逼人,可脸上挂着的那层阴沉气息真的挺瘆人,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所以在外游荡借酒消愁来了?   讲古先生将萧斜阳的酒碗一抢,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别喝了,有那样的本事却整日里顾着游荡喝酒!也不去想想法子相助劳苦大众。”   萧斜阳将酒碗抢回来,黑脸道:“相助劳苦大众那是圣荆帝该做的,如何轮得到我?”   讲古先生简直痛心疾首:“年纪轻轻,拥有一身本事,却自甘堕落,即便是遇到什么不顺心,消沉下就该过了。你且看看这尚在休养生息的江山,你且看看!你可看见隐藏在国泰民安之下那遍布各地的疮痍?!你可看见隐藏在盛世太平之下那些风起云涌?!”   萧斜阳握住酒碗的手抖了抖,老先生的话就像是针一般,在他心尖上刺了一下,那阵由心间传来的激痛,给他带来一阵阵愧疚。   没错,是愧疚,愧疚于自己的逃避与自私。   江湖中隐藏的有心人尚未寻到,明王便率先一步领着死士回归,圣荆苦苦支撑着的皇朝岌岌可危,若是圣荆倒了,未免又引致一场生灵涂炭。   他想起了召阴山那葬身蛟蛇之腹的士兵,他想起了轻轻魂飞魄散前那怨恨的眼色。从他执起葬归的那一刻,便注定卷入了这场纷争,他根本没得选。   天下大义面前,即便是再纠结的私人感情,也不足一提。而他竟为了自己一点想不通化不开的破事,抛下自己的职责,当真是——可恨。   想及此处,萧斜阳像是对自己发狠似的,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吓得讲古先生赶紧离开他三尺远。他让掌柜前来结账,掌柜拿着账单前来之时,只敢低头看地下,毕竟萧斜阳脸色太恐怖。   怀里东西放得太杂太乱,萧斜阳几番艰难地才掏出了钱袋,伴随着钱袋被掏出的,是一张撩满诡异咒语的类似旗帜的东西——恶煞旗。   围观群众不知那是恶煞旗,但看见那旗之时,皆自觉地离得萧斜阳远远的,唯独讲古先生在满脸震惊中语无伦次地问了一句:“敢问……小公子,额,姓名,不,高姓,名讳……”   萧斜阳淡声道:“萧,绰号诡毒老怪。”   说罢,他也不等围观群众的反应,一阵风似地飘了出去,他要快马加鞭地赶回奉月。   作者有话要说:   阿阳BGM:要有这样气候至有各样妖兽,笑说正义太陈旧~!   (我……想了想,还是喜欢这个结局,所以就把原来的文字全部更替了~!没错,全部更替了~!希望各位不要打我……硬伤已经够多了要是剧情再突兀的话,那我……)   其实这才是我正确的画风(恶搞画风)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变局   萧斜阳正欲赶回奉月,却在一处驿站之外,看见一带着斗笠的熟悉身影,这身影即便是化成灰萧斜阳也能认得出——柳剑清。   萧斜阳边隐匿在暗处,边想柳剑清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个封闭的小镇。看柳剑清行得匆忙,还不时往身后张望,似是在躲避什么人。   果然,柳剑清消失没多久,顾沉风便出现了,他同样行色匆匆,似是在跟踪什么人。   萧斜阳明了,柳剑清在躲顾沉风,顾沉风在跟柳剑清,这师徒两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搞得一个躲一个跟的,纠纠结结,必有苟且!   萧斜阳躲在暗处,看得明白柳剑清是往哪个方向而去,于是他跟在了柳剑清身后,且一路给顾沉风留下记号。   萧斜阳不动声色地跟在柳剑清身后,眼见柳剑清走至一人烟稀少之窄巷,转身进了一间破败小屋,顺手便把门掩上。   萧斜阳觉得躲在屋外听墙角过于不方便,便一跃而上,躲到破屋的屋檐上,不仅能仰躺着看个日落,还能看看柳剑清是否又暗怀鬼胎,毕竟在追杀萧斜阳和步倾流这件事上,柳剑清可是一向都很热衷,不然也不会出头搞什么雨夜截杀,搞什么苍狼山誓师。   一刻钟过后,破屋内来了一人,那人来得不动声色,若是柳剑清不开口,萧斜阳绝不知道来者竟能这般无声无息地进了破屋,看来这人的功力有相当的修为。   柳剑清语气很差,冲着来人便道:“你总算知道来了!我在此等了你一刻有余!”   来人脾气很好,语气也相对较有善意,他对柳剑清缓声道:“柳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萧斜阳认得这声音,无剑山庄庄主,宋青瓷。他怎会与柳剑清相约在此处?莫不是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柳剑清冷笑两声方道:“宋庄主,敢情被灭族的不是你,你就不知道急躁两个字怎么写?!我让你打探的消息你可打探回来了?!”   宋青瓷沉默良久,等得柳剑清摔破了一个杯子,他方出口道:“柳家全族,除却你以外,无一生还。”   寂静良久,随后一阵又一阵瓷器破碎声从破屋内传出,接着是踹门声,捶墙声,柳剑清像是泄愤似的,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待到柳剑清找回了自己声音,他方艰涩地问:“柳书程呢?他贱命一条,岂会这般容易就把他那贱命交待了?!”   宋青瓷叹息道:“该打探的,我都替你打探过了。凶手我已替你查探出来。”   柳剑清一字一顿,用恨不得将那人嚼碎的声音问道:“是、谁、”   宋青瓷扼腕道:“萧斜阳。”   躲在屋顶听墙角的萧斜阳简直当空一口凌霄血,就差找机会喷宋青瓷个满头满脸,他近日来根本不曾出现在湘宜,又如何能将柳家灭门?   敢情现在栽赃陷害不要银子,随便几句话便能把人钉死在墙上?这跟草菅人命有何区别?萧小爷勉强压住心头那道火,沉住气往下听。   听见了凶手名字的那一刹那,柳剑清竟然一反常态地,状似疯癫地哈哈大笑起来,语无伦次地道:“萧斜阳,哈哈,萧斜阳,我就知道!我之前那般待他,他定会寻机会报复于我!之前在苍狼山整不死他,在忘忧又被他逃过一劫,我就知道,他会留着小命报复我!报应,真是我的报应!”   宋青瓷道:“你先冷静,总有办法能将他□□。”   柳剑清道:“□□?宋庄主,你竟然跟我讲□□?!难道一直以来,不是我们在草菅人命吗?!何来□□之说?!”   没等宋青瓷答话,柳剑清继续道:“苍狼山誓师那次,我信了你,以为带头挑战邪道,便能提升柳家在江湖的名望。如今细想,那次,你不过是想通过我和我师傅,借刀杀人。一旦解决了萧斜阳,你便能将葬归收入囊中。”   宋青瓷暗暗心惊,他没想到,经过一番大起大落,柳剑清竟然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似是脱胎换骨一般。   萧斜阳则没想到,原来那位一直暗中用计谋摆布江湖人士去追杀自己的人,竟然是宋青瓷。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见宋青瓷不答话,柳剑清接着道:“是我蠢,在你建议用忘忧山火引出步倾流之时,我便该知道,你是个多么恶毒的人。你如斯心狠手辣,我从一开始便不该相信你,煽动我师傅策划什么苍狼山誓师!杀不成萧斜阳,萧斜阳如今来灭我满门,算是我的报应?!”   萧斜阳心道:看,柳公子您的推理多有依据,你害我,我再回来杀你全家,冤冤相报,好生过瘾。   宋青瓷闻言,心知不妙,他连忙安抚柳剑清道:“柳公子,我策划苍狼山誓师,不过是想葬归回到它应该呆的地方,绝无要占有葬归的意思!至于你说我心狠,纵火烧山,可你想,步倾流作为祸胎,可随时是天下隐患,当年清平道长可是替他算过一挂,说他绝对会成为血洗江山的暴君。不杀他,岂不是给天下埋下了极大的隐患?!我是实在心系江湖,心系天下太平,才出此下策!望柳公子谅解!”   萧斜阳彻底服了宋青瓷的花言巧语,做那般多事,不过是为了得到葬归与诡术残卷罢。   萧斜阳算是看出来了,他心道:宋青瓷如今是要稳住柳剑清,想要借柳剑清之口指证我是灭族柳家之人,届时江湖人士会以‘正义’为名,继续追杀我。那时宋青瓷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届时柳剑清没用了,宋青瓷该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毕竟柳剑清知悉他太多事。   可惜呐,萧斜阳很沧桑地闭了闭眼,葬归早就不在我手了,宋庄主你要找的对象应该是明王,不是我。   就在萧斜阳犹豫着要不要去拆穿宋青瓷之时,一位黑衣男子突然破窗而入,举起剑便要往宋青瓷身上捅。   情况有变,萧斜阳再也不仰躺着,翻过身子来,爬到天窗位,趴着低头观察战况。   来怼宋青瓷的,是那日用元澄的尸体将萧斜阳引致破庙的黑衣人——明王的追随者。   萧斜阳对眼前状况有点傻傻搞不清楚,黑衣人怎么在这里,明王呢?他不是负责守护明王的安全?是怎样的仇恨能让他抛下将要死翘翘的明王而来寻仇宋青瓷?   见到黑衣人挥剑冲上前,宋青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抽出无名迎战,他武功造诣不低,因而很快便占了上风。   黑衣人被宋青瓷打了个措手不及,却还是就着满身的血污去迎战,萧斜阳真心佩服这位黑衣仁兄的勇气,毕竟,明知打不过,却还是拼了老命往上扑,真心威武。   但萧斜阳却不能看着黑衣人活生生被宋青瓷打死,黑衣人可是明王的身边人,救下他,说不定能从中探得明王秘密。   小爷真心聪慧,如此想着,萧斜阳一个翻身,打破天窗,一跃而下,顺手挟持了柳剑清。   被萧斜阳用匕首抵住脖颈的柳剑清连害怕也来不及,干脆破口大骂道:“萧斜阳,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不去死?!活着就是败类,浪费空气的人渣,有娘生没爹教的辣鸡……”   萧斜阳打断柳剑清的怒骂,黑脸道:“差不多得了吧。连我爹娘都骂,戳我痛处,揭我疮疤,你不要太过分了阿。我告诉你,灭你柳家的,真不是我。”   柳剑清还欲再骂,萧斜阳从他身上撕了快碎布塞住他的嘴,耳不听心不烦,你坑老子的帐老子还没跟你算,你倒先凶上了,脑子也不知长何处去了。   萧斜阳开门见山,要交换人质,宋青瓷也不迟疑,将黑衣人踢往萧斜阳所在方向。   萧斜阳也知道,柳剑清对宋青瓷重要着,毕竟宋青瓷还得靠柳剑清去栽赃,说他是灭门柳家的凶手。宋青瓷在追杀他的这件事上,向来不遗余力。   可,即便是知道幕后黑手便是宋青瓷,萧斜阳也无可奈何,毕竟以宋青瓷在江湖中的地位,随便狡辩两句大家便会相信,而萧斜阳是邪道,不论他怎么辩驳江湖人也只当他在狡辩。   萧斜阳在这一点上真怼不倒宋青瓷,不过,萧斜阳留了一手,他心道:屋外听墙角那位老兄,宋青瓷这祸害就拜托了,帮老子将他往死里整,往死里整,往死里整。   重要的心愿说三遍。   眼看着萧斜阳带了黑衣人离去,柳剑清扯出口中碎布,满脸戾气地走向宋青瓷,恨声道:“你就这样让他走了?!不追?!”   宋青瓷心道:我得先搞定你阿,白痴。   柳剑清道:“你讲话!”   宋青瓷道:“你的命重要,还是趁机杀掉萧斜阳重要?”   柳剑清不语。   宋青瓷道:“飘渺宫发了请帖,邀请江湖众人一同到柳家处理此次灭门之事。届时你把萧斜阳捅出来,不怕江湖正道不帮你。”   柳剑清道:“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你日后无法助我重建柳家,你这庄主,也当不久了。”   宋青瓷听出了柳剑清话里的威胁,果然,人孤立无援之时都特别会为自己想后路,这一点,柳剑清与当年的宋青瓷,一模一样。   柳剑清道:“那黑衣人与你有仇?”   宋青瓷道:“三番两次刺杀我,皆以失败告终。”   柳剑清道:“我见他双手粗粝,有很多似是被刀剑割伤的疤痕。”   宋青瓷一僵,想起了那日乐亭楼,林家的灭门惨案。黑衣人刺杀他的时候,他只当黑衣人是些小虾毛,并无留意黑衣人过多。   想不到,这人,竟然是他的老属下。   作者有话要说:   砍了纲的设定,是的,砍了纲……   毕竟,宋青瓷这个角色其实原本该有很重的戏份的(会交待的)   (还是觉得必须折腾一下……所以又全部替换了,是的,全部替换了……嗯。)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真相的坑   在闹市寻了间客栈,摆下银子,萧斜阳便要将黑衣人背往厢房,可没走两步,却被掌柜拦住了。   掌柜怀疑地打量着眼前两人,一人丰神俊朗眉目生辉,一人满身是血状若死狗,搭档得如此诡异,两人必有苟且!   掌柜摆出一张黑脸道:“这位公子,我看你该是先背他去寻大夫罢。”   萧斜阳叹气道:“有劳掌柜关心,大夫刚看过了。这小子也是,不就是心上人跟人私奔了,他就自残成这个鬼样。唉,我这位兄弟……也被人嫌弃得够够的了。”   见萧斜阳脸上那真实不做作的悲伤神色,曾经有过相同经历的掌柜也觉得自己再拦就不厚道了,便麻利让路了。萧公子暗叹自己装神弄鬼技能满分。   将黑衣男子丢至床上后,萧斜阳把厢房内的窗全都打开了透气,他倒不怕宋青瓷追来,毕竟宋青瓷那货楞得要死,要追人肯定不会往闹市追。   他若是把窗都紧闭了才是心里有鬼。   回到床上看那黑衣人,只见那黑衣人满脸是血,血浸透在脸皮上,将那俊朗的面容生生拉出了几道皱褶来。   萧斜阳心觉不妥,手痒地摸上那黑衣男子脸上皱褶,猝不及防地手腕被黑衣人一把抓住。   萧斜阳只感到手腕的皮肤有阵微微的痛楚,像是被某些粗粝的东西摩擦到,他低头一看,很好,黑衣男子的手上沟壑纵横,像是把刀玩到出神入化的人。   黑衣男子就着握着萧斜阳手腕的姿势,嘶哑着声音,虚弱道:“感觉出什么来了?”   萧斜阳从他的语气中感到了他生命的逐渐流失,遂认真道:“你很虚弱”   黑衣男子竭力将满是伤痕的手举到萧斜阳眼前,道:“乐亭楼,林采之。”   萧斜阳看着那覆盖满深深裂痕的双手,悟了,此名黑衣人正是那日在乐亭楼刺杀林采之未遂的那名灰衣男子。   宋青瓷曾言这名黑衣男子乃杀害无剑山庄上任庄主的人,让步倾流将男子交予无剑山庄处置,而后这名男子便装死了,之后宋青瓷曾言已经将他处决。   没想到,这位兄台非但没死成,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刺杀宋青瓷,即使每次都被捅个半死,却永不言弃,勇气实在可嘉。   说来也巧,两次将被宋青瓷砍死之时,萧斜阳都及时出现将之救下,难道这才是传说中的,孽缘?   萧斜阳看着他那张貌似模仿自己的假脸,乐道:“我就知道你那日在乐亭楼是装死。”   黑衣男子有气无力地道:“是假死,本以为那次假死,能避过步凌月的砍杀,重新躲回无剑山庄,岂料……”   萧斜阳道:“无剑山庄?你与宋青瓷原来有一腿?”   黑衣男子点头,道:“我本是宋青瓷养在外,专门用作收诡术残卷的暗卫。那日让我刺杀林采之的,便是宋青瓷。可我没料到,事败以后,他非但没有助我养伤,反而要将我置之死地。”   萧斜阳就静静地听着他讲,一边玩手指一边听他讲,毕竟这位看起来气息虚弱的兄台尚未讲到重点。   黑衣男子继续道:“我受了重伤滚下了山崖,两个无面人对我施救,将我带入幽云八荒,让我拜入明王门下,我就此,当了明王的死士。”   萧斜阳明白,当时明王的人竭力去抢救黑衣男子,不是因为黑衣男子有多重要,而是,他们看中了频死之人的价值,把你治好,而后要你卖命。明王要的死士,便是这种没根没底的人,用起来方便。   萧斜阳道:“然后?”   黑衣男子道:“然后……明王让我放弃本来容颜,顶着如今容颜,去冒充当年宁府被灭族之时逃出生天的宁府幼子,透过宁将军的关系,在圣荆身边当了暗卫。”   萧斜阳道:“圣荆……有这么……蠢?”   黑衣男子道:“宁府幼子曾是圣荆身边伺读,明王打的,是感情牌。”   萧斜阳道:“明王为何让你待在圣荆身旁,他有何企图?”   黑衣男子道:“企图只有那么一个,他妄想挟天子令诸侯,私下让圣荆掘开宁朝龙脉,他做梦也想寻的,不过是龙脉。他让我留在圣荆身旁,随时对他报告圣荆一举一动。”   萧斜阳道:“那你为何不好好待在圣荆身边,反而有空跑来刺杀宋青瓷?”   黑衣男子一脸痛苦,他道:“我出卖了明王。”   萧斜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他双眼微微睁大,像是为了确认一般,缓声道:“你说什么?!”   黑衣男子道:“跟在圣荆身侧,我才正式明白到,跟一个对的主子是何等重要。”   有过宋青瓷的教训,黑衣男子本该心死,可明王救了他,尚未有太深觉悟的他,便应了明王的要求为其卖命,可当他知晓明王真正目的之时,他却突然下不了手。   是的,下不了手,他明白那种频死的恐惧与绝望,他不希望看见生灵涂炭。况且,明王之于他,本就只有救命之恩,换言之,明王在他心中的重量尚未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卖命。   但,圣荆能。   萧斜阳沉默了约有半刻钟,方道:“所以,你与圣荆,一同卖了明王。”   黑衣男子点头,以手捂住双眼,声音微弱:“可以这般讲。明王尚相信我,我已写信告知他,一切准备就绪,圣荆已经完全信任我,龙脉位置我经已打探出。”   萧斜阳道:“明王这般多心眼,你觉得他会相信你么?”   黑衣男子道:“不信也得信,他不会错过一探龙脉的机会,他本就是垂死之人,此趟回来,不过是为了让毕生所愿有个终结。”   萧斜阳道:“恕我多言,毕生所愿,是指?”   黑衣男子道:“两愿,一愿灭门柳家,二愿聚齐稀禾所有魂魄。”   萧斜阳道:“他与柳家又有何怨?”   黑衣男子道:“当年明王相助段将军起义之时,段将军粮草军饷不足,明王劝说柳家暗中反水,柳家背叛乾嘉帝,竭力帮助段将军。”   倘若他日为帝,定必将柳家幼女封后,这个诺言乃当年的段将军,后来的景临帝亲口许下。   “那时,明王近身三婢女皆出落得国色天香,段将军终日与明王商量战事,自然而然,三婢女少不了与段将军亲近些许。偏那柳家幼女,天性跋扈,妒忌成狂,为免影响自身后位,她用了最残忍之手段,将明王身边三婢女杀害。”   萧斜阳讲话接了下去:“后来,柳若竹尚未等到封后,便离奇身亡?”   黑衣男子挺惊讶萧斜阳竟然知道这事,萧斜阳知道这事儿纯粹是听嘴碎的酒馆掌柜讲过,而他本人,在后来亦知道,柳若竹并未如民间传言那般离奇身死。   她被自己那垃圾师傅制作成了半人半虫的傀儡虫母体,在靖王陵里暗无天日地过了二十余年,生不如死。最后因萧斜阳的到来,她借机就此了断自己性命。   倘若她一早知道,柳家人的跋扈与狠毒,能就此毁了一个家族,她怕是宁愿在深宫中独守一生,也不愿意看见如今结局。   萧斜阳心道,段非言也是够变态,已将柳家幼女弄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让她苦了二十余年,如今却还要取柳家整族性命,内心残忍程度可见一斑。   黑衣男子见萧斜阳思考入神,问了他一句:“公子,我是圣荆帝部署好的一只重要棋子,没有我里应外合,明王不会相信圣荆为我所俘。”   萧斜阳道:“你是想我送你回皇城?”   黑衣男子道:“是我被私人恩怨蒙了眼,一得闲便想追杀宋青瓷那败类,沉不住气,容易坏事。幸得公子相救……”   萧斜阳道:“你坏的事,大着。”   黑衣男子道:“公子,圣荆帝此次,胜算不大,今日在此遇见公子,望得公子相助!”   萧斜阳心道,自己两日没回奉月,而柳家又恰好被灭门,于情于理,步倾流都会前往湘宜,若是他不能及时赶去湘宜相助步倾流,怕到时,宋青瓷会伙同柳剑清,将步倾流置于死地。   黑衣男子看得出萧斜阳在迟疑,他道:“湘宜之事,你不必纠结。飘渺宫宫主近日会前往湘宜处理柳家之事。”   有了段思宁在身边,步倾流应该不会轻易露面,萧斜阳这才放宽了心,实则上,他到现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禁忌关系。   他答应前往帝崚,却不知步倾流早已先于段思宁一步,往湘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乱,所以理一下:   沈式王朝,国号安,末代皇帝为乾嘉。   乾嘉尚在位之时,乌羽族(根据地是幽云八荒)屡犯安朝西北边境,因而两国偶尔会打一打仗,乌羽族比较悍,所以打了这么多年,国库也挺空虚了。   在此背景下,好战的乾嘉仍要年年侵犯周边小国,打仗自然要钱阿,国库空虚怎么办阿,柳家有钱阿!柳家再有钱又如何,不够你年年打阿!怎么办,征兵征税阿。   赋税一重,百姓自然怨声载道,久而久之,便造成了民不聊生的景象,恰好,百姓们揭竿起义了,起义军遍布全国阿卧槽。   乾嘉说:阿,这样阿,段君瑞,你作为将军,帮我平定下起义军吧。   然后段君瑞就去了,结果段非言这斯趁机作妖了,百姓在段君瑞面前长跪不起,段非言顺水推舟,说服段君瑞起义。   之后段非言相助段君瑞问鼎帝位,段君瑞成了景临帝,改国号宁。   段非言帮助段君瑞自然是有他的目的,这点后面会讲。   但是段非言发现帮助了段君瑞,自己反而距离自己的目的越来越遥远,他不甘心了。   反正天下初定,乌羽族蠢蠢欲动,前朝余孽尚在,保皇党仍有兵力在手,一言以蔽之:段君瑞尚未能稳坐江山,段非言还有机会扳回一城。   于是,段非言就联系了前朝太子元澄,结果元澄在实行计划的时候死翘翘了,他便推了元德这个游手好闲的皇子上位,好了,元德成了太子,承担起了复国重任。   结果他喵的元德,在灭族宁府的时候遇见德贵妃胎动,德贵妃死命喊着:这孩子不是天顺的,你不要杀他。   元德帮助德贵妃接生,看见萧斜阳降生的那一刻,他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生命最初的纯粹让他觉得:每个人活过来都不容易,何必非要为了所谓家仇国恨,弄至生灵涂炭。   于是元德摆了明王一道,带走了萧斜阳,辗转到江陵隐居去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天性单纯步雪莲   温言是被空气中那阵腐臭味刺激醒的,他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只觉头疼欲裂,浑身更像是散架了一般,通体难受。   他尝试抬起手来按揉头上穴位,可四肢绵软无力,显然,他被下过药。   双眼艰难聚焦,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背对着自己,双手不知在沸腾的锅内搅动着什么,锅内冒出阵阵热气蒸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那味道直让温言作呕。   温言就着半靠在墙上的姿势,去打量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白衣男子,他只记得自己本来是在温府,不知哪名脑残在他身后给他来了一棍子,他醒来便成了这幅样子。   温言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口干舌燥,腹中更是空空如也,看来该是昏迷超过一日了,他不动声色地放眼观测四方,只见遍地皆是死尸残骸,远处屋檐下一对红灯笼幽幽地迎风飘荡,灯笼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一字:柳。   温言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再去看那地上的死尸,死尸皆是一身青衣,典型的柳家家丁袍——柳家被灭门了。   得到这个结论的温言,只觉一阵寒气涌上全身,眼前男子究竟是何人,竟有能耐将柳家灭门,他抓自己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段非言似是察觉到来自于背后的凝视,他举着碗转过身子来,半张尽是血符咒的脸首先进了温言的眼。   段非言将手中的碗塞到温言唇边,神色淡漠地道:“喝。”   温言勉强抬起手来,将那碗汤直接推翻,碗里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恶心得他直反胃,该不会是腐尸肉?想到此处,温言又是一阵恶寒,差点吐酸水。   段非言冷笑一声,桃花眼内却满是揶揄之色,他道:“莫不是许城少主,天生高贵,看不起我这锅龙虎凤罢?”   温言不知龙虎凤是什么鬼,他只觉得眼前之人模样不人不鬼,身上带着一股死人的气息,似是方从乱葬岗爬出。   段非言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汤,顺便把里面的鸡腿捞出来,完全不顾温言意愿地就把那鸡腿塞到温言的嘴里,温言自然是边仇视着他,边将鸡腿吐了出来。   段非言见他这幅样子,起了玩心,道:“你可知道龙虎凤是什么?龙是蛇,凤是鸡,虎是猫。”   听到猫的那一瞬间,温言彻底地扶墙吐了。   段非言笑得满眼皆是桃花春/色,他也就只剩下那双眸子有些许生气。等温言吐完了,他方道:“可惜呐,猫我没寻着,锅内没猫,图个好听,勉强叫龙虎凤了,你道我这汤的名字,改得如何?”   摆明耍了温言一道。   温言身体底子本就不厚,被下药以后又吐了一番,如今是直接能晕过去了。   段非言道:“你可先别死,我留着你还有用。”   温言宁愿直接晕过去,好过对着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还是即将从人变成鬼的东西。   段非言见温言一脸恶心且生无可恋的样子,心里还在怀疑这小子能不能坚持到帝崚,他要温言的血有大作用,他要捉的本不是司空月,而是温言。   司空虽然招邪,可出生日却是阳日,温言则不同,他从内阴到了外,彻底的纯阴,要不然上次在召阴山,那血尸也不会死死盯着他。   虽然,这世上纯阴之人稀罕,但段非言却恰好遇见两个,事实上,温言并非最好人选。   段非言硬是给温言灌了两口汤水,温家小少爷死都不配合,汤水从唇边漏出来,浸湿了温言的衣衫,也润湿了段王爷的手。   段王爷涵养好,不会反手就是一巴掌,他默默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笑意盈盈地抵住温言的脸颊,愉快地道:“我再喂你一口,你若是敢吐出来,我就拿你一只眼,炖汤。”   看,本王多好,做事还带打商量的,可温言不领情,他只给了明王一个藐视的眼神。论武力值,他虽然是个辣鸡,可在风骨方面,总不能丢了许城的面子。   明王被温言那藐视的小眼神逗乐了,他道:“许城少主,挺倔阿,跟温如炙那个顽固不化的死老头,倒挺像。”   听到明王随随便便地拉出温大将军的名字,温言眼内闪过一丝惊疑,待那丝惊疑沉淀以后,温言方咬牙问道:“你究竟、是、谁!”   段非言故意拿刀在温言毫无瑕疵的脸上比划着,道:“讲出来我怕把你吓得不要不要的。”   温言知眼前之人身份不一般,却一时难以猜度究竟是谁,他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答案,以为眼前之人,是元德。   倘若知道眼前之人是谁,或许便能猜中他究竟有何目的,本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精神,温言试探道:“许城于归。”   段非言哈哈一笑,拿刀尖挑起温言的下颌,道:“许城于归?猜中了一半,不过我却并不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闻言,温家小少爷浑身汗毛倒立,许城于归,五大重要人物,根据明王的话,可以排除清平道长,元德太子,景临帝,温如炙。   那么便剩下——段、非、言。   温言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再次逗乐了明王,他骨子里本就有种不安分因素,没事总要作一下,遂道:“温如炙那个老头,若是知道当年的真相,恐怕要气疯罢。”   段非言想到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此次回来亦不知能否成事,若是不能成事,那必定是他死,温言活。到时若是当年策反的众人,知悉了‘许城于归’的真相,便肯定会活在内心的愧疚当中,自责不可终日,那岂不是很好玩?   想及此处,本着‘即便本王逝去了本王还是会带给你们相当有杀伤力的阴影’的念头,段非言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对温言揭露一下当年的真相:“世人皆信命,能算命的道士,便能掌握人一生命途。”   “我助段君瑞策反之时,早就明白许城攻不破,要扳倒温如炙,实在困难。既然如此,何不把强敌转化为自身友军?”   “温如炙看似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太过信命。他将清平那位辣鸡道士视作座上宾。而清平呢,作为一名道士,他又过于信天。”   “如此一来,我只需要误导清平,故意在他面前做点戏,让他误以为乾嘉帝必定败于帝崚,元德若是上位他日定会成为暴君,唯有段君瑞方是真正人中之龙。”   “清平信了,温如炙自然便信了,温如炙信了,自然带着许城十万精兵,倒戈相向段君瑞。什么许城于归,天象异数,全是鬼扯!”   “温如炙相助段君瑞攻入了帝崚,却不知自己被我暗中摆了一道。段君瑞并不是上天指定的真命天子,而是本王指定的九五之尊。是不是很可笑?”   “温如炙本是如此忠心的一个人,可他却背叛了乾嘉,背叛了整个前朝。倘若没有他,前朝不会覆灭,黎民百姓不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以为自己顺应天意而行,却不知道,他其实只是一个手握兵权,却愚蠢地挑起了腥风血雨,让黎明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乱臣贼子!”   “清平那斯不过有小两手算命功夫,通过那次名声大震,还真以为自己能窥测天意,日后还顺道坑了步倾流……”   听了明王一席话,温言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明王,你个贱人,做了如此非人之事,还要给自己找借口,将锅推到温家背上来,小爷跟你同归于尽!   明王轻巧地避开了温言的‘投怀送抱’,温言本就没力气,这下子身体往前倾,直接在地上磕破了脑袋,额上一下子便见了血。   完了,玩脱了。   温言天生召阴,这下子见了血,四周怨气颇重的死尸,全都闻风而动,扭动着爬了起来。   明王看着眼前一众面相狰狞的死尸,沉着脸抄起麻包袋,将温言从头盖到了脚。   各死士皆暗暗守在柳家各个隐蔽角落,此刻见明王有危险,好几个守在附近的,皆欲出手相救。   明王却一挥手,阻止了他们的行动,他察觉到不远处正涌过来一阵剑气,这阵剑气他几天前才接触过,来者是步倾流。   明王勾唇一笑,静静地等待着步倾流踏入柳家庭院。   步倾流手握凌月,冲进来的一下子便将好几具站起来张牙舞爪的尸体砍了个四分五裂,明王讶异地发现,一向以淡定以及高贵冷艳著称的步倾流,此刻身上竟带着一阵肃杀的恨意。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暴走至此,而那个人,必定是萧斜阳。   明王看了看被困在麻包袋内的温言,只见温言挣扎微弱,多亏了他方才一番折腾,如今温言是连呼叫的力气亦没有。   很好,那锅龙虎凤以及自己的真实身份,正好把温言那文弱书生给气得不要不要的,看,话也说不出来了。   明王惯会利用形势,此刻此场景,若是他不能借用温言将步倾流拿下来,那真是愧对当年名声。   手无寸铁的明王与手握古剑凌月的步倾流对峙着,打破此番对峙的,是明王手上掏出的一根毒针。   毒针却不是直往步倾流飞去,废话,眼前这小子百毒不侵,把毒针甩过去也是浪费,所以,明王一个反手,将毒针甩到了温言身后那墙壁上。   明王邪魅一笑:“放下凌月,你没有与我谈判的筹码。”   步倾流冷声道:“你为何总是这般有自信?”   明王不在意地踹了温言一脚,斜眼道:“且不说你已被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死士包围,只凭我手上的人质,你便不敢乱动。”   步倾流淡然道:“我如何得知,他便是萧斜阳?”   明王状似不经意地从怀里摸出葬归以及那鬼将令,他记得,在破庙,他从萧斜阳身上摸出这两件东西之时,步倾流并未去到现场。   按萧斜阳那性格,明王可以猜想到,他醒来后自是难以面对步倾流,那便是讲,自那日破庙以后,两人该是没有任何交流。步倾流自然不会知道,段非言从萧斜阳身上搜走了这两件东西。   如今,就看步倾流信与不信,段非言相信,步倾流不敢赌,因为他这一赌,赌的会是萧斜阳的命,况且,暴走的雪莲没什么脑子,只需谨慎些许,便能将他拿下。   步倾流雪霜盖脸,紫眸怀疑地凝视了段非言手上的物件半刻,最后竟是敛去了一身剑气,将凌月插回鞘中。   明王心道,真纯洁,真好骗,不愧为一朵不懂人情世故的高岭之花。   本来,他收到派到圣荆身边的死士传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这东风竟然自己吹来了,且在自己面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这般运气实属难得。   可,东风的确是来了,明王却另有忧愁,眼前这朵高岭之花,还真难束缚。   明王围着他踱步,正思考能如何将他拿下。点穴?他随时能用真气冲破穴道。下药?他体内流动着雪莲血,百毒不侵。敲晕?若是途中醒过来步倾流随时能用剑气爆他一脸。   正在明王忧愁如何是好之时,步倾流那双紫眸竟幽幽回复了漆黑,他自从被萧斜阳推下忘忧山崖后,身子便一直处于虚弱状态,强行暴走实在难以承受凌月过多剑气。   步倾流自己倒下了,明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开了花儿,真是天助我也!早叫你小子不要装,装过头了吧!呵、呵。   明王半蹲下,握住步倾流手腕,仔细把脉,发现这小子本是血性极寒,却恰好不知因什么伤而导致风寒入骨,寒上加寒,竟把本来不错的底子给消耗得差不多。   甚好,甚好,看这样子起码能晕几日,省去了不少麻烦。   明王从柳家挑了辆马车,将温言与步倾流塞进马车车厢以后,才把温言身上的麻包袋给去掉,很好,温言直接给蒙晕了,明王往他嘴里塞了颗灵丹,给他吊着一口气。   半个时辰以后,温言方醒过来,他完全是被马车走的这九曲十八弯的破路给震醒的。依旧是头昏脑胀,四肢乏力,双眼勉强聚焦,步倾流那张漂亮的脸就这样撞入了他眼中。   天山雪莲也被抓了?!温言心头一震,只觉大大的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温言内心OS: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58章晚点放哈……这文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扼腕   事因要聚集各道正派人士,顾挽晴与诸多武林正道比步倾流晚一步抵达湘宜。   顾挽晴让各门派遣人守在湘宜各个城门出口,自己则与诸位颇有名望的领头人直接入柳家查探一番。   柳家乃当朝名门望族,家世绝非一般,因而家丁亦是众多,遭到灭门以后,柳家是相当的乌烟瘴气,每走至一处,皆能看到腐烂的死尸。   此情此景,让执意跟着顾沉风进来的柳剑清憋红了一张脸,他眼内藏着滔天的恨意,身上更是隐隐泛着幽怨的杀气。   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冲进柳书程的厢房,看着地面那具腐烂得早已无了人形的尸体,先是泄愤般踢了两脚,再是跌坐于地面,颤抖着用双手摘下了柳书程颈间玉佩,最后,将它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顾沉风跟了进来,看见狼狈如此的柳剑清,叹息了一声,方道:“不必忍,想哭便哭罢。”   柳剑清没有哭,他被陈杂在心间的痛苦、不甘、怨恨与委屈,狠狠地堵住了嗓子,他哭不出来,只看着柳书程的尸体,扭曲地笑道:“我要萧斜阳,生不如死。”   顾沉风这个徒儿虽是不争气,脑子也不太好用,可他终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他的那颗心,也终究是肉长的。此逢巨变,岂能教他不状若疯癫。   缓了一会儿,柳剑清方爬起来,在顾沉风面前站直,以谈判的语气跟他道:“我知我禀性不好,一路来也并不尊师重道。你是为了还我柳家当年恩情,方肯隐忍将我收徒,而我师从你涧水一剑多年,却还是没有长进,只会拿着柳家的名望去为非作歹。”   “这么多年,当真是委屈了师傅。今日我在此处叫你一声师傅,倘若你能助我报这灭族之仇,就当你还了柳家当年恩情。今后你我师徒两人,一刀两断,各不相欠。我柳剑清日后再不会玷污涧水一剑的名声。”   听得他此番话,顾沉风心头一颤,却只是微微叹息道:“你放心,只要你肯配合,为师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一定。”   这厢顾沉风和柳剑清谈着话,那厢顾挽晴与诸多正道领头人并未在柳家觅得灭门之人的踪迹。   顾挽晴那日收到密信,密信指明段非言必定会寻柳家下手,因而顾挽晴方举着飘渺宫的名义来到柳家,解决圣荆的棘手难题,让江湖人替柳家善后。   密信是谁写的她不知道,但圣荆却告诉她,信的可信程度甚高,因而她不得不来柳家一趟,可联合诸多武林正道翻遍了柳家,也未看到过灭门之人的踪迹。   便是在失去头绪之时,天空中乍起一道带着极大声响的亮光,那是守在城门的同道的信号弹,城门处有发现!   顾挽晴领头往北城门所在之处飞去,不消半个时辰,便带着大批正道人士赶到。   被守门的同道中人拦着的,是一辆马车,一看便是柳家最爱的奢华铺张款,但是守门的人只敢围住马车,不敢轻举妄动,仿似忌惮着车厢内之人。   不多时,被包围的马车上下来一人,那是个极其标致的青年,可那张脸宛若千里冰封,眼底更是无波无澜,仿似不带一丝感情。   麻木,顾挽晴生生从步倾流的眼神中看出了麻木,不,他不该是这样的,哪怕是他的内心掀不起任何波澜,眼底也不会徒有麻木。   见到步倾流的那一瞬间,诸多武林正道脸上正好卡在了一个微妙的表情之间,准确来说,那叫尴尬。他们没想到,经过正道各种挑衅,步倾流竟然还能够活着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顾挽晴则是妥妥的恼怒,叫了他别出现在湘宜,竟然还送死来了,这下要是被污蔑,真心水洗不清!要知道,只需要一片所谓正道站在道德最高点,简单发表几句意见,便足以给一个人定罪。   宋青瓷率先抽出无名,带头冲在第一线,将剑架到步倾流脖子上,直愣愣地道:“果然是你,那日在忘忧,就知道你没死成!”   步倾流一言不发,顾挽晴先替他急了,横眉对宋青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青瓷明明白白地道:“除了他,还有谁有此能力能砍杀柳家上下如此多人!之前柳家大少带头将他引入忘忧,他被萧斜阳那孽障推下悬崖,死不成,自然是回来寻仇。”   步倾流本就满身污点,此刻配上宋青瓷的推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此次回来便是为了灭门柳家。   顾挽晴道:“柳家七日前被灭门,他若是要走,何必等到今日。你就不许他丢不下从前的身份,特意回柳家查探凶手?”   宋青瓷道:“柳家有份出力在忘忧围攻他,他又岂会怨予恩尝?顾宫主,能说出这番话的你,心会不会太大了。”   两人争执不下,步倾流一言未发,顾沉风看着他的身姿,心觉不妥,再仔细观察,只觉眼前这人脸相精致,风骨却是差了步倾流本尊五分,况且,他身上没佩剑!   不,这不是步倾流!顾沉风心觉不妙,大呼一声:“往后退!”   作为江湖名声甚足的涧水一剑,顾沉风一声令下,大家自是慌忙往后退开数十步,与此同时,假货直接甩出匕首,直往顾沉风身上刺去。   君子剑起,顾沉风几下手落,便直直逼得那假货往后退,假货根本不是顾沉风的对手,可作为死士,迎敌的勇气不能没有,大不了就是死。因而在顾挽晴挑开假货面上那层人皮之时,假货还是那般淡定,真要形容神情,大概能用四个字:状如死尸。   当看见假货那张血红血红的,连轮廓也被打磨过的脸,绝大部分在场人士皆抽了一口气,为了易容牺牲到这个程度,这人的狠心程度也是教人难以置信。   知道不是本尊,顾挽晴先是松了一口气,她方才太急切去为步倾流做辩驳,竟没有怀疑眼前人是个假货,还是个□□裸的没有脸皮的假货,看来圣荆收到的那封密信可信程度甚高,明王真的来了湘宜。   就在顾挽晴沉思间,柳剑清拨开人群冲了进来,他功力浅,走得慢,错过了方才一幕。但当他看见那被束缚着的假货与步倾流的穿着差不多之时,也不思考为什么假货那张脸那么恐怖,便发了疯似的对假货拳打脚踢起来。   纯粹是泄愤,他恨萧斜阳,自然恨与萧斜阳相关的任何人。   顾挽晴见到柳剑清,心思转动,主动走上去,对柳剑清解释道:“打死他也没用,他是灭门凶手的死士,什么也不会讲。凶手借用这个假货冒充步倾流,将我们引至此处,好方便逃走。我们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   顾沉风眼一扫,果然发现守着各道城门的人皆已站在此处,此刻,凶手必是走远了无疑。   柳剑清扭曲着面容笑道:“呵呵,逃得过今日,逃不过明日。灭门我柳家的,除了萧斜阳,还能有谁?!”   顾挽晴横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凶手面都还没见到,你就断定是姓萧那小子害的柳家?”   柳剑清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问题,他道:“那日苍狼山誓师,那日忘忧围捕,皆是我用柳家名义带的头,萧斜阳在忘忧死不成,回来寻我复仇,不是很理所当然?!”   顾挽晴道:“听起来是挺理所当然,可众所周知,萧斜阳习惯招魂控尸,不习惯使唤活人。在有死人可用的情况下,他为何还要养活着的,会喘气的死士,他那么穷根本养不起。况且,忠心耿耿的死士一般都是要从年纪很小之时养起,这死士的岁数,大概有萧斜阳两倍大,如此可见,凶手真不是萧斜阳。”   等到柳剑清反应过来之时,顾挽晴接着道:“说回那日苍狼山誓师,你说你以柳家名义带的头组织誓师。但在场诸位皆明白,你是因收到密信,从信中得知萧斜阳探靖王陵取得葬归。为了避免萧斜阳被葬归影响从而危害江湖正道,你才组织的誓师。可见,送密信予你之人,才是真正的带头人。不知柳公子,可否透露他是谁?”   柳剑清被顾挽晴杀了个措手不及,他避开顾挽晴的眼神,只道:“具体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家之所以相信密信所言,是因为大家顺着密信的指引,去到靖王陵前,的确捉到一条被萧斜阳所画符咒控制的阴尸。”   顾挽晴道:“即便阴尸为萧斜阳所控,可萧斜阳有否让阴尸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顾挽晴见达到了目的,便接着道:“飘渺宫几乎没有参与过对这两人的围剿。可本宫主好奇的是,你们总说萧斜阳是邪徒,步倾流是祸胎,可我却不曾见他们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自忘忧山那次后,步倾流生死未卜,萧斜阳下落不明。可这江湖消停片刻了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飘渺宫时常置身这事之外,因而更有资格在此警醒各位:诸位在剿灭邪道这一事上,实在过于先入为主。惯性思维,让诸位有什么锅,都先往萧斜阳背上推。可是,真正的有心人,真正的凶手,却早已逍遥在外。”   宋青瓷欲要反驳,却见对面柳剑清瞪过来的凶狠眼神,顾沉风上前一步,挡在宋青瓷身前,隔开了柳剑清的视线。   顾挽晴一番话,就像是当场给江湖正道扇了狠狠一巴掌,她本就是借着柳剑清,先替萧斜阳解围,然后利用诸位江湖人士那因为误会了萧斜阳而产生的愧疚,对他们一阵穷追猛打。   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顾沉风建议先去收拾柳家尸骸,再商议追寻灭门凶手。这个建议正好迎合了顾挽晴,她此趟前来最需要做的事,是替柳家这情况善后,她知道凶手是谁,可应圣荆要求,除非江湖人士亲眼发现明王死而复生,否则她不能随便交待出明王的消息,否则她容易成为江湖人的怀疑对象。   即便是明王逃脱了,顾挽晴也不急,她只是圣荆的一着棋,若她擒不住明王,明王身后还有圣荆堵着。   当夜,诸位江湖正道在收拾好柳家后,商议对策无果,唯有在柳家附近客栈落脚,择日再议。   连日来的事已折磨得柳剑清心力交瘁,商议完对策后,他独自走到柳书程的墓前坐下。静静地看着夜空,他觉得自己胸中那团仇恨,就像是眼前的墨空,无边无际,却模模糊糊。   柳家被灭门,圣荆没有任何表示,温家似是毫不知情,凶手更是不见踪迹。重建柳家,没有资本,寻仇家,没有线索。一连串的事堵在他心上,堵得他深觉眼前,前路茫茫,根本不知下一步要怎么走。   便是在他发怔之时,一把匕首直直往他喉间飞来,与此同时,君子出鞘,打落了那把匕首。   柳剑清愣愣看着眼前一幕,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有人要将他灭口!他心有余悸地爬起,躲到突然出现的顾沉风身后,顾沉风却对他道:“先回去,寻飘渺宫的人守着你。我去追杀手。”   顾沉风追着那使出匕首的黑影而去,一路跟到了远处的山林间,可此时,杀手已不知藏在了何处,就在顾沉风欲转身之际,一把冷剑,怼在了他后心上。   顾沉风很冷静,他道:“宋庄主,你我相识多年,我想,这一剑,你该是捅不下去罢。”   宋青瓷愣了一下,方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顾沉风道:“那日,你与剑清在破屋内的谈话之时,我就在屋外。”   那日,萧斜阳跟在柳剑清身后,一路给顾沉风留下了标记,因而顾沉风知道了那日屋内所发生的一切。   宋青瓷维持着将剑抵在顾沉风后心的姿势,久久不语,过了一会,他等来了顾沉风一句话:“收手罢,没人会追究。”   宋青瓷好笑道:“柳剑清尚活着,难保一日,他会将那日苍狼山密信以及忘忧山火之事捅出来。这种情况下,你让我如何罢手?”   顾沉风道:“只要你肯罢手,剑清那边交给我。”   宋青瓷道:“真是好笑,当日你在苍狼山,如此痛惜步倾流入邪道,今日对我这个彻底的邪徒,却无甚反应,甚至要放我一马。难道我不应该觉得可疑吗?”   顾沉风道:“若是你就此罢手,我尚能帮你摆平柳剑清,若你此剑刺下,我死了,我相信,从今以后,没有人会再拉你回头。”   宋青瓷道:“为什么要帮我?”   顾沉风道:“你我相识多年,说是护短不为过。可却也不全是护短。你要取得葬归,无非是因你修了诡术,一去无回头。可你修诡术约莫二十几年,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难道我不该相信,你的那颗心,依然是正的吗?”   宋青瓷道:“你在影射什么?”   顾沉风叹息一声,方道:“我于这江湖,尚有些许名望,我身为剑清师傅,那日苍狼山誓师,若少了我的推动,不一定能搞得起来。如果说你有罪,那我也有罪,那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罪。我自己尚是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够判定你是否罪人?”   宋青瓷像是听到半生以来最大的笑话一般,他在自己的放声大笑间,丢下了无名。   顾沉风转过身来,再次对他叹息道:“从一开始,我对萧斜阳与步倾流的判断便是错的,正道,从来该正的,不是武功派别,是人心。我从一开始便搞错了方向,差点逼得两人走投无路。”   “每个人皆有荒唐至极之时,而每个做过错事之人,皆希望有改正之机会。我受过良心谴责,我希望得到悔改机会,拥有这样一颗心的我,没有资格去责怪你曾经的不是。只要你肯回头,路还是不会太难走。”   留下一段希望能让昔日好友自省的话后,顾沉风便转身离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顾沉风,宋青瓷笑得牵强,笑得扭曲,他心道:凭什么?!凭什么自己犯过的错事,只需要感叹一句荒唐,便能了事?!当初以正人君子之姿教训步凌月的是你,今日为步凌月讲话的又是你,这其中所有发生过的事,仅凭借你一句荒唐,便能了事?!   顾沉风,你以为你看穿了一切,可你却不知道,我手上,欠了林家满门命债。   作者有话要说:   问:难道宋青瓷害得主角这么惨,还要给他回头机会?   答:是的。   宋青瓷这个角色,本来设计是表面温和无害内里心机狡诈,但这个角色本来就崩了,着墨太小,铺垫不足,写不出那种‘温和地笑着然后一刀捅死你’的奸恶之相。若是最后整死这撕的时候用太多笔墨的话……感觉会很突兀。(因为怕会有一种随便推了个替罪的出来圆剧情就了事的感觉。)   关于顾沉风,步雪莲让他看清了,何谓真正的‘正邪’,‘正邪’之分,分的从来是‘人心’,而不是‘武功派别’。他一直觉得自己当初跟着柳剑清策划苍狼山誓师,是错的,而且错得很离谱。他自己错了,自然想得到赎罪机会。因而他希望通过自己的经历,帮助宋青瓷‘正心’,也算是一种自我救赎。   关于雪莲:嗯……他还在明王的马车上,正在赶往帝崚……   下一章,帝崚见~顺便揭开明王这辣鸡的终极大秘密(阿呸,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就是明王心里的小九九。)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烟灭   半轮银月悬于夜空,洒落的点点银辉伴随着宫灯内明灭的烛光,衬得整个皇宫昏昏沉沉。   夜已深,圣荆却仍坐在案前批注奏折,在他难掩倦意地第三次用指腹去按压太阳穴之时,守在门外的侍卫用麻木的声音通报:侍读求见。   圣荆允见,侍读端着香气乱溢的参茶,上前鞠躬道:“夜深了,陛下若还要批注奏折,还请喝杯参茶提个神。”   圣荆从侍读满是深浅伤痕的手中接过参茶,淡淡抿了两口,道:“既已知夜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侍读抬眼看皇帝,笑道:“臣下不用歇息,该歇息的,是陛下才对。”   侍读话音刚落,圣荆突然摔倒在地,只见他双手不断地按压着头上穴道。看动作神态,似是痛苦万分。   便是在皇帝挣扎着与侵蚀脑髓的疼痛作斗争之时,门外值守的侍卫突然推开了寝殿大门。那两名侍卫神情僵硬,眼神麻木,显然不是听到动静后要来护驾天子的。   那两名侍卫分站咋寝殿大门左右两端,不多时,一名带着斗笠的男子,披着满身的月霜,缓步跨过门槛,踱入寝殿内。侍读见他前来,很自然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男子揭下斗笠,常年带笑的双眼里,此刻正满布戏谑,他就着半蹲的姿势,欣赏着圣荆因头部疼痛而挣扎出的满身大汗。看了一会儿,他捏住圣荆的下颌,强迫圣荆抬起来脸来,笑言道:“好久不见了,我的皇世侄。哟,真的是越长越俊。卖你去青楼当‘花魁’好不好。”   圣荆艰难地将视线集中在男子身上,在见到男子脸上那妖异纹路的瞬间,他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般,满眼尽是惊怖。   明王撤开手,一脸云淡风轻,他道:“你小子眼神还挺逗,除了那张脸,给本王感觉性格上不像爹不像娘的。讲真的,你有没有怀疑过,其实你是被捡回来的?”   圣荆移开目光,艰难地维持着他身为天子的矜持,冷淡道:“有话、便讲,朕不想听你那么多开场白,浪费时间。”   看圣荆被气到,明王笑得更欢了,他道:“尽管本王时间紧迫。可多年不见,本王总不该只跟你讲两句话罢,这样恐怕失了本王礼数。在进入帝崚之时,本王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跟你讲。”   圣荆道:“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那你便别讲了。”   明王难得地噎了一下,不过他倒也没再逗弄圣荆,毕竟他时间紧迫,纵是玩心再大,也不能浪费过多时间,他轻轻地踢了踢圣荆,道:“别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怪就怪你看错了人。你眼前的侍读根本就是本王指派在你身边的眼线,不是当年从元德手里逃出生天的宁家幼子。哦,对了,宁家幼子早已身故幽云八荒。”   “本王亲爱的皇世侄,枉你城府极深,算无遗策,可你终究还是败在了本王的眼线手上。皇家都以为本王早已被午门处决,因而对本王放宽心了如此多年。这些年来,本王韬光隐晦,总算是寻得了机会,再次入主惊华城,顺便地,过来看看你近况。”   受不了明王的絮絮叨叨,圣荆直截了当地道:“讲重点。”   明王斜睨了圣荆一眼,实在是被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搞得胸中郁结,便又踢了他一脚泄愤。随后,明王转过脸,对侍读讲:“背上,我们要用他开路。”   圣荆虽然被那杯参茶搞得头痛欲裂,可力气还是有的,他踢开上前来背他的侍读,眼里尽是赤果果的嫌弃。明显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明王没时间跟他耗,遂冷道:“哦,本王忘了告诉你了,许城少主跟步凌月都在我手上,你若是不配合,本王一个不高兴,随时把他们搞残。”   明王话音一落,圣荆一记眼刀过去,却是放弃了挣扎,他对明王道:“有没有人跟你讲过,像你这种用这般下三滥手法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明王略为思索了下,竟厚着脸皮道摇头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圣荆拒绝侍读去背他,硬是顶着头痛欲裂的苦楚,支撑着自己往前走。   有了当朝天子的掩护,明王便能更加顺利地夜探惊华城。事实上,除了圣荆,宫内几乎无人知道明王长相,因为距离当年的午门处决,已经过去许多,许多年。   明王跟在圣荆身后,带着一队由自己死士易容而成的皇家禁卫军,一路往敬德殿走去。   见是当朝天子午夜亲临,守在殿外的侍卫立即推门燃灯,不多时,烛光摇曳着带出满殿明金色——眼前便是天子明堂。   时隔多年,明王再次踏入敬德殿之时,胸中竟凝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沧桑。   想当年,他相助段君瑞起义,最后一战,便是在帝陵,他带着许城少数精兵,攻入敬德殿,却看见自刎的乾嘉帝的尸体,稳稳地横在龙椅上。龙椅上延伸出的一条血痕,蔓到他的脚边。他笑了,觉得自己很本事,敢与一整个皇朝作对。那是他初次踏入天子明堂,那年,他弱冠未及。   之后,他封王,鲜衣怒马,少年意气风发。可他想要的,不是这些。他勾结前朝太子,害死元澄后,推了元德上位,借着到西北的借口,暗中招兵买马,欲连同乌羽族,推翻好不容易才打回来的段氏宗室。可惜,他机关算尽,却料想不到,竟会遭到元德的临阵背叛。最终,他就在敬德殿上,被景临帝当朝宣判午门处决。   明王踏过蟠龙梯,上前抚摸着那张金灿灿的龙椅,眼里竟敛去了惯有的戏谑。   侍读上前提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握住龙椅的把手,轻轻一转,不多时,明灿灿的龙椅缓缓移开,逐渐露出自带白玉梯的地下室来。   明王先让人将圣荆带下去,随后命人将仍在昏迷的步倾流与生龙活虎就是被点了哑穴的温言,带入地下室内。   明王在跨入地下室之前,对守在龙椅旁的侍读说:“当时,本王见你身段似宁家幼子,才将你救回,本王救你一命,你为本王卖命,自是理所当然,况且,在替本王卖命的期间,你一直追杀你的仇家,本王亦是故作不知。如此看来,本王并未亏欠你什么,而你却还未还尽本王的救命之恩。”   侍读心一颤,垂下了眼。   明王继续道:“本王亦曾怀疑过自己,怕自己将你放在圣荆身旁作眼线,会坏了本王的事。毕竟你乃本王中途捡回,很难养熟。但经过今日一事,本王深觉,我应给你更多信任,毕竟此次交待你的任务,你与本王配合得很好,因而本王才能顺利进入皇城。”   明王负手在后,难得认真地道:“本王希望,我没看错人。”   随后,留下侍读守在龙椅旁,明王转身顺着白玉梯而下。   微弱的烛光自龙椅下方露出的梯口洒入,轻铺在白玉阶梯上,衬得地下室玉气丰盈,更是有一片灵气隐隐浮动。   白玉梯的尽头,是一堵门,一堵晶莹剔透,雕刻着衔珠盘龙的玉门,门上玉龙栩栩如生,那充满气势的炯炯目光仿似在警示眼前众人:此乃真真正正的禁地。   跟随在明王身后的死士,在面对此等景象之时,依旧是表情麻木,反倒是明王,那压抑着数十年沧桑,只会戏谑看人的桃花眸子里,亮起了一道光。   看见眼前一幕,他激动得便是连伸出去抚摸玉龙的左手,也微微颤抖着,像是怕眼前矜贵的玉龙碰不得,一碰便会消失。多年来,百般曲折,千般坎坷,待到生命即将枯萎之时,终于得偿所愿地看见龙脉出现于自己眼前,又怎么可能不患得患失?   当指尖触上温润玉龙的那一刻,段非言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似哭,却又似笑。   死士压着圣荆上前,明王示意圣荆打开眼前玉门,圣荆边上前转动玉龙口中衔着的玉珠,边微微讽刺道:“朕道,明皇叔你不是聪明透顶,怎么连一栋小小的龙门都得依靠朕来打开。”   站在圣荆身后的明王戏谑道:“本王不知里面有无机关,因而只能借皇世侄之手替本王将玉门打开,如此一来,哪怕是有机关,第一个死的,也是你罢。”   圣荆道:“皇叔想得周到。可这暗器,也不一定从里面射出,有可能是从皇叔头顶射出。”   明王懒得和圣荆斗,便推着圣荆跨过玉门,明王抬眼,细心地观察着玉气丰盈的内室,只见内室极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皆雕刻着腾空的玉龙,四条玉龙皆目光炯炯,气势汹汹,而内室的正中间,群龙之首——玉雕卧龙半闭着眼睛,静静趴伏着。   整个内室的雕刻皆像浑然天成,玉龙与玉墙之间衔接自然,根本就是一个整体。   明王看出来了,这个内室,根本是镂空了一条玉脉而成,而这条玉脉,就这样埋藏在龙椅下,历经数百年。它,是脚下这片国土的风水守护,是一国之龙脉。   明王握紧双拳,眼底满是压抑着的激动与疯狂,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一睹真容!真的是不枉此行,不枉此行!   明王让人将昏迷的步倾流带上前来,放在玉脉中间那巨大的玉雕卧龙上,将他的身子摆得端端正正后,抽出稀禾当年的贴身古剑,放在步倾流怀中。   眼见着明王这明显有意针对步倾流的举动,被点了哑穴的温言被肚子里那股苦闷气憋得满脸涨红,温言转头看向无动于衷的圣荆,真的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这辣鸡皇帝。   就在温言磨牙,拿出了同年同月同日同归于尽的气势来,想要扑上去咬死圣荆之时,明王却一把扯过了温言,迅雷不及掩耳间,明王已经用匕首在温言的手腕上拉出了很长的一道血口子。   温言初开始并未有痛感,因为明王动作太快,待到他察觉到一阵刺痛之时,他已经被自己手上涌出的鲜血撞满了眼帘。温言有一瞬间的愕然,待到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被明王扯到步倾流的身前,只见明王用燃尽了符灰,混着温言的血,开始在步倾流的额心处描绘一个诡异的紫色纹路。   圣荆看着明王的动作,眼底划过一丝阴寒。   明王用还沾着温言鲜血的匕首,狠狠地在步倾流的心口处划了一刀,眼看着黑血从步倾流的心脏位置缓缓涌出,明王毫不迟疑地掏出青铜香炉——葬归。   温言眼睁睁地看着明王将葬归放在步倾流的心脏位置,当葬归触碰到步倾流那泛着雪莲异香的心头血之时,葬归抖动着释放出浓烈的阴邪之气。   步倾流被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惊得猛地睁开双眸,藏在漂亮睫毛下的双眸,紫得发黑。他缓缓坐起来,冰冷的双眸扫过四周,而后面无表情地握起明王方才置于他怀中的古剑孤棱。   当步倾流的手心握上孤棱剑柄的那一刻,孤棱震颤着爆发出强烈的嗡鸣。   温言被眼前一幕惊得摔倒在地,稀禾,魂归。   温言数月前查阅过有关于雅体古言的典籍,葬归上的古言,解意为:三千年人间香火。   当年,纵横六道的一代诡术祖师稀禾,魂飞魄散,死无全尸,流落人间的只有以稀禾用自身精血潦画而成的诡术残卷,用作于吞食魂魄的法器葬归,以及能够砍遍天下妖邪的古剑孤棱。   稀禾死后的数千年来,风平浪静,可随着诡术残卷的重新现世,阴尸的重见天日,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有了走邪路的念头。因而,此数百年间,一直有人尝试将诡术祖师的残魂重聚。而明王,却恰恰是其中的集大成者。   明王看着木然坐在玉雕卧龙上的步倾流,看着古剑孤棱对步倾流产生的剧烈的震颤,桃花眼内神情复杂,似笑似哭,但更多的,却似是看透了自己这辈子的死生困惑,画地为牢。   早在二十余年之前,他便用葬归聚齐了稀禾的二魂七魄,却独独是用了半辈子,也召不来稀禾的命魂,直到步倾流的降生让葬归有了异动,他才反应过来,稀禾的命魂,可能早已转化到别人身上。   自此,明王便一直认定,稀禾的命魂附身在二皇子身上。便是在他计划要将方降生的步倾流偷走摄魂之时,宫内传来消息:二皇子乃天降祸胎,一出生便遭了天谴。   傅君南在群臣的极力反对之下,追封二皇子为靖王,还寻了一处风水宝地,硬是要给二皇子修一座陵。当靖王崚落成以后,明王不肯死心,他抓紧时间,欲要趁着靖王的魂魄尚未归于大地之时,以葬归将魂魄召回,看看能不能从中觅得稀禾的命魂。   明王用尽了力气,葬归却还是召不回稀禾的命魂。他心一黑,便要元德在靖王陵内搞一个招魂阵。元德在靖王陵造了一面鬼婴墙,靖王崚因这面鬼婴墙阴气大盛,明王却依旧觉得阴气不足。元德只好炼制了一池尸水,在尸水里掺入恶灵,以此尸水池作为阵眼,将葬归放置其中,以池中恶灵的怨气逐渐污化稀禾的二魂七魄,增强葬归的召魂能力。   因元德这一举动,靖王陵的风水被破坏殆尽。靖王陵内被安置的鬼婴,不时受到葬归邪气的侵扰,每隔个一年半载,便会有鬼婴得到被邪气赋予的行动能力,爬出靖王陵外。鬼婴的邪气太浓,每每召来天雷。久而久之,因天雷而起的火便把靖王陵附近的草木烧得干干净净。这一现象被附近村民所见,一传十,十传百,靖王陵便成为了百姓口中的邪陵,鬼陵。   那日苍狼山誓师,本就是冲着“剿灭邪道”四字而去,在场人士本就对“靖王乃是天降祸胎”这种观念深信不疑。因而,当清平道长看见步倾流胸口雪莲,拆穿步倾流的真正身份之时,在场人士对步倾流的恶意,可谓是铺天盖地。   当明王得知二皇子尚在人世的消息之后,他带着病根深种的身子,连夜乔装从幽云八荒赶回,他哪怕是拼了这条残命,也要在步倾流身上寻出稀禾的命魂,这是他穷其一生,堵上所有功名利禄,甚至是性命,也要得到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的确是挺烂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命魂   步倾流的心脏位置不断地拥出泛着雪莲异香的黑血,疼痛侵蚀着他浑身上下,血液在翻腾,魂魄被撕扯,葬归内属于稀禾的二魂七魄,死命地想从他的身上拽出稀禾的命魂。   不能言的痛苦,令他疼出了一身冷汗,甚至咬破了嘴唇。明王画在他额心处的血符咒融化在冷汗里,顺着他的轮廓散在他透明白皙的脸上,硬生生地衬得他似在浴火重生一般。   步倾流丢开孤棱,忍着烧心的疼痛从玉雕卧龙身上翻滚下来,以颤抖着的双手抽出古剑凌月,一剑便要挥向葬归。   他的视线被疼痛侵袭得模糊,第一剑不中,第二剑还是不中,当他挥到第三剑之时,身上的痛楚突然减轻,葬归不再撕扯他的命魂。   明王看着满脸血污的步倾流,一时竟不知是葬归压住了步倾流,还是步倾流压住了葬归。   圣荆看着眼前一幕,除了眼底越发的森寒,没任何行动。   步倾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却在站起之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团看不见的邪气缠绕在他身上,葬归换了一种方式,它改掠夺为同化,一开始它要拉扯出步倾流的命魂,奈何无果,而今它要将稀禾的二魂七魄侵入步倾流体内,让二魂七魄融合步倾流的命魂,以步倾流的身体为宿主,令稀禾重生。   随着稀禾残魂的侵蚀,步倾流的双瞳紫得发黑,身上寒气愈盛,脸上邪气越浓。   明王眼底尽是不可置信,他往后退了数步,不得其解地道:“怎么会这样?!不是摄魂,是同化?!同化……!”   明王像是疯了一般,他赌上了一切去取稀禾的命魂,却没想到,耗尽此生去收集回来的稀禾残魂,竟然要同化在步倾流身上。   温言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也许是血液的流失令他意识迟钝,也许是步倾流身上的邪气镇住了他。   便是在这个节奏下,圣荆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往玉雕卧龙,狠狠地拧动玉雕卧龙的龙角。   随着圣荆这一举动,玉雕卧龙逐渐移位,露出本来面目——这条玉雕卧龙,根本就是个棺材。   萧斜阳握着匕首从卧龙棺材内一跃而出,持着匕首,自明王身后将匕首抵在他喉间动脉之处,表情凶狠宛若一匹蓄势待发的野狼。   擒贼先噙王,明王带过来的一众死士,看见眼前状况,皆不敢轻举妄动。   步倾流一动不动地看着萧斜阳的背影,紫得发黑的眸子里尽是潜藏的怒意,想磨牙,想撕咬,想将眼前人拆吞入腹。   萧斜阳阴森森地在明王耳边道:“安心去死,你死了以后,老子自是有办法令你,魂飞魄散。保证不会让你在这世间,留下哪怕是一点痕迹。”   便是在萧斜阳打算将明王一刀封喉之时,步倾流像是失控一般,以狂风般的速度,几步上前,手劲极大地扳着萧斜阳的双肩,将萧斜阳拖离明王身后。   萧斜阳尚未反应过来,步倾流改为一手桎梏着他的腰,一手横在他胸前握住他的左肩颈,随后,便是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右肩颈处。   圣荆想不到步倾流黑化起来,举动如此疯狂,他的举止间满是暴戾,像是要生吃了萧斜阳一般。   看着眼前一幕,温言终于反应过来了:圣荆熟悉龙脉内的一切机关,他早已跟萧斜阳商量好,让萧斜阳躺在卧龙棺材里,等到关键时刻,圣荆会引动机关,将萧斜阳带出来,让他趁机解决明王。但很显然,萧斜阳没料到,圣荆的心能这么黑,在步倾流差不多被葬归搞死之时,才引动机关。   步倾流死死咬住萧斜阳不放,萧斜阳偏过头硬生生地受着他这一口狠的,心想:这货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但他没能想那么多,尽快安抚暴走的步凌月比较重要,否则可能会被要死。他边忍受着疼痛边伸手抚上步倾流的脸,可他摸到的却是满手的血污。   触感粘腻的血让萧斜阳瞬间清醒:一开始他从卧龙棺材里跳出之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明王,他满脑子皆想着解决掉明王这个祸害。因而直接忽略了步倾流,也忽略了空气中那阵诡异的雪莲异香。   引动卧龙机关让萧斜阳能够找准机会刺杀明王的,是圣荆。对,是圣荆的走位问题!圣荆根本就是耍了心机,圣荆的走位能保证自己打开棺材以后,萧斜阳第一眼看见的,是明王。   萧斜阳没空跟圣荆计较,他早已因泛在空气中的阵阵雪莲异香而心颤。香气这么浓郁,该是流了多少血?伤口在何处,深不深?   待到步倾流松口了,萧斜阳猛然转过身来,强行将步倾流压在身下,只一眼,他便看见了步雪莲胸膛处那深深的刀痕,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粉,毫不手软地一把洒在步倾流的伤口上,随后撕烂自身外衣,快狠准地捂在步倾流的胸口上,他道:“花儿,有点疼,忍下。”   步倾流用紫得发黑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萧斜阳,脸上那阵冰寒坚硬得锥子也凿不开。萧斜阳看得一阵心惊,总感觉步雪莲下一刻便要将他活吞。   趁着步倾流暴走,段非言看准机会,将身边死士召集起来,便要将圣荆压制。可他料想不到的是,守在龙椅旁的侍读会突然冲出来,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此种情况下,段非言竟然勾唇一笑,桃花眼微斜着圣荆,云淡风轻地道:“圣荆阿圣荆,我还是低估了你。原来这都是你们的一场戏,一场令我放松戒备的戏。我就想,我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混进皇宫,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挟天子探龙脉!原来你早已和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连成阵营,故作布局松懈,引我前来!再和萧斜阳来个瓮中捉鳖!”   圣经只看了明王一眼,便将目光移往别处,他冷冷淡淡地道:“沦落到如此境况,皇叔还能摸清事情脉络,当真是难能可贵。”   明王道:“皇世侄,方才参茶下腹,你那满脸痛楚的样子,怕不是装的吧?为了骗倒本王,你倒是舍得下血本。竟然真的把那毒参茶给喝下,你就不怕万一事情有变,你的好侍读赶不及给你解药么?”   圣荆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淡定放进嘴里,悠然道:“谢谢皇叔提醒。”   明王突然高声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圣荆,枉民间将你称作德高望重的圣贤之君。你且看看你这两位血亲,你且看看!你擒住了本王又如何?!你挽救了段氏皇室又如何?!你须记得,今日你胜,只因你能够狠下心来,利用两位至亲去助你成事!”   闻言,圣荆的脸色瞬时黑了几个度。   温言心道不好,明王又开始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萧斜阳看着圣荆,冷声道:“圣荆,你的账我等会儿自会跟你算!你先把你跟段非言那牵扯不清的恩怨情仇解决掉!”   萧斜阳话音方落,步雪莲便一拳砸在他小腹上,砸的那个力度,可谓是毫不留情。   温言捂着手腕坐在一旁,看着萧斜阳那艰难压制暴走雪莲的情景,温言觉得真糟心,只好将目光放在圣荆和明王身上——侍读的剑不偏不倚地架在明王颈间动脉处,明王脸上依旧带着那玩世不恭,略带讽刺的笑容,站在他面前的圣荆,则黑着一张脸。   圣荆端着一张严肃脸道:“今日朕且在这里叫你一声皇叔,望你知道,尽管你是如此为老不尊,上梁不正,朕依旧敬你一声皇叔。”   明王被逗笑了,他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摆了这么多棋子上台,到最后才亮出萧斜阳这把剑。不就是为了看清楚,本王究竟想干些什么吗?”   圣荆道:“朕亦不想浪费时间。你且告诉朕,你方才是否打算以我皇弟之躯体为媒介,借此龙脉,复活诡术祖师——稀禾。”   明王道:“你猜对了一半,却也猜错了一半。以龙脉复活稀禾,只是本王计划的一部分。你看不到的其它部分的计划,正散落在你站的这片土地上,散落在你统领的这片江山上!以帝崚龙脉为中心,帝崚之南,是被灭门的柳家,帝崚之北,是靖王陵,帝铃之东,是召阴山,帝崚之西,是稀禾的衣冠冢。”   明王话音一落,温言生生打了个冷颤……以帝崚为中心,帝崚藏着龙脉,龙脉是主棺,位处于南北东西的,则是被明王故意做成的阴邪之地,而这些阴邪之地,可以视之为陪葬室。   明王根本是在用整片皇土,去做稀禾的墓!   温言算是看懂了,从一开始,明王想要的,就是龙脉。他把这片国土当作皇陵,寻得龙脉作为主棺,想要借助这天地间的灵气去唤醒隐藏在步倾流躯体内的稀禾的命魂。   而圣荆,早就跟萧斜阳有所计划——借用侍读将明王引到此处,然后设计一场戏码刺杀明王。然而圣荆不想明王就这般死掉,他想知道明王穷其一生也要追寻的大秘密究竟是什么,因而他才迟迟不引动卧龙机关,为的就是想从明王口中得知这个秘密。   等到发现明王的动机就是复活稀禾,圣荆知道了明王的秘密,便引动卧龙机关,而且圣荆很有心机地挑选了棺材打开的时机,保证萧斜阳第一眼看见的是明王。   可圣荆没想到的是,被重伤的暴走雪莲竟然还有那个力气杀出来,在明王身后扯走萧斜阳。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归空   萧斜阳几经辛苦,好不容易才把步倾流压制下来,他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四肢死死地缠在步倾流身上,这动作是不要脸了点,可眼下也没其它方法能让暴走雪莲安静下来。   萧斜阳恨得牙痒痒地想要把暴走的步雪莲往死里揍一顿,可看着步雪莲这今非昔比的身体,又舍不得往下揍,他怕自己下手重了要出事儿,便只可以施以压制。   奈何步倾流不买账,他抬起腿来,狠狠地往萧斜阳□□一顶,萧斜阳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那一刻他真他娘的想把这厮咬死了事!   萧斜阳因步倾流的腿上功夫吃痛,因而压制步倾流的力气稍微轻了那么一点,而就是这轻了一点儿的压制,便足够步倾流翻身。步倾流一个反手板住萧斜阳双肩,膝头往上一撞正中萧斜阳小腹,随后一个翻身将萧斜阳压在身下。   迎面而来的是狠狠一拳,直接砸在萧斜阳的左脸上,把他的脸打得偏了过去。   步倾流骑坐在萧斜阳身上,只见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左手,死死地捏住萧斜阳的下颌,将他的脸摆正过来,寒声道:“怎么,还有胆子跟本尊主动手?!”   步倾流的眼底尽是压抑的怒火,这怒火使得他周身的血液沸腾着,眼见着他胸膛处的伤口又要渗出血水来,萧斜阳赶紧拉着他的衣衫按在他伤口上给他止血,边忍受着步倾流的仇视边愁眉苦脸地装孙子道:“是,我卑鄙下流,我是个始乱终弃的无耻之徒,我不该把你一人丢在奉月,我不该将你置于险地,我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来,把我往死里揍,只要尊主您消气了便好。”   遇到暴走雪莲,萧斜阳最先考虑的自然是安抚他的情绪,将他狂躁暗黑的心情压下。与此同时,他的脑子转动得飞快,想着该如何驱散步倾流身上,那属于稀禾的邪气——绝不能让步倾流被葬归同化,否则,他极有可能就此丧失自我。   迅雷不及掩耳,一个耳刮子直接甩过来,将萧斜阳的脸甩到一边去,步雪莲情绪极其压抑,冷声问道:“你是否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萧斜阳心道:老子真冤枉。   见萧斜阳不回答,步雪莲冷笑着自问自答道:“也罢,随你爱想些什么。”   萧斜阳内心惊疑,想着黑化雪莲竟然还懂得尊重别人的感受,当真难得,岂料步雪莲下一句,直接将他打入了冷宫,只闻步雪莲道:“毕竟,你日后跟随本尊主归隐,便再也无机会看到这大好河山。”   萧斜阳无力,他家花儿轻佻自恋,妄自尊大的烂分裂人格又又又出现了。   看见萧斜阳被他压制在身下,那沉默乖顺的样子,步雪莲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他道:“你怎不讲话?沉默即是同意,本尊主许你这随同归隐之机会,可谓是对你莫大恩赐。”   便是在萧斜阳想要说一句‘谢主隆恩’之时,明王突然插了一句话:“步凌月,若是萧斜阳的承诺能当真,你那日便不会遭他丢于奉月,更不会遭本王活擒于湘宜。更不用说,他曾亲手把你自忘忧山崖推下去,害你变成如今这副鬼模样,你真应该告诉他……”   明王话尚未讲完,便被步雪莲一个手势狠狠打断,他用幽紫双眸死死盯着身下的萧斜阳,突然便有一种想要用牙齿撕咬身下人血肉的冲动,那是一种蕴藏在体内,即将呼啸欲来的压抑的疯狂。   萧斜阳心道不好,步雪莲的情绪一旦暗黑下来,葬归的邪气便有机可乘。   步倾流看着萧斜阳满脸紧张,饶有兴致地对他隐约一笑,那抹笑里满满皆是诡异的邪气,让萧斜阳毛骨悚然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步倾流狠狠丢开凌月剑,古剑以笔直的姿势直接插入玉壁,随后他从萧斜阳身上站起,隔空取得孤棱,以千钧气势,在众目睽睽之下,劈开了葬归。   龙脉之渊,百鬼夜行。   葬归裂开的那一瞬间,被苦压于葬归之下的种种怨魂破铜而出,凄厉的鬼吼声伴随着浓烈的怨气,在空气里炸裂开来。   温言难受地捂住耳朵,他八字招鬼,自然而然,大多怨魂都不客气地纠缠在他身侧。   萧斜阳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玉壁,将古剑凌月一个劲儿地往外拔,这剑有灵,能砍杀怨魂。岂料,萧斜阳方拔出凌月,步倾流便隔空将凌月从他手上抽走,插回后腰间。   萧斜阳有一瞬间的目瞪口呆。   圣荆被充斥在周围的乱七八糟的鬼息冲撞得头昏脑胀,阵阵阴风在他身旁刮过,像是有许许多多的怨魂与他擦身而过,逼得他汗毛倒立。   明王在这刻不容缓的场面中,冷静自若地笑着,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自己的画地为牢。弃尽此生,本想换稀禾魂归,却落得如此场面。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便是在百鬼疯狂地撕裂着众人的神经之时,一丝丝的血腥味缓缓从玉石梯处传来,有人混着满身的血,从玉石梯处,一步步踏往玉雕卧龙棺。   在他到来的一瞬间,所有尖叫声都消散无踪,怨魂飞快地往室外逃窜,却被困入了门外那为黑衣人所画的阵内。   层见浑身尽是鲜红的血,待他行至众人眼前,那血腥味只教人心寒。   见到层见的那一瞬间,萧斜阳心头很不是滋味,他很想移开目光,却又为他身上那腥气冲天的隐隐担忧。一日为师……终身为……   层见踱步至步倾流正前方,突然,带火的符咒从层见手上脱出,一道道飞速往步倾流身上撞过去,整整二十四道。   萧斜阳被那火光与速度晃花了眼,他不知层见意欲何为,但他没有阻止,他从直觉上相信层见不会作出对步倾流有害之事。   层见最后泼在步倾流身上的,是混杂了符水的黑狗血,跟他身上的混着的血一个款式——黑狗血破邪。   待到身上的邪气逐渐消散,步倾流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萧斜阳立即往前一步,将步倾流接在怀里。   层见行至萧斜阳面前,冷淡道:“我救了他,你把段非言给我处置。”   萧斜阳搂着步倾流的手紧了紧,因层见提出的条件而揶揄笑道:“层见,你觉得,你这个条件,当真对等?”   层见道:“对不对等,我心里自有分数。”   萧斜阳道:“分数不在你心,在天光之下。”   层见道:“当初若不是我恻隐心动,恐怕你亦不会站在此处。我拿当年对你的恻隐,换取今日对段非言的处置权,你是否觉得,这样还不平等?”   层见这番话,没有以往的尖酸刻薄,反倒是多了一份平静。   见萧斜阳迟疑,他接着道:“若不是我,诸位今日又岂能平安站在此处?我拿诸位的命,去换段非言那不久时日的命,有谁觉得,是我在占便宜么?”   周围鸦雀无声,沉默即是允许。   便是在层见拖着段非言转身,从玉脉深处行去,寻找另一处出口之时,萧斜阳终于开口,他道:“站住。”   层见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萧斜阳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压在心中多时的疑问道了出口:“你当初,为何会对我起恻隐之心?”   层见沉默良久,方道:“你不是天顺的种,若你是,只怕你早被我一刀插死在宁钰因体内。”   萧斜阳如遭雷击。当他反应过来以后,他看着层见依旧单薄的背影,涩然问道:“过往种种的是是非非,你……释然了么?”   层见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没有回答萧斜阳的问题便拖着明王往龙脉深处走去。   景临将我灭族,我却在能雪国恨之耻之时,带领保皇党退兵,劝说傅君南入幽云八荒与乌羽族和谈。倘若我从一开始便对此事怀恨于心,你觉得你还能看到如今的绵延国土,大好河山?呵、   作者有话要说:   文风已弃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善恶   层见在一座不见人的空山将段非言丢下,失去了层见的支撑,段非言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本就剩残命一条,经此一事,更是元气大伤,从身到心,一下子变得行将就木。   段非言咳出一口血来,那口血溅落在白衣上,开出一朵漂亮的桃花来,他清了清嗓子,用暗哑的声音道:“不是恨我至极,为何还要前来相救?”   层见居高临下,冷笑道:“相救?想得太多罢,我不过是不想你死得太便宜。”   段非言虚弱道:“层见,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恩仇未清吗?我跟你,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层见看着段非言那苟延残喘的模样,心底那丝刻薄冒了头,他抛弃了话不能多的准则,讽刺道:“你也有今日。”   段非言笑得戏谑,他强忍着咳血的冲动,道:“对,我段非言也有今日。我本来还好奇,圣荆为何知晓我尚在人世,懂得和萧斜阳设局请我入瓮,我分明就没在圣荆眼前露过脸。如今看来,是你写信给圣荆告密,让他对我设防。元德阿元德,本王当真是,每次都败在你手上。”   层见道:“你这不叫败在我手上,你这叫,人贱自有天收。”   层见话音方落,段非言便生生咳出一口血来,他也不擦,就着染血的唇,开口道:“对,是我贱。我就不该怂恿景临夺取帝位,我就该自己逼乾嘉退位让贤,将王位交托于我。如果我一早懂得这么做,便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去探得龙脉!”   层见嗤笑道:“死性不改。”   明王道:“我死性不改?层见,固执如你,身上不也有这股特质。就凭你,也能笑我死性不改?!你说我心术不正,你又正到哪里去?你可别忘了,你这半辈子以来,都在跟地下那些东西打交道。你能干净到哪里去?!”   关于和地下那些东西的种种交道,层见懒得解释,他本贵为一朝皇子,却是见惯了朝政的种种是是非非,勾心斗角,他不想和生人打交道,因而自小便与尸体打交道,他本就只有镇压怨魂,引渡亡魂之意,却一直被外界过度解读。   后来,段君瑞起兵攻入帝陵,他这皇子只得跟着皇族四散逃亡。本以为自此能隐姓埋名,孑立一身,奈何段非言找上门,欲借助旧朝残存之势,推翻段氏宗室。在他尚未有任何准备之下,元澄身死,他被推上皇位,肩负复国重任,受段非言威胁,控死尸,炼亡魂。   归根到底,造成他今日之境况的,由始至终,只得段非言一人。   可眼前这人,哪怕是落得如斯境地,也毫无悔改之意。   见层见宁愿眺望云端,也不理会他,段非言只好自语道:“罢了,罢了,本王大限将至,带着这不久时日的命跟你计较过往的是非恩怨又有何意义?我为了召回稀禾的魂魄,用了半辈子的努力,可终究不过是在自己画就的地牢里,兜兜转转。层见,你信死人会说话,你信亡魂可以引渡,但我也信诡术未必就如世人口中那般邪恶,也许是诡术还没遇到懂得使用他的人,所以才会遭到这世界诸般误解。这时间,孰是孰非,本来就是建立在人为的判断之上。世间若说我是错的,我便是错,世间若说我是对的,我便是对。可笑,真可笑。”   明王一段话下来,虽然话里行间透露着虚弱,可这段话都不带喘的,层见怀疑他有点儿回光返照,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孰是孰非,本就建立在人为的判断之上。那你告诉我,你还是认为,你坚持的就是对的吗?”   明王摇摇头,淡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若我有答案,我今日便不会坐在此处与你瞎吹。既已失败,我亦无须纠结。如今,我只有一件心事未了,我请你告诉我,那日我被景临处死,我被从牢房押往午门的路上被人用死囚替换,是不是你做的?”   层见不屑地承认,他道:“难道你以为,除了我,还有人更熟悉惊华城,熟悉午门的结构?我是用死囚替换了你,可同时,我也在你身上下了药,这种药能让人缠绵病榻数十年才挣扎着离开人世。你患病多年,正是出自我的手笔。”   明王愕然:“你就……这般恨我?”   层见拂袖,冷道:“你害我国破家亡,我难道不应该恨你?”   明王道:“也是。本王害你家破人亡,你恨本王,非常应该。这才是锱铢必较的元德。”   元德半蹲下,以自身精血混合着符水,在明王胸前画了一道符,道:“段非言,你时日也快到了,我不会在这里守着你,这道符咒可保你魂魄安息。”   元德画完符后,明王问:“你会给我立牌位么?我不想变成孤魂野鬼。”   元德站起,道:“不会。”   眼看着层见转身,顺着山路而下,山风吹起他的头发,划过他的衣袍,将他身上的血腥味一丝丝地化入空气中。层见不会回头望,因他本就是那般决绝不讲情的人。   目送层见远去,明王缓步而至山崖间,纵身一跃。   ……   善恶到头,也不过是人性。   作者有话要说:   文风继续弃辽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落定   奉月城,清冷的青石长街上,一位道士在写书,   三五姑娘打扮得伶伶俐俐,步步娉婷地在这长街上结伴而行,行至道士跟前,忍不住笑道:“道士我见得多,怎么这年头,道士还写经书了?”   “相见便是缘分,来帮我们这群红尘中人测个字,可好?”   “对呀。测字,我写一个,灵芝的灵,先生可否帮我测下这字取得好不好?”   道士不语,手指着拄在自己旁边的白旗上的六个大字:只卖书,不测字。   姑娘们一阵扫兴,正欲缠着道士闹一闹,那边乐亭楼的东家便挑着灯笼赶过了,一看见三人,便轻声怪责道:“都什么时辰,还要我过来寻你们,陪完恩客便该早点回乐亭楼,月黑风高的,也不知危险。”   三个姑娘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便结伴回楼。   洛聘婷正欲跟在她们身后回乐亭楼,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了那道士满是风霜的面容,这人,像是在哪里见过。   洛娉婷走上前去,灯笼微微抬高,试探着问道:“清平道长?”   清平抬眼,眼底带着些许愕然,想不到,他与以前境况相去甚远,却还是有人能一眼认出他来。   洛娉婷在清平道长摆在桌前的木凳上坐下,与清平道长面对面,涩然道:“想不到……真想不到……别意外,你可能没见过我。”   清平有口不能言,因为他的嗓子早已被层见废掉。他只能用眼神示意这位素未平生的女子把话说下去。   洛娉婷道:“我乃宁朝贵妃贴身女侍。”   宁朝贵妃,由始至终,有且只有一人,宁家长女,萧斜阳的生母,宁钰因。   洛娉婷接着道:“小女见识浅薄。素闻先生算卦测字皆是精准,先生负有如此盛名,是因两个卦象。一挂是测天将祸胎,一挂是测许城于归。天将祸胎那卦,你从卦象中预见,傅皇后二子将来必成一代暴君,他成皇帝后,必将血洗江山。而许城于归那卦,你从卦象中预见到,元德太子必定败军许城,段将军才终究是那真龙天子。”   “小女不才,对卦象并未有多熟悉,小女今日便将我当年所见所闻告知先生,望先生听我一言。”   “想先生亦知道,德贵妃出生宁家,不仅是名门望族,宁老爷更是当朝重臣,德贵妃手上的资源丰厚得令人羡慕,因而德贵妃的爪牙,亦是遍布在宁朝江山。相信你亦知道,帝崚的花草带曾经过宁家的翻土整理,而那次翻土整理,发生在傅皇后怀胎六月。待到傅皇后临盘之夜,帝崚一夜繁花落尽,芳草凋零。先生你可觉事有跷蹊?”   清平满目震惊。   洛娉婷点头道:“没错,是宁家为了配合德贵妃,而在为花草翻土时动了手脚。那是些特制的药粉,能在傅皇后临盘前后,一夜凋零。而恰好就那么巧,这事偏生发生在了傅皇后临盘当夜。至于天池那尾锦鲤,也为德贵妃派人所毒死,毕竟守在天池的,可都是宁家的亲信。”   “先生,许城于归我不评价。但对于二皇子,从来便没有什么天将祸胎,一切都是人为造就的巧合罢了。先生你当初一个卦象,可谓是害他不浅。可如今,见先生这幅沧桑面容,且再也不替人算卦测字,我想先生亦是得到过血的教训罢。只是,有些事,我怕先生知道得不够全面,而既然今日有缘,我便把昔日真相告诉先生。这些事,你应该知道,也有权利知道。”   “我不知先生是被谁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亦不知先生是否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只是,今夜一过,所有的恩怨也该消散无踪。人活这一世,还是该向前看。”   “先生,我买一本书。”   话毕,洛娉婷放下银子,拿走了清平抄写的一本书。   全文完   2017.09.16   作者有话要说:   酱紫……这章没有修。   嗯,完结了……是不是有一巴掌拍死我的冲动?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后记   事实:   也许大家看到结局,会拍手机大叫一句:草泥马,这都什么鬼,这就是结局了吗?你他妈都写了些神马哇,浪费老子时间,不知所谓……   我也曾经挣扎过究竟要不要把这个故事写下去,因为这个故事,人物性格随便,没有大纲,不定时更新,而剧情更是浮夸。事实上,那些剧情都是我见一步走一步,很多情节都是临时想出来的,所以造成了整体剧情的不连贯,逻辑上更是模糊。在此,我对看到此处的朋友们说声对不起,浪费了你们的时间。   我很抱歉,没有带给大家好的阅读体会,如果说我是新人第一次写才会写出这样不好的文来,那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毕竟很多人第一次写都能给读者留下好印象。   我明知道这个故事逻辑有问题,我还是坚持写下去,是因为我不想让这个故事无疾而终,不想让收藏的读者觉得这是个完结不了的坑,毕竟开了头还是要让它终结,这样勉强也叫做将故事情节给交待好。   这段时间来,谢谢大家的收藏,谢谢大家的包涵与鼓励,特别感谢五十岚同学的多次留评。   下面是一些文中有提及但是不详细的某些情节的解释,诸君有兴趣的话可以往下看,木有兴趣的话看到这里就可以啦。   第一:稀禾的魂魄呢?难道层见一泼黑狗血就搞死了它么?   稀禾的魂魄本来就是游走在这天地间的,是明王硬要收集,然后将它污化,才让葬归有了邪气。既然凌月已经劈开了葬归,而黑狗血又破邪,那稀禾的魂魄自然便回归到天地之间去了。   第二:明王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明王就是反其道而行,大家都说稀禾是邪,他就偏要坚持稀禾是正,因为他觉得正邪不过是世人定义的。别人人多势众,你势单力薄的时候,别人怎么说你你都是错的。所以他想透过复活稀禾,让诡术重见天日,让世人去看看,究竟他们定义的邪术,是否真的就是邪术。   第三:回忆杀你想表达什么。   回忆杀其实就是双向暗恋感情线,萧斜阳少年时眼睁睁看着步倾流走也不敢去追,其一,是放不下层见,其二,层见那日带他去的,其实是去祭拜他的生父。这个文中没有交待出来。   第四、柳家怎么样了?   圣荆为了给天下一个交待,还是会让温家与柳家结为姻亲,借此补偿柳剑清。   第五、温言怎么样了?   不知大家有没有留意,温言在召阴山招过那血尸,那血尸谁都不缠就缠着温言,是因为温言八字跟这种东西犯冲。所以明王才会拿温言的血作为媒介,去挑动步倾流身上的邪气。   第六、步雪莲好全了吗?   其实步雪莲的人格从出生起就有点儿神经,之所以能正人君子活过那么多年,悠哉功不可没。因为悠哉自小用天山雪莲去压制他身上的邪气,才让他心如止水那么多年。所以步雪莲的人格正常来说还是有点偏激的,因而他黑化才会咬着萧斜阳不放。哪怕是日后,步雪莲的人格也会一直如此。   第七、层见信什么?   在我心里,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奉的事物,但是兜兜转转,有时候终究不过是苍天之下的渺小凡人,最后只能在自己看得见的版块上,去信奉某些事物。所以层见才信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番外……我觉得应该没啥人想要看的了   毕竟……这文烂我是知道的。求留言批评的小天使们温柔点,还是谢谢大家能看到此处的。   嗯。本文风格略奇葩,剧情线混乱,逻辑不清,真心是行文大忌。   我下次会注意的了,希望这文没有祸害到大家。谢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